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玫瑰花蕾我总以为我就快忘记你了,却本能地寻找一切和你有关的事物。我以为我已经不再等你,却在一首歌的幻想里捕捉你日渐稀薄的气息,迟迟舍不得放手。我骄傲地不去找你,心却早已卑微。兰兰姐结婚的那一天,是一个晴好到耀眼的怡人秋日。树叶和建筑物都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婚礼租下了四季大酒店一楼的整层餐厅,以及接连到室外的整片草坪和一个人工湖。草地上用鲜花和白纱搭建了几个宫殿式的凉棚,处处是百合、玫瑰花,随处可见的小圆桌上放满香槟酒和精致的小甜点。一个四人组成的小型乐队在树荫下演奏克莱斯勒的《爱的欢乐》。宾客在草地和餐厅间穿梭,三五成群地交谈,不时传出阵阵笑声。楼上的套房内,悦然帮新娘穿上定制的白色缎面鱼尾婚纱,婚纱胸前缀满手工缝制的珍珠,拖尾足足三米长,悦然吃力地拉上拉锁,兰兰姐夸张地呼吸:“好紧好紧,我快喘不上来气了。”悦然没好气地说:“谁让你硬把腰围改小一公分?自作自受了吧。”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过于可爱的粉色蓬蓬纱裙。“还为我挑的伴娘裙生气呢?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可爱。”“可爱?你看我像伴娘吗?明明就和楼下跑来跑去的花童一个样。”“把你打扮成小孩子才能彻底解除杀伤力。别翻白眼别嘟嘴啦,我保证等你结婚的时候把你打扮成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我可不要这么大排场,太奢靡了。”“你不懂,婚礼越隆重才越能体现我对他的珍贵。”悦然嗤之以鼻,不过一会儿她就改变看法了:新郎看到雍容华贵的兰兰姐,幸福得都快哭了。宾客们见到新娘,纷纷鼓起掌,兰兰姐矜持地微笑着,婀娜多姿地走到父亲身边。按照西式婚礼的要求,一会儿将由父亲把她亲手交给新郎,这意味着希望对方能像自己一样疼爱女儿。这是一份只属于父亲的殊荣。庄重的仪式结束,乐队开始演奏巴赫的《小步舞曲》,气氛立刻欢快起来。小孩子们终于摆脱大人的约束,嬉笑着在草地上追逐。兰兰姐亲昵地挽着英俊的新郎,拖着长长的裙尾穿梭在亲朋好友间,接受大家的祝福,珍珠耳环散发着柔和华贵的光泽,悦然觉得她好像一条美丽的鱼。她见没自己的什么事儿了,便拿了杯橙汁走到一片树荫下,心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这身可笑的礼服换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男子走过来和悦然打招呼,悦然抬头看看他轮廓分明的脸,觉得很眼熟。仔细一想,他就是那天在扬帆集团门口背她走过石子路的男子。再看他的这身行头,想必是今天婚礼的伴郎无疑了。悦然试着忘记那一天的窘态,大方地点点头:“你好。”男子调侃地指指自己的衣服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遇到,今天就借这个景算作正式认识吧。我叫陈放,请问姑娘芳名。”“悦然。”“你好。”“你好。”陈放指指远处的湖提议:“秋高气爽,不如去湖边散散步。”悦然点点头。两人踏着柔软的草坪向湖边慢慢踱去。“悦然你毕业了吗?上次遇到你的地儿是你上班的公司吗?”“那次是在电视台实习时去做采访,明年毕业。我准备考研。”“能接着读书尽量读书吧,校园里的时光是最美好的。”“我也这么想,你呢?现在做什么?你是兰兰姐和她先生的同学吗?”“不是,我是徐凯(新郎名)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在酒吧上班。”“调酒师?”“算是吧。”“你的酒量一定很好。”“恰恰相反,我不喝酒。”“不喝酒的调酒师?那你怎么知道调出来的酒味道如何呢?”“就像好的大厨不尝自己做的菜一样,我也不尝自己调的酒。靠的是技巧。”“好一对璧人,看着真般配,聊什么呢,这么投机?看来不需要我做介绍啦。”美丽的鱼挽着新郎娉娉婷婷地游到跟前。新郎则置身事外,笑而不语。“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陈放,好好照顾我妹妹啊。”说完兰兰姐对悦然眨眨眼睛,优雅地游走了。这个小插曲令原本轻松的谈话变得有些尴尬。陈放说:“别紧张,我更喜欢成熟的姑娘,你还是个小丫头。”悦然松口气,开始感谢这件粉色蓬蓬裙。她接上刚才的话题:“有空上你那儿喝一杯,我还没喝过鸡尾酒呢,尝尝滋味。”“小丫头喝什么酒?那里的音乐倒是值得你去听一听。每到周末都有高水平的爵士演奏,日本一流的鼓手伊藤良可是我们的驻场嘉宾。”悦然抬头:“有鼓手现场演奏?那我一定会去听一听。”秋意渐浓,又刮了几次风,下了几场雨,就连厚外套也抵挡不住寒意了。悦然不情愿地换上薄棉衣,不管是L市还是北京的冬天她都不喜欢。萧瑟、苍凉,令人更加向往温暖。她日复一日地听课,一部接一部看电影,闲暇便在“红磨坊”打零工。日子既充实、平静,却又似乎飘在空中,没着没落。悦然时常感到自己像在海上奋力划一艘小船,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会到达哪里。有天回到公寓时间尚早,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一想正好是周六,悦然便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陈放给她的酒吧地址。酒吧在地安门附近,由一栋旧时木结构的二层小楼改建而成,旖旎的霓虹灯闪着“ROSEBAR”,如果老板有意,也许是取“rosebud”(玫瑰花蕾)的谐音。踩着吱吱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楼,侍者撩开深红色天鹅绒门帘微微俯身请她进去,慵懒的爵士乐隐约从里面传出,一切像是回到了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也许时间还早,错落的小圆桌旁只有几位客人,有的静静喝酒,有的小声交谈。陈放独自坐在吧台边,正在吃一盘意大利肉酱面,见悦然来,并不惊讶,微笑着招呼她过去。“还没吃饭吧?我去帮你盛一盘面,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特意多煮了一份。”悦然乐了:“那一会儿给我算一卦呗,赛神仙。”“真没骗你,做这行久了,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客人会来自然心里有数。如果不忙,我会直接调好客人偏爱的酒等他们。不谦虚地说,不少客人都是冲着这个来的。”“有猜不准的时候吗?”“也有,但……嗨,不说了,面的味道怎么样?”“虽然我没去过意大利,也没吃过那里的肉酱面,不过想来应该就是这种味道吧。”“谢谢,我就当作是夸奖接着了。”“今晚不是有演出?”“九点开始,所以先得空吃点东西,一会儿客人多起来就忙了。”悦然吃完面说:“能看看酒单吗?说好来尝尝你调的酒。”“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说什么也要为你特别制作一款专属鸡尾酒。”不一会儿,一杯插着小伞的粉红色液体推到悦然面前,悦然满怀期待地喝了一口,皱起眉头:“嘿,你是欺负我没有喝过草莓牛奶么?干吗拿饮料糊弄我?”“给独自前来的女孩提供酒精有违我的原则。”悦然还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技艺高超的鼓声打断。演出正式开始了,爵士鼓、贝司、钢琴以及萨克斯共同登台,演奏出精巧美妙的爵士乐。那旋律令人想到温柔的夜色,摇曳的烛火,穿过星光的浮云,纸醉金迷的欢场。不少客人随着节奏放松地摇摆身体,沉醉在酒精和音乐带来的迷幻感觉中。每一首曲目演奏完,酒吧内都会响起久久的、诚挚的掌声。上半场演出结束后,伊藤良过来吧台和陈放打招呼,要了一杯柠檬水。他是一个瘦削、白皙的青年,手指纤长秀气,似乎专为爵士而生,年纪和陈放相仿,虽是日本人,中文却说得很流利。陈放介绍悦然和他相互认识,悦然称赞了伊藤良的演奏技巧,伊藤良称赞了悦然的美貌。悦然问:“请问你会演奏《闷》这首歌曲吗?”“是王菲的那首《闷》吗?”“是的,真没想到你知道。”“我是爵士鼓手,一般不演奏流行音乐,可是美丽的悦然小姐的请求我不能拒绝,如果悦然小姐肯唱这首歌,我愿意为你演奏。”演出结束后,客人渐渐散去。悦然和伊藤良登上舞台,伊藤良大声说:“陈放君,我们还需要一个贝司手。”陈放很配合地拎了把贝斯走上台。临时乐队组好,明快的节奏响起,悦然闭上眼睛,捧起麦克风:“谁说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唯一结局就是无止境的等,是不是不管爱上什么人,也要天长地久求一个安稳,哦……我真想有那么的单纯……”我总以为我就快忘记你了,却本能地寻找一切和你有关的事物。我以为我已经不再等你,却在一首歌的幻想里捕捉你日渐稀薄的气息,迟迟舍不得放手。我骄傲地不去找你,心却早已卑微。陈羽寒,请不要击碎我最后的矜持。一曲终了,虽然没有掌声,三人也心满意足。伊藤良高举鼓槌兴奋地说:“我们可以每周来一个流行音乐之夜,肯定能吸引很多客人。”陈放笑笑,把外套扔给悦然说:“走,送你回家。”下楼走出酒吧,陈放指指远处说,车停在马路对面了。悦然一看路边赫然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SUV,顿时对陈放刮目相看:“看起来蛮低调,原来是富人啊。”“就知道你会歧视富人,所以我绝不开这么高调的车。保时捷把我的车挡住了,你往后走。”只见一辆银白色小奥拓,有些局促地停在保时捷的阴影中,新旧程度与报废一线之隔。“我是不在乎坐什么车啦,可是你确定安全?”“没问题,这车想上一百迈都费劲,绝对安全。”悦然战战兢兢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好在夜已深,路上没什么车,偶尔一两辆车从身边疾驰而过。她放下心来,转头问陈放:“你觉得我唱歌怎么样?有组乐团的潜质吗?”“幸好已经没有客人了,不然以后都没生意做了。”“没那么差吧,伊藤良还说唱得不错呢。”“他那是看你漂亮想泡你,一个人在中国待得寂寞,这你也信。”“我看你才是心理阴暗。”又过了一会儿,“陈放。”“嗯?”“刚才有一辆马车从我们旁边跑过去了。”“不能够吧,北京的路上怎么会有马车?不过也有可能,夜里没有管制,也许是农民进城赶早市,有次我在长安街上也看到过马车。”“陈放,请注意重点。不是路上怎么会有马车,而是我们被一辆马车超越了。”“我说姑娘,你可真难伺候,有车送你觉得不安全,安全了又嫌速度不够。放心,天亮前准到。”悦然不再说话,等回到公寓,困得直接倒床就睡,连梦也没做一个。这天下了课,悦然和往常一样去“红磨坊”接班,随着天气变冷,来这里喝热饮的学生越来越多。特别是上周开始推出热巧克力后,即使白天店里也是满座,还有不少学生打包带走。悦然系上围裙,立刻熟练地忙碌起来。她心想如果自己能有这么一间小小的咖啡店,忙时招呼客人,闲时看看书,听熟客说说心事,晚上把卖剩的甜点都吃完,也蛮有意思的。这么想着,嘴角泛出一丝笑意,她走到收银机前甜甜地说:“你好,请问想喝点什么?”“来杯红茶,悦然。”是罗杰。悦然一笑:“是你啊,找个位子坐吧。有刚出炉的布朗尼蛋糕,配红茶很好吃哦。”罗杰摇摇头,接过红茶并没有离开。他有些不安地小声说:“我听老林说你在这儿打工就找来了,还有三个多月就考研了,只要你用心复习肯定没问题,可是现在还打工很浪费时间的。如果……如果是经济上的问题,我可以……”“罗杰,谢谢你的好意。放心吧,我能应付得来。”悦然招呼罗杰身后的客人,“你好,想喝点什么?热巧克力很不错的。”罗杰讪讪地离开了,悦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点感动。到了快换班的时候,突然收到阿伟的短信:“今天晚上有点事,拜托帮我顶一下。多谢多谢。”悦然想想晚上也没什么安排,就很爽快地答应了。一直忙到晚上八点钟,店里渐渐没人了。悦然开始清理工作台准备打烊。这时一个女孩推门走进来。即使在电影学院这样美女云集的地方,她的相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一张娇小白皙的脸,五官端庄精致自是不必说,粉嘟嘟的嘴唇微微噘着,几分傲气几分撒娇,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上下扑打得慵懒而风情万种。真是亦妖亦萌的一张脸。一头长发染成棕栗色,打着卷散落在质地精良的乳白色羊绒大衣上,纤纤玉腕挂着一只Dior的黑色小羊皮手袋。一身奢华高级的装扮衬得女孩雍容华贵。她进来时已微醉,眼神迷蒙,踩着高跟鞋的步子也有点乱。找了张角落的椅子坐下来,一言不发。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庞。过了一会儿,悦然见女孩肩膀颤动,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她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泡了一杯热茶走过去放到女孩面前。“喝杯茶吧,外面那么冷。”女孩一愣,抬起脸来看看悦然,哽咽着说了声谢谢,又低下头哭泣。她连哭起来的样子也那么楚楚动人。悦然走也不是,这么杵着也不是,索性在桌旁坐下来。这么晚了,谁也不能放着一个喝醉又伤心的漂亮姑娘一个人不管吧。悦然想等她哭够了,问问她住哪间宿舍把她送回去就是。过了半个小时,女孩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包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她也不接。悦然的耐心快被耗尽,无奈她拿出手机替女孩接听。“喂,莎莎,姑奶奶,你可终于接电话了。”“我不是莎莎,她在我旁边。”“哦,我现在在她学校门口,能麻烦你把她送过来吗?”“行,我这就送她过去。”悦然穿上外套,扶起这个叫莎莎的姑娘,莎莎一路嘟囔着:“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却也没有反抗。悦然扶着她踉踉跄跄走到学校门口,只见一辆很气派的黑色大奔停在前面,车里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约莫是莎莎的父亲。司机赶紧下来拉开车门,莎莎有些不情愿却也还是上了车。男子对悦然点头一笑,说:“谢谢你了,小同学,我们家莎莎有些任性,见笑了。”“没关系,小事儿。”悦然看着大奔远去,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富家小姐闹脾气啊。”心放下来,冷风一吹,悦然顿时感到饥肠辘辘,一想忙得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呢。此时此刻真是好想吃一盘热气腾腾的意大利肉酱面,不得不承认陈放的手艺令肠胃想念。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顺便看看陈放是不是真有那么神,会做好面等着她。走进酒吧,悦然径直奔向吧台:“陈放,我的意大利肉酱面呢?”陈放却心不在焉:“什么面?”“哈,就说你上回是蒙我吧,说什么能预测哪个客人来。”陈放默不作声,伊藤良把悦然拉到一边,他今天没有演出,估计是来找陈放聊天的,也好顺便喝点小酒。他在悦然耳边说:“陈放的心上人来了,他现在失魂落魄,超能力也统统消失了。”“哇,人在哪儿呢?”悦然顺着伊藤良的眼色看去,只见落地窗边静静坐着一位身材瘦削的女子,二十五六的样子,打扮得非常素净,长发简单地用黑发圈扎成马尾,面容清秀,不施粉黛,眉眼间有些忧郁。她默默坐着,不时端起酒杯抿一口。看样子是独自前来的,不像是赴约或是在等待谁。悦然见陈放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也懒得再提面条的事儿,直接找别的侍应生要了三明治,和伊藤良边聊边吃。“真没想到,陈放喜欢这一款的。那这个女孩知道吗?”“不知道,陈放君连话也没有对她说过。相比这个很忧伤的女孩,我更喜欢悦然小姐这样活泼可爱的。”“别,我可不吃这一套。”“请问悦然小姐吃哪一套?”悦然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看了看女孩,有些羡慕地说:“不过她可真瘦啊。”“是啊,单薄得像一片树叶。还是悦然小姐更圆润一点的好看。”“那我像什么?”“像,像……”终于难倒了油嘴滑舌的伊藤良,悦然笑得开心又得意。大约十一点的时候,小树叶起身离开,从头到尾也没往陈放所在的吧台看一眼。陈放像被解除魔咒般呼吸顺畅起来,调酒的动作都更滑溜了,他看看悦然,好像刚意识到她的存在一样:“你来啦,想喝点什么?”“姑娘已经吃饱喝足准备回家。”陈放尴尬地笑了笑:“哦,那我送你。”悦然盯着映照在车窗上纷呈交错的灯光看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你不对她说呢?你不说她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陈放没有接话,奥拓沉默地行驶,慢得就像被浓浓夜色拖拽着。又过了一会儿,陈放打开车窗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两口,缓缓呼出,然后开口了:“她第一次来是去年春末的一天晚上,她进门时除了觉得她长相清秀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后来侍应生告诉我她点了一杯黑方,再见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坐着,我就不免有了兴趣。做我们这行的,喜欢看人,把人研究透了才做得好生意。“一般来说独自来喝酒的女孩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在哪儿受了委屈,被上司性骚扰丢了工作,或者被男朋友甩了,过来宣泄一通,喝他个天翻地覆一醉方休。还有一种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妩媚妖娆来勾搭男人的。“这两种女孩一看便知。像你这种天真蒙昧、不谙世事、误打误撞来的算是小概率事件,本店自开张以来还是头一回,毕竟我们是机缘巧合场外认识的。她看起来两者都不是,即便她是想以清纯孤傲形象吸引人,但怎么也不至于点一杯烈酒。“从那以后,她就时不时地出现在酒吧,每次都是一个人,每次都点一杯黑方,频率没有规律,有时连着两周都来,有时几个月也见不到她。来了便靠窗坐着,从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似乎对爵士乐没什么热情,那神情就像是带着自己的世界来的。我倒是见过几个男人前去搭讪,她都是淡淡一笑,转脸看着窗外,弄得人家讨个没趣。所以说好奇心害死猫呢,一好奇,就会去琢磨,想多了就成了念想。后来不知不觉就着了她的道了。我唯一不能猜到的来客就是她,大概是因为很期望她来,所以常常落空。“我当然不能直接上前去说我喜欢她,相识是需要机缘的,第一次搞砸了往后就机会渺茫了,我一直在等一天,她能一直待到深夜,酒吧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她喝醉了放松了警惕,然后我用这辆奥拓送她回家,一路上听她把心事说给我,告诉我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来,遇到了什么化解不开的难事。最好借我肩膀哭一场。我呢,就不动声色,摆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沉稳样,送她到家也决不没出息地跟上楼。你说她看着我的小车绝尘而去,会不会有一点好感?”“只怕人家上了楼,撩开窗帘一看你的车还没离开视线,以为你磨磨蹭蹭舍不得走呢。”两个人都笑起来。车里的气氛却在笑声里渐渐伤感,每一个人遇到爱的人都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