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1林小年的心情很差,差到了极点。她从没有感到如此无助,无助到想找个地洞躲起来。下了晚自习,她从教学楼走到宿舍楼,又从宿舍楼走到图书馆,再从图书馆走到操场,慢慢的,边走路边走神。最后停在足球场的草坪上。偌大的操场很安静,只有零落的几个人在慢跑锻炼身体。她靠着灯柱在聚光灯的阴影里坐下发呆。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你终于肯停下来了?”此时,林小年完全无心去计较之前的磕磕碰碰,只是很平静地问了句:“于师兄,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怕你想不开把自己咔嚓了呗。”于有余笑嘻嘻地用手在颈部比划了下。林小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没那么脆弱。”“就你那表情,还不叫脆弱?”他啧啧地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银行卡:“这个还你,省得让同学怀疑你是”林小年还记得那张卡,里面是她还给于有余的饭钱和买PSP的钱,因为数目不小,所以她把钱都存在一张卡里给了他。林小年并没伸手去接那张卡,而是问于有余:“你凭什么认为她们只是怀疑呢?或许关澜的钱包真是我偷的也说不定。”于有余淡淡地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发黄的证书:“这个一直忘了给你。”林小年一直好奇那天在派出所于有余给民警看了什么,为什么民警看后的表情万分诧异?她犹疑地拿过证书,睁大眼仔细看了看,然后不禁“啊”了一声,惊呼出来:“你怎么有这个?!”证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共青团中央的钢印清晰可见,签发日期是两年前。那时候她还在读高中,因为想见在北京上学的乔怀宁,暑假时她报名参加了团中央举办的“爱我中华”主题夏令营活动。还记得当时那个夏令营的挑选和审查很严格,她来回跑了不下十次市团委,才被确定下来。可是,夏令营一开始,她才知道原来活动地点不是北京,只是从北京出发而已。顿时,她的满腔欢喜化作了漫天乌云。坐上开往陕西的大巴之前,她给放暑假在家的乔怀宁打电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喊:“我想回家!”乔怀宁还以为是因为夏令营条件太艰苦,于是柔声安慰她:“好好体验下生活也不是件坏事,坚持一下就过去了。”参加夏令营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和高中的学生,大家很快便彼此熟悉了,有说有笑的,唯独她一直抹眼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坐她旁边的男生本来一直靠在座位上睡觉,后来,好像被她打扰了,不耐烦地问:“哭够了没有?再哭,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当时,她心情不好,懒得说话,更懒得跟人顶嘴。于是,乖乖地蜷缩在车窗边看外面的风景。后来,她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大巴已经停在路边休息,好多人下了车去拍照。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发现旁边已经没了人,只是自己肩上多了一件白色运动外套。或许,是刚才旁边的男生落下的?她想。她把外套摊放在挨着的座位上,又开始打盹儿。直到大巴又开起来,她再次睡醒,旁边座位还摊着那件外衣。她猜,刚才的男生可能怕她吵,所以换了座位。直到下车的时候,仍不见有人来拿衣服,她就帮忙收了起来,放到随身提着的纸袋里。到了陕西,还没人跟她要衣服,她也再没见到那个男生了。其实,就算找到了,她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自从上了车,她就没注意过其他人。她的心里一直在猜测,放了暑假的乔怀宁一个人在家会做些什么?是不是像自己想念他那样想念着一个叫年年的笨女孩儿?“笨年年!”她不由得责怪起自己的粗心,事先都没打听好,就理所当然地盲目报了这个夏令营,把一个能见到他的渺茫机会变得更渺茫。夏令营快结束的时候,她越发地想家,想她的怀宁哥哥。于是,不顾天黑路远,她只身走到离住地1公里远,却是唯一的有公用电话的小卖部,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回营的路上,她拣到了一个黑色提包。她本以为是夏令营的同学丢的,便打开想找找失主的线索,可是打开一看,立刻吓傻了:里面居然是花花绿绿的钞票,捆绑的整整齐齐,足有两个皮鞋盒子那么大。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她在脑海里飞速运算这么厚的两大摞钞票会是什么样的天文数字。她飞快地做了个决定,抱紧提包撒开腿往营里跑。“我要见营长!”她在夏令营指挥部门口张望,由于刚才跑得急,额头上满是汗。“营长正忙着,没空。”指挥部门口站岗的学员们面无表情地告诉她。“那让我见指导员。”她必须要把钱上交啊,总不能抱回她的宿舍吧。“指导员在团长办公室,也没空。”“我有很重要的事!”她故意在指挥部门口大声说,企图引起里面的人的注意。这招果然奏效,营长在里面问:“外边是谁在吵?”“我要见营长!”她立即喊。“让她进来!”营长的声音比往日严肃很多。她看到营长办公室里除了营长,还有指导员和另外一个男生,那男生看起来面熟,可她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我拣了个包。”她把提包往办公室的方桌上一放,总算松了口气。她是松了口气,其他3个人都吸了口气。营长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提包的拉链处,连声音都变得激动不成调:“指导员,你们看,就是这个包啊!”“这位同学,你是在哪儿拣到的?”指导员摇着她的肩膀,差点把她晃散架。“从小卖部回来的路上。”她把当时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被劫了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路上?”一直沉默不言的男生突然站起身,迅速拉开提包的拉链。里面花花绿绿的钞票露出来,他打开一捆,对着灯光看了看,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劫匪把钱弄丢了?”“营长,赶紧给周书记打电话,”指导员突然想起来,“告诉他被抢的150万捐款一分不少地找到了。”“150万?”林小年托着下巴嘟起嘴,“原来是150万!”“怎么?后悔把钱交回来啦?”指导员笑呵呵地问,“不过,放心吧,我们会报告团中央,给你特殊嘉奖!”“我才不要什么嘉奖,”林小年撇撇嘴,拍了拍装钱的提包说:“看来我估算错啦,少算了50万。”原来,她始终没把钱放在眼里,刚才别扭的表情只因为她算错了数目。2嘉奖证书上清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和获奖原因。林小年看完了,又把证书折起来,随意捏在手里,问于有余:“师兄,这个证书怎么在你这儿?”“我还想问你,夏令营没结束,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后来,他问遍了夏令营里的人,都没人说得清那个长得像瓷娃娃的女孩儿为什么突然退出了。林小年想起来当时自己是多么的任性,因为想家,也因为想念乔怀宁,于是她假装生病,骗过了营长和指导员,然后悄悄离开陕西,只身回到北京,然后又辗转回到H市。那个夏天,她绕过了大半个中国,本以为能跟乔怀宁在一起,可是,所有的努力都让她离他更遥远。林小年沉浸在昔日的回忆里,品味着涩涩的酸楚。“营长把找回捐款的消息报到了团中央,并帮你申请了嘉奖,可是拿到证书的当天才发现,你已经退出了夏令营。当时,Z大是夏令营的承办学校,我代表校团委为夏令营带队,所以证书就暂时交给我保管了。”于有余解释了事情的始末。“原来你就是那晚在营长办公室的男生。原业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呀。”林小年想起来那晚除了营长和指导员,指挥部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第一次吗?”于有余耸耸肩,“在大巴上你靠着谁的肩膀哭着睡着了的?还拿走了我运动上衣,那件衣服可是阿迪的全球限量版!”“你?”林小年又是一阵无言,原来,那天在大巴上,就是他坐在她旁边,“为什么后来不找我要衣服?”“我不是一直等你自己主动送回来嘛!”“我怎么知道该送给谁啊。”靠在灯柱下的林小年,任洒落的灯光在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为什么不早点把这张纸还给我呢?”他呵呵笑着:“先前,是想看看你到底多有钱,真那么不在乎上百万的钞票。”林小年恍然顿悟:“结果呢?”于有余摇摇头:“好像不是有钱人。”“不是好像,是确实!”林小年想起来他让她赔PSP,让她请吃厉家菜,不由得一肚子火。“嗨,怎么了?”于有余绕过草坪,盘着脚坐到她面前,俯下身子从下往上看她。林小年闷闷地说了句:“后悔呢,我这肠子都悔青了。”“是该后悔,当初那么多钱白白上交了你若把钱藏起来,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富婆了!”于有余奸笑着,眼里有不怀好意的光。林小年瞪着他:“我是在后悔,不应该去参加那个夏令营!”如果没有那个夏令营,他根本不会注意她,也就不会让她赔东西,不会让她请吃饭,不会她也不用花那么多冤枉钱,进而让关澜怀疑她因为缺钱拿了她钱包。“后来,很多人都说那次夏令营特别有意义啊!”于有余好像成心跟她抬杠,“你应该后悔自己退出得太早了。”“原来”林小年若有所思道,“你一早便认识我了。”“什么?”于有余没听清。“没什么!”林小年笑笑,不再说话。于有余还是坚持把银行卡还给林小年:“我不缺这个,哥哥姐姐们给的零花钱够我天天去厉老师家吃饭的。倒是你自己,如果不想下个学期喝西北风,就赶紧收回去小心我一会儿又改变主意不给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顺手把银行卡塞进了她书包里,就怕她不肯要:“就算心情不好,也不用表现得像世界末日吧?”她认真地问他:“真的有那么明显?”于有余还是笑,在初夏的晚风里,带着让人苏醒的气息点点头。她叹了一声:“其实那天在派出所,我知道是你帮忙搬了救兵,要不,我现在可能还在那里接受调查呢。”于公子轻轻吹了声口哨,并没有直接承认。操场门口有个小超市,每到下晚自习的时间都会挤满了人。于有余拉着林小年从操场出来,说:“我能不能用你的钱请我吃个雪糕?”“如果你答应以后少搞些恶作剧,我想应该没问题!”林小年拍拍口袋里的零钱,可能里面有硬币的缘故,叮叮当当直响。“如果你不那么特立独行,我想我就不会有太多恶作剧的机会;如果你不那么骄横无礼,我肯定不会跟你针锋相对;如果你不那么漫不经心,我也不会”“还吃不吃雪糕?”林小年发现自己跟于有余真的很难对盘,连吃个雪糕都要先争执个半天。这是于公子第一次拿着雪糕在校园里边走边吃,再加上旁边还跟着林小年,绝对是奇观。所以,他们经过之处,屡屡有人驻足观望。林小年主动与他拉远了距离,而他却故意停下来等她,对着她喊:“小黏糊,再不赶紧走,回宿舍可要熄灯了!”她看看表,还差两三分钟,于是撒开腿往宿舍跑,惹得他在后面大笑。宿舍里一如既往的冷清,葛言见她回来,说:“你家怀宁哥哥在QQ上等了你一个晚上,刚下线。”林小年来不及把手里的雪糕吃完,一口含在嘴里就赶紧打开QQ。让她失望的是,年糕的头像是灰色的。“既然等了一个晚上,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几分钟?”她低声抱怨。宿舍楼下贴出通知,学生会要对各宿舍卫生实行临时检查,让各宿舍做好准备。临上课前,林小年整理自己的铺位和书桌,发现书架上还有一本关澜的《摄影基础》,那是很早的时候关澜借给她看的,说摄影基础能培养她的审美情趣,帮她提高审美修养。当时她本打算认认真真地把书读完,可是后来翻了几页就搁置了,一直没再看。她把书插到关澜的书架上。关澜一向很注意书籍的摆放,不允许任何人碰她的书架。所以,林小年放得格外仔细,生怕弄乱了书架原来的顺序。关澜的书架上还有一本摄影杂志微微露出了边脚,林小年以为是她刚才不小心弄乱的,于是,想帮她重新摆好。林小年怎么也不能想到,关澜居然把钱夹在杂志里。15张百元钞,一张不少,令那本杂志比本来的大小厚了许多。关澜声称丢了的1500块钱,居然在她自己的杂志中放着上午上课的时候,林小年总觉得眼睛在跳,揉了几次都没效果,最后只好用手掌盖住。坐在她旁边的同学笑她:“你这样会把财运都盖跑了。”“谁说眼睛跳就有财运呢?万一是灾运怎么办?”她使劲按住太阳穴,用手指圈起来,做了个熊猫眼模样:“该不是预示我接下来的计算机考试不及格吧?”“你这个考试机器要能不及格,全班就不用考了!”3下午没课,林小年去自习室打发时间。她边走边给乔怀宁发短信:“你怎么突然感冒了?体质连我都不如呢!”“打篮球赛着了凉。”他迅速地回复她,紧接着又是一条:“你最近很忙?怎么都不上网?”她想了想,回他:“是啊,要考试了!计算机、英语要复习很多内容。”她打字向来慢,连用手机发短信也慢,就这么几个字打了一路。于有余站在楼梯口,远远就看到了林小年,她正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他也就没招呼她。林小年也没注意到他,低着个头就撞到了他这道人墙上。她低着头,很诚恳地对着“墙”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继续边走边发短信。可是,“墙”却不干了,跟她吼:“你出门不带眼睛吗?”他气她根本心不在焉,于是,拉住她进行思想政治教育:“你知道这样走路多危险吗?万一撞翻了从楼梯上滚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林小年仍低着头,小声反驳:“我又不是球,怎么会滚下去?!”“嘿,做错了事儿还顶嘴!”他气势汹汹地叉着腰,那架势,十足在训人。“怪不得上午眼睛跳?”她嘟囔着。“眼睛跳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好奇。“眼睛跳就没好事,现在遇见你”这个逻辑直接推出她经典的座右铭:遇见于有余准没好事儿!听她这么说,于公子还真有些哭笑不得:“行,就冲你这句话,也得让你看看什么是好事儿!”林小年被于有余拉着来到学生会办公室。苏北海和薛冰都在,看到她,两人都笑了起来。薛冰说:“我们终于找到证据替你洗刷冤屈了!”“什么冤屈?”林小年看到薛冰手里扬着一本摄影杂志,顿时有些紧张。“不知道是谁把1500块钱藏在书架上了,刚好被我们发现。”苏北海补充。“不是刚好吧,你跟有余那可是地毯式搜索”薛冰哂笑。林小年有些慌乱,看向于有余:“你们今天上午,临时检查?”“不过是个借口,我们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你们宿舍里会不会留有什么蛛丝马迹。”于有余笑了笑。“这,说明不了什么啊!”林小年辩解,“或许,是别人放的?”“你会把自己的钱放别人书架上吗?”于有余反问。“或者是她最近取的钱”林小年的声音有些无力。“我们看了她最近所有的取款记录。”苏北海表情严肃起来,“发现只有这一笔。”“这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是”“是什么?”于有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在替她找借口?”“没有!”她很干脆地否认道。“我们把这些证据拿给团委和保卫处看,一切就会真相大白。”薛冰举着那本夹着1500块钱的摄影杂志晃了晃,晃得林小年眼前发灰,心里也跟着毛毛的。“不要!”她急切地阻止薛冰。苏北海问:“为什么不要?只有这样才能让作怪的人接受惩罚,还你清白啊!”“不要!”她机械地重复那句话。“别告诉我这些钱是你偷偷还给关澜的,我不信!”于有余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林小年的表情。“为什么不可能呢?”“因为,你根本没拿过她的钱!”“你怎么知道?”“我用脚趾头想的!”于有余好像在生气。而苏北海和薛冰都不说话。林小年仿佛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低着头,蹙紧眉,小声说:“谢谢你们大家这么尽力帮我,可是我不想要真相。”“那样,就有很多人会误解你。”苏北海很认真地劝诫她。“我不怕误解。我只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到底想维护谁?”于有余的目光很犀利,恨不能看穿她。“不维护谁。”她有些想哭出来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可以吗?求你们大家别追究了!”薛冰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林小年,你都敢跟有余斗智斗勇,可见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啊!”“谁说我不胆小怕事了?”她的目光显得柔弱而无助。林小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宿舍,把那本摄影杂志又悄悄放回原位。她本以为没人会发现这一切。可是,身后却划过一道忧郁的目光。考完计算机和四级,紧接着是期末考试,然后暑假来临。这一次林小年没有问乔怀宁,而是自己订了回家的车票。临行前,她给乔怀宁打了个电话,问:“感冒还没好吗?注意多喝水,多锻炼。”乔怀宁在电话那边直笑:“这明明是以前我对你说的话吧?你剽窃我的版权。”而她却笑不出来,因为听到他旁边欧阳菲柔柔的声音说:“怀宁,快过来吃西瓜!”本来,苏北海是要来送她的,可是她不让:“苏师兄,你千万别送,要不以后我跟三月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跟三月有什么关系?我们分手了。”“就是因为你们分手了啊,怕三月以为是因为我闹的呢!”火车站人山人海,这么炎热的天气,林小年后悔自己穿多了衣服,于是把衬衣脱下来系在腰间,然后腾出手,从挎包里拿纸巾抹汗。开始剪票上车的时候,她在候车室买了一个碗装的红烧牛肉面带上当晚餐,然后随着人流来到站台。“嘿,小黏糊!”站台上爆发出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一转身,于有余已经站在她后面。“于师兄,你来送人?”她记得寒假回家的时候,他送过她。他有车,又交友广泛,在放假时期来车站送送人,应该是平常事儿吧?于有余却摇头:“是我自己要出去旅游。”“去哪儿?”该不会是和她同一个地方吧?他指着身后的火车说:“和你一样,这趟车的终点站。”林小年极热情且热心地提醒他:“现在天气热,大家旅游都往凉快地儿走,像什么长白山天池啊,布达拉宫啊南方热死人,也没什么好玩的。”“你再唠叨,火车就要开了,哪儿都去不成。”他根本不理会她那些小儿科的唬人理论,直接绕过她,自顾上了车。他们本来不在一个车厢,向来追求舒适的于公子坐的是软席卧铺,可是,他却到硬席区同林小年对面铺位的人换了铺位。他坐在她旁边嘻嘻呵呵地说:“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尽尽地主之谊,给我讲讲H市有哪些好吃的,好玩儿的?”看着他虚心且认真的表情,林小年有些猜不透他是不是开玩笑,于是,又郑重地问了一遍:“你真的去旅游?”说起H市,林小年开始滔滔不绝,把本市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待讲完后一转头,发现于有余靠在铺位上睡着了。在火车上毕竟睡得不踏实,于有余眯了一会儿起来,发现林小年不见了。突然间,他的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就像小时候丢了心爱的玩具,心疼得想哭,又哭不出来。明知道她只是暂时离开,他仍苦着一张脸。他想不起来,自己已经多少年不再有这种幼稚的情绪了,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稳重的男子汉了,不屑再撒娇、赌气,不屑再毛躁,可是现在,他竟然有些回味年少时那青涩的时光了。林小年捧着一碗泡面从车厢的另一头缓缓走过来,边走边小心翼翼地躲开旁边的人。火车晃了下,林小年的脚下一个不稳,手里的泡面差点飞出去。她惊魂未定,龇牙咧嘴地嘟囔着什么,慢慢走到铺位。看到这样的林小年,于有余满足地笑起来,觉得全身重又充满了活力。他从铺位上站起身,伸手去接她的泡面,说:“没想到H市的朋友这么好客,还请吃晚饭!嗯,虽然只是泡面。”“好客?”林小年惊呼,“这是我的晚饭。”她像老母鸡护住鸡子那样护住自己的泡面。于有余表现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总不能你吃东西让我干看着吧?”4林小年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她的泡面,为什么变成了他的食物,却让她干看着。他吃了几口,然后举着手里的叉子,把泡面桶推给她,说:“忘了是你的晚餐,还给你吧!”他吃过的东西,她还怎么要?于是,她忍气吞声地说:“你吃吧!”于是,他吃得不亦乐乎,而她看得满心郁闷。于有余边吃边说:“如果泡面里的都是真材实料就好了。”她在一旁无精打采地坐着,托着下巴嘟起嘴,心里暗想:如果不跟你一趟车就好了!于有余吃完泡面还不尽兴,抹了抹嘴,喊:“没吃饱,我们去餐车再吃点。”林小年捂紧口袋,杵在那里死活不肯动:“不吃了吧?反正不太饿。”“就当陪我吃。”于公子看到她退缩的样子,明知道她想什么,却置若罔闻。“不用吃了,真的。”她怕口袋里的钱不够他点一个菜的。等火车到了站,她被留在餐车上洗盘子,就见不到她那对伟大的父母了林小年悲惨地想。于公子去餐车吃饭了,留下林小年看行李。她后悔没看牢自己的泡面,让于有余抢了先,剩下自己饿肚子。她有几分气恼,踢着他放在床铺下的行李箱解闷,边踢还边安慰自己:忍一忍就到家了,就能吃到老爸亲手做的清蒸鲈鱼,那鲜美的滋味,想起来都流口水。于公子去的时间不长,返回来时胸前抱着一堆零食,哗啦一下都堆在林小年的铺位上。“这是干什么?”林小年怕他又侵占了她的地盘,赶紧阻止。“餐车里也没什么可吃的,我就买了这些带回来。”他看着他笑,“你难道还不饿?”她当然饿,早饿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林小年盯着那些平时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再三询问:“于师兄,这些你真都给我吃?”于有余郑重地、毋庸置疑地说:“当然给你吃啊。”于是,林小年光荣地结束了忍饥挨饿的生活,边吃边称赞:“还是社会主义好啊!吃得饱,睡得着,善良的人来有好报。”于有余听得一头雾水,问:“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林小年一本正经的给他解释:“我让你吃了泡面,现在你让我吃你买的蛋糕和巧克力,不是好人有好报吗?”“可是,我也没说让你白吃啊!”于有余又摆出他那副狡黠的表情。林小年听了,一大口蛋糕卡在喉咙里,差点噎得背过气去。于有余赶紧帮她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他拍着她的后背问:“激动什么?”“不让白吃,干吗不早说?”林小年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蛋糕又放回去。于有余笑起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白吃的晚餐啊!”“你不是也吃了我的泡面?”林小年跟他犟上了,据理力争。“我是不小心吃了,又不是故意的,后来还你,是你自己不要啊!”于有余表现得很无辜。林小年愤怒了:“赔给你总行了吧?!”他装出很为难的样子,咂着嘴说:“你还得赔我刚去买东西花的时间和力气。”于有余惦记好了要黑这个小白女,只让她破点小财怎么行呢?这算哪门子事儿?时间和力气该怎么赔?林小年琢磨了半天,总算想明白:“你是故意的?”于有余摇头,坚决地说:“不是!”争论的结果是:到了H市,林小年要当于公子的导游。“到了我家的地盘,就不怕我卖了你?”林小年威胁他。于公子笑笑:“卖了我?不怕,到时候我帮你数钱!”说完,他把林小年吃了一半的蛋糕拿起来往嘴里放,还不忘问她:“你还吃不吃了?看来真不饿!”“那是我的!”林小年想抢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半块蛋糕沦陷到他嘴里。火车快速行驶着,车窗外渐渐变得幽暗。过道里的照明灯无声地熄灭了,车厢里面渐渐安静下来,只听见火车“咣啷咣啷”在轨道上行进的声音,沉闷且单调,给旅行的人带来催眠的乐章。于有余把PSP借给林小年玩游戏,他自己则戴着耳机听MP3。林小年玩着玩着开始犯困,最后竟斜靠在铺位边上睡着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着她微微开启的小嘴,于有余居然移不开视线了。车厢里的冷气较重,他帮她搭好外套,以免着凉,然后又回到铺位上闭目养神。于有余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想自己会不会是中了邪,要不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盯着一个不太漂亮、不太温柔、不太听话的小女生这么久?5林小年半夜醒来,车厢里只有一抹橘黄色的灯光,很黯淡,照得人也朦胧。她眯着眼,看着旁边铺位的于有余。他还没有睡,带着耳机正专心听音乐,微闭着眼,轻轻晃动身躯。个子本来就高的他窝在硬卧里腿脚伸展不开,显得既拥挤又委屈。“师兄,到哪儿了?”“还远着呢。”他听音乐也倦了,把MP3收起来,从背包里摸出一听啤酒,在林小年面前晃了晃:“要不要来点?”她还以为是她平时喝过的果啤,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好啊!”于有余又摸出一包开心果和一包榛子仁,打开,递给她:“凑合点吃吧。”漫长的车程,她无以消遣,于是,就跟于公子把酒聊天。可能他们的声音有些大了,睡在林小年上铺的老大爷哼了一声。林小年赶紧闭上嘴。于有余轻笑,然后,两个人都坐到床边,凑到彼此耳边压低声音交流。她呼出的气暖暖的,惹得他脖子里一片酥痒,心头像爬了蚂蚁。林小年并未发觉他的心猿意马,继续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儿,她说:“要不是乔怀宁,我就掉到湖里淹死了,当时,他都没想自己不会游泳,硬是把我从湖里捞出来晾干了,才送回家去”“所以那一次,你才奋不顾身地跳水去救人啊?”“哪一次?”林小年一下没反应过来,“哦,哦!是啊,我也想向乔怀宁学习嘛!”“只是他没有去‘救’人”于有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想到你小时候就让人不省心。”“嗯——幸亏那时候有乔怀宁。”提到乔怀宁,她不觉胸中一阵苦涩,闷闷地喝了一大口啤酒。他也跟着举起整罐啤酒,一仰头,居然喝得一滴都不剩,当他高举着易拉罐仰着头晃动时,林小年看得一愣一愣的,压低声音惊呼:“你怎么这么个喝法?”于有余撇撇嘴:“那要怎么喝?”他剥了几粒开心果,丢进嘴里:“讲点别的吧,我跟乔怀宁又不熟。”她却紧闭着嘴,不再开口。这时早已过了大半夜,火车依然与铁轨有节奏地碰撞着前行。睡意再次袭来,待林小年再次醒过来,车厢里已经恢复了明亮。晨曦从车窗打进来,显得清新、温和,又带着淡淡的亲切。她坐起来,揉着太阳穴,好让自己立即清醒。火车已经进入H市,林小年透过车窗看到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一草一木她拉着于有余往外望去:“那里是H市的远郊,著名的国家级旅游区。”火车到站的时候,于有余拖着两个人的行李在站台上张望,林小年问他望什么。于有余只是笑:“看看H市的美女多不多。”“无聊。”林小年懒得理他。6出了火车站,林小年被老林同志单位的车接走了,本来想带上于有余,却不想他不屑地摆摆手说:“会有人来接我。”于有余在出站口呆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了一串数字,没过几分钟,接他的车到了。坐在车上,他不忘给林小年打电话:“别忘了下午带我逛人间天堂。”“下午要补充睡眠,明天再带你逛。”可能是回到家的缘故,林小年连语调都不一样了,透出了一股活泼和亲切的劲头。“那好,明天你给我打电话。”于有余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先合上手机,嘴角涌起莫名的笑意。“你不是去过很多次人间天堂了?”司机边开车边问。“还想再去一次。”他伸了伸懒腰,开始抓紧时间补充睡眠。昨晚对他来说可是一次折磨,在火车上他怎么样都睡不着,无聊得要命。“是不是又勾引了哪个小女生?”司机饶有兴致。于有余把后座的靠垫丢过去:“开你的车!”第2天,林小年给于有余电话:“于师兄,你还要不要去玩儿?”“我还以为你耍赖,不带我去了!”他揶揄道。他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一切,就专门等她电话了。“怎么可能?”林小年嘻嘻哈哈地说笑,然后约了地点碰头。作为义务导游,林小年算是很尽责了,无奈于公子要求太高,所以两个人走了一路,也吵了一路。他说:“明明某某湖很好玩,为什么不带我去?”“H市是你熟还是我熟?那个湖现在都成臭水沟了!不带你去是为你着想啊。”“可是,为什么不请我吃你们那个很有名的什么醋鱼?”“鱼?那可是于师兄你的同类?原来你喜欢吃同类的?”“彼鱼非此鱼啊!”“再话多,明天不带你玩了”“是你话多啊。”他无奈地摇着头。一天下来,林小年不得不宣告投降。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再也不肯动了,喘着气说:“歇歇吧!”于有余依然精力充沛,帮她在路边的冷饮部买了冰激凌后,小跑着回来:“那就歇会儿,反正可以明天接着逛。”“还有明天啊?”林小年叫苦。“当然了,来一次H市不容易,起码该看的都要去看看吧?”他意犹未尽地说。“可是,明天”她想找个像样的借口,却找不着。他似乎明了她的心思,说:“下次,去别的地方我给你免费当导游,行不行?”于有余在H市一呆就是一周,林小年天天陪着他到处玩儿。她老爸老妈不满地抱怨:“好不容易放假回家,却天天往外跑!”她只能解释:“有师兄过来玩儿嘛,我总不能不理吧!”“师兄?”老妈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脸上立刻笑得像开了花,“我说呢!去吧,去吧!我跟老林都支持,哪天带回家来看看呀!”林小年直翻眼皮,嘟起嘴叨念:“难道更年期了?居然这么三八。”于有余回北京那天,特意给林小年打了电话表示感谢:“小黏糊,冲着这段革命友谊,等你回北京的时候,本公子去车站接你啊!”她期待另一个人去接,所以客客气气地说:“算了,师兄不用麻烦。”漫长的暑假因为忙碌变得十分短暂。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她给乔怀宁打电话过去透露行程。乔怀宁为难地说:“小菲要我陪着去医院,估计不能去接你了。”又是欧阳菲,林小年心里有些堵:“没关系啊,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欧阳师姐怎么了?为什么去医院?”“感冒吧?嚷着不舒服。”乔怀宁的声音不大,也不算温柔,却透出一股子浓浓的依恋和爱护。以前,他也曾爱护过她,像邻家妹妹那样。可现在,他却依恋着另外一个人。本是炎热的天气,林小年却因为内心那股失落而过得颇有几分凉意。林小年下了火车,一个人拖着行李走出出站口,突然感到孤单。她万万没想到,此时,会在车站遇到于有余——于有余远远地站着,摇着手里的冰红茶冲她笑。林小年怔怔地愣在原地:“于师兄?”她不好意思起来,“不是说过你不用来接我吗?”于有余点点头:“我不是来接你啊,我是来接薛冰的。那小子说他带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拿不动,非要我跑一趟。”因为天热,他一个劲儿补充水分。林小年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还以为”于有余漫不经心地问:“一会儿有人接你没?如果没有,就等等,跟我们一起回学校吧。”“好啊,我正愁不知道坐哪路公交车呢!”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又在出站口等了会儿,于有余把手里的冰红茶递给林小年,然后拎起她的行李箱:“我们去停车场。”“不等薛师兄了吗?”“我记错了,他坐下班车过来。”“哦!”林小年小跑着跟在于有余的后面,就像拣了个大便宜一样偷偷地笑。看到于公子换了辆黑色普通轿车,林小年不禁问:“你那辆招摇的小跑呢?”于有余笑起来:“还给我五哥了。”“为什么?”“怕别人以为我们家老爷子贪污公款呗!”“我上次只是随便说说。”“没事儿,反正也开够了。”“后备箱有水,依云的。”于公子怕林小年热,告诉她自己拿水喝。“依云,多浪费。”林小年咂舌,“我从小到大,喝的最贵的饮料也就冰红茶。”于有余笑起来:“你手上不是有半瓶吗?”“这可是你喝过的。”“又没毒,你喝过的半瓶我不也没嫌弃?”她无言了,还是渴着吧。车子上了三环路,林小年的手机响了。她看看号码,居然是苏北海,接起来:“苏师兄是啊,今天回来不用接,我坐于师兄的车顺路回学校。”林小年挂上电话,听到于有余边开车边叨念:“怪不得北海主动要求去接新生,原来是有私心!”“什么私心?”林小年问。于有余扭头看了眼她写满脸疑惑的单纯面孔,叹息:“怎么白得像张白纸?”7再见乔怀宁时已是金秋十月。牵着欧阳菲的乔怀宁,微笑着站在林小年面前,她恍然觉得,那笑有些疏远,有些陌生,面前的这个人也陌生。他们是突然来访的。当时,她在上课,无意中发现乔怀宁站在窗外。她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忙不迭地揉了揉眼睛。过了几秒钟再回头,他居然还在。于是她从教室的后门悄悄溜出来,刚想亲热地喊一声怀宁哥哥,却发现旁边还有欧阳菲。“怎么突然想起来Z大了?你们”林小年问。“我们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乔怀宁递了一袋子石榴给林小年:“小菲特意带给你的。”“谢谢师姐。”她觉得袋子里的水果有些沉重。欧阳菲看起来这事重复,慢吞吞地说:“怀宁说你喜欢吃。”她看看乔怀宁,笑嘻嘻地说:“小时候嘴馋,凡是甜的都喜欢吃。”乔怀宁一直牵着欧阳菲的手,坦然接受林小年的注视。“过了个暑假,你们俩都瘦了好多啊。”林小年讪讪地说。“当然了,跑了那么多次”欧阳菲突然看了乔怀宁一眼,一扭头,说:“天天跑步锻炼。”“减肥?”“是啊,夏天热,多跑跑,出些汗,更舒服些。”乔怀宁耐心地说。除了说这些废话,林小年想不出来还能再讲些什么。3个人度过了一个无聊的下午,直到乔怀宁和欧阳菲离开Z大回去的时候,林小年才有些恋恋不舍。“再见!”乔怀宁说。直到乔怀宁和欧阳菲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林小年依然站在原地,回味这寻常的两个字。原来,再见的时候,一切已物是人非。就如每次与乔怀宁再见,他都离她更远了些。她抱紧装满石榴的塑料袋,回想起当年乔怀宁带她去偷摘农林所种的石榴。也是在十月,他们一起去家乡的试验田玩,发现紧南边有一小片果园,种满了柿子和石榴,因为南方不产这些水果,她觉得好奇,于是跟他说:“石榴肯定特别甜吧?”“不知道,那是我爸他们所栽种了几年的试验品种,今年头一次结果。”他经常听父亲提起那宝贝的嫁接石榴树种。她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问:“我们能不能摘来尝尝?”“不行!”他立刻回复。“我就要尝尝!”她嘟起小嘴,任性地挣开他。乔怀宁动摇了,看着满树红彤彤的大石榴,犹豫着说:“就只能摘一个啊。”她笑起来,露出小酒窝,使劲点点头:“就摘一个,我们一起吃。”她挑了最大的一枚石榴,咔嚓一下揪下来,然后,抱着跑出试验田的果园,坐在田埂上跟乔怀宁你一颗、我一颗地吃起来,吐了满地的石榴籽。也就那些石榴籽惹了祸,被看田的师傅发现了,追着他们俩满田里跑,最后终于惊动了实验室里的乔教授。乔教授按住乔怀宁好一顿打,边打还边说:“好你个臭小子,敢偷东西吃?还偷了‘1号’!”后来他们才知道,“1号”是那棵树上唯一一枚有研究价值的果实。林小年永远都不能忘记他边挨打边看着她笑的表情。虽然当时并没有人责备她,她却抱着半个吃剩的石榴哭得像个泪人。从此,再不会有人替她挨打了,也再不会有那么甜的石榴了。林小年站在学校的中心花园里,失落地想着。“嘿,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身后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本能地一闪,回过头,正好看到于有余。“真巧。”她冲他点点头。于公子却耸耸肩:“巧什么?等了半天才等到你们班下课,陈涵师弟说你上着上着课就逃走了。”“我——我有事。”她喃喃地解释。“幸好没跟帅哥私奔了!”于有余故意调侃她,他早就知道林小年是跟乔怀宁出去的。林小年瞥了他一眼,咬咬唇说:“于师兄找我什么事?”“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于有余晃着身后的书包,轻巧地说,那份随意好像跟她认识了十几年似的。林小年心里直犯嘀咕:他还能有什么好事儿?“你要请我看电影?!”林小年夸张地尖叫出来,“师兄你没搞错吧?”于有余看她这个模样,没好气地说:“你要不愿去,我叫别人了。”“你有几张票啊?”“4张,团委老师给的。”“原来是学生会的福利,”她明白过来,“那能不能叫上葛言?”那丫头前几天还嚷着要去看大片呢。“随你。”于有余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周五晚上,别忘了。”林小年呵呵直笑:“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好事,怎么能忘了呢?”周五下午下课,听林小年说于公子请看电影,葛言分外兴奋,饭也没来得及吃,赶紧回宿舍梳妆打扮去了。林小年嚷嚷着:“至于吗?不就是看个电影?”“是普通的看电影吗?可是跟于有余一起!还有”葛言表现出少有的兴致,却欲言又止。林小年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拜神呢,就差沐浴更衣、焚香祷告了。”“反正你不懂。”葛言说完,又开始新一轮忙活。沈三月本来在宿舍上网,看着葛言一边换衣服一边哼着歌儿,禁不住问:“什么喜庆事儿?”“还不是沾了小年的光,于公子请看电影。”沈三月握紧鼠标的手突然松开了:“小年?”“是啊,哎,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一直对她有误会”葛言边说边哼起了愉悦的调子。沈三月感觉一丝苦闷,郁郁地说了声:“谁说我对她误会了?”林小年跟葛言赶到校门口集合的时候,于有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频频地看表,跟一起前来的男生说:“她们再不来我们就走。”“都说好几遍了,也没见你挪步子啊。”男生挑挑眉,一副神气劲。“怎么女生办事儿都那么磨蹭?”“不是人家磨蹭,是你到得太早了,老大。”男生的眼睛一直盯着女生宿舍楼方向,远远看到葛言跟林小年走过来,小声说:“来啦。”于有余刚想问俩人怎么迟到这么久,一抬头看到林小年画了些淡妆,竟然咧开嘴笑起来,招呼她们说:“走吧,上车,看6点多那场,晚了占不到好位置。”看到于公子谦和的态度,很不容易。叫彭兴的男生也对葛言招招手,葛言的脸刹那间就红了。林小年从没见过这样的葛言,她看看彭兴再看看葛言,好像明白了什么。车上气氛挺好,大家说说笑笑,于公子慢慢悠悠开着车向电影院进发。不知为什么,彭兴同葛言说起了B大学生会的篮球主力乔怀宁,葛言笑着对林小年说:“你家怀宁哥哥果然很有名。”这句话让林小年走了半天神儿。于有余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胸口酸酸的。8本来出来得就晚,再加上路上又堵车,4个人到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放映厅里的人并不是太多,还有不少空余的座位。林小年看着于公子一直沉默的样子,有些惧他,于是只好问彭兴:“师兄,我们坐哪边?”林小年跟彭兴见过几次,但不是太熟,只知道他跟于有余一个宿舍的。“哪边都行。”彭兴说,说着便在边边上找了一排空座位和于有余坐下,却不想林小年没有就坐,而是拉起葛言的手,走到中间一排座位上,距离他们还挺远。光线很暗的放映厅里,只有荧幕上显示着鲜亮颜色的时候,才有机会看清周围的人。葛言就着一点点微光,不时扭头看看彭兴,却发现了另一个人注视的目光。她用胳膊肘顶顶林小年,小声说:“于公子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这边?”林小年本来正看得投入,听葛言一说,不禁扭头望去,正对上于有余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里,荧幕上瞬间的闪亮让他的一双眼更显深邃。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的眼神,竟让她有几分心虚和惶恐。她赶紧转过头,假装专心看电影。电影过一半的时候,于有余终于坐不住了,绕过座位,走到林小年旁边,拉起她就往外走。“干什么?”她不敢大声反抗,只能较劲地拼命想甩开他的手。“我有话跟你说。”他力气大,所以她只能任他拖着往外走。放映厅外一下子亮了好多,林小年的眼睛被晃住了,过了好久才看清于有余黑着的一张脸。“师兄,怎么了?”虽然他性格不太好,但基本人还算善良,况且对她一直不错,她早已经拿他当朋友了,所以关心一下也是应该。于有余打量着她的面孔,很仔细,也很认真,仿佛她的五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仿佛他正在思考什么问题林小年这才想起来,在宿舍时,葛言非拿她当试验品,在她唇上涂了层口红,虽然已经极力抢救过了,但还是有些痕迹。她不好意思地咬咬唇,想让唇上面的口红印子再淡些。她小小的动作勾起了于有余无限遐想。他还记得她唇上的馨香和温软,虽然曾只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却让他久久难忘。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内心雀跃的悸动。他所有的思绪又回到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她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孩儿,却是最可爱、最让他没办法的。他一度以为,他只是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可是,这么久之后,他才发现,迷惑他的根本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心。那单纯的性格处处表现出一种质朴和纯粹,让人无法忽视。他喜欢上了林小年这个名字,更喜欢上了这个真实存在的女孩儿,哪怕她的性格除了可爱,还有些执拗,有些任性。他勉强地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承认他在妒忌,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乔怀宁——他居然是她的青梅竹马。来电影院的路上,大家提到乔怀宁,她那落寞而受伤的眼神刺痛了他。于有余第一次发现,他无法忍受自己喜欢的人难过。他生气,是在气自己,为什么突然间被一个小女生俘虏?气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笑,跟着她难过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对自己很鄙视、很不屑。不就是一个女生,值得吗?可是,值不值得,嘴上说了不算,因为想法跟行动总是那么不一致。“林小年,”他唤着这个名字,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非常郑重地说:“我——”“怎么了?”她觉得他今天的表现很是怪异,不免更有些关切。“我想,我——是爱上你了!”他为自己能表达出来吁了一口气,说出来终于轻松多了。他站在那里,像等待宣判一样等待她的回答。“咕噜咕噜”一声比一声大。他盯着她观察了半天,才发现声音是从她肚子里发出来的。她尽量捂着肚子,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晚上没来得及吃饭。”林小年对着空落落的肚子说:“别叫啦,收到信号,电影看完了就去吃东西。”“林小年!”于有余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嗓门地奚落她,“你傻呀,没吃饭也不说!”林小年一个人解决了一整张必胜客的匹萨,然后又开始进攻一盘通心粉,边吃还边问:“师兄,你刚才在放映厅外要跟我说什么?”于有余慢慢喝着咖啡,含混地说了句:“我说我——讨厌你!”她却笑起来,没心没肺的那种:“讨厌就讨厌,我才不怕呢。”看她吃得开心,于有余也笑:“林小年,你是不是属猪?”她摇摇头,赶紧澄清:“我属狗。”听后,于有余差点笑岔了气,指着她,不停地捶桌子:“怪不得!”林小年咽下一口食物,郑重其事地恐吓于有余:“我可是属藏獒的,再笑,咬你!”他突然来了兴致,把脸凑过去:“咬我试试?”两个人正吵闹着,于有余手机响起来,他烦躁地接起来:“怎么了?”他知道是彭兴。“你们跑哪儿去了?电影都结束了。”“结束了,你就不能打个车回去?”“葛言非要找林小年一块儿回去呢。”“告诉她,我们这儿约会呢,没时间!”9尽管林小年同学多次向老妈要求,有事儿打她手机,可是她那记性不甚好的母亲大人仍然喜欢把电话打到她宿舍。所以林小年回宿舍的时候,就听到葛言正在跟林妈妈聊得起劲儿。电话那头的林妈妈说:“年年在约会?”估计是情绪很激动,声音大得连电话旁的林小年都听见了。“是啊”葛言点头。“是什么是?葛言你可别造谣!”林小年一把抢过听筒,对着话筒大叫:“哎呀,妈,不是跟您说了打我手机吗?!”“打你手机你肯告诉我去约会了?”“我跟谁约会?大家一起去看电影,葛言他们走丢了,我才跟于师兄一起回学校,哪是什么约会啊!您是不是想太多了?”林小年劈里啪啦地解释了一通,也不管老妈听没听到耳朵里。“打电话找我有事儿吗?”林小年转移话题。林妈妈用担忧的语气说:“别光顾着玩儿,有时间去替我们看看怀宁那孩子,听说他病了。”林小年蹙紧眉头:“乱说,我前两天还见了他,分明好好的。”虽然嘴上说不相信乔怀宁生病,但林小年还是去B大走了一趟。正好,湖畔的小路上,乔怀宁跟欧阳菲正在散步。看到他们在博雅塔下的那份悠然与闲散,她没有去打扰,而是远远地站在小路的尽头。早起的秋风吹落了柳树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到欧阳菲头上,乔怀宁便细心地帮她择下来。欧阳菲踮起脚在乔怀宁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掉头跑开,乔怀宁在原地愣了半天,似乎在回味刚才一瞬间的美妙。他默默地跟在欧阳菲身后,不曾回头,所以不曾看到林小年的满面泪水和刹那决然。她终究没有走过去打招呼,只是悄悄退回到校门口,然后一直失魂落魄地走回Z大。秋高气爽的季节,不知怎么天就阴沉起来,接着纷纷落落地下起了小雨,不大,却凉入骨髓。回到宿舍的时候,林小年已经被淋湿了,浑身裹着一层寒气。她本想去卫生间拿条浴巾擦干头发,却看到沈三月捂着肚子趴在盥洗台上,面色苍白,额头滚着豆大的汗珠,表情痛苦。她已经很久没同三月讲过话了,倒不是因为关澜的事儿怨恨她,而是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小年试探地叫了声:“三月?”怯怯的,带着焦急和紧张。沈三月只是趴在那里,不住地啜泣。林小年更是焦急,连续喊了好几声:“三月,三月三月?这是怎么了?”她想扶她直起身,可是费了半天劲,仍然不行。“我——肚子疼!”沈三月咬紧牙强忍着痛。“肚子?肚子哪里?”林小年没顾上换下湿透的衣服,赶紧替她揉捏。沈三月的脸色更苍白,似乎身体在痉挛。“三月?!”林小年没了主意,背起三月就往外走:“忍一忍,我们去医院。”校医院在Z大校园的最西侧,而宿舍楼在最东侧,如果横穿过去,有十几分钟的路。“小三,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忍住啊。”林小年怕三月太难受,所以不停地跟她说话,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年,我自己走!”沈三月挣扎着想下来。“你肚子疼,好好呆着!”三月挣扎着从她的背上滑了下来,刚想走几步,就痛得扶着墙蹲了下来,满头大汗。林小年见情形不妙,赶紧给苏北海打电话:“我叫北海师兄来”“别——叫他!”沈三月一向是清高自傲的人,既然与苏北海分手了,就不想叫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好好,我不叫!我陪你看医生。”林小年收起电话,又把三月背上了身,踉跄着往校医院走去。天还下着雨,路上有些滑,林小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边走边问:“三月,你吃错了东西吗?”“没有。”沈三月的呼吸很沉重,似乎肚子疼得更厉害了。“那是生理期?”“不是!”林小年不算结实,力气也不大,背着沈三月走了一大段路,已是体力不支。沈三月想叫她歇一下,可是连贯的语句却说不出口,只闷闷地叫了声:“小年。”“嗯?”林小年仍低着头往前走。“小年。”沈三月又喊了一声。林小年以为三月不舒服,所以又加快了些脚步:“三月,忍一忍,就到了。”沈三月觉得鼻子酸酸的,断断续续地说了句:“年年,对不起!”林小年没有心情去理解三月说“对不起”的意思,她甩甩额上的水滴,说:“小三,你肚子还疼不疼?”沈三月哇一声哭出来:“疼死我了,医院怎么还没到?”“马上到,你看前边不就是?”沈三月得的是急性肠炎,幸好发现得及时,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可林小年却麻烦了。从帮沈三月挂号、交费,直到拿药,一圈张罗下来,林小年才有机会坐着休息一会儿。她发现脚面肿起了老高,脚踝处开始火辣辣得疼,而且头昏脑胀,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这时的林小年很不舒服,想回宿舍倒在床上休息。但她想到三月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不能没人照看,所以她给于有余拨了电话:“你过来校医院帮我照顾下三月吧!”挂上电话后,她感觉浑身发烫,眼皮上仿佛挂着千斤的重量,便迷迷糊糊地靠在候诊室的长椅上睡着了。朦胧中,林小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们换个地方睡,行不?”她使劲摇头。“林小年,你在发烧!”那人抚着她的滚烫的面颊说。“我脚疼,帮我捏捏”她觉得身边的人似乎是父亲,有种亲切的温暖,又觉得那是儿时的乔怀宁,似手足相伴,所以她在梦中撒着娇。“你不起来,我可要抱你了!”明明是威胁的声音,却让她觉得安心,于是,她伸出胳膊,环着那人的脖颈,任他抱着,然后偎在他胸前继续沉睡。“哪里是属狗?分明是属无尾熊的嘛!”那人边抱起她边笑。葛言稀里糊涂地巴着她床铺的护栏问:“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一起进校医院了?”“三月呢?”林小年问。“好好地在隔壁躺着呢,肠炎。”葛言大致说了情形。“我去看看她。”林小年想下床,却被葛言拦住:“于公子交代了,你暂时不能乱动。”“他又不是医生!”林小年撇撇嘴,“他人呢?”她还记得曾给于有余打了一通电话的事情。“在陪三月聊天呢。”葛言回答。“哦,聊什么?”看来于有余还是蛮热心的,请求他帮忙,真找对了人。“于公子跟三月说:林小年没好之前,你沈三月就别想先走出校医院的大门。”“于有余他怎么能这样?”林小年气呼呼地喊。10关于发烧、关于她的脚、关于她与三月的友谊一切都神奇地恢复了。想着想着,坐在自习室里的林小年偷偷笑起来,正好看到于有余走进教室,她便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这本是她帮乔怀宁占的位置,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于有余专属的座位。她也已经不再排斥眼前这个她曾认为骄纵狂妄的纨绔子弟于有余了。“脚全好了?”他问。她点点头,看到他正拿着一叠雅思试题,反问道:“你考雅思?”他笑起来,有些犹豫地说:“期末才考。”“留学?嘻嘻,看来于师兄还是挺有追求的。”她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舍,但更多的还是祝福。他用手指弹了下她的脑门,轻轻的,透出宠溺的温柔:“哪个说老子没追求了?”他又确认了一遍她的脚是否全好了,然后才说:“这个周末学生会组织大家去植物园赏菊花。”林小年一阵雀跃,这些日子,因为脚伤的关系,她连学校大门都没出过,早憋得难受了。“还可以去卧佛寺烧烧香!”她兴奋地提议。“你见过学生打着校旗去烧香的?”于有余反驳她,林小年想想,也觉着自己的想法确实不可行,便不再提。那天,学生会组织了上百人一起去植物园。于有余带队,薛冰和苏北海负责维持秩序,林小年本来走在后排跟阮晴空她们说说笑笑,却被于公子喊到前面去帮忙维持秩序。苏北海怕她累着,就说:“脚才好了,走太快不好,不如坐游览车进去?”林小年不想搞特殊,故意在原地跑跑跳跳,以证明自己没问题,不想被于有余看见,他冷着脸说:“林小年你有毛病是吧?就不会慢慢走?”她不禁吐吐舌头,心里暗骂他多管闲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回到队伍里。苏北海以为于有余故意针对林小年,于是站出来说:“有余,你别老是乱发脾气好不好,林小年不过是活泼了点。”“她哪儿是活泼?明明是多动症。”于有余反驳北海。林小年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于公子发飙:“多动症怎么了?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吗?违反Z大校规吗?”于有余说不出话,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薛冰在一旁笑起来,跟苏北海说:“也就小年能让有余服帖了,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我是好男不跟女斗。”于有余撇嘴。大队人马打着Z大的校旗浩浩荡荡地进了植物园。没走几步林小年听到从身后传过来一声的呼唤,那声音里有几分惊喜,还有几分难以置信.“年年——”声者带着家乡方言的味道,那熟悉的气息真真切切地来自乔怀宁。她停住,踮起脚在人群中找寻乔怀宁的身影。乔怀宁的身边仍像往常一样站着欧阳菲。即使在喧嚣的背景下,他们站在一起,也异常显眼,俊男美女的搭配自然光鲜亮丽。“怀宁哥哥,欧阳师姐!”她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也来赏菊?”“是啊,菊花节就剩这几天,再不来就错过了。”欧阳菲亲昵的语气里有些虚伪,林小年总觉得她对自己存着戒备和敌意,于是讪讪地说:“是啊,再不来就错过了。”看林小年跟他们聊了许久,于有余喊她:“走了啊,小黏糊!”林小年只能挥挥手,跟乔怀宁和欧阳菲说再见。望着林小年离去的背影,乔怀宁伫立良久,叹了一声。菊展区是规划出来的一片宽阔的椭圆形区域。几百种名贵菊花争奇斗妍,开得恁是热闹,大家看了都惊叹不已。在一株并蒂双色菊花旁,停留了很多人,纷纷议论菊花独特的颜色和造型。林小年仔细看了两枝花的生长情况,其中一枝因为倾斜,完全靠在另一枝上,造成了人们一种视觉上的误差,以为是一枝花生出了两种颜色。“原来,连花都懂得倾慕!”她自言自语地感叹。“是啊,何况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北海已经站在她身后,接了她的话说下去。“苏师兄?”林小年觉得有些窘,低下头,想逃开他的注视。“小年。”苏北海叫了她一声,温文的声音让她突然想起乔怀宁。她的目光越过绚烂的菊花,看到远方的乔怀宁,还有他身边的欧阳菲,有路人正帮他们拍照,快门一闪,便记录了林小年无数次憧憬过的亲密瞬间。苏北海亦沉默,他知道,林小年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于有余被大家“围攻”照合影,刚开始他还能看到林小年,后来她就消失在他的视野内了。于是,他拒绝了无数师弟师妹的请求,独个儿绕过大半个菊展区,终于在一株黄栌树下发现了她。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能看到这样奇怪的3人对峙的场面:欧阳菲滔滔不绝地对林小年说着什么,乔怀宁紧抿着唇沉默地看着林小年而林小年那个傻瓜,任谁一看都知道她对乔怀宁心存爱恋。于有余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局面,非常不喜欢。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们,每走近一步,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抹去林小年眉尖那抹落寞与失意;如何消除林小年眼神里那些悲凄与乞求。他第一次怜悯一个人,第一次想去要保护一个人。他的面容是刚毅的,他为她而来;他的心是坚强的,他为她而战斗。他想,他必须要为她做点什么,哪怕只让她的心暂时忘了乔怀宁!“小黏糊!”他走到林小年身边,把手搭在她肩头,只为了给她些力量。林小年紧绷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感受到了来自于有余的支持,便昂起头,很艰难,但是很决绝地说:“怀宁哥哥,欧阳师姐,我给你们介绍我的男朋友——于有余。”于有余被搞糊涂了,他先是震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之后他看到她眼里失望、希望、乞求、惊恐、痛苦、悲哀她的一双眼睛里承载了太多他看得懂、又似乎看不懂的情绪。他点点头,没有否认她的说辞,只是配合她将谎话圆满地进行下去。她说:“我和于有余是在高中时候的夏令营认识的有余他是那种让人见过一次就印象深刻的人”听了林小年这一番话,于有余有几分狂喜,他搂着她肩膀的手背逐渐收紧,凑到她耳边低喃:“不要把我追你的那些事儿都说出来吧?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林小年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乔怀宁。乔怀宁的脸色越发苍白,紧紧抓着欧阳菲的手,好像不如此做他就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欧阳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介绍弄懵了,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于有余。于有余耸耸肩,自顾拉着林小年向Z大校旗那边走去。林小宁也没说什么,默默跟在于有余的身后,她的心化成了碎片,散落一地。“等等——”乔怀宁突然叫了声,“年年!”林小年没有停下脚步,任凭于有余带着她走出了乔怀宁的视线。她开始发抖,身体如筛糠一样摇摇晃晃的难以支撑。她根本没想到在刚才在那样的情形下会拉住于有余,对乔怀宁和欧阳菲说他是她的男朋友。耳边回荡着欧阳菲的数落: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是多么失败的事情!欧阳菲话语中明显的意图林小年早就清楚了——不过就是为了让她早日把自己推销出去,少去缠乔怀宁。这样的言语刺激听多了,她终于学会了反击。可是,这反击却无缘无故地把于有余拉了进来,好像很不仗义。她苦笑着,泪水却开始泛滥。她无力地向于有余说了句:“师兄,对不起。”于有余认真地看着她,半晌,终于懒洋洋地摇摇头,一副痞痞的表情:“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可怜我这大好青年就这么被你利用了。林小年,你得对我负责任!”11中午,大家在植物园野餐,铺上Z大的校旗,然后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物放在上面。苏北海唏嘘地说:“如果让校长知道大家在校旗上吃饭,非气抽过去不行。”薛冰紧接着说:“这算什么?去年去香山赏红叶时,还有学生在上面撒尿呢!”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很恶心,各自拿了吃的走开,离校旗远远的。林小年不太饿,就拿了一瓶冰红茶和一个汉堡,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呆会儿,她不愿在热闹的人群里舔自己的伤口。自从发生了“被利用”事件后,于有余的视线一直随着林小年转,发现她有偷溜的企图,便喊住了她:“年年,你去哪儿?”他故意喊得亲热,清朗的声音立即引起所有人注意。林小年愣住了,迎着大家的目光看向于有余,很羞赧地说了句:“要你管!”于有余一点不急,更不恼,当着一干人的面,大大方方地说:“我当然要管了,谁让你是我女朋友?”这句话无异于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林小年是于公子的女朋友?”“天啊,这不是真的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大家议论纷纷,两个当事人却一直保持沉默。林小年异常尴尬地站着,她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低着头,等待于有余澄清。可于有余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最终还是苏北海沉不住气了,他走到于有余身边,说:“有余,你就别开小年的玩笑了,看她羞的都不敢说话了。”于有余敛起笑,十分认真地对苏北海说:“我没开玩笑。”明知道逃跑解决不了问题,可是,林小年仍然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逃之夭夭。开始,于有余只以为她害羞,找地方躲起来了。可是,随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仍不见她回来,于有余开始担心。看着于有余坐立不安的样子,薛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赶紧去找吧,要不一会儿打道回学校就来不及了!”于有余猜她会去卧佛寺,因为来植物园前,她就嚷嚷最近运气不好,要烧几炷香祈福,果然被他猜中。看着她虔诚地跪在佛前,于有余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在她身边等候。她跪了许久,才起来。于有余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你觉得佛会实现人的愿望吗?”她被这突然蹿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于师兄?”“哪有跟自己男朋友叫师兄的道理?”他笑起来,“如果你觉得有余不够味道,可以管我叫余余,我不介意又酸又嗲的发音。”林小年气急:“于有余,你别得寸进尺,你明知道我是不得已才那么说!”“怎么说?”他逗她。“说说你是我男”“男什么?承认我是你男朋友有这么难?我哪点让你拿不出手了?”他盯着她似笑非笑。“不是,我——”她偃旗息鼓地摇头,深深吸了口气,“那,那些都是误会。”“哦?原来是误会。”他有些失望,不过立即又热心起来:“那要不要我去找乔怀宁解释清楚?”“不要!”林小年心慌意乱地说。“可是,那样别人不是误会我们了?我不干,我要找姓乔的去解释。”他佯装要走,被林小年一把拉住。林小年是真的急了,也气极了,更恨极了自己。她紧紧地闭上眼,在于有余的脸上亲了一下。于有余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呆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分钟,林小年才敢捂着脸颊,透过指缝看向于有余,试探地问:“你还要去解释吗?”于有余呆呆地摇摇头,拉着林小年的手说:“如果福利好,解释不解释都无所谓啦。”“什么叫福利好?”林小年懵懵懂懂地问。他还给她一个吻,正好触在唇上,然后拍拍她的肩膀说:“就是这样!”林小年羞得一把推开他:“我不理你了!”“你不理我,我就会话多,如果跟乔怀宁说了不该说的,你可别怪我!”林小年瞪了他一眼,然后闭上嘴,乖乖任他拉着手回了菊展区。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形,任她再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了。只是在当时,她并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认清这样的现实,所以才被于公子利用。当然,他的行为并无恶意,有的只是一片喜欢她、想方设法接近她的痴心。在回学校的路上,于有余一直牵着林小年的手。他有些不相信这是事实,于是,不自觉加紧了力道,直到林小年喊了一声疼,他才松了手,开始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了。他边走边说:“林小年,你不会反悔吧?”“反悔什么?”“当我的女朋友啊!”“不反悔,反正是演戏,正好你无聊,肯配合我,我为什么要反悔?”其实,林小年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于公子向来不缺女生追求,哪里能当真做了她的男朋友?或许他只是无聊,逗她玩儿一段时日而已。况且,他下个学期毕业了还要出国,两个人也没有多少时日就会分道扬镳,以后她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所以,暂时用他来充当男朋友不会有任何后续麻烦,还算安全。于公子不高兴起来:“谁说我要配合你演戏了?”林小年也不反驳,她见识过他以前有多少漂亮女友,在一段时日的热度过后都不见了踪影,她相信,他对她也不会例外,维持几天新鲜感,也就过去了。就算他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他爱上了她,她都不会相信。过了许久,于有余又开口:“林小年,从今天起,我当你男朋友吧!”她想起在植物园的时候,当着乔怀宁和欧阳菲承认他是她男朋友的事儿,不觉一阵心神恍惚,敷衍他说:“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啊!”“我说的不是那个。”“你说哪个?”“唉走吧,玩儿了一天,都累死了,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啊!”“不用。”林小年想到她的英语六级模拟题才做了一半,估计今晚会在自习室呆到很晚。“嗯?”于有余酷酷地哼了一声。林小年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正牌男友不高兴了,于是赶紧补上一句:“我11点才回宿舍,你如果不怕太晚”于公子和林小年恋爱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校园。沈三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林小年:“行动迅速啊,这么快就俘虏了于公子?”林小年不知怎么回答她。她总不能解释是她为了骗乔怀宁,才一时冲动认了于有余这个冒牌男友吧。所以,她只是笑嘻嘻地面对三月询问的眼神,心虚地点头。葛言说:“于公子不错,林小年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只有关澜不说话,自个一人打扫着房间。于有余真的在宿舍熄灯前打电话过来。他跟林小年说起去年学生会在香山赏红叶,一个同学在校旗上撒尿的事儿。“他真是急,所以,大家把校旗围起来帮他解决了。当时,可能不小心,才溅到了校旗上。”林小年听得呵呵直笑:“我还以为他铺平了尿在上面。”她的错误理解逗得于有余也跟着笑起来:“怎么这么有想象力?”“当时薛冰说的时候我就这么想的啊!”她解释。讲了好半天,林小年突然醒悟过来,两个人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讨论一个极其没有营养的话题,简直浪费时间,于是赶紧称自己困了,匆匆挂了电话。沈三月在床上笑得直打滚,边笑边说:“没见过这样的小情侣,晚安电话居然为人家撒尿的事儿抬杠,还讲得那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