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入重明卫
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再也无力挽回。可有些事,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徐鹤乔匆匆跑回杏花楼,里面清清冷冷的,死了人还是很大地影响了杏花楼的生意。徐嬷嬷正请了法师来做法事,生怕晦气。一看到他,徐嬷嬷就叫了起来:“徐鹤乔,大中午的才来,死哪去了?”“嬷嬷,小蔓呢?”“你找小蔓干嘛,还嫌她事儿不多是不是?”“哎呀,嬷嬷,不是,我找她有点事,你快跟我说,她是去哪了啊?是不是在房里休息?”徐嬷嬷拉住他:“上去干嘛,她不在楼上,她走了。”“啊?”徐鹤乔有些傻眼:“走了?”“今儿个早上她就来跟我辞别了。”徐嬷嬷拿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一边闲话家常:“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初是自愿栖身在我们杏花楼给我赚银子的,又没有签卖身契,我也不能强留她,再说受了这样的惊吓,我想她心里也够怕的,要走就走,但愿别再遇人不淑便是了。”小蔓是早打算走的,所以早上就跟徐嬷嬷辞行了,去刑场看了祁连被斩首之后,肯定就不会再回来的。“嬷嬷,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给我站住。”徐嬷嬷眼尖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徐鹤乔,你要是敢出去给我惹事,我就废了你。”“嬷嬷,我哪里敢啊,我就是怕阿飞没饭吃,我昨儿个可没有回去。”“等等。”徐嬷嬷将他揪去后面的厨房:“你离那些重明卫远一些,现在祁连已经死了,那些重明卫啊,我看一个个都不好惹,祁连那杀千刀的,非得在我这杏花楼下手杀人,害我损失不少的银子。今儿个做了荷叶鸡,你拿一个去给阿飞吃,然后再赶紧给我回来做事,别整天就想着偷懒。”“是是是,还是嬷嬷心疼阿飞啊,我很快就回来。”他进去用荷叶裹好鸡:“这就送去。”徐鹤乔揣着荷叶鸡从后门走,静悄悄的,也没有重明卫在把守。天色有些阴,风有些疾,看起来就像是要下雨一样。算了,有些事,知道了又如何,祁连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复生,那最后的哀求眼神,他还是懂的。给阿飞送了吃的过去,徐鹤乔又回杏花楼里干活。快黄昏的时候,段容骑着马匆匆而来,在外面大叫:“徐鹤乔,你给我出来。”徐鹤乔一听这声音,赶紧躲在朝云后面:“那个凶女人,怎么又来了,是她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朝云伸出头去看了看,笑道:“是她一个,瞧你,吓得跟老鼠一样,不就是个姑娘嘛,难不成还能吃了你啊。”“朝云姐,你可不知道,她哪是一般的姑娘啊,她都能把我扛起再扔在地上。”想想还真是,腰还有点痛。“徐鹤乔,你快给我出来,我有要事找你。”段容扬着马鞭走了进来,眼睛尖利地扫到了他:“赶紧的,再晚天就黑了,城门就要关了。”“这小姑娘啊,我们鹤乔可不是花娘,可不出场子的啊。”徐嬷嬷拦下了她。“少给我说这些,徐鹤乔,快点,我带你去找小蔓。”段容没再进来,站在门口叫他。徐嬷嬷却说:“徐鹤乔,还不赶紧去后厨帮忙,碗不要洗起来啊,菜不要洗起来啊,今天晚上我们杏花楼可是还要赚钱的啊。”“嬷嬷。”徐鹤乔低头说:“我去去就来。”“你,你给我回来。”徐嬷嬷一抓,没抓着他。徐鹤乔像泥鳅一样溜了。段容先上了马,还如昨日一般,伸手将他拉上了马,再一甩鞭子,马儿就放开四蹄朝城门那边跑去。“段大人,案子已经是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找小蔓?”“你就不想心里求个清楚吗?别人不知,你也不知啊。”段容反问他。“可是祁连已经心甘情愿死了。”没必要再多弄死一个人了。“我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一定要查出真相,不然死的两个人多冤啊,我入重明卫,可不是想要做糊涂事。”这话说得倒是挺有分量的,马跑得快了,他坐得不稳,如昨天一般伸手抱着她的腰,段容特有的馨香淡淡地萦绕满鼻。她不像一般的姑娘家捏扭,她大气,也挺黑白分明,和那些不分是非的重明卫不一样。“我哥查到小蔓的底了,她姓沈,叫沈小蔓。”徐鹤乔心里绷着的弦一紧:“姓沈?”“我查了小蔓的底,十年前有一宗大案。因为梃击案的原因,当时皇帝下令屠杀畸众,京城郊外有一村镇,其中最为富裕的就是沈家,但卷宗记载,那户人家因为窝藏畸众,全家上下五十口人全部被诛杀殆尽了,当时只有两个孩子不在家而幸免于难,一个是女孩,她们家的人叫她蔓娘。男孩不知所踪,当年这件事就是宇文大人和田大人一块儿联手去办的。”所以小蔓来复仇了,找上了她的仇人。这就是杀人的动机,一点也不含糊。“段容,我问你一件事,你出来的时候,宇文大人在做什么?”他记得他有听到宇文大人跟祁连说,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逃走的女孩,心里暗叫不好,宇文大人想必也猜到了小蔓。“你问这个干嘛啊,我出来的时候宇文大人好像也准备出来啊。”“糟了,宇文大人可能也会找小蔓,快点。”必须先宇文大人找到小蔓,可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是想知道真相吗?还是想让小蔓赶紧逃走?可是杀人偿命,这又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乌云在翻滚着,越发的沉暗,一场暴风雨似乎不明而喻,越来越近,风将段容的长发拂到他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沈家的遗址在城外,段容将马骑得飞快,在风雨来临之前终于赶到。触目所及,都是残垣断壁,一片死寂死寂,像没有人来过一样,徐鹤乔闻到了烧纸的烟火味。转一圈,终于看到了小蔓,小蔓站在一棵枯树下,衣袂让风吹得翩然,长发散乱,可是她一脸平静,一个火盆在旺旺地烧着,燃着许多的纸钱,火光映着她的眸子,有一种决绝的味道。“你们来了,我等你们好一会了。”她像是闲话家常一样,平静得很。徐鹤乔叹了口气:“小蔓,是你,对不对?”段容打量着她:“正确来说,你是沈蔓娘。”小蔓抬起头笑了,漂亮精致的脸笑出了泪:“没错,我是沈蔓娘。你们都找来了,那么,是不是也要帮着那狗官抓我呢?十年前狗官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全家,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家人,我的兄弟姐妹,一个个人横死,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说什么抓畸众,就是借着这事来血洗我家,把我家的东西占为已有。他们杀我全家,抢了我家里的钱财,一把火烧成这样,你说他们该不该死,为什么该死的人还可以活得那么理直气壮?苍天没眼啊。”小蔓突然痛叫:“他们好好的活着,我却日日不得安眠,若不能手刃仇人,活着何用?”“小蔓。”徐鹤乔叹口气:“祁连是无辜的,对不对?他不是喜欢你的人,他就是你的亲哥哥。”“是又怎么样,他也离开我了。”小蔓笑得有些悲凉:“我哥哥也走了,为了保全我而认了所有的罪,还是死在那恶人的手里,他残忍的要让我这样苟且活着,又能有什么意思。”段容喝叫一声:“沈蔓娘,你是怎么杀田大人的?”“你猜啊,你们重明卫不是厉害吗?大不了猜不出来,你可以一刀杀了我,就像当年你们想要占我的家财,杀了我家所有人一样。”她双眼血红,有些恶狠狠地看着段容:“你们重明卫所有人的刀,都沾着无辜者的血,别在这里装什么英明,断什么案子?”徐鹤乔挡在段容跟前:“小蔓,我想我知道你是怎么犯案的了,你应该是事先吃下解药,在屋里点了麻醉散,你下楼的时候,去了徐嬷嬷的房间,但是,你却没有一直呆在那里,而是从后面悄悄的又回到了房里,跟祁连接了头将雷公鱼拿进去放在浴池里,田舜大人也早知道你的身份,看到你做的一切什么就明白了,所以他也没有喊叫,你在浴池里杀死了田舜,用雷公鱼让他全身都是紫色的花纹,借着秋千的原理让他荡了出去,里面门窗紧闭,你是从房顶里逃出来的。当田大人荡出之后,所有的人都乱了,祁连趁乱进了去,故意在屋里留下了几个他的大脚印,还把叠高的桌子,椅子全都推倒,把你的嫌疑都洗脱,他才放心出去的。”天渐渐阴霾,雷鸣电闪,一滴两滴,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与废墟中的一些铁锈混合,锈水流到泥土中,颜色宛如鲜血,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小蔓失落地低下了头,笑了:“这一切不过是乔哥哥的推测罢了,你有什么证据吗?”徐鹤乔叹了口气:“小蔓,我想最重要的证据,此时就在你的身上,你想要完美地完成这样复杂的杀人手法,定会通过反复的演练与测试,期间免不了与雷公鱼接触,想必小蔓你的手臂上,此时应该布满了紫色花纹。”这话刚一说完,小蔓一脸的惊讶。徐鹤乔又说:“头几天祁连来得勤,不是你头晕之症又犯了,是他给你治这些伤,他知道你要杀田舜,一直帮你隐瞒。甚至还帮助你提供很多东西,那麻醉散应该就在你身上吧,小蔓,你肯定没舍得扔,如果你想刺杀宇文大人,我劝你放弃。”宇文桓多凶残,多可怕,那人深不可测啊,小蔓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只会落个更凄惨的下场罢了。雨势让风吹停了,小蔓笑了,伸手将长发绾到耳后,笑得轻松而又甜美:“乔哥哥即然测出来了,我就让你看看,你猜得对不对?”她看着徐鹤乔笑,慢慢撸起袖子,那细瘦白嫩的双臂布满了紫色花纹:“我哥哥真是的,我都说了让他走得远远的,他偏不,田贼和宇文贼本就该死,我一命换一命,也值了,可是他就是笨,怎么说他也不肯走,我看着他白白的替我死,痛得连声也出不了,我家现在所有的人都死了,留着我,要是不杀宇文贼,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拿出身上的麻醉散,掏出火匣子,准备点燃麻醉散。段容一看,二话不说就将徐鹤乔拉到他身后去,喝叫:“沈蔓娘,你想干什么?还想要再杀人吗?”小蔓笑得诡异:“你们重明卫杀人还不少吗?赶紧走,我要杀的不是你们,我要杀的是宇文桓,我想,他已经快来了吧。当年就是他和田舜下令,杀了我们沈氏全家。我们沈家明明不是畸众,但他却对手下说,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他一把火烧了我全家上下五十口人,我和哥哥捉迷藏躲在地窖中才死里逃生。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田舜、宇文桓,我一定会找到你们,为沈家报仇,田舜死了,下一个,也该是宇文桓了,我这个人跟你们不一样,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杀你们,我等的就是宇文桓那狗官。”徐鹤乔的手莫名地抖了起来,小蔓的经历,和他何其相像,当年他也还年幼,可是却得经历这家破人亡的事。一个孩子,要去面对这些残酷的一切,多么可怕。他心疼起小蔓来,可是他知道,小蔓不可能成功的,她不可能杀得了宇文桓。“小蔓,收手吧,不要傻了。”“傻?”她狂笑:“乔哥哥,我才不傻,我就是拼死,也要为我家人报仇的,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不瞒你们说,我已经让叫花子传了信去重明司,想必那狗官也快到了。”徐鹤乔摇头:“小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田舜已经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你哥哥又奋不顾身帮你顶罪,世间已有两个深爱你的男人因你而死,就算为了他们,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就像他一样,母亲也想让他活着,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哪怕是再苟且偷生,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他知道,母亲肯定是为了他好的,要不然九泉之下的母亲,死也不会原谅他的。小蔓的母亲,父亲,也肯定是想她好好活着的,她一个女孩子的力量,太单薄,如何与重明卫指使挥宇文桓对抗得了?“我一定要杀了宇文桓!”小蔓一脸狰狞,抬头向着天空大声怒吼。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像是散乱的云烟一般,徐鹤乔看到了一种悲凉。“就凭你,呵。”一声冷笑,入骨的冷让徐鹤乔心一凉,宇文桓来了。宇文桓一身重明卫的衣服,满身的肃杀之气,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沈蔓娘,看来十年前的纠葛,到现在也该落下帷幕了吧。”徐鹤乔拦在宇文桓面前:“宇文大人!你要干什么?”宇文桓冷冷一瞥他:“缉拿杀死田舜的凶手啊,这可是你刚才帮我推理出来的。”徐鹤乔拉住宇文大人的手:“宇文大人,不要,放她一条生路吧,祁连已经死了,案子也已经结了。”“滚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宇文桓一把推倒徐鹤乔:“我堂堂一个重明卫指挥室,怎容你一个龟公胡闹。”宇文桓在看似不经意间,拔起腰间的刀,轻描淡写地在空中一挥,小蔓也赶紧想要点燃手里的麻醉散,她快,可是他更快,徐鹤乔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他的刀就已经开始收了,空中那细密的细雾犹在喷洒,让风一吹就散,小蔓慢慢跪倒下去,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宇文桓,脖子上的血,像流水一般顺着她的红裙往下流。宇文桓冷淡地说:“时隔十年,最后我还是让你们家人团聚了。”小蔓一开口,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挣扎着说了一句:“为什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为什么?”宇文桓将刀擦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徐鹤乔手握成拳,十年前,他也听过这话。宇文桓转身便走,交待段容:“放重明灯,叫人来收尸。”雨,还是轰轰烈烈地下了起来,徐鹤乔难过地说:“段容,我不管你是怎么想,可是此刻,我想把小蔓葬了,让她能入土为安,反正也不是畸众,你们带走也没有什么用。”段容想了想:“何必多此一举,交给重明卫就是了。”“就怕她和一些人一样,连入土为安也不能。”说罢,他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把铁锹:“我不知一直追查到她的身上,是对,还是错,只是想做我自己现在能做的,毕竟相识一场。”曾经娇颜如花,如今却只能带着一腔的恨惨死,悲哉,恨哉。段容叹了口气:“好吧,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你别想我帮你,快下雨了,必须快点。”雨,还是又下了,下得个淋漓尽致,将全身都湿了个透。徐鹤乔将小蔓埋葬了,带着满怀的空叹和段容回去。漆黑黑的夜,却一点都没有惧怕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无力感打心底生起。段容拍拍他的肩头:“好了,别多想了,现在人都死了。”“我只是觉得挺可惜的,复仇的种子在小蔓的心里埋藏了十年,昔日的血海家仇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一步一步计划了畸众杀死田舜的假象,引出宇文桓,只可惜了祁连,一心一意为保护自已亲妹妹,为了小蔓可以连命都不要,但小蔓最后还是死了。”怎不叫人稀嘘啊。段容却不赞同:“祁连明知小蔓要去杀人,没去阻止,反而纵容,还去帮助,反而成了这样的悲剧,也怨不得谁的。”徐鹤乔瞥了段容一眼,有些嘲讽地说:“我,祁连,小蔓,都是这天下最下等的人。我们都是你们看不起的人,这世间的谁是谁非,谁又能说的清呢。像你这样从小被娇生惯养,永远也体会不到被人冤枉、陷害,却还要努力活下去的感受吧,如果你是小蔓,你大概就不会这样想了,你们的宇文大人,这样杀尽她全家,就对吗?”段容却反驳他:“谁说我娇生惯养,谁说我体会不到,不过包庇犯罪,还有做帮凶,理应与凶手同罪,这是我们朝廷的律法。”徐鹤乔不语,懒得跟她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段容见他情绪不高,便问他:“喂,徐鹤乔,你是不是猜到宇文大人和沈小蔓有仇,所以你不想来找小蔓,想放她一马。”鹤乔抬头望天:“我可没那么厉害,反正有因就必会有果的,这雨也停了,我们别在这聊了,赶紧回城里吧,冷得我都直发抖。”“回去还是好好找个人学骑马吧,连马也不会骑,你以后可怎么办?”“我为什么要学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段容挤挤眼朝他笑:“我哥将我们破案的断肠卷交上去了,新皇很欣赏你,特许你加入重明卫。”“啊?”徐鹤乔差点咬着自个的舌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我说,以后你不用再在勾栏院里混日子了,你加入我们重明卫,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一字一句,他听得清楚,真的没有听错。皇上居然让他加入重明卫,这真是可笑。“我跟你说,我们重明卫选拔是很严格的,像你这样的人啊,要照着规矩来,肯定不可能进入重明卫的,不过皇上很欣赏你,破格提拔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很兴奋啊?”他是惊吓好不好,他脸上有半点兴奋的神色吗?他是一个畸众啊,多可笑,无意帮着重明卫破了这案子,新皇居然让他加入重明卫。“我可以不去吗?”他是一万个拒绝的。段容摇头:“当然不行,你有病啊,为什么不加入啊,我看你也是有好几分聪明劲的,进入重明卫完全可以让你发挥你的聪明才干来破案,这样就不会有冤案,错案,难不成你还真想一辈子在勾栏院里做龟公啊?”“在勾栏院也挺好的啊,好吃好喝,轻松,而且还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们看,何乐而不为,外面的男人进来可都要花银子,我却是还能赚点银子走。”“徐鹤乔,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是男人,能不有点志气,有点志向啊?整天混在姑娘堆里,算什么啊?”徐鹤乔却朝她一笑:“温柔乡里死,做鬼也风流啊,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可都喜欢我来着呢,想我徐鹤乔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我要是走了,她们不伤心死?”段容冷眼看他:“你进入重明卫,要是再敢沾花惹草,我毁了你,让你真正做一个龟公。”“容妹妹你可真凶,你肯定没有相好的,再不温柔一点啊,你肯定嫁不出去的。”他又嘴贱地调戏她了:“不过你要是对我好一点,我可以考虑委屈一下娶你的。”“徐鹤乔。”段容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少说废话,冷死了,还不快点走。”徐鹤乔想了好一会,然后叹了口气,笑了:“容妹妹,我初去重明卫,你可得罩着我啊,我啥也不懂,又没功夫。”他决定了,他去。不为别的,就为了父亲。九幽门那儿,父亲的尸身还在那儿,他想接近,想知道父亲最后说的是什么,如果可以,他也想给父亲翻案,还父亲一个清白。活下去固然是重要的,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就是要将挺击案查个水落石出,能还父亲一个清白。父亲不可能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畸众,他是太子的太傅,博学五车,为人正直谦让,而且十分善良,路见不平,必会管之。看见乞讨的,也会心善给于帮助。那件事只是草草地结案,只是重明卫给出的一个结果,事实怎样,还有待他去查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徐鹤乔是决定了要去重明司,但是竟然有人比他更紧张,那就是段容那凶巴巴的小姑娘了。居然一大早就来找他,领着他去认门儿了。有段氏兄妹带进门,倒真的是方便得很,领着他去熟悉重明卫的一切,包括武器室,机密室等地方。转了一圈,段容给他一套衣服:“去换上重明卫的衣服吧,宇文大人也来了,一会还得进宫呢。”“进宫?”他咋舌:“不会吧?”“难道还骗你不成,我哥把破案的细节都写了,你功不可没,皇上要嘉奖你呢。”徐鹤乔拿着衣服,有些叹气,又有些可笑。重明卫存在的意义,就是逮捕畸众,杀畸众,这倒是好,他一个畸众竟然穿上重明卫的衣服,装模作样在这里做事儿,然后居然还要进宫去谢恩,忽如其来的恩宠,真不知是福,还是祸。“哟,不错哦,徐兄穿上这衣服,倒是令人眼前一亮啊。”徐鹤乔一出来,段谨就夸他。这段谨,倒是好相处得紧,徐鹤乔笑了:“我本就玉树临风,姑娘们见了我,都脸红的,这一穿,只怕一条街的姑娘都会跟着我跑了。”段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看他给臭美的,徐鹤乔,要是你敢往重明司招惹女人,看我不灭了你,我们这里可是正经办事儿的地方,不是你呆的那勾栏院。”徐鹤乔摇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到。”这女人啊,真是一点也不可爱。正说着,宇文桓一身重明卫的锦绣制服进来,看到三人已在等着了,徐鹤乔也换上了重明卫的制服,眼神沉了几分,却淡淡地说:“都准备好了吗?”“回宇文大人,都准备好了。”段谨笑着回答。“宇文大人,这,我第一次进宫,有没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徐鹤乔有些紧张地问。宇文桓转身往外走:“自个注意着,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惦量着便行了。”也没多说什么,徐鹤乔心知,人家可不想说呢,或许这一次他这个小小的草民能进宫,还能特别得恩宠进入重明卫,宇文大人心里可不高兴来着。进了紫禁城,徐鹤乔张大眼睛四下看着,这宫里,倒真是说不尽的富丽堂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红瓦黄瓦雕梁画栋,花团锦绣宫蛾如玉如画。年少时父亲曾跟他说过,他会进这紫禁城的,只是父亲走得太早,如今却误打误撞的,居然有被允许进来的一天。这里的一切,如梦如幻,从不曾踏足过,可是,又好像似曾相识一般。“喂。”段容一扯他:“徐鹤乔,看什么看呢,好好走路,不许乱看的,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到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徐鹤乔回过神来:“容妹妹,你就只会吓唬我。”“我可没那个心思去吓你,可是在这里,言行必须谨慎小心。”段容正色地说:“一不小心,就真是会掉脑袋的事。”段谨也说:“徐兄,这个,我妹妹可不是吓你的。”徐鹤乔也不敢再乱看了,专心地跟着太监往前走。到了一处宫殿,朱红的宫柱边站着一个富态的老公公,满脸都是笑:“宇文大人,你们可来了。”宇文桓赶紧行礼:“启安公公。”“何必多礼,皇上命老奴在此等候,待老奴先去禀报一声。”“有劳公公了。”徐鹤乔也跟着段容,段谨弯腰行礼,不敢乱看。不一会,那启安公公出了来,笑眯眯地说:“宇文大人,皇上宣宇文大人带破案的三位功臣谨见。”宇文桓一听,笑着弯腰:“那有劳公公了,便是他们三位破的案。”“请随老奴来吧。”启安公公佛尘一拂,弯腰就往里面走。宇文桓领着三人一块进去,里面玉板一尘不染,光洁照人,还有极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见天子不能直视,这个最起码的规矩,徐鹤乔还是懂的,低头也不敢多看一眼,和段容段谨一块儿跪了下去行礼。“平身。”清悦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这就是新皇,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谢皇上。”新皇声音微霁:“宇文大人,朕听说,有个勾栏院的杂役在此案中立了大功,便是最后那脸生的吧?”宇文桓赶紧说:“回皇上,正是。”“倒是有趣,呵,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新皇来了兴趣。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哪能不从,徐鹤乔略嫌紧张地抬起头,也不敢正视皇上的龙颜,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这皇上真是年轻,好像跟他年龄相仿。“不错,倒是长得一表人才的。”皇上笑吟吟地说:“好极,好极的。”徐鹤乔赶紧低:“皇上,小人不敢居功,全靠了段容,段谨,这才破了案,抓到了真凶。”皇上挥挥手,依然笑眯眯地说:“都是年轻才俊,朕心甚慰。今日便赐你们三人重明卫特使之职,今后查案可先斩后奏,全力辅佐指挥使,扬重明卫之威。”徐鹤乔、段容、段谨急忙跪下:“谢主隆恩。”皇上看向那老公公:“启安,令牌让内务府连夜赶制。”“奴才领旨。”“好,都退下吧,对了,你,你叫徐鹤乔是吧,你留下来,朕有些话想问你。”徐鹤乔有些讶异,段容给了眼神,叫他自个小心些,就和段谨,宇文大人一块退了下去。徐鹤乔有些惶恐,也不敢问皇上留下他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皇上朱常洛,做太子的时候,倒是听说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可是宫里传出来的和事实,谁知道是不是一样呢?就像他的父亲张差,传来传去,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安静的御书房,皇上没说话,慢慢批着奏章,笔墨写在宣纸上,发出沙沙轻微的声音。皇上不说,徐鹤乔自然也不也出声问,只是心里有些忐忑,皇上这般留下他来,也不说什么事,那是什么意思?心里百转千回地想着,皇上忽然合上了奏折,缓缓开口:“你可知道,为何向来君王都自称为寡人?”徐鹤乔一愣,可皇上似乎也没想他回答,径自说下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看似都是朕的,却又不是朕的,朕不得不防。你明白吗?”皇上的眼神,有试探,而且犀利得仿若能看透人心。徐鹤乔若有所思:“小人,愿为皇上分忧。”皇上有些满意地笑了:“好,朕拭目以待。徐鹤乔,朕已赐你为特使,你便是朕的臣子了。”“臣,明白。”他跪下去,再次行礼。皇上的笑,又更深了几分:“退下吧。”没有再在宫里多逗留,出了宫,径直就回重明卫司处,段容段谨兄妹忍不住好奇地问:“徐鹤乔,皇上留你下来干什么啊?”“都说了什么啊?”徐鹤乔笑眯眯地说:“皇上问我勾栏院是什么样的,吃的好不好,女孩子漂不漂亮?”段容一听,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才不信呢。“不信拉倒。”宇文桓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有些事啊,自已知道就行了,皇上那别有深意的话,能说出去吗?当然不能啊,他徐鹤乔在勾栏院,什么样的人,什么样嘴脸没有看过,当然知晓有些事不能说的。皇上特意跟他说的话,他心里清楚,历史上哪位君主不想培养自已的亲信力量,这事,他再明白不过了。这也是他的一个机会,好好在重明卫做事,以后肯定还有再进宫见皇上的机会,一旦受皇上重用了,他就有机会再查梃击案一事。新人刚进重明卫,当然,对这差事要有一定的了解,做什么事,抓什么人,都得清楚。吴谓奉命给徐鹤乔讲解一些事,包括畸众的各种分类。“缚九幽乃是畸众的九大异能,第一个就是霆冥,这种异能极为强大,正是小蔓案中所模仿的异能,可以发出类似雷霆的电光,被击中者身体出现紫色花纹,多数都是一击毙命。十年前,袭击太子的张差就是这种异能,这种异能极为恐怖,一旦发现一定要及时上报。”徐鹤乔安静地听着,脸上还带着笑,不过桌下的手,却握成了拳。吴谓又拿起一张纸挂上去:“琉璃躯。琉璃躯就比较好理解了,畸众体内都有琉璃骨。那这琉璃躯就是使琉璃骨外化的异能。在他们需要使用时,身体便会琉璃化,可以是局部,也可以是全身,这时他们会刀枪不入,且力量暴涨,难以被制服。琉璃躯畸众身体具有强磁性,这是比较具有攻击性的异能,也是相对而言比较难对付的一种畸众。”吴谓讲完看了看徐鹤乔,徐鹤乔庄重地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吴谓换纸,继续讲述:“云间羽,可以让自己的体重变轻,随便飘于天上,只是不太好控制方向,而且这种畸众并不能飘得太高,此畸众只需特制的磁箭便可以射中、制服。”徐鹤乔皱了皱眉眉头,看了看窗外的,阿飞就是这一种异能,杀伤力不大,古时帝王用畸众来冲锋陷阵打天下,云间羽这异能,多就用作探看军情,打听情报。他正分神间,忽然听到吴谓又道:“采虚律。掌握这种异能的畸众通过触摸死尸,就能听见死者死前一段时间的声音。这种异能几乎没什么威胁,不说也罢了。”徐鹤乔顿时精神了,可是吴谓还真不说了。徐鹤乔见状赶忙提问:“大人,采虚律怎么不说了?”吴谓有些不屑地说:“采虚律这种没用的异能,不说也罢。”徐鹤乔哭笑不得,忙挂上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大人,我新来不久,对这些都不大了解呢,要不您受累再给讲一下?”吴谓皱了下眉,但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就讲一下。采虚律这个异能是缚九幽中最没有威慑力的,他的异能就是触碰死者可以共享死者死前短时间内的听觉,并且听力极好。”没错,这点,倒是挺合得上的。吴谓接着又继续说:“森罗象:能将恐怖或危险的场景变成幻象投射给别人,死者致死原因一般都为惊吓过度而心跳停止。这个,大家可也得留意,最好在畸众使用森罗象之前先出手,免得着了他们的道。”徐鹤乔点头:“明白了。”“还有。这三千明灭:也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却有特别之处,他们可以看到畸众产生的磁场,从而辩识出附近畸众的存在。还可以用磁场控制死人的尸体,以前多用在战场上,可谓百战不殆,不过现在不说也罢,都是乌合之众罢了。”吴谓的语气里,很是不屑。徐鹤乔心里就好笑了,战乱之时,帝王笼络畸众为其打天下,畸众拼死拼活的,最后却落得四个字,乌合之众。然后这世间还容不下他们,非得赶尽杀绝才善罢甘休,真可谓是过河拆桥啊。“浮生归:治愈人的一切物理性伤害,并使其在瞬间痊愈,杀伤力也不大,不足为惧。最后一个是桃花源,这个倒是有点意思,桃花源能在一定的范围内,使附近的畸众失去所有异能不能施展。但是也没有什么杀伤力,这缚九幽,倒是相生相克。徐鹤乔,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来问我。”徐鹤乔点头:“是,辛苦吴大人了,我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知道的,的确是多,比他在勾栏院里道听途说的,都要清楚,详细。他确实要好好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