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贾道儒行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闪即逝。转眼百十年光阴雨打风吹去。张恒春三代掌门人相继过世后,其子孙后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跌宕沉浮中把药号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张家还在当时信息闭塞,条件简陋的情况下,首创“代客邮寄药品”业务,服务上门,让人耳目一新。除了芜湖总店,“张恒春”还向全国各地辐射,在合肥、巢县、柘皋、宣城、当涂、薛镇、小丹阳等地设有分店,代办点分设于云南、重庆、成都、武汉、上海等省市,并且在南京、上海、杭州等大城市的名牌国药店均投有股份,拥有资本折合白银约有数十万两之巨,成为芜湖屈指可数的豪富。尽管如此,深受儒学熏染兼为现代文明思潮影响的张家却从不招摇摆阔,其徽商“贾道儒行”的理念和佛家“慈悲为怀”的信念在其家族子孙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仲夏时节,城西偌大的陶塘蛙聒蝉鸣,杨柳轻拂,波光潋滟,碧荷飘香。这天午后,开染坊的老朋友黄文忠来访,刚刚午睡醒来的张敬之赶紧起床整衣,迎至前院,将老友请入后堂叙话。闲聊一番,茶续两盏,黄文忠忽然吐出惊人之语:“张老板,你可知现在商界人士是如何评价张恒春的吗?”向来淡泊无争的张敬之捧盏啜茶,然后仰天一笑:“中华百年老字号多矣,小小张恒春何足挂齿呀!”。“你不要谦虚,大家都私下议论,在当今国内医药界,除了北京的同仁堂,杭州的胡庆余,汉口的叶开泰,数下来只有芜湖的张恒春了。全国四大药号,你们荣列其中,我们芜湖人脸上有光啊!”黄文忠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拇指,拈着白花花的胡须,笑得合不拢嘴。张敬之则放下茶盏,连忙欠身作揖:“不敢不敢,朋友们抬爱了。张家怎能与同仁堂、胡庆余、叶开泰平起平坐?如果说句脸老皮厚不害臊的话,我‘张恒春’充其量只能算得上‘半家’……”“半家?三个半?……嗬嗬嗬……如此谦逊,倒也是美谈,那我们姑且就自降半格吧。哈哈哈哈……”黄文忠亮开嗓子,好一阵大笑。呷了一口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敬之老弟,我有个新交的朋友,想请你到他府上喝两杯酒,谈谈生意经,叙叙家常,不知肯赏脸否?”。“客气客气。请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张敬之素来为人低调谦和,听老友这么一说,自然要应酬。黄文忠说,“就是茂祥米行的汤传秀老板,他是潮州人氏,这些年在芜湖贩米发了财,早就仰慕你的大名,托我给引荐一下……”“嗳呀呀,真是羞杀我也!不过——交个朋友,喝两杯水酒,谈谈生意经,我倒是乐意的……”张敬之神色谦恭。“好,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汤府会正式送请帖的,那我就等着作陪沾光喽……”黄文忠一笑便露出几颗黄黑的残牙。两人谈得正欢,忽然管事葛智扬进屋禀报:“大老板,日商清泽一郎前来拜访,已在前堂等候”。张敬之闻言立马坐直身子,眼睛直眨地问:“他来干什么?”。葛管事答,“他还带来了礼品,样子很谦恭。我浅浅探问了一下,他是想与你谈谈合作办厂的事……”“我与他们合作办厂?笑话!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赶快把他打发走,就说我身体有恙,不便见客。”张敬之眉头紧皱,把手直挥。黄文忠在旁边则捋须一笑,插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来者何意,见见也无妨嘛!”。“黄老板,这日商清泽最不是个东西,他们笑里藏刀,还是不沾为妙。灭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张敬之恨恨地把大腿一拍。黄文忠理解地点点头,“不沾也好,不沾也好!”他随即又叮了一句,“不过,汤老板那里,你可一定要去呀!”“那当然,那当然。这是两码事嘛!”张敬之呵呵一笑,换了个话题又聊起来……虽然葛管事已婉言回拒,但清泽一郎与两个随员还是不甘心,他们强忍着火气,在前堂接待厅足足苦等了大半天工夫,可张敬之就是不露面,一盏茶早就喝干了,也不见有人续水,意思明摆在那儿,实在尴尬无趣,只好悻悻然告辞了。临走时,他们想留下礼品,但张家坚辞不受,推来让去清泽一郎几乎翻脸,葛管事只好吩咐两名伙计拎着礼品跟在日本人的身后,给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几天后,茂祥米行的汤老板果然送来大红请柬,八抬大轿一直把张敬之送至青弋江南岸西内街汤家大宅的院门前。汤传秀稳坐在后院大堂,只派了管家在门口迎候。一向不拘礼节,温和随意的张敬之也不计较,拄着拐杖径直来到后院客堂,远远地就向主人施礼。神色倨傲的汤传秀一见对方鹤发童颜,年龄好像比自己大,这才赶紧起身还礼,客气地让座。张敬之坐定,忽然感觉汤家的八仙桌好像比一般人家的桌子要高不少,低头仔细一瞧,发现四只桌腿之下,各垫有一块厚厚的金砖。咦,这是什么意思?摆阔抖富呀!张敬之一眼就看出了名堂,但他不露声色,照常谈笑风生,应酬裕如。坐在一旁的黄文忠看出了门道,禁不住暗自摇头叹息,朝汤传秀直翻白眼。心想,你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陶朱公面前炫金银吗?但对方却毫无察觉,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宾客相互介绍寒暄间,美味佳肴纷纷上桌,汤传秀热情地布菜斟酒。“佛门居士,历来不沾烟酒,乞望见谅……我喝点茶,吃些素食便好……”张敬之双手合十,谢绝斟酒。黄文忠忙解释说:“对对对,敬之老弟信佛,只能以茶代酒,从不破戒。”主人不好勉强,只得请他自便。几杯老酒下肚,汤传秀兴致勃发,难以自控,他挥舞着筷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吹嘘摆谱:“……在芜湖,在潮汕,在全国四大米市,谁不知道我汤传秀的大名?我要是停业三天,朝廷的漕运都要受影响……原来在大清朝,县令、道台、巡抚、总督大人常请我喝酒看戏打麻将,哪个不待如上宾?如今的民国官员,依然与我礼尚往来,关照备至。这就叫本事!没有本事,你花得开,吃得香,那些高官贵胄肯带你玩吗?!……”。这话显然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张敬之却难得糊涂,谦恭地点头赞允,适时起身以茶代酒敬道:“芜湖米市,四大商帮,恐怕要数潮州帮实力最强。而潮州帮的龙头老大,看来非汤老板莫属呀!可喜可贺……”此话三分是客气,四分是应酬,剩下的两三分才算是实情,纯粹是酒桌戏言,当不得真。可是汤传秀却无自知之明,非常受用地哈哈大笑。其他几位朋友可能都知道汤传秀的脾性,也都顺着捧场架势,专拣他爱听的话说。汤传秀越发来了精神,吹得唾沫四溅,口若悬河。黄文忠实在看不下去,几次故意咳嗽,用脚在桌下踢踢他的腿,以示提醒,但对方毫不在意,继续胡吹海侃,没个边际。黄文忠真想揶揄他一顿,然后拂袖而去,但碍于情面又不得不按捺着性子,硬着头皮勉强应付。这顿酒喝得真叫个不快活!数日后,张敬之在家中摆下酒宴,回请汤传秀等一干朋友。众宾客都陆续到齐了,独剩汤传秀迟迟不见踪影。有急性子人忍不住嘲讽说:“毛驴不大,架子倒不小!”张敬之温言相抚:“汤老板一定是家中有事,来迟一点也无妨,我们正好可以喝茶聊天嘛。”他一边照应客人,一边还频频到大门口张望。汤家大轿慢悠悠刚走近张宅,远远就看见张敬之拄着拐杖,亲自立在院门外恭候。汤传秀心里一震,赶紧下轿施礼。来到客堂,只见四个年轻的后生各抬着八仙桌的一条腿雄赳赳笔直地站在那里。汤传秀心里纳闷,不知其中含意,随嘴问道:“咦,这是干什么?”。张敬之呵呵一笑,温言解释道:“贵府家财万贯,用金砖垫桌腿;老夫家中财力绵薄,愧不敢攀比,幸好四个孙儿有些粗力,今特来为汤老板支桌子助兴,请勿见笑。”一句话说得汤传秀瞠目结舌,脸羞得像个紫茄子,恨不得一头钻进地板缝里去。圈内人都晓得,汤传秀虽三妻四妾,但偏偏没有一儿半女,香火难续。他时常在众人面前摆阔抖富,追求的不过是一种心理平衡。今见张敬之唤四个孙子为自己“支桌腿”,表面上是抬举客人,实际上暗含调侃、劝谏、点拨的寓意。深受触动的汤传秀既羞且恼但又不便发作,何况张敬之谦逊随和,坦荡纯正,汤老板思忖再三自愧弗如,倒也火气渐消,心悦诚服。“好啦,我要与汤老板喝酒叙话,你们已表示了敬意,站在这里挡事,下去吧。”张敬之见好就收,免得客人尴尬。四个孙儿闻声轻轻放下桌子,齐向汤老板躬身作揖,悄然退去。黄文忠及一干朋友目睹此情此景,无不心生快意,暗自钦佩。张敬之让张伯炎、张天煌、滕如松、葛管事等频频把盏,诚恳敬酒,处处高抬汤老板,把酒席气氛搞得融洽而欢愉。从此,汤传秀不敢再张扬,还常在背后夸张敬之是位才高不压人,钱多不露富,诚信无欺,厚道仁义的儒商。后来,汤传秀买得张家的祖传秘丸,想延续香火,可妻妾连连服用,药渣都堆积了几箩筐,却始终不见效果,灰心丧气的他只好绝了念头。张敬之也坦诚叹息道:“药物疗效,因人而异,福承天赐,并非全赖人力所为也!”芜湖老城西门外的陶塘,又称“莲湖”,后改称“镜湖”,其“镜湖细柳”,名列芜湖古代八景之一,水面约18万平方米,景区面积更是超过22万平方米。环湖绿柳成荫,花木葳蕤,曲桥连长廊,楼台接亭榭,不远处有峰秀岩奇,林壑蔚然之赭山相映衬,湖光山色融为一体,景致煞是迷人。据芜湖古县志记载:“宋张孝祥(1132——1170),捐田百亩,汇而成湖。环种杨柳芙蕖,为邑中风景最佳处。”其实,陶塘不姓陶,只因张孝祥告请归休祭祠获准回到芜湖后,效陶渊明先生筑“归来堂”于湖边,故俗称陶塘。历经宋元明清四朝,尤其是晚清洋务运动至民国初期,环湖又陆续兴建了柳荫桥、吴波亭、崇仙院、留春园、一角山房、琴余别馆、归去来堂等等园林景点,文风雅气卓然,是本地居民和外来客商休闲游乐的佳境。然而,由于年久失于疏浚,陶塘污泥淤积,垃圾漂浮,水质浑浊,到了盛夏高温时节甚至臭气熏天,鱼虾死亡,荷莲枯萎,不仅有碍观瞻,而且影响人畜用水,传染疾病,伤及地方官府的体面,已到了不得不治理的程度。可疏浚这么大的湖面得花大把大把的银子啊,民国初立,官银紧缺,左支右绌的芜湖县政府实在无能为力。就在县长米文韬愁眉苦脸,一筹莫展之际,手下的幕僚周师爷给他出了个主意:“芜湖乃皖江重镇,繁华商埠,大小店铺多如牛毛,疏浚区区一口陶塘应不在话下。”“你的意思是又要搞摊派?唉呀,年年抗洪防涝都要搞募捐,全城商家叫苦连天,还有人暗中向大总统上折子,诬告我米某人借捐款中饱私囊,这这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嘛!现在为疏浚陶塘,故伎重演,难道又要让我背黑锅不成?!”米文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周师爷连连摆手,嗬嗬一笑道:“哪里哪里,这次我们变个法子玩玩。既叫本城的大财主争先恐后往外掏钱,又叫他们心甘情愿,自告奋勇。”“哦,你有何妙计?”米文韬不禁暗自一喜。周师爷压低声音,凑近县长的耳旁嘀咕道:“本城的商会,多年没有动动交椅了。这次疏浚陶塘可谓是德政工程,只要县太爷您下道命令,此次商会改任与疏浚陶塘挂钩,谁出资多,功德大,谁才有资格出任会长、副会长等职,这样一来,你就坐府收银,还怕陶塘疏浚不成?”。米文韬略为思忖,随之拍掌赞许道:“妙,这倒真是个妙计!”但他紧接着眉头一皱,不无担忧地说:“可这商会里的职位,非官非吏,即无奉禄更无品级,那些财主大老板又不是傻瓜糊涂蛋,他们肯出大价码来竞争这么个闲职吗?”周师爷仰面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俗话讲得好,虾有虾路,鳖有鳖路,老鼠蛤蟆会打洞。自古以来,只要有了职位、有了名分、有了权力,不愁捞不到银子。这商会里的名堂多着哩,只要有把交椅坐坐,谁不养得脑满肠肥?大人您只管下命令,剩下收银子的事交给属下来办,我包你财源滚滚,功德圆满,皆大欢喜。”“好,那就借你的吉言,照这个法子试试看吧。”县长米文韬双手往身后一背,乐颠颠地走了。县政府关于商会改任与疏浚陶塘挂钩的文告下达以后,在芜湖商界激起轩然大波。在任的商会会长、副会长等一帮人马不想失去这好处多多的位子,那些早就削尖脑袋想钻进商会,过过官瘾,耍耍威风,捞把油水的阔佬财主们当然也不愿错失这样的良机,何况还有“捐款疏浚陶塘,造福桑梓百姓”冠冕堂皇的招牌在前面遮挡着,于是,到县衙里来捐款的人争先恐后,络绎不绝。尤其是商会会长一职的捐款,已由最初的五百两、六百两、八百两银子,直蹿至一千两以上,可那县衙的周师爷仍没有收手的意思,他还要放长线钓大鱼。此时的“张恒春国药号”已今非昔比,在偌大的芜湖城,其家产即便不是数一数二,最起码也是稳居前三名的。但张家一贯低调行事,闷声发大财。得知县府关于商会改任与疏浚陶塘挂钩的消息后,老掌柜张敬之拈须一笑,淡然处之。他告诉家人,不要掺和此事,专心致志,勤勤恳恳做好生意才是正道。老谋深算的县府周师爷见本城商界的大角儿张恒春一直风平浪静,毫无反应,颇觉得奇怪,按理说,凭他家的财力,即便撇下商会会长一职不提,最起码捐个副会长干干,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呀!可他家为何如此淡定呢?如果张家真的袖手旁观,那捐款的事就再也掀不起高潮,只得草草收场喽!一心想多收捐款多捞油水的周师爷,这天午后终于忍不住懊恼和焦灼,步出县府大院,轻摇折叠纸扇,沿着麻条石铺就的十里长街,晃晃悠悠地来到张恒春国药号“闲逛”。当家人张伯炎正好出差不在家,张敬之得知稀客上门,心里早已明白几分,他怕客人误会,忙拄着拐杖亲自迎到店堂,将他请进后院花厅落座。上茶、敬烟、寒暄一番后,周师爷话锋一转,忽然笑呵呵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张老板,这次商会改任,你可不能坐山观虎斗啊!”。“岂敢岂敢!张恒春乃外来户,根底浅薄,实力微弱,万不敢跟人争高下……”张敬之连连拱手作揖。“这不是争,而是当仁不让!”周师爷仿佛侠肝义胆,推心置腹地说:“张恒春乃芜湖商界数一数二的金字招牌,你们不当这个会长,我看全城就没有别人更有资格当这个会长!”“哪里哪里……师爷抬举了。张恒春只知经商,不问政治,主事人德疏才浅,实在无力胜任……”张敬之满口推辞。“你是怕商会改选与疏浚陶塘挂钩,舍不得那点银子吧?”周师爷干脆一步到台口,“就凭你家这么厚的老底子,难道还缺那么点小来稀的香火钱?”“呃——这,这这……这也不单单是钱的事,关键是敝号乃外来户,根底浅薄,这些年生意虽小有发展,但眼红的人早已暗怀怨恨,如若再让张家坐上商会会长的位子,发号施令,那就更成了众矢之的,不仅人难处,事难办,而且生意也难做……万请周师爷多多体谅,通融海涵!”张敬之实话实说,恳切之情溢于言表。“哦……这倒也是各有各的苦衷啊!就像我这个老朽,虽说是个县府师爷,可还不是为收税抽捐、清湖挖河的事跑断腿,磨破嘴嘛……”周师爷右手一收纸扇,将扇骨在左掌中轻轻砸了几砸,沉吟片刻方说:“这样吧,商会的头把交椅你不坐也罢,但副会长你无论如何推辞不得,否则谦逊过分,就有清高孤傲之嫌喽……”言下之意是,你总不能一毛不拔吧。张敬之是何等精明的人,一听就辨出了弦外之音,但他也不把话说破,而是故作愚钝地说,“副会长也不好当,耗时费力吃不消……敝号当家人去亳州出差了……干脆,我替他做个主,捐点香火功德,劳烦您另请高明,也算是我张恒春国药号对疏浚陶塘尽一点义务吧!周师爷,您说个数,捐多少适宜?”。“这个嘛……捐款是自觉自愿的事,你看着办吧。”周师爷颇为尴尬内疚,把头皮直抓。人家不要职位,还主动认捐,你总不能要求过分吧。但他又怕对方抠门,应允百把两银子敷衍一下,自己反而被动,所以权衡再三,他又补了一句说:“你家是大户,捐少了也不像,如能拿出个七八百两银子来,也就算给县府长脸喽……”“屈尊师爷亲临敝号,老朽惶愧不安。为聊表心意,回报乡民,承谢大人亲顾茅庐之情,张恒春认捐一千两银子,我明天就派人送抵县衙……”张敬之从容坦荡,一言九鼎。周师爷喜出望外,连忙抱拳作揖道:“唉呀呀,张老板真是高风亮节,开明通达……周某佩服,佩服!”“过奖,过奖。张家知书达理,久受先贤教化啊!当年,南宋状元张孝祥,捐田百亩,汇而成湖,造福一方。我张恒春借宝地开店,得以发展壮大,光耀门庭,今天为疏浚陶塘,捐一些银子,与情与理与商家的道义善举都是应该的嘛……”张敬之作揖还礼,示意家人续茶。品茶闲聊片刻,周师爷心满意足地要告辞。张敬之却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热情相邀道:“日头偏西,寒舍已略备薄宴,请师爷屈尊赏光。”对方轻而易举得了一千两银子,还有丰盛酒宴相待,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故作一番推让,便笑呵呵地入席就坐,谈笑风生。张恒春带头认捐,出手大方,而且谢辞任何报偿,别的商家店铺也就无话可说,纷纷踊跃捐献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工代赈,甜头加棍棒,官府哪有办不成的事?经过数千农夫和城镇苦力的连续劳作,从春经夏再到秋末,历时半年多,陶塘疏浚基本完工,环湖岸边堆积成山的烂泥浊物等被陆续清运出城,再从青弋江引净水回灌之,一个熟悉而又崭新的风景名胜呈现在世人面前:碧波荡漾,水鸟翩飞,花红柳绿,游船点缀,分外秀丽娇妍,无论本地居民还是外来客商皆留连忘返,赞不绝口。疏浚陶塘,作为有目共睹的“政绩”之一,芜湖县长米文韬受到省府的赞许和嘉勉,面子、里子都捞足了,非常兴奋得意,故而对张恒春也就高看一眼,大加褒扬。“张恒春国药号”的捐款善举不胫而走,一时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