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刚回到座位上,隔壁的徐小宝便连忙凑过来,一脸担忧地问:“怎么样了?”

毕夏吓得半死,差点摔一个趔趄,被徐小宝扶住,颤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一脸惊慌失措地说:“宝,我吓得脚软。”

“这么严重?”徐小宝冷吸一口气,问,“难不成,被炒鱿鱼了?”

“是啊,我该怎么办?”毕夏一脸苍白地说。

徐小宝一怔,顿时很是伤感地说:“没事,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事情已经发生就没办法改变,你别难过了。”

“我骗你的。”毕夏嘿嘿笑了两声,刚刚还呈死灰色的脸,一瞬间恢复了神采,十分兴奋道,“哈哈,大爷我已经没事了!”

徐小宝呆了呆,反应过来,脸色青黑地转过身,没搭理毕夏。

毕夏见他好像生气了,连忙赔笑道:“干吗,我没被开除你不高兴啊?”

“甭跟我说话,”徐小宝微怒地说,“我这么担心你,心脏都快跳碎了,你居然整我!”

“好好好,我的错,不过我刚才是真的被吓死了,”毕夏摸了摸鼻子,道歉道。

徐小宝笑了笑说:“既然躲过一劫,不请吃饭啊?”

毕夏冷嗤一声,但也笑着说:“请!大爷我躲过一劫,下班别走,一起吃饭!”

“陛下就是爽快!我喜欢!”徐小宝笑得欢乐。

“可别喜欢我……”毕夏嫌弃地看着徐小宝,说,“爷我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徐小宝一副了然的样子,不屑地“嘁”了一声。

虽说这场风波实属虚惊一场,但还是在公司里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浪。

毕夏从其他同事口中听闻,有人背后在议论她,说她的闲话,但因为没有亲耳听见,她也没怎么在意。谣言嘛,不理会就会自动消失了。

可是,中午休息时她去洗手间,竟然碰到几个女同事在里面说她闲话。

“唉,你们知道毕夏那事了吧?”

“当然知道啊,这阵子全公司都传遍了。”

“这么严重的错误,她居然也没被开除,后台够硬啊!”

“我看啊,她八成是被哪个上层包养的情妇吧。”

“有道理,她当初进公司,绝对也是靠这层关系进来的,否则靠她的简历,绝对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对啊,没本事只能靠出卖肉体咯,没想到她外表看起来这么清纯,骨子里却是这样的人。”

“哈哈哈——”

这些话犹如无数只利剑般,猛地射进卫生间中正坐在马桶盖上的毕夏耳朵里,她握紧了拳头,脸因为发怒而显得通红。

要是按照她以前的暴躁性格,绝对一脚把门踹开,拽住人就开骂。但是,她忍住了,毕竟这是职场,她也不再是刚毕业那个愣头小年轻。虽然她工作的时间不长,但也学会了一个职场法则,出来混,该忍就得忍。

但是,没想到这几个人议论她跟上瘾了似的,说她闲话说得津津有味没完没了。毕夏在卫生间里不停地吸气呼气,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跟她们一般见识。

良久,眼见她们还没要停下来的意思,毕夏在心中默默念了那句职场法则:出来混,该忍就得忍,但是,要是实在忍不住了,绝对不忍。

“砰”的一声,毕夏一脚猛地把卫生间的门踹开,在几个女生诧异的眼神中,双手环胸,走到刚刚那个骂自己“骚货”的女同事面前,伸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咚”的一声,与旁边的垃圾桶一起呗被推倒在的女生,与其他人一样,瞬间震惊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毕夏。

半晌,那女生瞪大着双眼,脸色快挂不住,不知如何反击,只满脸憋得通红,捂着脸暴跳如雷地说:“贱人……你……你竟然敢推我?”

毕夏声色俱厉,破口大骂道:“贱人,我就推你了怎么样?”

“你……你……”女生脸都绿了,你了个半天没个理所然来,脾气一上来,捋了袖子就冲上去,跳起来一把抓起毕夏的头发,“你骂谁贱人,活得不耐烦了!”

毕夏被她抓住头发吃痛,便抬脚猛地踢了女生一脚。她周围的几个女的见同伴被打了,也过来帮忙。

一瞬间,卫生间里乱成一团……

直到吸引了其他女同事进来劝架,这场闹剧才结束。

几个女同事被毕夏打得鼻青脸肿,虽然毕夏不得不承认自己以一抵三,霸气四溢,打架真的厉害,太酷炫了,但她也被打得全身是伤,擦了药也足足痛了一个星期。但是,这痛却很值得,比起听了谣言什么都不做,成为一个把自己憋出内伤的包子,她宁愿豁出去与对方单挑,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因这么一出,打架这事儿,如同星星之火大肆燎原。公司内,上到总监的老婆,下到那爱啃鸡爪的清洁工王大爷,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虽然影响是有点不好,但讨论毕夏的谣言如沉入河底的石子,瞬间停止了。她这么一闹,等于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没人再敢说她闲话。

那天虽打了一架出了口恶气,但毕夏心里也不好受,没人会不在意对自己的流言蜚语。况且她对自己在工作上犯错这件事,也十分自责,所以情绪一直很低落。

恰好又撞到别人说自己闲话,低落的情绪已达到最高点,委屈犹如决堤的海啸,瞬间把她包围。毕夏便觉得自己很失败,连点小事都做不好,不知怎么再想到纪亦,瞬间觉得自己工作爱情什么都不顺,凄凉成这般,后来没忍住,便躲在楼梯间偷偷地哭。

岂料却碰到市场部经理佟雨过来抽烟,他就是毕夏的前男友。

“毕夏?”佟雨诧异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毕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毕夏揉了揉眼睛,没有接他的纸巾,面无表情地说:“跟你没关系。”

佟雨叹了一口气:“夏夏,你还在生我气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口吻颇真挚,嘴角还挂着一抹苦涩的笑。

毕夏冷笑一声,她十分好奇,明明他们的关系,并不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饮一杯凉茶叙叙旧就一笑泯恩仇,他倒是怎么做出一番悲天悯人的模样,把往事喂狗以示自己清白的,真让人佩服。

毕竟当初毕夏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最后换来的却是他的温柔一刀。

这债无论怎么算,都是他欠自己比较多。

她曾经把跟他相遇以及谈恋爱的过程写了日记,那本粉红色的有着繁复缠枝花底纹的日记本上,记着那段已经逝去的残破爱情:

6月1日

今天第一次在楼下看见你,你和另外一个女生走在一起,中间谈笑风生,与我擦肩而过,周围人来人往,你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真是有点伤心呢。

6月2日

公司开表彰大会,我和同事正说话,不经意一回头,就看见你在最后排,低着头玩手机,话说有点开心,中间无数次偷偷看你,貌似你有点冷淡啊,看都不看我。

6月10日

今天去厕所无意发现你居然搬到了我们办公室,上天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嘿嘿,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你了。

6月15日

早上快要迟到了,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当到了九楼,门打开我火急火燎就要往外冲时,你就在我面前,我们都愣住了。擦肩而过时,你居然对我说了声:“早。”

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

于是我也笑着说:“早。”

6月18日

今天参加公司开的晚会,台风天啊,路上我被淋得湿漉漉的一点都不开心,迟到还被总监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可是到了酒店看到穿衬衫的你,顿时坏心情就烟消云散了,不过那个时候对你还没什么特别深的喜欢,就只瞟了几眼呢。

6月20日

中午和同事又去吃饭,中途看见你走过来,我愣住了,话说是不是这天你发现我在这里吃饭后,所以接下来的每天你也来这里了呢?哈哈哈。

6月25日

中午吃饭没想到你排在我前面,我屁颠屁颠地穿过两个人,拿着餐盘抢在你前面。虽然我正在夹菜,但在想怎么和你搭话,看你等得有点不耐烦,于是我对你说:“你可以去我前面啊?”你愣了一下,很惊讶的样子,笑着说:“不用。”然后过了几秒,你又说:“你在我前面我可以参考参考要吃什么菜,我是不是很机智?”我有点吓到,你这么快就和我开玩笑了,于是我笑了笑,没有再理你。其实我的心里面升起了小太阳。

7月8日

又在电梯碰到你,看到你惊讶了一下,因为你真的好帅啊。还有,为什么明明夏天你一点都没被晒黑,皮肤这么白,真是嫉妒啊!

然后去吃饭,发现你居然在我前面,话说你们几个为什么不用排队的!不过没座位,看到你竟然把位置让出来,独自坐到一边玩手机,我和你小伙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就是好想坐过去和你说话啊!

7月9日

中午吃饭看到你在前面就蹦蹦跳跳去你后面了,但是有个长得好丑的女生居然来拍你背大声叫男神,所有人都听到了,我突然觉得那个女生似乎有点讨厌。

7月10日

我好奇的是,为什么每次你都不和我打招呼?

7月15日

我已经四天没看见你了,然后没想到今天来的时候忘记打卡,买早餐上来才想起。然后没想到看到你在我前面,瞬间跑上去,于是不小心好像碰到你的手,我心跳得不行,只能胡乱朝你说了句:“我居然忘记打卡了。”你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你忘记打卡了啊?”

那时我已经走到里面了,于是转身笑着说:“对啊。”

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你看到我如此云淡风轻,是不是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7月20日

那个什么,你们又搬到下面的办公室了,其实我是很开心的,因为可以天天偷看你了。不过今天去吃饭碰到你,我朝你们说了声Hello,为啥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真是难过,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我不想写了,难过。

8月30日

佟雨,没想到你居然跟我表白了,哈哈哈哈!

我很开心,嗯,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毕夏记得跟佟雨分手后,翻开这本日记,看到自己以前记录的日常,从骨子里鄙视以前的自己,真是又傻又天真。

世间这么多规矩,那些看破红尘的长者,总是说一炷香用了三根火柴还没点着,那就应该换一炷,像这种茅塞顿开的大道理,对于一年前的毕夏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年轻不懂事,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股脑全是傻乎乎的热情,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她跟佟雨在一起还没半年,就发现他勾搭公司其他的妹子不说,还在某社交软件上约炮。然后甩了自己后,便又跟那个妹子谈了一个月,就又把人家给甩了,之后又来找毕夏复合。完全是一个恶心至极的渣男,用衣冠禽兽这个成语用来形容他,丝毫不为过。

毕夏也不知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只当自己瞎了眼。

不过如今跟佟雨的那一段羁绊,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甚至于看见他就烦,平时也懒得搭理他。

所以毕夏正要离开,佟雨一个迈步上来拦住她:“驿站消息发错,你是为了这件事哭吧?”

“我说了,这跟你没关系,”毕夏装作若无其事地斜了他一眼,说,“麻烦让开。”

“我听说你们总监……为这事狠狠批了你一顿?”佟雨不管不顾地说,“其实这件事没什么,谁能不犯错?况且已经过去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毕夏愣了一下,以为他原本会挖苦自己,没想到竟然是安慰,顿时有些惊讶。况且她性格一向直率,加之在脆弱的时候,非常容易相信一个人。因此,毕夏心情一低落,没想那么多,只想有个人能倾诉,便对佟雨把在卫生间听到的闲话全告诉他了。

佟雨听后足足愣了十秒钟,最后极为生气地说:“她们太过分了!走,你跟我一起去找她们算账!”

话毕,佟雨周身像是燃起熊熊火焰,便拉起毕夏的手,拖着她朝公司里走。毕夏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意气用事,推开他,阴沉着脸说:“你别这样,你想让公司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佟雨怔了一下,低头想了想,镇定地说:“对,你说得没错,要是去找她们算账,就会闹得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

毕夏揉了揉有些被他捏疼的手腕,说:“你做事竟然还和以前一样不考虑后果。”

“既然这样,你还是别难过了,”佟雨笑了笑,“她们不值得你这样,别放在心上。”

毕夏说:“我没事了,你先走吧。”

佟雨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说:“对了,你不是有条项链在我那儿忘记拿走了吗,你下班来我家拿走吧。”

毕夏想了想,是有条项链在他那儿,而且这条项链是她去世的奶奶送她的,自从分手后,她就再也不想去佟雨家,就把项链一直放在他那儿,忘记拿走。毕夏便点了点头说:“好。”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傍晚清风鸣蝉,天空的尽头飘浮着丝丝缕缕的火烧云。毕夏下了班,坐地铁到佟雨家时,夜色已经浓了,黑夜吞噬了天际最后一抹余晖。

毕夏拿了项链便要离开,没想到佟雨却拦住了她,不让她走。毕夏白了他一眼,问:“你干什么?”

佟雨皱紧了眉头,一副懊悔的模样,低沉着声音说:“毕夏,其实我心里有话一直想对你说,自从分手后,你怎么也不愿意跟我说话,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在心中掂量一番,毕夏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估摸着又是佯装出一副后悔莫及、回心转意的样子,祈求自己原谅他。若是一年前,毕夏对他还有些许好感,绝对会再跳进他这个坑中,只可惜如今她心中再无佟雨的半分位置,她便涩然道:“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别说了,不可能。”

佟雨像是五雷轰顶般怔住了,半晌,一把握住毕夏的手,恳求地说:“对不起毕夏,当初我真的不是故意背叛你,直到失去你以后,我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抱歉,可我早已经不喜欢你了。”毕夏猛地抽回手,心中突然涌过一阵厌恶感。如果屡教不改和伤害自己的前任再复合,那跟吃屎有什么区别?她绕开他,往门口走去。

“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佟雨连忙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她。

毕夏怒极反笑:“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原谅你。”

佟雨的双臂颤了颤,蓦然停在半空,最后放下来,他张了张嘴,没再言语。

飞速地换了鞋,毕夏一脸漠然,没有再看他一眼,便开门扬长而去。

夜色如水。

走到楼下时,毕夏转身仔细看了看这栋熟悉的大楼。突然发现时光真是一个残忍的东西,一年前她天天都希望到这栋楼里去,然而一年后,她希望此生再也不要到这里来。

毕夏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把那段不堪的过去永远地扔在了这栋楼里。

烈日炎炎似火烧,一转眼半个月过去,已到了上海的高温天气。光线灼人,热得像个蒸笼,蒸得人汗珠往下直滚。

周五的下午,总监安排毕夏跟着老板一起去合作公司,参加一个提案会议,她回来负责写具体的方案。

开完会,纪厚华跟对方公司的总经理晚上吃饭喝多了酒,不能开车,便把正坐在角落里的毕夏叫过来:“毕夏,你过来。”

毕夏走过去,毕恭毕敬地问:“老板,什么事?”

“你……”纪厚华醉醺醺地说,“你帮我打个电话给纪亦,让他开车来接我。”

一听到这个名字,毕夏犹如触电一般手一颤,差点把桌上的一个酒瓶碰倒。她稳了稳心神,在老板诧异眼神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拿出手机,走到外面的走廊里。

从通讯录中翻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毕夏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毕夏沉默了一下,说:“喂?”

“有事?”纪亦冷冰冰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毕夏心里不由得一热,像是泛着粼粼波光的安静海面,瞬间荡漾起了波纹。

“那个……”毕夏轻咳了一声,有些紧张道,“老板喝醉了不能开车,让你开车来接他。”

纪亦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清冷:“哦,好。”

待等他确认好了地点,毕夏便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纪亦的车便到了。

夏夜凉风至。

初夏的天气,雨水正盛,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眼下说变就变。乌云聚集在眉峰,天色更是暗得像是要滴出墨来,凉风越刮越大,满树幽香的海棠花被挂落,横斜一地。

毕夏扶着喝醉的纪厚华站在路边,远远便见到那辆熟悉的LEXUS缓缓驶来,在一旁停下。

车门打开,穿着衬衫的纪亦走下车来,只略略看了毕夏一眼,便连忙把喝得七荤八素的纪厚华扶上车。

毕夏在后面偷偷地打量他,半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剪短了些,看起来更加利落而清爽。

挺拔的身高即使穿着衬衫,也能撑出完美的线条来,肩膀宽阔,身高腿长……毕夏偷偷瞥了几眼他的大长腿,咽了咽口水,心里像是被微风吹拂一般痒痒的。嗯,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委实有些吃不消。

“上车吧。”

毕夏一怔,愣过神来,见纪亦那张英气逼人而万年不变的冰块脸,近距离下的睫毛特写,狭长的眼睛被笼罩在眉毛的阴影里,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她猛地抽回视线,点了点头,慌忙上了车。

上了车后,喝醉的纪厚华话变得多了,毕夏在后座看他一直在跟纪亦说话。一会儿关心他的工作,一会儿又关心他的人生大事,甚至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早点结婚,他和纪亦妈妈就等着抱孙子了。

毕夏看着无动于衷又显得有点烦的纪亦,莫名觉得很好笑,便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听见这笑声,纪厚华转头来,突然把目光锁定毕夏,温和地笑着问:“夏夏,你有喜欢的人吗?”

毕夏心上咯噔一声,瞟了眼纪亦觉得有些尴尬,又打了个哈哈,点了点头,连忙找了个借口说:“叔,我有喜欢的人啦。”

不知是不是幻觉,说完这话,毕夏貌似看到纪亦开车的背影僵了僵。然后对方突然从后视镜里打量毕夏,一双深得像是一潭黝黑湖水的眼睛,与正在偷看他的毕夏,目光碰了个正着。

毕夏一愣,猛地抽回视线,睫毛抖了一抖,眼神也跟着颤了一颤,赶紧转了头。

这时,纪厚华叹了口气,问:“你有喜欢的人了?”没等毕夏搭话,又自言自语道,“要是你喜欢的人,是纪亦就好了。”

毕夏哈哈干笑了两声。

嗯,她在心里默默点头并流泪,从车窗望了一眼黝黑的夜空,脑海里似有千万头马在奔腾咆哮:“叔,我喜欢的就是纪亦啊!可他不喜欢我啊!”

良久,终于把老板送回了家,纪亦便说要送自己回去。可毕夏觉得这么晚了,还麻烦他挺不好意思,就让他放自己在地铁入口就好了。结果纪亦不同意,被他驳回。

于是,车里就他们二人,毕夏不知要说什么,纪亦也没有开口说话,空气瞬间很是静默。毕夏便闭上眼睛佯装睡觉,就这样过了片刻,便到了她家。

到了家门口,毕夏从包里拿钥匙,可她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钥匙的踪影。纪亦见她脸色苍白,轻描淡写地问:“你该不会忘记带钥匙了吧?”

毕夏思忖了一番,想起白天在公司把钥匙上的指甲刀借给徐小宝剪指甲,结果放桌上忘记拿回来了!只得干笑两声,对纪亦点点头,哭丧着脸说:“恭喜你猜对了……”

纪亦目色沉重起来,皱着眉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毕夏沉默了半晌,被自己蠢哭,重重扶额:“这么晚了也没办法叫开锁,看来只能去宾馆了。”

“那走吧。”纪亦的目光冷淡深沉地看了毕夏一眼,示意她跟自己下楼。

不一会儿,毕夏原以为纪亦会把自己送去附近的宾馆,没想到他竟然把车开到了他自己住的房子。毕夏这才知道,原来纪亦并没有住家里,而是一个人住在外面。

顿时有些吃惊,她便迟疑着没有下车。

诚然毕夏不是纯洁妹子,但要跟纪亦单独过一晚,她还是有点吃不消。

纪亦身上那股居高临下逼人的冷酷气息,虽一直压得她快不能呼吸,但他的一举一动皆十分拨动她的心弦。倒不是怕纪亦会对自己做什么,而是怕自己把持不住,会对他做什么。

嗯,暗想片刻,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上去。

纪亦好似看出了毕夏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挑眉,瞥了她一眼,说:“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宾馆好了?”

这正如她意,毕夏笑着赶紧点头:“好呀好呀!”

“你确定?”纪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毕夏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不怀好意,傻了片刻,脸一红,呆呆地骂了句:“你妹!”

纪亦嘴角微挑,薄唇动了动:“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还没饥渴到这个地步。”

毕夏无言以对,呵呵干笑。

这人真的好欠扁啊!

晚上十点钟的光景,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狂风卷着哗哗的雨丝,像天河决了堤,雨水从天际漫下来,瞬间就把天地变成白茫茫一片。

街上的人们即使打着伞,浑身也被雨打湿了。更有没带伞的人们,在大雨中慌张地奔跑着。

刑警副队长柳暗看着街上乱蹿的人群,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警车。

副驾驶的同事小林突然叹了口气说:“这么大的雨,可别又出什么事才好。”

狂风暴雨突然像无数条鞭子,狠狠地往挡风玻璃上抽。柳暗伸出右手,往车窗上擦了擦蒙的一层水汽,笑着说:“你小子瞎担心什么?”

小林一本正经地说:“副队,这种天气一向犯罪率飙升啊,那些变态们都喜欢在这种电闪雷鸣的天出门害人,也不怕被雷劈死。”

话毕,柳暗的手机便响了。一旁的小林看他接完电话,脸色大变,顿时疑惑地问:“怎么了,副队?”

柳暗沉默了一会儿,斜了一眼小林说:“被你的乌鸦嘴说中了,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我靠,不是吧!”小林如被雷劈,“这次又在哪儿啊?”

柳暗说:“在一个大学里,死者是一个女学生,和上一个被先奸后杀、然后尸体被抛尸河里的女老师,死法一模一样。”

“这……”小林迟疑着说,“看来凶手是同一个人?”

“没错,我们一定要尽快抓到凶手,要不然,还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柳暗脸色铁青道。

小林皱着眉毛问:“可是,如今这个案件陷入僵局,一点进展也没有,凶手太聪明了,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他?”

闻言,柳暗思索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说:“看来,我要去求纪亦出马了。”

“纪亦?”小林不解地问,“是那个法医纪亦,局长特聘的专家?”

柳暗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还真是他?”小林眼里顿时大放光彩,抑制住一颗狂喜的心,“我在调进局里之前就曾听说他是大神啊,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不能破的案子!”

“没错,”柳暗笑着说,“他就是大神。”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可是暴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毕夏看着刺眼的闪电,像条巨蛇在乌云间翻滚,一个暴雷混合着大雨猛地在窗前炸开,吓了她一跳。

纪亦去洗澡了,毕夏便趁机四处窥视。

硕大的客厅里只有毕夏一个人,还有一只超美的布偶猫。毕夏便跑过去逗它,结果这货无敌高冷傲娇,完全不理会毕夏,直接躲到沙发下面不再出来。

都说宠物的性格随主人,毕夏翻了一个白眼,这完全一点都没错。

打量四周,纪亦的家非常干净整齐,装修是当下简洁的性冷淡风,不过估计是没住多久的原因,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显得宽大的客厅还有些空空荡荡的。

推开旁边的一扇门,毕夏走进纪亦的书房便惊呆了。只见书架上全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医书,她拿了几本什么《法医学》《法医病理学》《法医骨损伤学》……

瞟了几眼便觉得很是头疼,因为没一本看得懂。

毕夏便走到电脑桌前,见上面放着一本名叫《法医月刊》的杂志,封面上那张万年不变的苍白而冷漠得如同冰块一样的脸,正是纪亦,一身GUCCI的黑西服显得英气逼人。

翻开内页,把他写的论文通篇读下来,毕夏更是目瞪口呆。

虽早知纪亦很厉害,尚未想到他竟厉害到了这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不仅精通法医学,还长得这么好看。毕夏不得不承认,纪亦委实是个所向披靡的高颜值学霸典范。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比我聪明的都没我好看,比我好看的都没我聪明。”

这不是纪亦是谁。

毕夏靠在书桌前叹了半天气,突然便对纪亦充满了敬佩之情。

出了书房,毕夏进了他的卧室,只见窗帘是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床单也是白色的,甚至客厅里的沙发都是白色的,还有那只猫也是白的,真是专一到可怕的白色控啊……毕夏有点怀疑他有洁癖。

转身到厨房,毕夏想起纪亦洗澡前,告诉她要是饿了,就去冰箱里拿吃的。毕夏便打开冰箱,见里面全是千篇一律的啤酒饮料,还有些水果之类的,毕夏便默默拿了几个橘子。

良久,纪亦洗完澡,拿着块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与平常那股不容接近的冰冷气息不同。此时的纪亦,虽神色依旧冷然,眼睛像是天空中淡薄的云,没有焦点,但浑身上下透露出小黄瓜般的清爽气质,让人特想上前咬一口。

毕夏看得目不转睛,心不由得微微一动,脸更是一红。

当时自己正在吃橘子,刚剥开就一整个塞嘴里了。

纪亦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这么吃橘子不怕被噎着?”

“不怕啊,我喜欢吃橘子的时候,剥完橘子皮,不剥橘子瓣,”毕夏凛然道,“然后把整个橘子一口吃进嘴里,因为这样吃很爽!”

纪亦嘴角微挑:“那你再给我表演一个?”

“呵呵——”毕夏额头青筋直跳,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是唱大戏的,谢谢!”

纪亦似笑非笑地看她:“我觉得你挺像的。”

毕夏:“……”

斜觑了一眼纪亦,毕夏没再搭理他。

后来毕夏跟他熟识了才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开车的时候很好看,穿白大褂的时候很好看,穿西装的时候很好看,随便穿都好看……

但是,性格有时候真的不能忍。

高冷毒舌就不说了,还很刻薄好吗!说话一针见血,能瞬间把人伤得体无完肤。

不过,心地却很善良,看到乞丐就给钱,不管是不是骗子……还会给楼下的流浪猫狗喂食……

还有每次毕夏想到纪亦的缺点就笑得停不下来……他喜欢收集杯子,竟然为了买个杯子纠结了一年还没决定……

“要不要看电视?”身边一股清冷的幽香袭来,毕夏一怔,转头便见纪亦就坐在她身旁,有着修长骨节的手拿着遥控器,正闪动着那翘得离谱的眼睫毛,定定地着看她。五官阴郁而邪气,非同一般的英气逼人。

毕夏心中一动,被他看得不自然,点点头干笑着说:“好啊,几百年没看过电视了。”

纪亦抬眼看向她,略带惊诧地问:“你住的地方没电视吗?”

“有啊,不过是房东的,我不能看,”毕夏说,“通常看手机或者电脑就行了。”

“我也不看电视,”纪亦长腿伸直,慵懒地往沙发上一靠,扬了眉梢道,“从来没打开过。”

“啊!”毕夏汗颜,忍不住拭了拭额头,“那你装个电视是干吗的?”

纪亦端起桌上的水杯,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才说:“摆着好看。”

毕夏:“……”

过了几秒,纪亦便把电视打开了。

毕夏看他调了半天台,以为他要选个电视剧综艺节目什么的,结果停在了动物世界,还听他说最喜欢看的只有动物世界……

良久,毕夏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条蛇吃兔子,看得津津有味,有些不忍直视,便转移了视线,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戴着的那块星空手表上。这块表毕夏注意很久了,盘面是星轨,九大行星运转,就像让时间流淌在宇宙星辰中一样。

毕夏觉得这块手表超好看,还在心里想下个月发了工资去买,然而一次无聊上网一查,发现手表牌子是VanCleef&Arpels,看到价格和产品描述,瞬间就蒙了。

宇宙星辰一直是VanCleef&Arpels的创作来源,发布的MidnightPlanétariumPoeticComplication诗意复杂功能腕表,勾勒出六颗行星围绕太阳即时运行的微缩图像。地球以及肉眼可测的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及土星,在自动上链机械机芯的驱动下运行,与MaisonChristiaanvanderKlaauw共同开发的独特机芯模件极致复杂,以396枚组件制成。每颗行星均按其真实的椭圆轨迹移动:土星环绕表盘一周需时逾29年;木星需时12年;火星为687天;地球为365天;金星及水星分别为224及88天。

透过无与伦比的珠宝制作工艺,以精心甄选的硬宝石雕琢六颗行星:绿松石代表地球;蛇纹石演绎水星;暗绿玉幻化为金星;红碧玉雕琢火星;蓝玛瑙化作木星;杉石诠释土星。每颗宝石均以细致手工雕琢成不同大小的彩色球体,再精确地围绕玫瑰金太阳分布。每一颗宝石行星及玫瑰金流星安躺于砂金玻璃表盘上,后者深邃湛蓝的光彩,勾勒出如涟漪层层递进的同心轨迹。

腕表直径44毫米,表盘由玫瑰金、砂金玻璃、蛇纹石、暗绿玉、绿松石、红碧玉等制成,自动上链机械机芯,附独立编号,表壳有玫瑰金和镶钻两个版本。售价为:$245000。

换算成人民币,就是一百七十多万……

这表相当于她老家一套80平方米的小居室的钱了!土豪啊土豪,就算把自己卖了她也买不起好吗!

毕夏几十秒说不出话来,咽了咽口水,还是回家用颜料画一个吧……

她默默地再瞥了一眼纪亦手腕上戴着的那块昂贵的星空表,觉得可能摸一下也赔不起,瞬间累觉不爱,便拿着纪亦给自己的毛巾去洗澡了。

推开浴室的门,毕夏便怔了怔,水汽氤氲中,散发着一股清冷的香味。她看了看一旁的洗漱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纪亦的沐浴用品,便有些好奇他究竟用的什么沐浴乳,怎么味道会这么好闻。走上前,她打开瓶盖嗅了嗅,却发现并不是这个味道。

在卫生间里折腾了半个小时,毕夏洗好澡,穿上纪亦的黑色T恤,莫名发现有点羞耻,她默默庆幸不是白衬衫,要不然自己这种Acup穿起来,可能就跟搓衣板一样。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窗外依旧风潇雨晦,雷电交加。

毕夏出了浴室,见坐在沙发上的纪亦正在逗猫,原本冰冷的脸,此刻却是那种秋水桃花似的笑,一双眼睛里像晃动着一池温暖的湖水,跟平时不苟言笑的冷酷模样完全不同。

纪亦不经意地掀了掀眼皮,见穿着他黑T恤的毕夏显得比往常更加瘦小,一张脸粉红得颇不正常,貌似盯着自己看出了神,便嘴角斜斜一挑:“看够了没?”

毕夏一愣,反应过来,脸从粉红变成桃红,流了一脑门的汗,却依然嘴硬着说:“不害臊,我才没看你,我在看你怀里的猫。”顿了一下,她挺起胸膛来,又心虚地辩解道,“再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话毕,她便故作镇定地走到他对面的沙发旁,云淡风轻地坐下来。

“哦?”纪亦浓眉下的眼睛浮起笑意,斜靠在沙发上,单手支颐,气定神闲地望着毕夏,挑了挑眉说,“你看我是图谋不轨,我看你是正当防卫。”

毕夏哭笑不得,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击。但她向来没脸没皮,在看美人与帅哥的时候,不仅要有堂堂正正的做法,更要有“哼,我就看了,怎么样”的气魄。于是她心一横,兴致勃勃地朝纪亦凑过去,死皮赖脸地笑道:“我就看你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纪亦怔了怔,薄唇微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感觉像是一条狼在看他的猎物。

半晌,他非常难得地含蓄一笑,突然走到毕夏身边,扬起长长的手臂,轻轻一勾,轻易便把她锁在自己的臂弯里,翘起嘴角,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你说,我会把你怎么着?”

如此近的距离,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毕夏脸已红了一半,一双瞳孔闪烁个不停,猛吸了一口气大力推开纪亦,连忙站起来离他远远的,慌忙转移话题说:“那个……我睡哪里?”

纪亦很满意她的反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嘴唇边噙了丝笑,漫不经心道:“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这怎么行?”毕夏讶了一讶,摇摇头说,“你这么高,沙发装不下的……还是你睡床我睡沙发吧。”

纪亦微微抬眼看她,狭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一挑眉毛:“那我们一起睡?”

这话如同窗外的雷电,瞬间劈向毕夏,她被劈傻了不说,还被劈得不轻,脸红得煞是好看。

纪亦瞟了毕夏一眼,斜着嘴角展露腹黑本色:“怕我?”

闻言,毕夏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纪亦,以为他会洞察人心,之前她是有点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理由的,只要看到纪亦,就有点慌,那种从头到脚茫然无措的慌乱感。可能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会不由自主地胆怯。

但死活不能承认,半晌,她抽着嘴角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好吗,谁怕你了?”顿了一下,突然结巴起来,“你、你、你……你敢睡……我……我就敢!”

纪亦撑着腮,眼中动了动似含了笑,学着她的结巴说:“我、我、我……我敢睡……你……你就敢什么?”

毕夏脑门上青筋直跳,仰起头握起小拳头:“睡啊!”

纪亦嘴角一弯:“那就睡你吧。”

“你说什么?”毕夏一脸蒙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纪亦单手支颐,故意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你不是说我敢睡你,你就敢睡吗?”

“……”

不对,毕夏这才愣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这人完全曲解她的意思耍流氓啊!

有道是桃花潭水深千尺,栽栽愣愣全是坑,大抵便是她这一回了。

纪亦说完便转身幽幽地进了卧室,还顺手把客厅的灯给关了。

留下毕夏在原地站了好半天,她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以及旁边小猫一双发亮的眼睛,莫名有些害怕。

突然,一声巨雷,吓得她连忙朝卧室跑了进去。

岂料跑太快没注意,脚被房间门口放的书架绊了一下,就要摔个狗吃屎时,幸好纪亦眼疾手快,连忙转身扶住她,这才免于一场痛。

毕夏额头冒了两滴冷汗,连忙对纪亦说:“谢谢。”

纪亦一双雪亮的眼往上挑了挑,慢悠悠地说:“你这算不算对我投怀送抱?”

毕夏嗤了一声:“送你妹!”

……

暴雨拂落梅,肃肃凉风生。

纪亦铺好床,打开一旁昏黄的布罩小台灯,一个翻身躺在外侧,便合上眼闭目养神准备睡觉。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中间丝毫没有理会毕夏,很显然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其实毕夏完全相信纪亦的人品,甚至早就预料到他绝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虽然非常想……他把自己怎么样。

不过毕夏可不是污女,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一定要和最喜欢的人一起。俗话说“春风十里,不如睡你”,若是睡不到喜欢的人,人生岂不是很遗憾,还有什么意义!

倒不是期望会发生点什么,更不是期望纪亦对自己做点什么,都说男女有别,况且眼下又是孤男寡女,但对方竟对自己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毕夏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正直妙龄少女的女生,诚然她不是美少女,但也是个少女,此番却一点魅力也没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席卷而来,占据整个脑海。

毕夏突然觉得自己活得极为失败。

她就这么看着,昏黄灯光下紧闭着双眼,睫毛长得离谱的纪亦,十分伤心。

叹了一口气,再叹了一口气,人生第一次和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她的男神,竟任何事都没发生,毕夏甚觉得形神俱疲。

大概是她翻来覆去的动作太大,吵得纪亦睁开了眼,他转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你翻来覆去睡不着,难道是太兴奋了?”

毕夏愣了一下,心本就有些堵,这下更堵了,于是顺着他说:“没错,兴奋得睡不着。”

纪亦明显一怔,好半天没言语,最后轻笑一声,眉毛一挑:“你该不会是……在期望我对你做点什么?”

窗外疾风骤雨,云暗孤灯,葳蕤萧瑟。

毕夏涨红了一张脸,出了一脑门的汗,觉得今晚很是欠运气,为了避免接下来真的会发生些什么,连忙想着转移话题。之前对他的一切都挺好奇,一直没找到机会问,然后便答非所问地说:“听老板说……你高中毕业就去国外了?”

“是啊,”纪亦的声音中,有几丝慵懒,“很多年了。”

“那……”毕夏问,“你当初怎么会选择念法医?”

“小时候看电影才喜欢上这个职业,”纪亦云淡风轻地说,“没想到后来现实与童话是有区别的。”

“嗯,我就觉得你胆子真大……”毕夏满腹狐疑,“那些凶杀案什么的不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纪亦凛然道,“凶杀案没那么多,但也有极为可怕的,有法医就经历过凶手在前面一路杀人,他跟着尸检。”

毕夏目瞪口呆:“我的天……好可怕……”

纪亦继续说:“还有分尸案,尸体一块一块放在箱子里。”

毕夏脸色从苍白变成青白:“……”

纪亦依然说:“还有煮尸案,一打开冰箱都是人头。”

毕夏脸色从青白变成惨白:“停!为什么大半夜的你要给我说这个!”

“你问我的好吧?”纪亦抬眼凉凉地瞟了一眼毕夏。

“好!我不问了,你别说了。”

“害怕?那要我抱着你睡吗?”

“抱你妹……”

毕夏原本以为纪亦只是高冷,没想到这人是典型的外冷内骚。此刻开始佩服他心理好强大,还有所有法医职业的,完完全全凶杀案场奋战的小天使。她自个儿也弄不清楚,为何总是被这种类型的人吸引。

三更半夜的时候,暴雨终于停了。

或许是因为冷气开得太足,毕夏便开始踢被子,岂料被子掉到了地上,她被冻醒,睡得迷迷糊糊间,抢起了旁边纪亦的被子。

同样是被毕夏闹得半梦半醒间的纪亦,突然翻过身来,长胳膊一伸,温柔地将毕夏搂进了怀中,低音炮般的磁性声线缓缓响起:“别闹,岫烟。”

说完低头,嘴唇在毕夏额头上轻轻一吻,且将她往怀中抱得更紧……

毕夏忽然就惊醒了,疑惑地伸手揉了揉眼睛,见纪亦的侧脸轮廓分明,身上那股清冷的淡香,是易让人上瘾的味道,似森林中的薄雾,极好闻。

额头上还残留着他薄唇上的灼热,毕夏顿时犹如被触电一般,眼神颤得异常凶猛,被他紧紧抱着一动不敢动,只听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惊吓之余,毕夏正思忖他提到的“岫烟”是谁?一没注意,顿时手有些发麻,便下意识地动了一动,从他怀中挣扎开来,岂料又惊动了纪亦。

他又把毕夏紧紧搂在怀中,抵在她额头上的薄唇,突然,咬住了她的下嘴唇。

微热的唇辗转厮磨……

毕夏脑海中“啪”的一声,像是无数根纠缠在一起的线路板,短路了。

她目瞪口呆地瞧着紧闭着双眼的纪亦,深邃的五官似刀削斧砍,好看得有些不太真实。毕夏整个人都傻了,脑海一片空白,心跳更是一瞬间猛飙,紧张犹如子弹般通过大脑,并一路进入到颅腔控制了十二对神经,身体从头到脚地僵住了。

就在他即将撬开她的牙关,舌头就要伸进来之际,毕夏惊慌失措,连忙推开了他。然后,她迅速捡起地上的被子,把头也盖住,整个人裹成了一团,藏在了里面。

良久,毕夏快被憋死,感觉到纪亦翻身熟睡了,连忙伸出头猛地呼吸。

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

大半夜的,毕夏心跳得跟一群野蜂在飞舞……

于是,心头狂跳不已的毕夏,失眠了。

早上雨便停了,风拂起,扬花轻垂,鱼吞池水。

一夜间,毕夏不知自己在睡梦中沉浮了多久。

清晨,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见一旁空空如也,突然想起昨晚,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翻身而起。站在纪亦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她猛地摇了摇头,又拍了拍有些泛红的脸,干笑两声自我安慰道:“一定是场梦,昨晚绝对是梦……”

然她对昨夜那个吻,震惊之余便是茫然,古人常说心乱如麻,毕夏倒是第一次有这种心境,浑身上下都很焦躁,心更是静不下来。

走到客厅,见纪亦正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看手机。毫无预兆的,毕夏的脸又没出息地红了……

脸红的频率这么频繁,还这么烫,毕夏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红烧烤乳猪。

纪亦见她起床了,莫名打量了她几眼,淡淡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毕夏已经吃不消他这样看自己,一颗心从一只野蜂飞舞进击到几百只野蜂飞舞。也不知道他到底记不记得昨晚亲自己那事,不过眼下看对方如此镇定,看样子是不知道了。

她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要不然多尴尬。于是她捂住漏跳一拍的心脏,结巴着说:“可、可能……天太热了……”

纪亦默然片刻,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窗台,拿起洒水壶浇起了花。

盛夏的时节,烈日炎炎,股股热浪袭来,不知疲倦的蝉力竭声嘶地鸣叫着,极为刺耳。

这么热的天气,毕夏见纪亦竟然穿着一件秋天的长袖衬衫,在窗台浇花,顿时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中邪了,大夏天穿这么多,不热吗?”

纪亦没理她,冷眼斜斜瞧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毕夏噘了噘嘴,朝他翻了个白眼,默默地回到客厅,逗起了旁边的布偶猫。

原来这只猫叫“九万”,昨晚她还揶揄纪亦,嘲笑他一个不打麻将的人,竟然给这么可爱的猫取了个如此诙谐的名字,还说自己以后要养只狗叫“八筒”。

结果纪亦回答她,这个名字不是他取的,而是他前女友。

当时毕夏就愣住了,敛起双眉,没再言语。只是有点好奇,纪亦的前女友是何方神圣,是昨晚他口中所叫的那个“岫烟”吗?能当他女朋友的人,应该是长腿细腰红唇,美得惊心动魄吧……

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这么思索一番,毕夏心中不由自主地翻涌起一股股的酸涩。

良久,纪亦浇完花进来,脱掉长袖,竟极为夸张地对着空调狂吹。

这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毕夏原本在喝水,结果一口水喷了出来,忍不住笑:“你是不是有病?”

纪亦一双深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这件长袖,是我刚买这盆花时穿的衣服,花也会认主人,若每次都穿着这件衣服浇水,花会一直把我当作主人,这样比较容易活。”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毕夏抬起一张受惊讶的脸,微微蹙了眉思索了一会儿。怪不得她之前养的植物,通常几个星期便枯萎了,没一盆长命的,是因为这个原因?

毕夏顿时恍然大悟,对纪亦充满了崇拜之情,忽地极为认真地问:“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换我来浇花,花就会死?”

“没错。”纪亦定定瞧着她,半晌,轻扯嘴角道,“花也要看脸的。”

毕夏:“……”

这是什么话?虽说自己长得不是让人特别惊艳那种,但打扮打扮下,走在街上,还是会被发传单的拦住,由此证明,自己已经美得令人发“纸”了。再说,好歹她文能抄诗,武能爬树,如此有才,他竟然敢拐弯抹角损人。

毕夏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刚想反驳,却听见纪亦的手机响了,很是无语,只能翻翻白眼忍住,看他接电话。

不一会儿,纪亦接完电话,便告诉毕夏他要立刻去犯罪现场工作,不能开车送她回家,还说桌上有他做的早饭,让她快去吃早餐。

毕夏一听他要去犯罪现场,心中顿时无比激动。

她是《神探夏洛克》的脑残粉,对犯罪心理大感兴趣,有生之年要是能亲临一次犯罪现场,那么她的推理之心便能得到满足了。

心里挣扎了一分钟,毕夏便拉着纪亦的袖子,睁大着眼睛,恳求着说:“你能不能带我……”

这时,正握着水性笔在白纸上留下笔笔行云流水隶书的纪亦,确认好上面的地址无误时,转头朝她斜斜一瞟:“不可以。”

“你……”毕夏犹如吃了一记闷棍,脸色憋得白绿白绿的。

原本想与他商议商议带自己去现场这事,岂料还未开口便被拒绝,顿时很是委屈地问:“为什么?”

“尸体还在现场,你不怕吗?”

“不怕!”

纪亦默了默,瞥了她一眼,凛然道:“犯罪现场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即使我想带你去,警察也不会同意。”

细想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刚刚从他电话里偷听,据说他是特聘的专家,既然这么厉害,要带个人进去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分明是他不想带自己去而已。好歹认识一场,这点小忙都不帮,真真是一个丁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冰山。

毕夏便有些生气,眼睛一转,想起什么似的说:“不带我去就算了,老板曾跟我说过,要是我有什么事就来求你帮忙,既然你不帮我,那我就打电话告诉他。”

纪亦:“……”

昨夜西风凋了一晚上的碧树,橘红晨曦拍打山脊,在薄荷绿般的微风中,毕夏突觉心情大好。因为用“告诉老板”这个借口成功威胁了纪亦,他答应带自己去犯罪现场,不过事先警告了她不能添乱。

抵达案发现场时,大约是早上十点钟,太阳悬挂在垂柳之上,雨雾渐渐消散。

毕夏跟着纪亦下了车,远远便见几个刑警连忙朝这边走来,然而看清带头那个警察的脸时,毕夏还是吃了一惊。因为他就是那晚自己和谢柔柔在警局遇到的刑警副队长。

柳暗走过来,笑着对纪亦打了个招呼,这才把目光放在毕夏脸上,也是微微一怔,诧异地看了看她,又问纪亦:“她是?”

纪亦脸色极为平静,云淡风轻地说:“小助理。”

柳暗一怔,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地打量了纪亦,又看了看毕夏,一副了然的样子笑了,问:“你小子什么时候招了个……这么好看的妹子做助理,我怎么不知道?”

纪亦表情冷峻,目光傲慢地瞥了一眼毕夏,屏眉道:“刚才。”

话毕,他便不管不顾,淡然自若地迈开长腿,往前方的现场去了。

毕夏笑了笑,连忙朝柳暗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毕夏。”

“你好,”柳暗笑着回握手,“我是柳暗。”

毕夏想了想,说:“那天晚上,多谢你放我跟柔柔一马。”

柳暗眼睛微眯:“不用谢我,你们根本没犯什么罪。”他顿了一下,“不过世界可真小啊,你竟然跟纪亦也认识。”

“巧合,巧合,”毕夏笑着说,“你跟他认识很久了吗?”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柳暗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往上挑了挑,笑着反问,“你应该不是他什么小助理吧?我看应该是他小女朋友才对,没想到这家伙动作挺快啊。”

毕夏一怔,连忙尴尬地摆手:“不不不,我不是他女朋友,也不是助理,就是普通的朋友,今天是我让他带自己来长长见识。”

“是吗?”柳暗笑得含蓄,“那你这小姑娘胆子挺大啊?”

毕夏笑笑,只是点了点头。

二人边走便说,良久,便走到了围了护栏的犯罪现场。

只见纪亦穿着白大褂,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浓黑的眉毛,宛如峡谷般镶嵌着深邃的眼睛。白大褂的衣领略微皱敞着,露出他里面那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细致地扣着最上面一颗纽扣。他戴着手套,正在现场勘查,仔细地检查死者。

毕夏原以为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重口味美剧和电影,什么十大禁片《下水道的美人鱼》《两女一杯》《我唾弃你的坟墓》……对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应该已经免疫了,不会害怕,可她高估了自己,毕竟电影和现实还是有极大区别。

现场的尸体四肢和面部已经开始腐烂,更有尸斑出现,能闻到一股股难闻的尸臭,令人作呕。

毕夏捂着嘴忍住想吐的心情,连忙离得现场老远,最后实在忍不了,躲进了纪亦的车里。没料到自己竟然这么怂,毕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着纪亦对她一阵冷嘲热讽了。

可是,没想到在车里待了快一个小时都没等到纪亦出来,毕夏憋得慌,又只能下车。她好奇纪亦鉴定的结果怎么样了,便朝现场走过去。岂料刚到,便远远听到纪亦被柳暗带头的那几个刑警围着,他神色冷然,眼睛像是天空中淡薄的云,没有焦点。

纪亦正在严肃地汇报工作:

“尸体估计死亡时间在一周左右,死者指甲、口唇苍白,尸斑较浅,可能有内出血;喉头上方有条长为12-15cm的刀口,其上稍偏左侧有一长4-6cm的刀口,深至皮下及肌层。乳房左侧有竖形表皮割伤两处;因死后被抛尸河里,高处落水致使皮肤出血、内脏损伤,小腿骨折;左右眼睑,可见针尖大小的两个出血点,右侧上下眼睑有米粒大小的出血点,结膜严重充血,可能是头颅后部被钝器打击,造成蛛网膜下腔出血。腹部被十字切开,里面被塞进了十字架。具体检验结果要等进一步解剖……”

众人听了,脸色皆有些苍白。

柳暗皱着眉,说:“这具女尸的死法跟上一个女老师简直一模一样,很有可能凶手是同一个人。”

纪亦眼神微动,沉声道:“有一点不一样。”

闻言,柳暗怔了怔,连忙问:“哪里不一样?”

纪亦思忖片刻,道:“这具尸体背部有一个极小的纹身。”

“纹身?!”柳暗略带惊愕地问,“在哪儿?”说完,急忙上前,在女尸的背部仔细查看。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串极小的纹身,呈现“··”模样,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了。

“点点……”柳暗问,“这是什么意思?”

“摩斯电码,”纪亦那张精雕细琢如同寒冰一样的脸,依旧面无表情,说,“代表英文字母‘I’的意思。”

摩斯电码?!听到这儿,一旁的毕夏着实吃了一惊,纪亦居然还会摩斯电码!这不是以前那些特工才会的特异功能吗?纪亦他真的是现代人,而不是穿越来的?太让人吃惊了,他每时每刻都在刷新毕夏的认知,就像一个黑洞,既危险而又神秘,会让人充满了好奇,忍不住接近。

周围的警察们也跟毕夏一样,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惊奇。有个警察忍不住问:“摩斯电码?凶手竟然还会摩斯电码?!”

柳暗也问:“凶手留下这个‘I’,难道是想传达什么信息?”

“凶手想传达什么信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也不关心,”纪亦摘掉手套,脱掉白大褂,递到柳暗手中,淡淡地说,“查案不是我的工作。”

说完他便转身,迈开长腿往前走。

柳暗连忙叫住他:“哎,你别走啊,虽然这不是你的工作,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也不帮我分析分析?”

纪亦头也没回地答:“我只是法医,不是神仙,帮不了你。”

见他离开,毕夏也对柳暗笑了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连忙跟了上去。

刚回到车上,毕夏心中一阵澎湃,崇拜地看着纪亦,便问:“你还会摩斯电码啊?”

纪亦一边倒车,一边对她点了点头。

毕夏嘿嘿笑了两声,说:“你好厉害啊,这么酷炫的技能,我也想学,你可以教我吗?”

“你学来干什么?”纪亦冷冷斜了她一眼。

毕夏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让更多的人崇拜我啊。”

纪亦垂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用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用看怪物一样的神情打量了她半晌,冷笑一声,说:“如果是为了这个,我劝你还是别学了,你学不会。”

“为什么?”

纪亦阴气沉沉却英俊无敌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因为你蠢。”

“你……”毕夏脸色乍青乍白,额头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异常欢快,愤愤地反问他,“如果我学会了呢?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方才还十分冰冷的纪亦,嘴角勾起来一丝笑意:“赌什么?”

毕夏想了半晌,说:“如果我学会了,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相反,如果我学不会,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亦的眉毛挑了挑,难得地朝她轻笑一声:“一言为定。”

见纪亦这么痛快地答应赌约,毕夏一时有些怂,顿时有些后悔。她通常是血气上涌就不管不顾往上冲的类型,现在平静下来,发现局势非常不利于她。因为,她是个学渣,当年还是数学考十分那种……

摩斯电码这种东西,虽然跟数学没有沾边,但要靠记,她这么懒的人,要坚持下去委实有些不切实际。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再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须知毕夏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自己挖好的坑,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跳。

虽然感觉这个坑跳定了,这个赌看起来也必输无疑,但毕夏也只能祈祷跳下去的姿势,不要太难看。

翌日。

早上九点钟的光景,夏荷浮在水面,阳光从枝繁叶茂的树木间照射下来,一阵微风拂来,在湖面上投下粼粼光斑。

周一上班途中,毕夏见地铁上的上班族们,眼中都充满着疲惫,不停地打哈欠。不知怎么,自己也有些困,一上午都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撑到了中午,她饭都懒得去吃,刚想趴在桌子上睡会儿,却又被谢柔柔拖去食堂。

端着餐盘坐在椅子上,刚往嘴里塞了一口糖醋排骨的谢柔柔,便对毕夏笑得花枝乱颤,问:“你两天都没回家睡,难道没有什么向我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毕夏微眯了下眼睛,笑着说,“不过……”

“不过什么?”谢柔柔诧异地问。

毕夏便凑到她的耳边,微声细语地把跟纪亦发生的一切都托盘而出。

谢柔柔听了后目瞪口呆,惊诧地说:“什么?他亲了你?!”

由于声音太大,这时,周围的同事都犹如约定好了似的,齐刷刷地转头来看毕夏。

毕夏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连忙用手捂住谢柔柔嘴巴,慌张地说:“小声点你……”

“陛下行啊你!”谢柔柔笑得异常欢快,“没看出来平常一良家妇女,骨子里竟然这么开放啊哈哈哈!”

毕夏无语了,朝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开放啊?我这是被逼无奈,好歹我这还是初吻好吗……”

闻言,正在喝汤的谢柔柔,扑哧一声,把嘴里的汤全喷了出来,她不可置信地问:“我靠,初吻?真的假的?!”

毕夏皮笑肉不笑,认真地答:“我骗你干什么?”

“你……”谢柔柔一副被雷劈的样子,难以置信地说,“你不是跟佟雨谈了一年吗?你别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发生,就牵了个手?”

毕夏泰然自若地扒了一口饭,淡淡地说:“对啊。”

“真牛。”谢柔柔合上惊讶的嘴巴,笑着说,“看来佟雨那小子是真的喜欢你,居然能忍一年。”

毕夏冷笑一声:“得了吧,他要是真喜欢我,就不会劈腿了。”

谢柔柔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那你打算把佟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毕夏轻描淡写地说,“他跟我还有关系吗?”

“我看他对你还有感觉的样子,还以为你们会复合……”

“复合个屁,”毕夏愤愤地说,“要真跟他复合,那才是我脑子有病!”

谢柔柔笑道:“现在知道了?当初我就告诉你,佟雨那长相,一双桃花眼,看着就超花心的,你偏不信。”

“听没听说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毕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知道,我还跟他谈毛……当初还跟个傻子似的喜欢他。”

“是吗?”谢柔柔突然往毕夏肩上拍了一拍,笑得含蓄,“不过你现在跟老板的儿子好上了,当然看不上佟雨了,不过我可得告诉你,这次你必须抓紧了,纪亦可是男神啊!知道有多少妹子偷偷喜欢他吗?”

“拉倒吧,”毕夏抬眼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想多了,人家对我根本没意思。”

“没意思还带你回家睡,还亲你?”谢柔柔瞪大着眼睛,白了她一眼说,“那纪亦是闲得蛋疼吧?”

毕夏:“……”

眼看越描越黑,毕夏索性闭上嘴不再搭理谢柔柔,免得她又瞎想。谢柔柔说得正起劲,岂料佟雨恰好端着餐盘经过。

毕夏见他一张脸铁青,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她和谢柔柔的聊天内容了。

不过眼下毕夏已经不在乎了,她才懒得搭理他。

下午,工作突然变得繁忙起来,毕夏忙得一口水也没喝,只能默默地吐槽这是万恶的周一。

然而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周,都忙得头晕目眩。因公司决定要拍个广告,几个部门一起开会后,总监安排毕夏负责撰写脚本。于是,紧接着又是各种各样的修改……

就这样忙到周四,脚本才定下来,算是结束了。

一轻松下来,毕夏便在上班间隙摸鱼。刷朋友圈时,见朋友发的一家日料,看起来很火的样子,当时她特别饿,就转发了说“好想吃”。

半个小时后,再次点开,发现有几条评论。毕夏漫不经心地点开,赫然发现纪亦的头像也在其中。

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她便来了精神,睁大着眼睛,见纪亦在问这家日料店的地址:“在哪儿?”

毕夏抚额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嘿嘿笑了几声,手指噼里啪啦回了几个字:“干吗,要请我啊?”

岂料这话回过去,就没了回音。犹如在大海里掷了一块石子,微微激起了点点的波纹,海面便恢复平静。

于是,一整个下午,毕夏看了几百次手机,刷新了101次朋友圈,依然没见纪亦回复。

直到下班,毕夏便奓毛了,把手机往包里重重一扔,发誓要再看一眼,她就是傻子。

嗯,一般对于这种不回复的人,她便一概视为狗带了。

日落之际,天空尽头片片昏黄色的云霭,犹如火焰般,映照在水面上,把河集成了蔷薇色,几只尾羽深褐色的苏雀立在法国梧桐上,发出悦耳的鸣叫。一辆银白色的LEXUS才开过来,它们便被惊动,凄然一声长鸣振翅飞向远方。

转眼便到了周五,可能因为马上就是周末的关系,所以每个人看起来心情都很愉悦。

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毕夏正在前台处和谢柔柔商议去哪儿吃饭,二人便在电脑上浏览各种各样的美食。

“唉,这个好这个好,最近榴莲比萨不是很火吗?”谢柔柔激动地抓着毕夏的手,说,“我们去环球港吃吧?”

毕夏纳闷地反问她:“你不是讨厌吃榴莲吗?”

“也是……那味儿我可受不了。”谢柔柔回答。

“那去哪儿?想吃什么简直可以列入十大酷刑,太痛苦了,”毕夏摇了摇头,躺在座椅上说,“你选吧,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谢柔柔白了她一眼说:“那你就把这酷刑给我受啊?”

毕夏嘿嘿笑了两声,抱住谢柔柔说:“咱们家柔柔最好了,要你是男人就好了,我保证嫁给你!”

“得了吧你……”谢柔柔嫌弃地推开她,笑着说,“你都有你家男神纪亦了,我要变成男的,还能入你法眼?”

“没错,纪亦是我男神,可男神是什么?就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他就是高处不胜寒只能高高仰望的,我等凡人岂敢……”毕夏说得正起劲,没想到谢柔柔突然脸色大变,一个劲儿地向她挤眉弄眼。

毕夏一愣,以为是领导来了,连忙心领神会闭嘴往前看,却是一道闪电猛地劈向天灵盖。她被劈得傻傻的,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竟然是纪亦。

只见他一张脸好看成这样,挺要命的。

咳,毕夏哑然,额头青筋跳了一跳,一颗小心脏也突突跳个不停。在心中思索了一番,该不会她刚刚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吧?于是她颤抖着嗓子,对纪亦招了招手,干笑两声说:“嗨……”

纪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毛,便径直上楼去找老板了。全程如行走的冰山,完全没有搭理正举起手来跟他打招呼,此刻却已石化的毕夏。

毕夏呆了。

谢柔柔也呆了。

嗯,对于这种明显是选择性的忽视,虽有些尴尬,但毕夏一向不怎么在意,因自己脸皮比较厚,况且今天粉底擦的也比较多,万年城墙大炮皆打不透。

不一会儿,毕夏回到位置上。

因她的座位能看到出口,她便一个劲儿地往外瞟,看纪亦什么时候走,却一直没看到他出来。结果快下班时,毕夏手机响了,低头一看,竟然是纪亦发来的消息。

他问:“等会儿干吗?”还发了个微信系统里的自带表情,兔斯基的第三个,跳舞动作异常滑稽。

毕夏莫名觉得很搞笑,现在哪还有人发这种表情,他这人是不是都没有表情包?果然后来才知道,纪亦是真没表情包。后来他手机里存的表情,都是毕夏发给他的。

当时中老年表情包特别火,毕夏就发了那个“你好啊朋友,朋友吃水果”的表情给纪亦,然后又说:“还不知道干吗呢。”

良久,纪亦竟然吐槽跟在潮流前线的她使用中老年人的表情。隔着手机屏幕,毕夏都能感受到,纪亦一副冷冰冰鄙视自己的样子,便忍不住笑。

她沉吟了一会儿,问:“你呢,等会儿准备干吗?”

隔了快一分钟,纪亦回:“跟一个好兄弟约好了一起吃饭,你要一起吗?”

废话,她当然想一起。不过他既然是跟朋友一起吃饭,她跟着去是不是不太好?毕夏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刚想拒绝,纪亦没等她回复究竟要不要去,就说在车里等她下班。

然后把吃饭的店址发给了她。

毕夏定睛一看,这家店竟然是她昨日转发朋友圈说想吃的那家日料,巧得可怕。

暮色四合,夜色渐浓,似绿芜围绕着青苔院缓缓蔓延,四下里渗透着丝丝缕缕的昏黄色。

早已到了下班时间,因周末的关系,公司里的同事们都已走光,硕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安静。

原本毕夏早已收拾好东西,还去卫生间补了个妆,就等着六点一刻便往纪亦车里狂奔。岂料在五点五十九分时,佟雨走过来告诉她,让她等一会儿先别下班,脚本的事情有个地方还要修改,要一起开个会。

心脏啪嗒一声,毕夏犹如被淋了一盆冰水,瞬间冻住了。

这脚本明明已被总监定下来了,佟雨他一个市场部的来插什么手?况且都已经下班了,早不说晚不说,摆明了就是故意而为之。

此刻,毕夏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堆积的文件,以及正滔滔不绝的佟雨,甚是心累,甚是不情愿。

毕夏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吐苦水,默默地骂了一句,再骂了一句。

智障。

眼看这会开了半个小时还未有结束的迹象,毕夏怕纪亦等得着急,而佟雨又一副不想停下来的样子,毕夏嘴角咳了一声,没忍住便说:“我现在有点急事,具体的修改可以周一再说吗?”

佟雨愣了一下,冷笑一声说:“你是赶时间去和老板儿子见面吧?”

果然,中午吃饭时,他听到自己和柔柔的聊天内容了。毕夏嘴角抽了一抽,表情就像是吞了一条死在沙滩上的臭鱼一样,冷冷地说:“跟你有关系吗?”

话毕,她便没有再理会佟雨,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拿了包走出办公室,却见佟雨还守在电梯口,他一见毕夏来了,便上前拦住她说:“我和你一起走。”

毕夏铁青着一张脸,十分厌烦地说:“抱歉,我不想跟你一起走。”一把推开他,毕夏便往另外一个电梯走去。岂料她前脚踏进电梯,佟雨后脚便跟上来。

于是,毕夏不得不再跟他呼吸同一片浑浊的空气。

但没想到对方一直在毕夏旁边说话,毕夏各种不耐烦的附和,但他丝毫没有感受到她快翻破天际的白眼,依然孜孜不倦地跟她搭话。

良久,好不容易到了楼下,毕夏松了口气,想着终于要摆脱他了。佟雨竟然又伸手拦住了她。

毕夏瞬间觉得血气极度飙升,板着一张脸,实在忍无可忍,愤怒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佟雨皱着眉,说,“毕夏,我真的喜欢你,你要怎么样才能跟我和好?”

毕夏望了一眼夜空中被繁枝挡住的月亮,思索了一番,冷冷地说:“佟雨,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但我不想听。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但也请你忍一下,因为当初我也是忍了很久,才发现我并不喜欢你。你不在我的未来,我也不会出席你以后的人生。我不会来找你,也请你不要打扰我,以后,我们是路人了。”

佟雨的脸色瞬间从苍白变成灰白,眼神止不住地颤抖,一脸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良久,他退了一步,给毕夏让了个道:“回去小心点。”

此时此刻,毕夏忍不住唏嘘,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等我已经心冷后你的殷勤。

晦暗的月光下,毕夏神色无波无澜,只是讽刺地笑着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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