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冯标家的密室
段容一脚就踹开了义庄的大门,声响很大,可是四下却还是静寂一片,并无人出来。三人小心进去,推开了里面的门,义庄内十分昏暗,日光从破旧的缝隙间照进来丝丝缕缕,幽暗不明,灰尘满布。放眼望去,义庄里摆满了尸体,阴森至极,异味扑鼻。不过周边还放了些药粉,蛇虫鼠蚁倒是靠近不了尸体,徐鹤乔捂住鼻子,瞪大眼四处看着:“我的天啊,这里,怎么成了乱葬岗一样的地方了,怎么这么多的尸体?”“徐兄你就有所不知了,义庄以前专供无处可归的人落脚,自是少不了各种老弱伤残,死了,要么好心人葬出去,要么就这样,可能久之,有人死了就都搁这里来了,便是无处可去,自也不会有活人来这里落脚的。”段谨看到尸体,有些兴奋得移不开眼了。好多好多啊,好想看他们是什么人,是怎么死的,有没有他们想要找的畸众琉璃骨。段容皱着眉头,掀开一具尸体的白布,仔细观察,徐鹤乔虽然厌恶尸体,但还是凑过去看了看,不像是病死的,像是被杀的,她心里顿时震惊,这么多人,难道都是被杀的?段谨也扑到一具尸体前,沉吟观察了一通,而后直起身低声分析道:“这具尸体脚底水泡硬化,手指关节粗大,皮肤黝黑,耳朵有冻疮旧疤,十有八九是乞丐或者流民。”徐鹤乔飞快查看其它尸体,发现了有的尸体右手有一个标记,他刚刚触摸有标记的尸体,一段亡者之音在他耳边响起:“又一具琉璃骨,发财了。”徐鹤乔暗骂一声,招呼来段容:“你看,有的尸体被标注了这个标记。是不是有什么不同,我看着也不像什么乞丐之类的。”段容与段谨一听,赶紧走了过来查看。段谨掏出随身刀具,在尸体手背上划开了一道小口,露出里面晶莹如玉般的骨头:“果然是琉璃骨,这人果然是畸众。看来是有人来拣选过,将畸众尸体做了记号,等着被运送到工坊,而且这么多人的死,几乎没差多少时间。”“是用寻幽尺验过,然后才作个记号,段兄,你去借寻幽尺的时候,寻幽尺可是不在啊。这件事果然与重明卫有关,但这群人是谁杀的呢?一定有一个更大的群体,负责杀害这些流民与乞丐才对。这样看来,杀畸众的人应该是和冯标一样的目的,而杀死冯标的,应该是另有其人。不过我想来想去,这个事情还是重明卫办事不利,倒是比畸从还狠。”段容听着就不是滋味:“徐鹤乔,我发现你话里有话呀。”段容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一瞬间利得像是箭一般,徐鹤乔心中一紧,吞吞口水往后面一退,段容却眯起眼,将他逼到墙角去:“徐鹤乔,我发现你这个人有问题啊,似乎你总是站在畸众的立场上说话?老实说,你是不是畸众。”徐鹤乔强笑,错开身躲避开段容:“容妹妹你这就太冤枉我了吧,要是一个畸众还能进入重明卫,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拿寻幽尺验我的时候,都差点没把我的胸口戳出一个洞来。还有啊,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有一伙人随意屠杀百姓,只为想从中找到琉璃骨从中谋取暴利,任何一个有一点正义感、责任感的人都应该感到愤怒,何况我这个侠肝义胆、忠君爱国、玉树临风的的人呢?那自然更是无比痛恨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了,不管是谁做的,我都痛恨。”段容看着他这段激情的演说,冷哼一声:“巧言令色。”徐鹤乔插科打浑:“我要是那么能说会道,还不早把你逗得芳心暗许,可是容妹妹你总对我凶。”“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点,要打情骂俏去外面,别出声打忧我,我需要安静。”段谨不耐烦地出声了。段容无语地看了她的天才哥哥一眼,哥哥是眼瞎啊,是心瞎啊,她和徐鹤乔打情骂俏,就这个总油嘴滑舌的男人,省省吧。冷哼地白了徐鹤乔一眼,徐鹤乔捂着肚子:“唉,饿啊。”重明卫也不好做啊,遇到这两个一有事就忙得跟什么一样的人,似乎有事做,饭吃不吃都无所谓的。“唉,不行,我得去找点吃的,要不然一会我饿死了,我也就躺在这上面让你们观察。”“滚。”饿得死他吗?真是的,整天就想着吃吃吃的。段谨也站了起来:“我也饿了,还是先去吃点东西,不过别离这里太远了,免得这里有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这义庄下流的水污臭不堪,令人不想靠近,但是这义庄上游的水,却是清得很,徐鹤乔看到了鱼在水里游得欢快,下去捉了几条鱼上来。段容皱眉看着:“这河里的鱼,能吃吗?”“下游的鱼都不去,臭得连畜生也不会去,这上游还好,水清得紧呢,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吧。”生了堆火,清理好鱼,用树枝叉着在火上慢慢烤。不一会,香气就冒了出来,段谨拎着箱子过来:“徐兄,要不要来点调味料。”“你有?”徐鹤乔随口问。段谨就笑了:“真不巧,还真的有。”打开他的箱子,里面是琳琅满目,样样都有啊。徐鹤乔接过盐巴,在鱼身上抹开了,段容却是有些纠结地说:“哥,你这工具都是用来验尸的,你这盐巴,有没有拿出来用过的啊?”徐鹤乔瞬间就不知要不要再抹了,段谨埋头又在里面找出东西:“这玩意儿,有点辣,要不要来点?”他赶紧摇头:“不要了,什么都不用了。”他觉得这鱼,也不知要不要吃了。鱼越烤越是香,可是他的肚子真的好饿,算了,一文钱还能逼死一个大汉呢,不去想太多,鱼还是香的,填饱肚子还是重要的。烤好了递了条给段容,段容接过,狐疑地问:“能吃吗?”“平民的食物,可香了,不吃拉倒,我可以吃两条。”段容接过,见段谨吃了一口,然后啧啧称赞:“好吃,好吃,真香,徐兄,你还真有本事啊。”段容吃了一口,说实话,味道还不错,真挺香的。徐鹤乔狼吞虎咽了一会,终于饱了一点,这才说:“你们富贵人家的孩子,是不懂我们穷人是怎么过的,只要有火,几乎什么都能变成美味的食物。”“说得你小时候,好像很惨一样。”段容无意说了一句。徐鹤乔吐掉鱼骨:“你还真是说对了,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在勾栏院里讨生活,你以为那么好讨的啊,我这辈子啊,就最怕饿肚子,我和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在一起,有时候一个馒头,或是讨来的半碗粥,就是我们的一顿,勾栏院里可不养闲人,所以,我只能让我越来越强,尽量不让我和那孩子饿肚子。”段容看着他,有些动容了。倒是看不出来,他自个混得这么差,居然还捡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养。段谨放下了鱼:“徐兄,有空到我家来吃个饭吧。”徐鹤乔笑,也厚着脸皮说:“好啊。这个时辰,估计鱼儿上勾了,有人到了义庄。”他耳朵灵敏,又有心听着义庄那边的动静,选这烤鱼的地方,也选得合适,来义庄的人,可不容易发现他们。段容一听,马上放下鱼拿起了剑:“我在前面。”“小心。”徐鹤乔谨慎地看着她:“估计是重明卫里的内奸,我留了信,等我们出发两个时辰后便进去说我们查琉璃骨的案子有眉目了,不出所料,内奸一得到消息就来了。”段容点点头:“放心吧,我自会小心的。”三人靠近义庄,在窗口那里望,看到一个神秘的人背对着他们正在尺体那儿寻找着什么,一身重明卫的衣服十分刺眼。段容身手十分敏捷,从一扇开着的窗那儿跳了进去,一个打滚,长剑就架在那重明卫的脖子上。段容冷声喝叫:“好啊,倒是逮着你了,内奸,给我转过头来,别耍什么花样,我的剑可是不认人的。”那翻找尸体的重明卫转过头来,是个熟脸,三人都认识,正是宇文大人最信任的吴谓。段谨倒吸了口冷气,也从窗口跳了进去,到了徐鹤乔,他就只能认命地爬过去,唉,身手不如人啊。徐鹤乔拍拍衣服上的尘灰:“吴谓,我就猜到有可能是你,啧啧,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吴谓脸色灰败,却一脸怒色:“我不是内奸,徐鹤乔,你还真是一个狡诈之人。”“如果你不做亏心事,怎么找到这里来,吴谓,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兜来转去的,当你来这里的时候,这案件这才真的是有眉目了,宇文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吴谓,你最是了解了,快交待吧。”“说。”段容的长剑逼近,压着吴谓的的脖子。段谨也知晓吴谓不可小视,拿出了武器虎视着。吴谓伸手去拉开点脖子上的剑:“我说什么说,我不是内奸,我是来这里找寻幽尺的。”徐鹤乔点点头:“那便没什么可狡辩的了,只有重明卫的内鬼知道寻幽尺失踪了,还知道寻来这义庄。”吴谓还是嘴硬不承认:“简直是胡闹,段容赶紧放开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好啊,我就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段容越发逼近。吴谓怒不可遏,开始发力,一个后退低身避过了段容的剑,然后一手去抽他腰上的长刀。段谨自知吴谓的实力如何,不让他有出手的机会,快速地从腰间掏出两个类似霹雳弹的东西,往吴谓跟前地上一摔。地上霎时腾起一团烟雾,呛得吴谓睁不开眼睛。段容抓住机会,掏出绳子将无吴谓绑了起来。徐鹤乔也冲了上去帮着按着:“这下看你老不老实。”就这样将不老实的吴谓押回重明卫去交给里面的人审查,这件事很多审问的工作,都是宇文大人亲自做的,所以人押回来后,也是直接就交给了宇文大人去审。三人累得直喘气,徐鹤乔瘫在椅子上:“吴谓这孙子,力气也太大了,幸好段兄你有秘密武器,要不然我们三人合力,肯定也制服不了他。”段谨笑:“是我新创造出来的。”“不错。”“段兄,我倒是问你一件事,吴谓的身手在重明卫,可也是一流的。我妹身手不错,但是吴谓靠近义庄的时候,她也一无所觉,倒是你,居然知晓有人来了。”段容一听,看了徐鹤乔一眼,那眼里有诸多的怀疑。徐鹤乔一笑,掏出个铁片放在桌上:“你们是不是想啥想得太多了,咋的,都处这么久了你们还不相信我啊,我们出去的时候我在大门那装了一个这玩意儿,只要门一推开就能发出声音,你们吃鱼没留意而已,我却是一直有留意的。”段谨笑了:“高,真是高。”段容也松了一口气:“案子破了,请你吃两顿寻香楼的烧鸡吧。”段谨却忽然说了一句:“宇文大人最是信任吴谓,宇文大人会秉公处理呢?”“哥,你瞎说什么呢,这是多大一件事啊,皇上那边可关注着这件事呢,我们是重明卫,向来办案就没有假公济私一说的。”正说完呢,门就推开了,宇文桓进了来,冷冷地说了一句:“吴谓不是内奸,案子你们再继续查下去。”徐鹤乔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怎么可能不是他,大人,你的确是问清楚了吗?”宇文桓冷厉地看徐鹤乔:“你这是在怀疑本大人假公济私吗?如果吴谓是内奸,记录上写的可是段谨的名字,他一口咬死段谨,你以为段谨就能说得清了吗?”真要这么说的话,那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徐鹤乔有些恼气,段容暗里拉拉他的衣服:“宇文大人,好,我们马上再去查。”宇文桓听罢,也不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本来还以为有眉目,有线索,可是宇文桓一句话,现在又什么都中断了,真是令人挫败。段容看出了他的难受,拍拍他的背:“现在也晚了,我们也是累了一天了,不如都先回去休息吧,养好精神了,明儿个再查案。”“也只能是这样。”徐鹤乔打起笑:“走吧,回去吧,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只想着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这个时候寻香楼应该没关门吧!”段容又说了一句。徐鹤乔就笑着摇头:“不了,现在就想着好好回去休息,你真想要请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三人边说边往外面走,看到宇文桓办事的屋子,烛火却还亮着。徐鹤乔叹了口气,或许吧,冷静地想一想,其实宇文桓说得也并无道理,吴谓若真是内奸,他咬死没拿,段谨还真是说不清楚。东边不行,就西边吧,在工坊和义庄那里再查查,总还是能查出一些眉目来的。这不,那钱庄秀莲的银户上,可有一大笔钱呢,盯着这,也能找到一些线索。那些人为了利而杀这么多人,贩卖琉璃骨暴利,那肯定会想着把那钱取出来的。买了些吃的回去给阿飞,阿飞看到他高兴极了:“乔大哥,你可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跟我说说你进入重明卫的事呗,你都进去那么久了,有没有看过你父亲,知不知道他临终前说了些什么啊?”徐鹤乔失落地说:“没有,重明卫很多地方,处处都有人看着,并不是随意就能进去的,再说现在,我也只知我父亲的尸身还在重明卫,具体是在什么位置,哪一处,有没有机关之类的,我却是不晓得,反正我进来了,查不到真相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乔大哥,那你可得更加小心了,千成不要让他们起了疑心,要不然可就不妙了。”“现在寻幽尺不见了。”徐鹤乔松了一口气:“要是永远的失踪,于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儿。”“那你们查的案子,有进展了吗?”阿飞又关切地问。“这个案子很是头疼,我想让你请你的那些乞丐朋友帮帮忙。重明卫发现了几尊装有畸众琉璃骨的尸体,初步怀疑与一家工坊的老板有关。但问题在于,想做这个勾当,必然需要重明卫的寻幽尺,也就是说重明卫中存在内鬼,一直在为工坊老板提供寻幽尺。”阿飞咽下一口鸡肉:“不会吧,拿畸众的骨头去卖?这太变态了吧。”徐鹤乔耸耸肩:“可不就是,可能是恶有恶报吧,这个工坊老板现在也已经死了,还不知道是谁杀的,我们查到义庄那儿,有很多尸体,也是被人杀的,但是就断了源头,只能再回去工坊那里盯着了。”阿飞义愤填膺:“活该!谁叫他那么坏,那乔哥,你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呢?要我帮你盯着那些工坊的人,查他们的底,还是怎么的?你只要一句话,我让我的乞丐兄弟去盯着,包准不出错儿。”徐鹤乔摇头:“倒不用盯着他们,我们已经查获了工坊老板的账本,发现工坊老板一直在用自己已死的妻子的银户,说明他与重明卫内鬼的交易往来一定是通过这个银户。现在工坊老板死了,重明卫的内鬼很可能会到钱庄将老板的钱全取出来,据为己有。我希望你的那些乞丐朋友能帮我盯着点京城的各大钱庄,一旦发现有人取银的数额巨大,而且行踪鬼祟,立马过来通报我。”阿飞点了点头:“没问题,这事儿简单得很,明儿个一大早,我就叫乞丐兄弟出去盯着,我们看人眼神可准了,发现有问题的,立马我会叫人去通知你。”徐鹤乔很欣慰,但目光黯然:“阿飞,你自己也要小心。最近两桩案子,多少都跟畸众扯上关系,我担心到时候会生出什么大事来,这段时间,你可千万别用什么异能的,别让他们发现了,我不想你出什么事。”“哥,你放心吧,我会小心,我倒是担心你呢,你可是在龙潭虎穴里。”“放心吧,你哥以前死不了,福大命大着呢,早点睡吧,明儿个我还得不知怎么忙活呢。”“哥,我想问你,那皇上长什么样啊?”阿飞很好奇地问。徐鹤乔想了想:“挺贵气的,其实也是跟普通人差不多,我觉得他是一个很会运筹帷握的人。”徐鹤乔起得早,连早饭也没有吃就去工坊那儿了,正好的,就赶上用早饭了。工坊死了老板,人心惶惶走了一些人,不过留下来的,还是有条不紊地生活,做事。老吕正在台阶上坐着,抽着他的烟斗,日头刚出,照在他的身上,地有些破旧的衣服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些沧桑。徐鹤乔坐了过来:“老吕,这么早就开工了。”他看了看他,淡淡一笑也不说话。他的老伴辛蓝瑜装了粥,拿了馒头给他:“快趁热吃吧。”他接过喝了一大口粥,把馒头递给了徐鹤乔。“不介意,就吃点吧,是不如你们吃得精细,但是还是能填饱肚子了。”徐鹤乔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谁说我吃得精细啊,我也是刚做重明卫不久,以前啊,可是饥一顿饱一顿,有一个馒头还不舍得一次吃完,得留半个下顿吃。”老吕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吃了不少苦吧。”“过来了,也就好了。”他一笑。老吕又说:“蓝瑜,给小兄弟装碗热粥吧。”“别这么客气,我叫徐鹤乔。对了老吕啊,你们这里老板都死了,你们还在这里干活,那到时候谁给你们工钱啊?”另一个工头一听这话,就忍不住说:“冯标不久前刚娶了个新媳妇,昨天过来吩咐过了,要我们继续干活,工钱照发。不过她虽然出手阔绰,但听说可是个河东狮,听说冯标娶她啊,可是花了不少的银子呢。”辛蓝瑜看了那工头一眼:“你还吃不吃啊,吃饭怎这么多的话说啊。”她端了碗粥给徐鹤乔,还装了一小碟卤味。徐鹤乔一吃:“哇,吕叔,也太好吃了吧?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东西之一,是不是嫂子做的啊?手可真巧啊。”那多话的工头又插嘴说:“当然好吃了,这可是吕叔家的祖传秘方,只有吕叔做的才有这么好吃。”徐鹤乔夹了块闻闻:“吕叔,这真是太好了,我都舍不得吃,这个我能不能带走,我想让我另外两个朋友也尝尝。”老吕在椅子腿上敲了敲烟袋锅子,起身去一边补放烟丝,有些暗黄的眸子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不过还是说:“小辛,他喜欢吃,你拿个包给他包点回去吧,对了,你准备要回老家,也早些吧,别晚了到时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辛蓝瑜也不说什么,低头递过来包好的卤味,像是心情不怎么好一样。徐鹤乔笑呵呵地就:“那便谢谢嫂子了。”扒了两口粥,吃了大半个馒头,肚子也就饱了几分,他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打探各种消息:“吕叔,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有一点不明白,佛像之所以发光是因为里面放入了畸众的尸体,因为是琉璃骨,所以才会发光。可是,冯标并不是畸众,为何放了冯标尸体的雕像却发光了呢?”老吕笑了笑:“我一个糟老头子,你问我那不等于白问吗?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也就做做饭,打打杂而已。”“我现在可真是搞不明白呢?”徐鹤乔摇摇头:“可是上面给查案的时间很紧,要是查不出什么来,我就怕连累了更多无辜的人。”老吕大口地抽了几口烟,突然又开口了:“你问的我实在是不知,不过,昔年我也曾在宫里呆过,倒是可以和你说说我的感受。所谓锦绣富贵地,并不是老百姓想象中的堆金砌玉、金碧辉煌,将所有光彩夺目的东西都摆在看得见的地方,那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真正的泼天富贵,讲求的是气韵,是风雅,是不显山露水,却又回味悠长,说白了就是藏而不露。”“老吕,你在宫里呆过啊?”“早就出来了。”“老吕,你是不是以前在宫里呆了挺多年的?”“这事,有关系吗?”“呵呵,倒没有关系,不过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十年前梃击案不是说的是张差吗?那你认识他吗?你觉得,他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吗?”老吕抬头看着他:“那你觉得呢?”那双眼,竟似乎能洞悉他的心思和秘密一样,徐鹤乔有些震惊,不过还是淡定地说:“我觉得传得太夸大不像话,他要是真是杀人如麻,先帝怎么可能让他做太子的太傅呢。”老吕的神色,似乎又有了些欣慰,站了起来捶捶腰:“我得干活去了,就不陪着你聊了,你自便吧。”徐鹤乔也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那我就不打忧你们工作了,要是有什么发现,还是不要隐瞒得了,免得被牵连进去了。这年头,无辜受连累而死的人太多了。”重明卫要是真抓不到真凶,可能真会把这里的人全抓了草草了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刚回到重明卫段谨就叫他:“你这是去哪了啊,怎么现在才来?”“我去了一趟工坊,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冯标前不久新娶了个妻子,快查一下他家在什么地方,马上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段谨惊诧不已:“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那些工坊的人,早不说?”“可能没问到,把这事给忽略了。”“行,你先把烧饼给吃了,我去查查,马上就可以出发。”一个散发着芝麻香的烧饼塞了过来,徐鹤乔低头一看,里面是夹了肉的烧饼,满是芝麻,哪怕是冷了还是很香。“快吃吧,别饿着了,这可是我妹一大早就去排队买的,说只剩两个了,她吃一个,一个给你的,我这当哥的都没份呢。”段谨都觉得心酸啊,疼妹十几载,可是女大心向外啊。“你要啊,给你啊,我在工坊吃过早饭了。”“徐兄,工坊的人现在看到我们都厌恶呢,还会给你早饭吃,别吹了。”段谨才不行呢。“真的,我骗你干嘛啊,看,我还打包了点卤味回来。”他将东西放在桌上:“老吕给我的,其实他们也还挺好说话的。这烧饼,你要是不要啊?”段谨摇头:“不了,我吃过了。”段容风风火火进来:“查到了,快,我们赶紧去冯标家,宇文大人说了,这两天必须要破案,眼下皇上就要登基,这事情盯得很紧。”两个重明卫陪着他们一块去冯标家,敲开了门,出示了牌子。下人不敢大意,带着走了进去,是个不怎么打理的院子,挺大的,一个长得彪悍的女人从正屋里走出来:“你们是谁?”段容抬头:“我们是重明卫,现在要调查冯家,请大姐退让。”“我可是冯标的妻子,你叫我退让,你们想得美。”冯标妻子看着段容,越发的没有好脸色:“你们重明卫什么意思?把我家当你们自己家后花园嘛说来就来,说翻就翻!我男人是咋死的你给我说明白!说不明白少来老娘这撒野,还有,日日去我工坊里捣乱,你们整天闲着没事做,还想要搅得别人活不下去吗?”“大姐,我们也是正常办案的。”段谨也好声好气地说了一句。冯标的妻子手指指着他的鼻子骂:“那你们查一天,耽搁我一天的生意,谁给我赔钱,你给我赔吗?你们算什么东西啊。”她轮番指着前面的段容和段谨破口大骂,唾沫飞溅,迸到了他们的脸上,两人都极力躲避着她,却被她挨个指着,无法逃离,端的是十分狼狈。两人去办案查事,人人对重明卫可是敬畏有加,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泼妇啊,也只能傻站着被骂,竟不知要如何应付。段容回头求救地看着徐鹤乔,徐鹤乔忍住笑,也瞪着眼睛指着那泼妇:“你这是想要妨碍公务吗?我们重明卫外出办案,还没听遇到过谁胆敢阻拦。你知道重明卫的宇文大人吗?不要挑战我们重明卫的耐心,否则把你抓回重明卫去关个几天。”“你敢,我可没有犯什么事?”泼妇叉着腰看着他:“敢动我一敢寒毛,看我不天天去骂死你们。”“大姐,现在是你夫君死了,我们也有权利怀疑是你谋杀亲夫,你现在这样的态度,看来是不想合作,还想阻止我们查案,那就是心虚,那就回去跟我宇文大人说,来人,把她带回去。”徐鹤乔装腔作势地板着脸,要叫后面那两个重明卫上来。泼妇张了张嘴,安静了下来,有些愣愣地看着徐鹤乔,忽然自以为娇媚地一笑,整个人的嚣张气焰一消而散:“哎哟,小爷,跟你开开玩笑都不行啊,小的怎么敢阻止你们重明卫办案啊。”“不会最好,不合作就带走。”徐鹤乔冷声说了一句。然后跟段容和段谨眨眨眼,看吧,对付恶人就要比她更恶。“徐兄,厉害。”段谨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徐鹤乔一笑:“好了,快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异样的?”说完,像没事人似的查看起冯标家的木门。段谨看他收放自如,不禁感叹万分。大家分开行动,各自去翻查着,不过一会儿功夫,另两个重明卫过来摇头说:“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徐鹤乔此时正研究他的大门,他发现冯标家大门的门栓有个地方比其他地方古旧圆润,乍一看是不怎么显眼,不过好像又有点怪怪的,像冯标这样小有家产的男人,他见得多了,多少年来送杏花楼的姑娘去各户人家啊,什么样的大门没见过,可就觉得冯标家的门栓,有些奇怪。越看越是觉得怪怪的,便叫来段谨查看。段谨一看就打起了精神,仔细查看良久,赞叹:“这可是至宝啊,这是最上乘的阴沉金丝楠,皇上的龙椅也不过是此材质啊居然用来做门栓,他是不懂呢,还是太有钱了?屋里也不像金山银山堆积如山啊?”“看不出来啊,冯标玩的还不是表面富贵那一套。他贩卖琉璃骨赚了这么多钱,却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但是这门栓尤其古怪,仿佛常用一样,所以挺光滑的。他好奇地抚摸大门的门栓,一摸居然转动了,再转了两圈,忽听齿轮之声大作,大惊之余赶紧将手缩了回来。声音是从内院传来的,段容大声地叫:“在这边有个密室。”徐鹤乔抬头看冯标的妻子,她也一脸傻呆着,像对自个家忽然有个密室,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样。“老实交待,什么时候建的密室?”徐鹤乔朝那女人大喝一声。冯标的妻子吓了一跳:“大人,小的冤啊,小的就压根不知道有什么秘室啊。”“我们重明卫的寻幽尺,不仅能测出畸众,还有测出真话假话,要是说了假话,可得割了舌头的。”徐鹤乔继续吓也。女人吓得脚软:“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听语气不像是假的,谅她也不敢说大话,徐鹤乔便说:“跟我们下去看看。”密室建在柴房边上,外面看不出什么,留两个重明卫在外面守着,看着冯标家的人,徐鹤乔和段容,段谨带着冯标的妻子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密室。密室不大,但中间摆者一个巨大砖窑,而且铸造工具一应俱全,像一个工作间,而密室地面上,赫然散落着寻幽尺碎片。段容瞪大了眼:“这不是寻幽尺吗?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徐鹤乔蹲下身子观察地面,在靠近墙角的桌子后发现了两点血迹,拉开桌子,两滩血迹随之展现。徐鹤乔给了段谨一个眼神,段谨表情凝重,走上前去开始观察。段谨分析道:“这两处血迹并不是同一天留下的,而且时间相隔甚远。据我观察,旧的血迹是半年前留下的。而新的血迹大概是几天前留下的。”他眯起眼看着那滩新的血迹:“这血迹的溅射痕迹和冯标尸体上的伤口吻合,所以我推测,这应该是冯标留下的。”徐鹤乔想到触摸冯标尸体,他最后说的话,打斗应该就是在这里进行的了。他睁大眼睛低头观察四周,从地上拿起一根小铁棍,试着敲击房间内的物品,对比着这些物件发出的声音。但对比了几处后,觉得声音和最后听到的尸音声响,不太一样啊。意外地,徐鹤乔在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烟嘴,而且地面上还有一些细散的烟丝,如果不细细看,压根就发现不了。徐鹤乔捡起烟嘴,将它拿到泼妇面前:“冯标有抽烟袋的习惯吗?”泼妇脸色苍白地回头:“回大人,自从我与冯标结婚以来,他从来没抽过烟袋。”那看来这个东西不是冯标留下的,那是谁?冯标做事这么警慎,甚至他的妻子都不知道这密室,但又还有另一个人进来,而杀冯标的,可能就是那个能进密室的人,要么对冯标很熟,要么,就是冯标很信任的人。他忽然想到了老吕,每次见老吕,他总是在抽着烟斗。但是他莫名地,对老吕有一些好感,不想随意就往老吕身上想去,便继续问那冯标的妻子:“那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家的密室呢?冯标还有什么亲近的人?”冯标妻子摇头:“大人,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我两个月前嫁给冯标之后,这间房子就只有我跟冯标居住,我带了个做粗活的丫头过来,家里没有人会抽烟的,不过我刚搬进这个家时,家里确实有股烟叶的味道,我叫丫头好生打扫了,味道也就没了,我们这,也没什么人来的。”“我问你,你知道冯标先前死了一个妻子吗?”那女人点头:“虽然没人说,但是我也是听说过的。”“叫什么名字?”“这…。”“老实交待,不然回去大刑侍候。”徐鹤乔一恐吓她,她也就不敢瞒着,马上就说:“大人,我知道得也是不多啊,我只是有次看到房契,发现写的是秀莲,端的就是冯标那死鬼前面的妻子,我也不知道她是哪的,就听邻居说她是外地来的,别的我都不知道了,冯标什么都不让我问的。”“秀莲是怎么死的?”“大人啊,我只听人说是半路上强盗杀了,连尸体都找不到,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她悲哀地哭:“我刚嫁过来,真啥也不知道的。”看她样子,不像是说谎。半年前,这么刚好的时间。段谨说那有滩血迹应该是半年左右。段谨是行走的文案,听到这话便过来说:“半年前压根就没有听说什么强盗杀人的,也没人报过案。”“几位大人啊,这还是我想法子去打听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的啊,你们可要还我清白啊。”女人害怕,段容走过来:“不如我们先将这些东西带回重明卫调查,然后再仔细分析吧。”“好。”徐鹤乔点头:“不过我想,我大概猜到一些了。”徐鹤乔看着焦黄的碎烟丝,闻了闻,他还是想到了吞云吐雾的老吕。老吕半年前来的,而秀莲,是半年前遇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