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愫
四周的光线瞬息间暗了下来,沈容和揉着摔疼的胳膊坐起身来,疼得呲牙咧嘴。刚才他被龙祁钰拉扯着滚下楼梯,正当他以为自己会一命呜呼时,他们却掉在了楼梯后的地下室模样的地方!“咔嚓!”一阵响声,地下室被撞开的门自动阖上了。沈容和眨眨眼睛,猛地转过头看向后面刚起身的龙祁钰,眼看着他一个箭步跃至门口去推那两扇铁门。“哗啦!”沉重的铁门撞击着发出闷响,却没有打开的迹象。忙活好一阵子都未打开门,龙祁钰泄气地踢了一脚:“该死的!”沈容和瞪着紧闭的大门,目光呆滞地转向一旁的龙祁钰,语气呐呐的:“这门应该是自己锁上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龙祁钰面色愈发难看。外面要仔细听才能听见几许悠扬的笛声,沈容和暗叹口气:看来想要叫人来开门是不大可能了。显然也发觉了这个问题,龙祁钰寒着脸站在铁门前。拍拍身上的灰尘,沈容和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个房间,发现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外竟是什么也找不到,想来是为了关那些不听话的侍子准备的地方。回头看到仍一脸愤然瞪着铁门的龙祁钰,沈容和突然想起,现在他们被关在地下室,也就是说,他们俩很有可能得就这么待在这里,独处整整一个晚上?!显然想到同一件事,龙祁钰一张脸登时满面寒霜,仿佛怕沾到什么晦气东西一样,连连退后几步离沈容和好一段距离。“……”沈容和嘴角抽搐。沉默片刻,沈容和自顾自地用脚勾开一张椅子坐下。龙祁钰警惕地看他一眼,迟疑片刻,径自走到离他最远的对面落座。沈容和的嘴角,再度不受控制地牵扯了下。*时光无声流逝。从门缝处透进来的光也越来越暗,沈容和从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慢慢变成仰躺,最后干脆变成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地下室里本就阴寒,被茶水浸湿的衣衫更加无法御寒,沈容和瑟缩着脖子,斜眼看向龙祁钰,发现他正垂眼坐在原地,脸上看不出表情。不得不感慨他定力太好,沈容和蜷缩着身子窝在椅子上,不断搓着双手呵气。“呼……”四周一时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眼皮越来越沉重,沈容和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垂,几欲睡过去。不行!这种夜里若是睡过去,说不定会被冻死。仅存的一丝理智让沈容和赶紧睁开眼,狠狠掐一把自己的腿……“嘶——”好痛!尖锐的疼痛让沈容和立马清醒过来,捂着被掐的地方飙泪。“早知道不要下手那么重了。”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见后面的龙祁钰,沈容和眉头一挑,他还以为那位高贵的世子定力也多好,居然就这么栽倒在桌上睡过去了。低头看着还未醒来的龙祁钰,沈容和嘴角扯出一抹恶劣的笑,探身“轻轻”拍拍他的脸,唤道:“矮子龙祁钰!”果然没醒。这次沈容和下手略略加重了些,眼看着他有些惨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心情大好。“不……”睡过去的龙祁钰嘴唇蠕动了下,沈容和一惊,以为他要醒过来了,赶紧住手。眉头紧皱,龙祁钰的身子轻轻战栗着,眼睛没有睁开,嘴里不断重复着:“不要……”沈容和这才发现龙祁钰有些不对劲。借着门缝里透过来微弱的光,龙祁钰的脸色显得一片惨淡,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彷如蝶翼。薄唇微抿,呓语般不断喊着什么,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看上去虚弱至极。沈容和蹙眉,试探地拍拍他的肩膀:“龙祁钰!”“不要走……不要走……”龙祁钰忽地伸手拽住沈容和的手,力度之大,让沈容和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低头看去,沈容和发现他的眼角隐隐晶莹滑下,似是眼泪。沈容和心中一动,鬼使神差没有立即抽回手,反而用空出的另一只手轻抚着他僵硬的背脊,低声道:“好,我不走。”那不知不觉温柔了的声音仿佛真的传入龙祁钰耳中,他僵硬的背脊慢慢放松,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淡的弧度。左手被他紧紧攥着无法挣扎,沈容和干脆移步到他旁边坐下,垂眸睇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不禁挑眉。沈容和不记得他与龙祁钰当初进国子监时是为了什么起了争执,反正后来两人看对方是愈发的讨厌,见一次就暗中掐一次。他从未见过龙祁钰那张脸上有笑意,更没有见过他如此不设防备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怔忪。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映出两排弯月般的阴影,眼角还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这样看去,龙祁钰这小子似乎变得顺眼多了。“祁钰……”不知是谁的声音掠过耳畔,悲哀的叹息。龙祁钰的身子重重颤抖了下。手中好不容易抓住的温暖倏地抽离,耳边柔和的声音也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色,殷红的颜色洒在雪地里,仿若腊月里傲然绽放的朵朵寒梅,带着惊心动魄的美,触目惊心。眼前一阵晕眩,龙祁钰惊恐地看着倒在雪地里的人,拼命想要靠近,却被闪着寒光的剑锋拦住去路。他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只听到森冷的声音徐徐响起:“错就错在,你不该是那个人的儿子……”锋利的剑蓦地袭来,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竟忘了避开——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倒在雪地里的人不知怎么突然挡在了他身前,他眼睁睁看着剑尖没入她的身体,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唔~”一声闷哼,殷红的血顺着那人的唇溢出。手里一片血污,沾满了她的血,龙祁钰呆滞地看着她,双腿一软跌坐在雪地里,那人随之倒在他的怀中。沾满鲜血的手努力伸出,想要触碰他的脸,悲恸而不甘地唤着他的名字:“……祁钰……祁钰……”一声一声,哀恸而绝望。颤抖着的手在即将触及他的脸时顿住,最终无力的垂下……“不——”龙祁钰猛地惊叫着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背后被冷汗沁湿,他这才惊觉那一幕不过是梦。眼前闪现出被血染红的雪地,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人充斥着绝望而不甘心的声音,龙祁钰心中重重一颤。那是谁……“咦?龙祁钰你醒了。”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将他从寒洌阴冷的记忆深渊中拉出。周遭一片昏暗,龙祁钰看不太清楚对面人的表情,只隐约看到那人正揉着眼睛凑过来看他,如墨的瞳眸中在黑暗中显得尤其亮,潋滟生辉。一时间,恍然如梦。对了,这里是采风阁的地下室,他和……“沈、沈容和!”龙祁钰霍地起身,继而愤然瞪着坐在他对面的人:“你怎么在这里?给我滚开!”沈容和脸色唰地黑了下来。方才对他的一点好感立刻烟消云散,连渣渣都找不到。这小子果然让人看不顺眼!沈容和努努嘴,示意他低头:“世子,那就麻烦你先松手。”龙祁钰低头一看,发觉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沈容和的手腕……晴天霹雳啊!忙不迭甩开他的手,龙祁钰嫌恶地倒退两步,恼怒道:“你……”“是你自己死活要抓着我的手,而且还边哭边闹着不让我走。”不容他发飙,沈容和抢先截断他的话。龙祁钰心中登时两道惊雷劈下,他,他竟在沈容和面前……“你、你胡说!”龙祁钰羞恼道。沈容和一脸信誓旦旦,斩钉截铁:“我才没胡说。”他的确没胡说啊,只是稍微说得严重了那么……呃,一点点而已。一想到自己居然会拉着那个讨厌的沈容和,还又哭又闹,龙祁钰浑身的气血顿时涌上脑子里,一张脸憋得通红,死咬着下唇,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竟似要哭出来了。轻咳一声,沈容和眼珠乱转,讪讪地说:“我都不放在心上,世子你就不要在意了。”他不说还好,一说龙祁钰越是羞愤欲绝,低吼一声:“沈容和!”“……”沈容和无辜地眨着眼睛。他,有说错什么吗?小屁孩就是让人难以理解,特别是别扭又骄傲的小屁孩!默然咋舌,沈容和自动将自己排除在外。夜,越来越沉。耳畔隐约听见外面丝竹声声,应当是莺歌燕舞好不热闹,沈容和打着哆嗦瘫软在椅子上,心里胡乱想着,若是今夜被冻死在这里,他定要化作厉鬼,缠着那杀千刀的秦狐狸和龙祁钰索命才行!方才的惊梦让龙祁钰再没了睡意,对面的沈容和从刚才起就默不作声,整间地下室里静得让人觉着毛骨悚然。打了个哆嗦,龙祁钰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他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异彩。“喂!”恶劣的撞撞桌子惊醒他,龙祁钰有些不爽他沉浸在怡然自得中。沈容和懒懒抬了抬眼皮睇他一眼,连声音也带着怠倦:“怎么了?”龙祁钰眉头紧蹙。他很不喜欢沈容和这幅懒倦的态度,好似他对着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沈容和似察觉到他的不爽,本着关切看了他一眼:“世子?”“你……”龙祁钰愈发觉得心里不舒坦,却又不知到底为何,一口气堵在胸口却无法发泄,只得胡乱指着大门的方向:“你去找人开门!”“找谁?”沈容和傻傻地望着他。“你找谁和本世子有何关系!”“……”地下室里阴冷潮湿,加上是在这样的寒夜里,沈容和冷得牙齿直打架,浑身哆嗦着瑟缩在椅子上,所以很干脆的忽视掉了某人的无理取闹。好半晌都未等来回应,龙祁钰拧眉瞪着对面的人,却发现他双肩隐隐发颤,脸色更是惨淡如纸。“你没事吧。”嘟囔了声,龙祁钰看看沈容和,再看看自己身上厚实的狐裘大髦,没有犹豫就脱下来递给他,冷硬的侧脸柔和了几分:“给你。”沈容和瞅他一眼,心想这位高贵的世子今天莫不是被谁附身了,怎的突然变了性子。本着他世子的身份,万一他在这里被冻死了他沈容和说不定还会成为阶下囚,思及此处,沈容和干脆拒绝:“我不要。”龙祁钰一怔,没料到他会拒绝。“你就这么厌恶我?”宁愿被冻死也不要接受他的衣服。末了,龙祁钰寒着一张脸,面色不善的吐出这句话。虽有些莫名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个问题,沈容和想了想,避重就轻的回答:“你也不喜欢我吧。”龙祁钰脸色更加阴沉。“本世子才不喜欢你这种人!”冷哼一声,龙祁钰愤然收回手,“就算你现在冻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动一下眼皮子!”说罢转过头再也不看沈容和一眼,满心扭曲的诅咒某人:不知好歹的东西!最好现在就被冻死!啊不,还是……冻……冻昏迷过去好了!沈容和冷得浑身发抖,哪里还有心情和龙祁钰拌嘴,所以也顾不得他扭曲的脸色,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忙着驱寒。龙祁钰方才一颗好心被倒插两刀,又怒又气,也就硬着脖子不再搭理沈容和。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极度难捱,所幸的是,有婢子路过时发觉地下室里有人,忙找人拿了钥匙来开了门。大门刚打开,龙祁钰立刻如离弦的箭瞬间冲出老远,留给沈容和一声不屑的冷哼。身后,沈容和抱着冻僵的胳膊,在婢子惊异的注目下晃悠着脚步走出采风阁。沈府门前此时静悄悄的,沈容和打着哈欠正要去叩门,却发现大门根本没锁。狐疑地看一眼大门,沈容和正要避开大堂回自己房间补眠,一个声音突地叫住了他。“容和。”沈容和抬眼望去,发现他家老爹沈清和,还有管家都在,甚至连眉儿都站在那里。烛光下,沈清和仅着一袭浅白色锦袍,玉冠束发,就那么随意的坐在大堂正中央,却自带一种尊贵的神态。“爹。”沈容和不解地看着他,几步走到大堂门口:“怎么还不睡?”沈清和静静凝着他,眼中无波无澜。“老爷……”年迈的管家看沈容和一眼,欲言又止。心头愈发疑惑,沈容和望向沈清和,却听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容和,跪下。”沈容和一愣。沈清和微微加重语气,重复道:“跪下。”外面风雪摧残,寒风凛冽,跪在大堂外的沈容和一张脸惨淡得看不出一丝血色,嘴唇发紫,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着。眉儿看得心惊,外面还在下大雪,公子再这么跪下去……“老爷。”眉儿带着哀求望向沈清和。沈清和恍惚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低头啜饮一口茶,优雅从容,却又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管家,眉儿,你们回去歇息。”管家和眉儿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没有动。大堂内,沈清和一手摩挲着白瓷茶杯的杯沿,一手蜷缩在袖中,仿佛失去知觉般,动也未动。大堂外,沈容和咬紧下唇跪在地上,刺骨的寒风让他不住地战栗着,却倔强地不肯出声。管家看得心疼,转身想要去求沈清和饶公子这一次,抬头却发现,沈清和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有些不对劲,似在隐忍着什么。“老爷!”管家低呼出声。沈清和被他惊醒,忙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咳!”轻咳一声,沈清和将唇边的殷红很快抹去,冲着满脸担忧的管家无声摇摇头。惊悸地看着沈清和袖口沾染着的一丝血迹,管家张口欲劝他,却在他的注视下终是放弃,无奈道:“茶凉了,老奴去给老爷换一杯。”沈清和默然点头。低头啜饮一口刚换的热茶,沈清和闭了闭眼,感觉到口中的腥甜被冲淡了许多。眼见外面的沈容和脸色惨白如纸,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大堂中,哀求道:“老爷,求求你绕过公子这一次吧!”见状,管家也连忙上前跪下,“老爷,公子身子弱,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住的!”沈清和皱眉看着他们,半晌,无力地叹了口气,示意他们起来。缓步走到门外,凛冽的寒风迎面袭来,沈清和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容和,问:“容和,你可知错?”沈容和瑟瑟发抖,缓慢地点了点头,又很快摇摇头。沈清和又问:“错在何处?”浑身上下唯一的感知就是冷,沈容和惨白着脸,倔强地咬紧下唇没有作声。沈清和眼神一凛,加重了语气:“错在何处?!”不知是被他凌厉的语气惊到,还是因这铺天盖地的大雪,沈容和狠狠打了个冷颤,话中犹自带着不甘:“错……错在我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该……”说到这里,他却再也说不下去,固执的扬起下巴不肯服错。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沈清和却是缓步走下台阶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扶住他隐隐发颤的肩,怅然叹道:“容和,你已经快十四岁了,该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沈容和嘴角一勾,扯出一抹惨淡的笑。他怎会不懂,他怎能不懂?面对他无声的怨责,沈清和只是掩唇咳嗽了几声,道:“容和,你始终是女子……”一句话,令沈容和蓄积了许久的委屈全部爆发。外人只知沈容和是当今左相的公子,却无人知道,他,原本应是“她”!咬唇盯着沈清和雪白的衣摆,沈容和倔强地不肯与他对视。自小她就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不能与其他男子太过亲密,也不可与女子太过靠近。她如此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可,伪装得太久,让她自己都忘了……原来她是女子。所以她才会这样肆无忌惮与魏商他们混在一起,和龙祁钰同处一室也不觉得有什么过错。有什么渐渐模糊了眼睛,沈容和冻得牙齿哆嗦着打架。说对沈清和没有怨是不可能的,只是,每每面对他满怀复杂的注视,沈容和想要责怨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她不好受,他同样不会好过。所以她认命,假装自己是个男子一般活着。即便以后可能一辈子都要像个怪物一般生活!从前如此,此后亦是。沈清和凝着她许久,末了,他侧首面向眉儿:“一炷香尚未烧完,眉儿,你在这里看着,等着这香燃尽。”说完他便不再看沈容和一眼就负手离去。“老爷!”眉儿失声唤了一声,沈清和却没有回头。管家看看沈容和,终是沉沉叹息着转身跟上沈清和。“公子,我去求老爷他……”眉儿惊慌地看着那两人相继离去,再看堂中那一炷香,还有一小半,更是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嘴唇冻得发紫,沈容和只是摇了摇头,唇齿间挤出几个颤抖的字:“眉儿,罢了!”惨然一笑,沈容和努力做出无谓的模样:“眉儿你别哭了,只是可惜了你,要陪着我一起遭罪了……”她是女子,与她自幼一起长大的眉儿自然也是。眉儿咬唇望着他,又不敢违抗沈清和的命令,看着那烧得极满的香,最后几步上前拼命朝那柱香吹气,只求它能快些燃尽。沈容和无力闭上双眼。若可以,她只求像寻常女儿家一般活着。可……沈容和可以求荣华,可以求富贵,甚至求这无双天下,唯独这……无论如何也求而不得!更、求……不得啊。刚走过回廊转角,沈清和一口气再也憋不住,鲜血顺着嘴角溢出。“老爷!”管家忙上前扶住他,却被沈清和避开了。“我没事,大不了就是吐两口血。”管家满眼惊悸,却又无法上前帮忙。淡然抹去嘴角的血,沈清和站在廊下望着庭中堆积的白雪,怅然一叹:“管家,你也怪我对容和太过严厉吧。”“……”管家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沈清和摇头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下去:“容和性子刚烈,她虽没说,可我知道她一直都怪我。从前她无论怎么闹我都可以当做没看见,可如今……”“她再过几日便是十四岁,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一个人去承担,我能庇佑得她一时,却无法护她一世……”语气一滞,沈清和看着满园的残雪,黯然叹道:“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老爷……”******此时的安豫王府龙祁钰和衣躺在床上,刚刚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知怎的就跳出来在地下室的情景。昏暗中,那人穿着的衣服被纯白的狐裘围领掩得严严实实,显得那张脸露出的肌肤宛若凝脂,仿佛未经雕逐的璞玉,眉目如画,朱唇微抿,仿佛入魔了般,他竟想起前不久那柔软的唇触碰在脸颊时的温热触感……“啊!”一声惨叫,龙祁钰猛地弹坐起身。“世子!”“发生什么了?”“世子!”一干奴仆手忙脚乱地冲到龙祁钰的房门前,慌忙拍门,甚至惊动了正在歇息的安豫王龙裕。“钰儿,发生何事了?”门外影影绰绰围了一堆人,想到自己竟会想到那些污秽不堪的地方去,龙祁钰一张脸憋得通红,又羞又恼地冲外面低吼:“没事!做了个梦而已!”还是个噩梦!龙裕莫名其妙地盯着紧闭的房门,正想要龙祁钰先开门,就听他直接扔过来一句:“我要睡了!”不知是说给外面的安豫王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恼怒地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龙祁钰暗骂自己污秽,怎么会注意那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难道他被沈容和那个瘟神传染了,变得喜欢……“荒唐!”气恼地暗骂一声,龙祁钰紧紧闭上眼睛睡觉,不敢再想下去。可偏偏那人就是不放过他。龙祁钰一闭眼,他死也不想再记起的那一幕自动出现在眼前。“哇啊——”又是一声惨叫,龙祁钰整个人翻滚着狠狠摔落在地上。鼻腔内一股温热忽然涌出来,龙祁钰低头看着手背上殷红的液体,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是鼻血。“钰儿,你怎么了?”门外传来龙裕急切的声音。血不断滴下,龙祁钰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燥热。他一定是生病了!将这一切不明的悸动都归纳为生病,龙祁钰丢下被子,顾不得鼻血不断流下,几步冲到门口打开房门,惊惶不安地望着安豫王:“父王,我要找大夫!”龙裕看着鼻子正血流不止的龙祁钰,还有他红得诡异的脸颊,片刻的怔愣后,大笑着拍着龙祁钰的肩膀:“原来钰儿是长大了。”有婢女红着脸上前为龙祁钰擦拭鼻血,龙祁钰疑惑地望着安豫王,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大笑。龙裕笑着摇摇头,“你母妃不在,看为父这老糊涂,竟忘了钰儿你已经十五了。”龙祁钰听得一头雾水。“钰儿,你这病大夫可治不了。”龙祁钰一愣,大夫治不了,那谁能治?全然不顾龙祁钰越听越糊涂,龙裕笑道:“这两日我就为你寻能治这病的人。今夜太晚了,钰儿你……处理好就赶快去歇息罢。”龙祁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茫然看着大笑着离开的龙裕。身边的婢女红着脸,低声问道:“世子,可要沐浴?”身上全是冷汗,黏糊糊的难受得紧,龙祁钰略一思忖便道:“也好。”婢女的脸变得更红,低眉顺眼地说了句“奴婢去为世子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就匆匆退下,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龙祁钰。书童喜儿敲敲不甚清醒的脑袋,忍住瞌睡问龙祁钰:“世子,怎么了?”“我生病了,父王说我的病大夫治不了。”龙祁钰呐呐地应道。睡意转瞬间跑得干干净净,喜儿上上下下打量着龙祁钰,惊慌地问:“世子,难道你……”话未说完,喜儿跪在地上潸然欲泣。“世子,你竟然这么早……就要去……去了……”龙祁钰脸一黑,狠狠拍了拍他的脑袋,恼火道:“去你个头!”喜儿委屈地摸着头碎碎念:“不是世子你说大夫治不了吗……”“还不是那沈——”话说到一半,眼见喜儿不解地眨着眼睛,龙祁钰方知自己失言,赶紧禁了声。“沈?”世子立即恼羞成怒,恶声恶气留下一句“你听错了!”就转身关上门,将喜儿隔绝在外。“世子……咦?世子!”一个不小心鼻血又在往下滴,龙祁钰仰着头摁住鼻子,边恨恨咬牙:“好你个不知好歹的沈容和,你根本就是克星,魔星,扫把星!”胸口处隐隐有什么东西不断涌出,即将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