第十章
当爱成真有时相爱只因为一句戏言。不管是说者还是听者,总有一方当了真。那话里的隐喻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转动心锁,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三个人又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如果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陆洋去“碧云阁”的频率更高了。他几乎每天都来找陈羽寒,然后再找个借口到悦然这边待一会儿。有一次还以家里的空调坏了为理由,央求悦然让他留宿,硬是被悦然赶走了。与此同时,悦然却情不自禁地总是期待和陈羽寒独处,只要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她就感到无比的开心和满足。这天闲聊的时候悦然不经意地说:“陈羽寒,早就听幼琪说你鼓打得很好,可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有机会能看到呢?”陈羽寒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别抱太大期望,没她说的那么好啦。不过你要真想看,明天刚好我想去趟排练室,可以带你一起去。”悦然喜出望外:“赶日不如撞日,既然这么巧,我一定要去见识下。陆洋你一块儿去吗?”陆洋直摇头:“不去,以前排演的时候耳朵都快听聋了,而且那地方又闷又热,你一个女生弄不好会中暑,我劝你也别去。”悦然正暗暗高兴呢,哪里会听他的。虽然听了陆洋的话心里已有准备,悦然还是被排练室的简陋吓了一跳。排练室挨着大学较偏远的一个校区,几乎是市郊了,四周很荒凉。几间矮矮的平房稀稀拉拉地勉强连成一排。悦然跟着陈羽寒走进其中一间,小屋不足二十平米,中间放着一套架子鼓,四面墙壁挂着厚厚的棉被,屋顶也挂着棉被。棉被遮住窗户,屋里光线昏暗。进去的时候里面坐着一个男孩,见陈羽寒来了很礼貌地叫了一声“陈老师”,便起身出去了。陈羽寒对悦然说:“这是学校里几个爱好音乐的朋友一起弄的,经济能力有限,所以没租专业的排练室,消音也是用的土办法。平时大家就在这里排练,也带学生,学费可以抵一部分房租。刚才你看见的那个就是我的学生。”说着话陈羽寒已经调整好踩镲,从包里抽出鼓槌。悦然按陈羽寒的吩咐关上门,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淹没在汹涌的鼓点中。像万马奔腾,像海浪滔天,一阵阵声浪排山倒海地压来,悦然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她看看陈羽寒,看到了幼琪口中的“另一个人”。陈羽寒坐在大大小小的鼓和镲片中间,从容娴熟地挥舞着鼓槌,偌大的鼓群对他就像玩具一般,他游刃有余地驾驭着节奏并乐在其中。他的神情像一个指点江山的国王,冷峻、自信,偶尔目光碰撞时,眼中流露出少有的热烈。演奏到高潮处,陈羽寒会跟着隆隆的鼓声一起咆哮,那样子,威武极了。此刻悦然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温和内敛的陈羽寒,而是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看似冷静的外表下不羁的灵魂正灼灼燃烧。在这荒凉如世界尽头的屋子里,悦然被声势浩大的节奏吞噬,接着融为一体,她感到鼓声代替了心跳,快得不能承受,快得熊熊燃烧。悦然跟着拍子蹦跳,跟着陈羽寒快乐地吼叫,她看着陈羽寒英俊的脸孔想:如果此刻陈羽寒让她跟他走,她一定义无反顾。两个人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就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都被汗湿透了,陈羽寒说了声:“真痛快!”悦然耳朵还在嗡嗡响,大声问:“你说什么?”陈羽寒靠近她大声说:“我说真痛快!”悦然笑,也大声喊道:“我也是!”走了两步悦然只觉得身体打飘,腿下一软,陈羽寒忙扶住她,“屋子里太闷热,你可能真的中暑了,我骑车载你回去吧,山地车放在这里让学生骑回去。”陈羽寒把“永久”推到悦然跟前,仔细地拿纸巾擦了擦后座。他潇洒地跨上车,略略倾斜车身等悦然坐上去。这是悦然第一次离陈羽寒那么近,她紧紧抓着后座,避免相互触碰到身体。田野和树木从眼前轻快地掠过,金粉色的云霞安详地徜徉在天边。微风轻抚发梢,里面有樱桃般的清甜,还有从陈羽寒身上传来的味道。悦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不知道是不是仍是中暑的症状。伴随着渐暗的天色,“永久”一路轻快地驶向市区,待骑上新桥的时候,路两边的路灯毫无预兆地依次亮起。一个个圆圆的橘黄色的光圈温柔地照亮夜空。接着市区的建筑也陆续亮起灯。那场景真像是一个魔法时刻。悦然兴奋地说:“看,那灯,像是专门为我们点亮的。”她突然正色道:“大将军,看来魔都已预知我们的到来。你看这静静的杀机,不知有多少兵马埋伏在这里呢。”陈羽寒也立刻入戏:“公主陛下请放心,任是千军万马也挡不住我的坐骑。公主请看前方灯塔下的大片黑影,正是我们的军队,待我们前去会合。此次有公主坐镇,必定士气如虹,大获全胜,掌权魔都。”“大将军英武,等打胜这一仗,我要封你做全军最高统帅。”“到时我要身穿黄金盔甲去请求国王把公主嫁给我。”悦然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了句:“大将军好大的胆子。”有时相爱只因为一句戏言。不管是说者还是听者,总有一方当了真。那话里的隐喻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转动心锁,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段路,几滴雨点从天而降打断悦然的思绪。雨季的雨说来就来,转瞬之间便大雨滂沱。陈羽寒大声说:“坐好了!”一边脚下加快速度。悦然一个没坐稳差点儿滑下去,慌忙中紧紧抱住陈羽寒。冰凉的雨水中那一点体温使她感到无比温暖,她情不自禁把脸贴在陈羽寒的后背上。此刻他就像暗夜中带她奔向光明的骑士。她心里暗暗希望此刻长久。两个人湿淋淋地走进电梯,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狭小的空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两人都感觉到气氛异样,越发局促起来。过了半天电梯仍没动静,陈羽寒一看根本没按12层的按钮,他笑了笑伸手去按,边问悦然:“你想什么呢?”悦然反问:“你想什么呢?”接着两人又没话了,一个低着头看脚尖,一个盯着按钮上方不断变换的数字,电梯在这份不安的沉默中不紧不慢地升到12层。陈羽寒在1203门口停下对悦然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洗个热水澡再喝点热水,别感冒了。”接着又张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悦然回到家烧了壶热水泡上茶,洗完澡换上柔软干净的睡袍,拆了袋薯片窝进沙发,随手翻翻杂志。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心神不定,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索性上楼睡觉,在床上翻腾半天却没有一点睡意,只好又下楼。虽然时间不早,身体也很疲惫,可她还是觉得这一天结束得太仓促,结束得意犹未尽。他们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她想问他怎么看她,想对他表明心意。可是,心性高傲的悦然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她看看和陈羽寒的房间相隔的那堵墙,喃喃道:“我宁可放在心里,也不会对你说出来的。”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意料外又是意料中,这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悦然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陈羽寒还能是谁?“也不问是谁就开门,你就这么笃定是我?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陈羽寒故作镇定。悦然也不甘示弱:“本姑娘天生胆大。这么晚敲我的门有什么事,不会专门是来提醒我锁好门的吧?”“刚……刚才无意找出两个音箱,我想你可能用……用得着。就顺手拿过来了。”悦然注意到他手上拎着一对小音箱还有一个低音炮,好容易忍住没笑出来。这个理由找得实在是太笨、太可爱了,显然台词都没练熟,不然不会一句话连打两个磕巴。如果换作别人悦然肯定要调侃两句,可是面对性格腼腆的陈羽寒悦然不忍心,天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来敲响她的房门,她可不想吓跑他。面对陈羽寒的局促,悦然反而放松了,她冲着他浅浅一笑:“请进吧,音响师。”陈羽寒忙着给音箱接线的时候悦然不由细细地打量他:此时的陈羽寒已恢复平常的温和内敛的样子,他正耐心地把杂乱的线团一根根清理开,动作轻柔灵巧,有条不紊。如果没有下午那惊鸿一现,很难想象他还有那样热烈不羁的一面。这两种特质完美地糅杂在一个人身上,悦然不但觉得有趣,也为之深深着迷。陈羽寒接好电源,插上nano,按了一下播放键,悠扬的旋律立刻在屋里荡漾开来。前一刻还颇为冷清的气氛一时间充满慵懒怀旧的情调。陈羽寒脸上露出一丝孩子气的得意,他对悦然说:“看,能装满整间屋子的,只有烛火和音乐。”他席地而坐,沉浸在这首民谣优美的曲调中,一脸的惬意。窗外无尽的黑夜里大雨肆意地下着,传来低沉嘈杂的声响。悦然拉上落地窗帘,转身问道:“这是谁的歌?真好听。”“许巍的《像风一样自由》,我上高中时就喜欢他了。只要听着他的歌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你呢,爱听谁的歌?”“我啊,平时都是随便听听,还真没留意过喜欢哪个歌手。”“那回头我挑点好听的歌拷给你。丁薇、叶蓓、孙燕姿应该都是你的菜,对了,还有王菲,她的《闷》是我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曲目。”“好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打鼓的?”“也是上高中的时候。高二那年期末我第一次考进全班前五名,我爸一高兴带我去听了场崔健的演唱会。现场最震撼我的不是崔健,而是那鼓手。回来后我兴奋得两晚没睡着觉,从此就决定学鼓了。”这会儿屋子里的气氛轻松而亲密。两个人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聊到高兴处,索性都躺在地板上,头枕着胳膊。悦然微微眯着眼睛说:“想象一下,此刻我们正躺在法国南部的艳阳下,身旁盛开着绵延几十公里的向日葵,只有我们俩,就这么躺在金灿灿的花海里,你会想做什么?”歌者仍在浅吟低唱,除此之外屋子里安静极了,一阵静默后,一片被太阳烤热的向日葵的花瓣落在悦然唇上,柔软温暖,带着风的清甜。悦然忍不住想把它含在嘴里。那是……陈羽寒的唇。悦然一个激灵急忙推开他坐起身:“我去给你倒点果汁。”陈羽寒温柔地拉住她:“我们就这么待着好不好?”说话间他凝视着悦然,眼里流露出几许不曾有过的痴迷:“悦然,你的眼睛真好看,紫色的,像丁香花。”悦然刚要说话便感到陈羽寒滚烫的嘴唇又一次靠近,接着轻轻地覆在她的眼睛上,接着是鼻子、脸颊,接着是嘴唇……这一吻开始是缓慢、轻柔的,带着试探性,渐渐变得急促、热烈起来。陈羽寒灼灼燃烧的双唇烙烫着悦然,吮咬间急迫地给予着同时又贪婪地索取着。他再次变成一个野心勃勃的王,正用这不容置疑的一吻征服怀里的姑娘。悦然几乎要窒息,却同时感到一股晕眩的快感。她渐渐放弃挣扎和思考,完全听从身体本能地迎合着陈羽寒,很快便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他们太年轻了,因而还不懂得节约和克制,面对汹涌而来的激情轻易就交付了自己,且毫无保留。未经开垦的欲念一旦激发便不可收拾,它混杂着对爱情的朦胧向往,无比强烈地摇撼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心。这一夜不同寻常,它为他们打开了另一扇世界的门,而他们在彼此身上留下了一生也难以磨灭的印记。早晨陈羽寒醒来,见悦然在自己怀中蜷成一团,睡得正甜,脸颊上的皮肤雪白滑腻,泛着如樱花般淡淡的粉,实在招人疼,便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悦然甜甜一笑,睁开眼睛问:“雨停了么?”“停了。”“我怎么觉得还像在梦里一样?”“梦里怕是也没有这样的美好。”陈羽寒摸摸悦然散在枕上的黑发说:“我本来以为一觉醒来会有点尴尬。”悦然调皮地看看他问:“那现在感觉怎样,尴尬吗?想赶紧逃走吗?”陈羽寒摇摇头:“刚好相反,我想就这么静静抱着你,感觉好满足、好安详。说来奇怪,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一个人睡,有人挨着我就睡不着,可是昨晚睡得好香好沉。”“那……”悦然张嘴刚想问,又把话咽了下去,她不想破坏此刻的静谧。她静静躺在陈羽寒的臂弯,感觉着他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的体温、他的气味如此真切,然而悦然仍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陈羽寒说:“一会儿我带你去吃午餐,莱茵河的牛排怎么样?听说味道不错。”“我们宿舍有个姐妹今天过生日,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好吧,那晚餐一起?”“下午可能会去唱歌,不知道玩到几点呢。等结束了我给你电话好吗?”“好,我等你电话。”悦然洗漱好走出公寓,叫了辆出租车开去花园广场。没有什么生日聚餐,她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令她有些懵然。大雨刚停,天还阴着,没有阳光照射倒是很舒爽。花园广场是悦然最爱来的地方。大片的绿地围着一座音乐喷泉,被喂得胖乎乎的白鸽旁若无人地走来走去。在广场上停留的,大多是出来散步的老人、情侣,还有玩耍的小孩。他们是这城市里最无忧的一群人,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悦然买了一包碎玉米粒,一群鸽子立刻围上来,咕咕地讨要。她找了一张空着的长椅坐下,但那股微微晕眩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仿佛刚从远航的游轮上走下来。昨夜的那个人真的是陈羽寒吗?昨夜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为什么如此的不真实?她默默撒着黄澄澄的玉米碎,仔细揉搓着那些细小坚硬的颗粒,直到手指发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思维终于正常运转了:我们还不是恋人,可是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我们彼此喜欢,早上分开时分明能感到他的恋恋不舍,所以这也不是一觉醒来就回到陌生人的一夜情。现在怎么办?我和陈羽寒之间怎么办?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女朋友怎么办?悦然从没想到被自己憧憬过无数次的初恋竟会陷入如此窘境,她懊恼地掏出手机,拨通瑞秋的电话。她们俩从小屁孩一直玩到高中毕业,一块糖果掰两半,一个被窝睡过觉,几乎无话不说,衣服都有几件是一模一样的。如果不是大学不在一个城市,估计这会儿悦然就杀过去了。“悦然,有事快说,我还有两个小时考试。”“瑞秋,你有男朋友了吗?”“嗯……倒是有个男生对我挺好的,经常来找我,有时也一块儿吃个饭什么的,不过这还不能算男朋友吧?”“那你那什么过吗?”“什么那什么过?”“算了,回头再聊,你好好考试吧。”悦然挂上电话,叹了口气,看来瑞秋的经验还不足以给她什么建议。悦然抬头看看远处,总觉得今天看到的一切都和以往有些不一样。想想自己身体的变化,心头不由地涌起一丝羞愧和兴奋,那毕竟是不一样了呀。眼前一只鸽子比起它的同伴更胖一些,为了争一口食物走得又急又快,歪歪倒倒地经过一洼积水,脚下一滑打了个踉跄。悦然被它的滑稽样子逗乐了,她把剩下的玉米碎都撒给鸽群,站起身,不管怎样,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她要选一件礼物送给自己,纪念这个成人礼。在商场里逛了一圈,悦然看中一对珍珠耳环,极简的款式,两颗圆圆的奶白色珍珠静静卧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泛着淡淡的光泽,素雅而纯洁。柜台小姐很热情地走过来,“您自己戴还是送人?”“自己戴。”“这款耳环样式简洁大方,颜色又不会显老气,很适合您。不过您得去打一下耳洞才好戴呢。商场地下一层就可以。”悦然看看耳环上的价签,几乎是她半个月的生活费,她一咬牙:“先给我包上吧。”银针穿过耳垂的时候,悦然感到一阵钝痛,接着又热又胀。这是一个印记,她想:不像剪掉的头发又会重新生长,涂上口红的嘴唇可以再洗干净。这是一个印记,一旦烙上就不能再改变,它会成为你的一部分一直陪伴你,和你一起接受时间的洗礼,和你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她想她都会庆幸那个人是陈羽寒,因为他是她这一生第一个喜欢的人。想到这儿她便释然了,管它是不是正常的恋爱程序呢,谁又能笃定什么样的程序是正常的?她只是暗暗希望陈羽寒不要因此看轻她。给她打耳洞的是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女人,她仔细地给伤口处抹上药膏,一边嘱咐:“三天不要碰水,一个星期后就可以把银针换成自己喜欢的耳环了。你长得这么俊俏,让男朋友给买一对千足金的。”悦然笑,“嗯,来一对半斤重的。”那女人也笑起来。往家走的时候天已擦黑,路上悦然去一家茶餐厅打包了一杯奶茶和一盒蛋挞,准备回去当晚饭,想了想,折回去又买了一杯奶茶。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昨晚的夜气。悦然小心翼翼地走上楼,往床上看了一眼,只见被单揉成一团,凌乱不整。这比记忆更让她信服,那不是梦也不是想象,只是她好像应该把它清洗一下,可偏偏有点舍不得。悦然慢慢走下楼打开音乐,窝进沙发,小口啜着奶茶。还是许巍,还是《蓝莲花》。那令人激动的节奏又一次使她战栗……热烈缠绵的亲吻使悦然的身体火一样地燃烧起来,并且变得异常敏感,因此当陈羽寒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后背时,悦然条件反射般地绷紧身体。陈羽寒轻轻拍拍她,而后极轻柔、极缓慢地抚摸着她,就像安抚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他轻声道:“我抱你上楼去,好吗?”悦然乖顺地点点头。陈羽寒起身抱起悦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满眼的温柔几乎要将她融化。他把悦然轻轻放在床上,再次俯下身给她一个绵长深沉的吻,一边轻轻褪去她的衣服。陈羽寒的手指向来灵巧,可此刻解起女孩的衣服却十分笨拙,每每卡住就更加紧张,脸连着耳朵已涨得通红,鼻尖也渗出一层细汗。当悦然美丽的胴体终于完全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陈羽寒轻叹一声,像抱一件稀世珍宝似的把她拥在怀里。依然隐约听得到窗外的雨声,屋子里静静流淌着一曲《蓝莲花》。两个人的世界已在炙热中消融坍塌,只好努力从对方身上寻找出路。陈羽寒极力克制着冲动,小心翼翼地将悦然压在身下,在他进入她的瞬间,他有一刻不知所措,而她有一刻迟疑和抗拒,却终于都屈从了强烈的本能。她死死咬住他的肩膀,发出动物般低沉的呜鸣。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脆弱得一碰就要碎掉,她彻底地信赖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予了他。很痛,比想象中还痛,悦然叫出声,陈羽寒停下问:“很痛吗?”悦然皱紧眉点点头。陈羽寒退出来从身后抱住她,亲亲她的头发说:“那就慢慢来。”“那你不难受?”“我没事的。”悦然转过脸,对他的体贴报以一笑,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找了个稳妥的姿势躺好,不一会儿便疲倦地进入梦乡。敲门声响起时,悦然仍沉浸在愉悦的情绪中,双颊顶着两朵桃花去开门。陈羽寒见她这副模样直乐:“这么开心啊。我买了点吃的,一起吃晚饭吧。”食物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有悦然最爱的奶油浓汤,比萨也是她喜欢的芝士卷边。悦然心里泛起一阵甜蜜,连她爱吃什么他都有留意,看来陈羽寒对她是有心的。悦然调暗灯光,陈羽寒把音乐换成波萨诺瓦。两个人面对面坐下,立刻有了在高级西餐厅的感觉。陈羽寒调侃道:“这气氛,我都不好意思直接上手了,你有刀叉吗?”“别逗了,那我这一身休闲装还得换晚礼服呢。哪儿那么多讲究啊?”“不如我们模仿莫奈的《草地上的野餐》,全裸用餐怎么样?”悦然瞪他:“那幅画里只有女人全裸,男人可都穿得衣冠楚楚。倒过来我倒是乐意。”“如果不是怕坏了姑娘的胃口,我很愿意啊。”“你今天可真嘴欠。”“因为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想到什么就说,没有顾虑。不知不觉就露出真面目了。”“那平时说话都要在肚子里绕十个弯吗?”“十个弯不至于,三个还是有的。我奶奶从小就教我做人要谨言慎行。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不然伤人也伤己。”陈羽寒注意到悦然红肿的耳垂和上面的银针,眼里立刻有了心疼,“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打耳洞了?你看耳朵都肿成这样了,疼吗?”悦然低头自语:“这是一个隐喻。”“什么隐喻不隐喻,你们女生就是喜欢这种仪式感的东西。别碰水,感染就麻烦了。”停了停后,陈羽寒说,“今天晚上我来帮你洗澡吧。”在悦然把手上的比萨丢到他脸上之前,陈羽寒补充道,“说错了,是洗头。你自己洗耳朵会沾上水,我帮你洗。”陈羽寒修长的手指在悦然的黑发上揉出泡沫,动作异常轻柔仔细。悦然说:“想不到让你洗头发这么舒服。”“熟能生巧吧,我们家狗都是我给洗澡的。”“我不是你们家宠物。”“这样挠挠舒服吗?”“嗯,舒服。”“我们家兰迪也喜欢被这么挠。”“陈羽寒!”洗完头发,陈羽寒用吹风机帮悦然吹干。两个人都面对镜子站着,目光不时和镜中的彼此相碰。陈羽寒一只手握着吹风机,一只手拨动头发,悦然光滑柔软的发丝不断地绕住他的手指又滑落,反复几次竟令他觉出几分眷念与缠绵。他们静静站着,只有吹风机嗡嗡作响,窗外隐约传来夜市的嘈杂和几声车笛的鸣叫。这景象寻常极了,可正因为寻常反而让人觉着踏实、长久。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恍惚,仿佛他们相恋已久,而这不过是长久相处的日子里一件极为自然的事情,也许一会儿他们还会手牵手下楼买点水果。他们之间早有这份亲密而舒适的默契。悦然瞧瞧镜子中的自己,嘴角翘了翘。陈羽寒立刻捕捉到这个细微的表情,“你想什么呢?”“我想到以前看到的一个故事,说古时候有一对夫妻非常相爱,每天早晨丈夫都要帮妻子细细描画眉毛。久而久之技艺娴熟,画出的眉毛特别好看。后来就有了画眉这么一个典故,专形容夫妻恩爱。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个故事了。”镜中的陈羽寒看悦然的眼神有几分动情:“悦然,为我留长头发好吗?你长头发的样子肯定很好看。”悦然却调皮:“等你对我不好了我再去哭哭啼啼地剪掉吗?为君留青丝,你怎么这么老土?”“老土怎么了?我就是喜欢老土的东西,一会儿回去我还结绳记事呢。你说你留不留?”“不留。”“到底留不留?”陈羽寒把吹风机的出风口对着悦然的耳朵,悦然立刻痒得用手捂住,四处躲闪。浴室里没多大地方,陈羽寒追到角落把悦然压在墙上。两个年轻的身体再次碰撞到一起,一阵沉默,昨晚的回忆扑面而来。陈羽寒靠近悦然低声耳语:“我想把昨晚没做完的事情做完。”说着在悦然白皙的脖子上吻了一下,悦然立刻又羞又臊,挣扎着就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