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折冲尊俎

张明禄不幸逝世后,其长子张文金继任掌门人,几年操持下来,张恒春国药号慢慢恢复元气,再度兴盛。

同治末年(1874年),年逾半百,身体羸弱的张文金已有几分倦意,他主动给大弟张文玉压担子,凡事让他一马当先打头阵,自己从旁协助,兼之潜心研究百草,创制新药。

张文玉主事后,实行“深购远销,批零兼营”,派员常年在申汉两地设店经营,苏州、郑州、天津、亳州、西安、川渝等地皆派员采购推销。同时,狠抓内部管理,重规矩,整章程,练功夫。炮制技艺不畏繁锁,黄麻要去节,莲子要去芯,肉桂要剥皮,五倍子要去毛,熟地黄要经过“九蒸九晒”……饮片经洗、润、切、碾、锯、冲等,环环相扣,工序严谨。一个槟榔能切108片,附子、半夏片薄如宣纸,行家掸眼一瞧,就知此货出自张恒春。柜台配药必用戥秤,绝不用手抓估,即便是像汪可达那样一抓一个准的高手也不例外。每方配好后,由头柜、二柜复核,加盖校对章后方可包扎出门。

此时,“鸡药”应运而生。该药是张文金根据南北朝齐梁名医陶弘景的宫廷秘方和古典秘籍《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十全饮化裁而成,药效极佳。其主要成分有:人参、阿胶、紫河车、海马、三七、茯苓、鹿茸、黄精、当归、杜仲等。补气养血,固本调元,健脾祛湿。主治:诸虚百损,荣卫不和,形体羸瘦,脚膝酸痛,腰背倦疼,四肢不温等。补体强身,兼治劳损。尤对病后、术后、产后等患者补益甚好,一上柜就销路大开。每逢进九和入梅时节,每天都需抓药上百副,收银达万两之多,供不应求,成为镇店之宝。

可这么好的名贵药品为何偏偏取了个俗名,叫“鸡药”呢?原来,此药必须与鸡相配。鸡,冬至后入九天、初春均选用三年以上老母鸡;梅天和秋季则选仔公鸡。烹熬方法为:鸡宰杀,去头,去内脏,鸡药冷水浸泡后,用鸡药袋包好,放入鸡肚,用陶罐,加水适量,先用大火烧开,再用文火慢炖四小时,不放盐和其它调料,可适当加冰糖或饴糖食用。

此药走红,引得那些想健康长寿的有钱人纷纷前来购买,而张家总是如实相告:没有病,无需进药者,勿勉强服用。张文金有句口头禅:“鸡药不分类,吃了反受累。”坐堂郎中遵东家吩咐,专门在大堂贴出告示:“欲使鸡药显神功,分类坐堂定乾坤。”自此,鸡药开处方须经坐堂医生决定,成为张恒春持之以恒的规矩。有人在背后讽刺道:“人家主动来买药,他却拿翘不卖,送上门的银子不肯收,真是肉头!”张文金听说后不气反乐:“不该赚的银子,张恒春不能赚。我们经商讲究德信二字,就是要当这样的肉头!”

“鸡药”成功,使精通岐黄之术的张文玉信心大增,踌躇满志,他亲自带领王远之等几个老药师,根据自家祖传药方并参考了汪步云出售的秘方,经过反复研究试验,又创制出了新药“咳喘丹”,大张旗鼓在本店上架销售。“咳喘丹”是由法半夏、沉香、红花、肉桂、砂仁等十几味名贵中药配制而成,具有扶正祛邪,强身壮体,镇咳化痰,纳气平喘等奇效。

可是,刚开始,咳喘丹卖不动,人们宁可相信老牌子,对新药普遍持怀疑抵触的态度。张文玉果断决定:新药咳喘丹三日内免费赠送。

中国老百姓就这德性,你要钱,再好的东西他不理睬;一听说不要钱,谁都来抢一份回家,哪怕根本用不着,放在那儿挡事作糟,也觉得心理平衡。然而,那些真正的咳喘病患者服了免费赠送的咳喘丹后,感到疗效异常显著,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引起轰动效应,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在张恒春店门外排起了长队,踊跃抢购咳喘丹。接着,周边城镇如南陵、繁昌、当涂、宣城、无为等地甚至包括外省人都闻讯前来买药,一时咳喘丹供不应求,药坊只得加班加点生产,张家的银子铜板赚得堆积如山,整麻袋整麻袋地装,然后往钱庄运。其他的药店看了,哪家不羡慕,不眼红?

一顺百顺,好事接踵而至。

滕茂公的儿子滕如松十四岁时由父亲送到对江和县的“仁寿堂”当学徒。滕如松一面亲身体验,刻苦磨砺,一面研读《丸散膏丹全集》,熟稔在心,应用自如。因其表现出色,确能独当一面,十七岁时即被老板破格晋升为“仁寿堂”掌事,坐堂行医。

这天,来了个中年人,他早上起床喉头肿痛并发高烧,粒米难咽,只好来到“仁寿堂”求医。可一进店堂,却发现坐堂郎中竟是个十几岁的毛伢子,疑窦顿生,气得发脾气说:“你们仁寿堂糊弄病人,怎么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伢子来坐堂?这么搞要出人命的呀!”仁寿堂老板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有志不在年高,无才岂能坐堂?你让他看,若是看不好,我不仅分文不取,还倒贴你三倍的银子!”此人一听怪笑不止,上前往凳子上一坐,高声说道:“今天我就拿命一试,看看是药到病除,还是你们奉送我三倍的银子!”滕如松则一声不吭,镇定自若。他仔细望闻问切后,根据治标又治本的原理,开了一副方子,交给对面犟傲傲、气鼓鼓的病人,和气地说道:“这副药用后即可消肿止热,否则,除了老板送你三倍的银子,我再添你三倍。”那病人愕然,哑口无言,半信半疑,抓了药后,嘴里叽叽咕咕扬长而去。此人回家服药后,一夜过来,就退热消肿。接着遵嘱再服第二次药,当天中午即康复如常。他想想自己不该蔑视小郎中,颇感惭愧,随即提着一篮鸡蛋,特意来“仁寿堂”赔礼道歉,连声说,服了、服了、真服了!此事一度在和县城乡传为美谈,“仁寿堂”声望大增。

滕如松成年后,此时张恒春二当家张文玉正在研制新药,急需帮手,听说滕如松在和县的一系列传闻后,他再也等不及了,赶快与大老板张文金商议妥当,决定高薪聘请滕如松回芜湖坐堂行医兼研制新药。

“行为端方,持德守信”,是张恒春量才用人之尺。像滕如松这样德才兼备的高人,正是张家延揽倚重之才。

恩公招唤,岂能不从。滕如松向“仁寿堂”老板辞行,老板惜才,一再诚恳挽留,连连拍胸脯保证说:“张恒春给你多少聘金,我就给你多少,决不食言!”滕如松内疚地说:“谢谢老板栽培,仁寿堂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来日再报……这不是钱的事。张恒春对我家有恩,有恩不报,非君子矣……”遂匆匆打点行李,很快就回到芜湖。

滕如松坐堂张恒春国药号,出手不凡。一次,有个张家亲属的孩子生痧花,花收后皮肤发紫,这是痧毒已进,毒性大发的危险征兆。当奄奄一息的孩子被家长送到滕如松面前时,只见他不动声色地从一个别称“大铁牛”的铁锅中舀来药汤给娃娃喂下,并叮嘱家长让孩子多吃些桔子,同时喂一些鲜藕汁,这样以后孩子就不会咳喘,这在医术上叫“收汤浇花”。

不多日,孩子病愈,活蹦乱跳起来,其父母千恩万谢。张家人对这位年轻的坐堂医生,从此更是刮目相看。消息传出,前来找“滕驼子”看病的患者,在张恒春门前排起了长队。(滕如松的背,天生有些驼,中年以后至晚年,驼背更加明显,故得此绰号。久而久之,人们把他的真名给忘了,而提其“滕驼子”,芜湖城里妇孺皆知。)

张文玉得此助手,如虎添翼,深感欣慰,不仅让他坐堂行医,还让他参与研制秘方,兼管药坊事务,在张恒春是个说话算数的头面人物之一。

日商清泽一郎看见张恒春一而再,再而三地创新药,发大财,声誉日隆,而自己开的店却门庭冷落车马稀,更是恼羞成怒,坐卧不宁。前思后想,他还是决定先来软的一手。

这天午后,身矮体胖,秃头秃脑,戴着副金丝眼镜,长得像个矮冬瓜的清泽一郎,西装革履,头戴高筒礼帽,领着两个助手,拎着一只沉甸甸的皮箱,在亲日药商黄信仁的殷勤引导陪同下,乘坐黄包车来到张恒春拜访当家人。张文金本不想见,但老管家滕茂公劝之:“伸手不打笑脸人。东洋鬼子心狠手辣,还是留有余地为好……”张文金细细思忖,只好勉强答应会面。

在后院客厅里,宾主坐定。

寒暄过后,身高体瘦,颧骨凸出,脸上没有三两肉的黄信仁首先满脸堆笑地开口说道:“张老板,恭喜恭喜啊,清泽经理给你送钱来了……”。

“给我送钱?”张文金眉头一皱,颇感诧异。

“是的,”清泽接过话头:“你的‘鸡药’、咳喘丹,我的很感兴趣,想买下你的药方,日中亲善共荣……”

“嗬嗬嗬……”没等他说完,张文金仰头一笑,“清泽先生,你聪明过头了吧,你们的秘方也随便出卖吗?”

“该卖则卖,那要看对方出什么价。我的给钱,你的卖货,平等交易,双方大大的有利……”清泽毕竟是个老滑头,他不以为忤,皮厚地笑了笑,扭头命令身后的助手,“把皮箱打开让张老板过目。”助手将沉甸甸的皮箱放到桌上,然后打开,顿时,满箱黄灿灿的金条发出耀眼的光泽。黄信仁故意捧场架势地惊呼:“乖乖隆的咚,这么多金条啊!”

“这里是整整五十根金条,足够了吧?……当然,你如果还不满意,也可以再商量……你开个价吧。”清泽镜片后老鼠似的小眼珠闪着奸诈狡黠的光。

张文金摆摆手,把二郎腿一跷,不屑一顾地说:“再多的金条我也不能卖秘方呀,张家二百多号家属和员工,还指望着它吃饭呢!管家,送客”。站立在一旁的滕茂公笑着上前,躬身施礼,做出请客走人的姿势。

清泽脸色稍沉,但还是强压住火气,稳坐不动,阴阳怪气地笑道:“我给的价已经不低了,你见好就收吧。真要把事情弄僵,恐怕就不太好看了……何况……何况你的秘方也是从别人手里骗来的嘛……”。

“这是什么话?!”张文金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你今天要讲清楚,我骗哪个了?我的药方是自己研制的,任何人休想把它夺去!”

清泽见话讲戗了,也腾地站起身,恼怒地说,“我劝你识时务一点,大日本侨商是不好惹的!”。张文金反唇相讥:“我也劝你放清醒一点,这里是中国,不是日本!”清泽一郎恨恨地望着对手张口结舌,愣了片刻,他只好咬牙切齿地说,“我的,不会被你打败的,走着瞧吧!”,然后掉头就走。两个助手赶紧收起箱子拎着,随之溜去。

“唉呀呀,怎么成了这样,怎么成了这样……有话好商量嘛,这清泽先生也太性急了一点!”黄信仁小声咕哝,企图两面讨好,见张文玉傲然不理,只好踉跄着追随而去,差点被石头绊跌了一跤。

“慢——走——”张文金故意拖腔拉调地喊了声。

清泽一郎在张恒春碰了个钉子,心里非常窝火,他茶不思,饭不香,晚上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忽然,他脑袋瓜灵光一闪,想到一招妙棋,不禁暗自得意,这才渐渐平静下来,酣然入睡。

翌日早上,清泽一郎乘坐轿子直奔城外南关而来,两个随从拎着礼品屁颠屁颠跟在身后。到了永春药号门前,清泽一郎下轿,径直走进药号店堂,说是拜会同行,来交个朋友。汪步云不敢怠慢,将其请入客厅就座吃茶。

谁知话还没说三句,清泽一郎便别有用心地挑拨起来,直言不讳地指责道:“张恒春挤压永春,新店欺老店,还骗取了你家的祖传秘方,良心大大的不好!他们妄想独霸芜湖药材市场,你们要挺起腰杆,跟张恒春较量较量……”。

汪步云并非傻瓜,但也不敢得罪日商,只好故作懵懂打打糊涂拳,“唉呀,清泽大人,步云虽然不擅经营,但什么时候丢过祖传秘方啊?这可不能随便乱讲……唉,这些日子,我的头疼病又犯了,你那里有什么见效快的西药吗?”。

“什么头疼脚疼的,你只要打败张恒春,头就不疼了!”清泽一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重重拍在桌子上:“这是三百两银票,你只要写出字据,说张恒春骗取了永春的祖传秘方,它就归你了”。

汪步云望了望银票,咽了口唾沫,心里像猫爪子在挠痒痒,真有一股子见财起意的冲动,但冷静一想,理智还是压倒了贪欲,不禁愁眉苦脸,吞吞吐吐地说:“这……这字据怎么能写……同是杏林中人,常来常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是洋人,谁也不怕。可我……我土生土长,无官无权,还要在这芜湖的地盘上混呐……”。

“你的,懦弱、胆小、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有我大日本正丸株式会社主持公道,为你撑腰,还怕张恒春吃了你吗?!……”清泽竭力撺掇,步步紧逼。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中国,历来讲究行业规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汪步云虽然爱财,但却遵从儒道,紧守底线。任凭清泽一郎威胁利诱,软硬兼施,他不是摇头晃脑,委婉推托;就是东拉西扯,装聋卖傻,反正面对诱饵,就是不愿咬钩。

双方谈不拢,日商只好悻悻归去。

难道张恒春真是一座攻不破的堡垒吗?坐在轿子里的清泽一郎闭目沉思,怀恨在心,但一时又无计可施。

前脚送走了日本人,后脚汪步云就来到张恒春,把清泽一郎的所作所为向张文金兄弟仨来了个兜底掀,一针见血地说:“……日本人这是在挑拨离间,巴不得我们两家相互咬起来,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二当家张文玉说:“不管日本人玩什么花招,我们自家人不能内讧。目前永春药号虽不大景气,但沉住气,稳当经营,总会慢慢走出困境。再说,张恒春也不会坐视不管,我们会尽力帮衬的。”“那是那是,永春药号绝不会拆张恒春的台。我们都是中国人,拳头朝外打,胳膊肘往里拐嘛……”汪步云小事很随意,大事不糊涂。

张文金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向二弟建议说:“如有合适的单子,我们让一点给汪老板做。还有药材加工方面,也可以适当调剂,照顾照顾。”张文玉连连点头说:“大哥所言甚是,我会安排的。”汪步云非常感动,连忙起身作揖:“多承关照!小店虽然生意清淡,勉强还可维持。步云不才,但好歹善恶还分得清,绝不会给洋人当枪使……”。

中午,主人设宴留客,平时就好喝两盅的汪步云满腹馋虫乱爬,大摆摆往桌旁一坐,精气神顿时见涨。几杯酒一喝,情绪上来,双方更是口无遮拦,无话不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几天后,有人趁夜深人静,悄悄在城里闹市区贴出传单,甚至直接将其糊在张恒春店面的大门上。说张恒春的“咳喘丹”是假药,以次充好,缺乏疗效,里面还违法掺了鸦片膏,如若服之,日久人会上瘾,从而导致旧病未除又添新患,敬告顾客万勿上当受骗云云。反正说得有鼻子有眼,云遮雾罩,真假难辨。路人见之,议论纷纷,都说现在世风日下,人心难测,连张恒春这样原本规规矩矩的店家都玩起了猫腻,可得小心提防,以免吃亏上当。

张家人一见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就知道,又是日本人在暗中捣鬼。尽管明知是小人伎俩,不值得较劲,但此时如若不理不睬,那就等于默认,直接授人以柄。所以,他们立刻写出告示,沿街张贴,严正驳斥匿名传单中散布的谣言,同时尊重声明:“次货不上柜,配方遵古法”一向是张恒春的祖训家规,百年来恪守不渝,有目共睹。凡本店所售药品,保质保量,绝无虚假。如有假冒伪劣,一律假一罚十。

城里的正直人士和老主顾纷纷仗义执言,帮张恒春主持公道,一时舆论转向,声誉有所挽回。

清泽一郎此计不成,又生歹念。他派人花钱雇佣城里的流氓、地痞、乞丐和个别贪小便宜的街坊妇女,甚至还有日本侨民,拿着日本奸商仿制的张恒春“咳喘丹”等假药,一窝蜂似地涌向张家,堵住店面大门,谩骂起哄,耍刁放赖,要求退货,逼迫张家兑现“假一罚十”的承诺。张家伙计一看假药包装就有鬼,再仔细检验药物成分,更是使对手露了马脚,于是,拿出真药与假药对比,当众验证,戳穿谎言。

可那些流氓、地痞、乞丐等都是日本人花钱雇佣的,怎么会甘心把戏演砸?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蛮不讲理,鼓噪起哄,声称张恒春如不赔偿损失,他们就要闹个天翻地覆。有个流氓头子,在日本人的授意下,故意冒充局外人说:“我虽然不是张恒春假药的受害者,但大路不平有人铲!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张恒春为了赚钱,弄虚作假这倒也罢了,可是他们吹嘘得也太过头了,还‘假一罚十’,呸——,真要这样罚,你张恒春老板当裤子都来不及!”。“哈哈哈哈……”一群乌合之众捧场架势地讪笑讥讽。那个流氓头子得意地接着说:“现在,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他们能够承认错误,‘假一罚一’,我们打抱不平的人和这些受害者就高抬贵手,马上撤兵。”“对对,最起码也要假一罚一,老子早饭还没吃哩,日本人的赏……”有个痞子随口呼应,但无意中说漏了嘴,赶紧打住。流氓头子朝他两眼一瞪,连忙打岔说:“受害人要求假一罚一,这是最低要求嘛,张恒春再不答应,那就不要怪老子们聚众闹事,手下无情……”。

“再不答应,我们就砸店!”

“他妈的老张家也太抠了,今天非要把铜板从他们的屁眼里抠出来……”

“老子们人多势众,不达目的,就天天闹,日日骂,时时刻刻封他的门!”一帮利令智昏的愚昧之徒吵吵嚷嚷,恶相毕露。

老管家滕茂公向张文金兄弟仨禀报了门口的情况和捣乱者提出的无理要求,张文金思考再三还是拒绝道:“现在的问题不在假一罚十还是假一罚一,而是日本人要逼迫我们认错,这样,他们就赢了,张恒春随之信誉扫地,难以立足……”“老板分析得完全对,我们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又有日本人指使,狗急跳墙真要砸店呀!”滕茂公急得两手直砸。

张文金气得腾地一下站起身,捣着拐棍说:“我们宁可把钱砸给官府,也决不向日本人低头!滕管家,你准备好一份厚礼,我们兄弟仨要到县衙走一趟。不请钟馗,是镇不住小鬼的!”。张文玉、张文彬点头赞同。

张家三兄弟与管家滕茂公带着伙计携礼品来到县衙,使点小钱给看门的皂吏,由其领着来到县令彭复典的家里。行礼拜过彭县令之后,先呈上厚礼:五百年高丽野参两支、南洋鹿茸四对、顶级燕窝八盒等等。内行人一看就晓得,这些高档补品如在市面上购买,足抵纹银十多锭(每锭10两)。彭县令见礼暗喜,但表面上却是面如止水,一本正经地说:“有事说事,有冤诉冤。本官一贯秉公执法,概不收受馈赠”。“是是是,草民早就耳闻彭公清正廉洁,克己奉公,人称彭青天……”张文金先将对方抬举一番,然后诉说了日本不法商人煽动地痞流氓闹事,企图搞垮张恒春的歹毒阴谋,恳请县太爷出手相救,平息事态。

彭复典乃科举出身,饱读诗书,多少还讲一点良心,平时也很厌恶趾高气扬的洋鬼子。再说,张家的这份厚礼价值百多两纹银,可不是小数,在当时可起砖瓦楼房一幢,或可保数口之家一年的吃穿花销还绰绰有余,这让人不能不动心生情,投桃报李。他当即就温言安慰张家兄弟,让他们先回去稍安毋躁,自己随后就派衙役出面摆平此事。

张家兄弟千恩万谢而退,悄然从后院回到自家内宅闭门静候,让伙计们好言劝导闹事者快快散去,不要帮东洋鬼子欺负自家人。可那些地痞乞丐泼妇充耳不闻,依然像泼猴下山似的直蹦直跳,寻衅鼓噪。

正在这时,一队手持兵器的衙役在都尉的率领下跑步赶到,摆开阵势,将那闹事的一群人团团包围起来。都尉挥刀上前,厉声喝斥道:“大胆刁民,你们得了幕后主子多少好处?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造谣诽谤,敲诈勒索守法商家,扰乱县城治安,败坏本地风化!如果再不散去,统统抓将起来,打下牢狱,发配边疆服苦役!”。

话音未落,惊慌失措的乌合之众一哄而散,尤其是几个原本跳得最凶的流氓地痞跑得比兔子还快,围观的民众无不哄然大笑,拍手称快。

看得出来,衙役们是奉命行事,手下留情,并不是要真抓人,然后顺藤摸瓜,搞个水落石出,惩处洋人;只不过吓唬吓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落得个刀切豆腐两面光,谁都不得罪,各方都讨好。即便这样,张家也认了。做生意,和为贵,花钱买个安,总不能靠打官司争输赢过日子。

这次发难,清泽一郎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然十分懊丧。但他并不甘心,耿耿于怀,伺机报复。

第十七章:折冲尊俎
张恒春国药号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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