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IV
诺与蛊PromiseandPoison诺与蛊PromiseandPoison明成化十一年。贵州守将,右都督李震之子,李月晏领军三万,入疆镇苗。李氏对待苗兵的手段极为残忍,逢寨必焚、逢俘必斩。七月,李军再次大败苗兵。破六百二十余寨,俘斬八千五百余人,李月晏更是杀苗人无数,浑身浴血,映着刀光宛若地狱修罗,所见此景之人生返无几。(1)阿落手里拿着弯刀,奔走在错综复杂的藤林里。一片静谧之中,突然有人影从暗里猛地杀上前来,与阿落同样的弯刀、同样的招式,起落间没有丝毫犹豫。阿落本能地回击,二人熟悉彼此的招数,身体的素质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唯一关键。阿落的速度极快,动作灵敏,数个回合之后,对方从侧面刺过来,她没有向另一边躲闪,反而是向下蹲去。电光石火之间,阿落将弯刀反持,迎上而刺。尖锐的刀锋就要碰触到对方的下巴,阿落眼里闪过了一丝犹豫,可就这一刻,对方的弯刀已经转了回来,向阿落的后颈刺了下去。瞬间,鲜血满溅。阿落怔怔地看着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喉咙被人从后刺穿,随即缓缓地倒在自己面前。泣从后面走上前来,用衣角擦了擦弯刀,又伸手去拉阿落,“发什么呆?”阿落摇了摇头,把自己脸颊的血迹擦掉。对泣说,“那是阿青。去年在白水,她从河里捉住了一条鱼,结果手一滑,鱼跑了,她自己还摔了个狗啃泥……”泣没有听她把话说完,只是转身前去,边走、边说,“阿落,那些事情,等活下来之后再想吧。”阿落顿了顿,随即快步跟着泣向前走去。有泣在身侧,阿落的刀里再也没有了犹豫。攻势如雨而来,他们却总是能默契地在瞬间将对方放倒,阿落以速度扰乱对方的进行,泣再以精准的刀法一招夺取对方的性命。就好象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一般,他们战无不胜。手起刀落,麻木地不知杀了多少人,直到四周一片寂静。阿落的弯刀从眼前的少年身体里抽离出来,刀峰挑破筋肉,鲜血喷涌而出。他扭曲着苍白的脸庞,颤抖着指向他们二人,嘴角却勾出一丝鼓励的笑容,“阿落……泣,不管谁活下来、加油……”少年的气息慢慢消逝,泣和阿落沉默地伫立着,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声响就会毁掉这短暂而脆弱的平和。还是泣先动了起来,他把刀擦了擦,反手扣在身后,回过头来看向阿落。茜色的晚霞从少年身后投射而来,染起漫天血色,“阿落,还记得前天我们说好的吗?”阿落顿了顿,随即咽下了呼之欲出的哽咽,以坚定的语调回复道,“全力以赴,活下来的那个为大家报仇。”泣满意地扬了扬嘴角,收敛了气息,瞬时,他周身的空气化为刀锋一般锐利。泣的杀气凌厉、果决而具有压迫感。在过往的训练中,阿落见过数次,却是第一次身处其中。阿落亦端起架势,屏息等待着进攻的时机。一只黑鹊如同利箭般越过藤蔓而去,二人不约而同地挥起弯刀向对方开始了最后的进攻。虽然泣在技术和力量上胜过阿落,阿落却比他更快、更灵巧。二人实力相当,若真是全力对战,至少可以僵持数十回合。泣的身影飞速地向阿落逼近,生死之间,阿落却感到四周静谧似水,耳边似乎响起了年幼时泣在她耳边轻轻哼唱的儿歌。视线再次聚焦回来之时,二人之间仅有两步之遥。那一刹,阿落卸去了持着刀右手的力气,将自己的身体迎上了前去。如此,泣一定可以躲开,并杀死自己。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阿落不想与泣对战。奋力拼杀至今,或许只是为了死在他手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此刻,对方的杀气也似乎全部散去了。两把弯刀擦肩而过,却分别刺入了对方的胸口。泣俊秀的眼睛平静而镇定,而阿落则看着二人面前飞溅的血花,面带错愕。四周一片鲜红,随即化为黑暗,他们看着彼此,一并缓缓地倒在了血泊里。(2)白水以南,黎山以西,数百个苗寨组成的广大疆土就是阿落和泣的家乡。阿落和泣自小便是孤儿。他们的家人多半是在与明军的冲突中丧命,他们与其他几十个孩子们一起被苗王收留,一起生活玩耍,一起接受严苛的训练。相依为命的孩子们,情同兄弟姐妹,而他们对明军之恨也统一而入骨。忍受着近乎残忍的武功训练,他们的目的清晰而明确——保护苗疆。与明军的遭遇来得比想象早。三天前一把熊熊烈火,寨子转瞬化为灰烬。训练有素的孩子们撤离时才听闻,是镇苗将军李月晏杀入了苗疆腹地。战事如火蔓延,苗王命令师傅将孩子们带到了密林深处。苗兵在外抵抗,为他们争取了三天时间。三天内,他们的任务却是——互相残杀。十年前,苗王在每个人的心脏里都种了蛊,如今正是用时。明军之虎帅为李震,李震之虎牙即为李月晏,苗王要以炼蛊的方法来塑造一位最强大的苗人战士,刺杀李月晏,击毁明势不可挡的攻击。“武器在这里,你们尽管选一样擅长的。但,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那日,师傅的声音熟悉而冰冷。曾经想过有天会为苗疆而死,却从未想过会是以如此的方式开始。但苗疆是家,即便献上生命,也是应该的。亲手杀死同伴的那如同地狱般的三天三夜,却只是一切的开始。黑暗里,泣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阿落就躺在自己身侧,而他们旁边,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怪人,似乎在激烈地争辩着什么。穿着黑色丧服的银发少年,和白色长裙的栗发少女。感到他睁开眼睛,银发的少年突然转过了头来。一双灰色的眼睛深陷而冰冷,他看看泣,又转头对旁边的女孩说,“是这个。”栗色头发的女孩走上前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了泣苍白而不安的面容。她抚住他的额头,指尖却没有任何重量和温度,“你已经死了,不过我们给了你七天的时间。这七天里,没有东西可以威胁你的生命,而之后,你将再次面临选择。”泣挣扎着想要侧过头去,但是身体宛若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阿落?”闻言,银发的少年走了过去,用脚尖碰了碰一旁阿落,“她没事,仅是轻伤。不过七天之后,你未来的关键,就建立在她身上。因为你们俩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泣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嘴唇,似乎对银发少年的说法不屑一顾。但他还未及说什么,那两个人的身影,就渐渐地融进了黑暗里。一切就像是一个半梦半醒之间的幻境。伴随着呼吸,泣觉得身体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他张开眼,翻身坐了起来。胸前衣服被阿落刺破了一个洞,可里面的伤口却奇妙地已经愈合了。泣拾起自己的弯刀,对着自己的上臂又刺了进去。阿落倒在他身旁,他走过去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刚才他刻意将刀锋偏开了三寸,虽然刺入了她的身体,却并非致命伤。泣将她的衣服拢好,坐在那里发着呆。突然阿落一震,醒了过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拉起泣胸口的衣襟,却没有任何发现。泣拉回自己的衣服,“刺偏了,胳膊上呢。”阿落一怔,果然看到泣的上臂正汩汩地流着鲜血。她松了口气,才低头打量自己的伤势。随即低落地说,“泣,你果然放了水……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你再杀我一次吧。”泣愣了一下,随即放开了阿落,冷着声音说,“我刺偏了,胜负已分。”阿落看着泣怔了怔,随即笑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放了我一马。”“别闹了。”“你刚才眼圈都红了。”“……毕竟大家都死了。”泣确实在害羞,但这句话却也是不争的事实。阿落闻言,心情也低落了下去,不知说什么才好时,耳边忽然传来了兵械与脚步的声音。二人本能地绷紧了身体,泣俯身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弯刀,挡在阿落的前面。数十个苗兵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到了二人面前。二人一怔,随即异口同声地说,“师傅……?”老人的双眸苍老却锐利,“两个?”阿落心里一紧,往前跳了一步,“泣赢了,他应该活下去。”随即泣从后面将她硬生生地拉了回去,“不,我刺偏了。”他举了举自己的右手,“我的手臂被她伤了,即便打下去也必然是她赢。”老人的脸上不带表情,“先一起去见苗王吧。”阿落和泣混身沾满了同伴的血迹,跪在高高在上的苗王脚下。师傅叙述情况之时,苗王只是淡漠地看着他们二人,在他的权力面前,不管阿落与泣有多么强大,性命不过是在其一念之间。阿落的额头沁出了汗水,放在地面上的手跟着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可泣却是那样镇定,他的手指藏在衣角后轻轻地压住她的指尖,温度的传递让她也跟着镇定了起来。苗王看了许久,终于挥了挥手指,“七日为限,刺杀李月晏,返来我便为你们解去蛊毒。”泣身体一震,追问道,“这是什么蛊?为什么是七日。”站在一旁的老人眯了眯眼,代替苗王回答道,“九毒之兽所炼之月顶蛊,力量强大,炼成之宿主,不管速度、力量还是灵巧都可以得到大幅提升。而生存条件亦是苛刻,以心头血为食,每十年为一周期,只有一只可以留下来……”他的视线扫过了泣,又划过阿落,“七日后圆月,你们二人的蛊只有一只更强的可以活下来。若你们想着逃走,就一定会有一个人死。”泣看着老人,师傅已经把他和阿落看透了。如果是同生同死的情况,或许他们会背叛苗王。但,要有一个人死。对泣而言,只要有阿落会死的可能性,他无论如何都会杀了李月晏回来。可阿落是怎样想的呢……就在此时,泣感到阿落轻轻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他低头看向阿落,她也抬眼看向他。“泣。自十年前你和师傅把我从白水里捞起来,便已经如此。这世上并没有所谓‘我的人生’,除非那是与你一同分享。”(3)“蛊毒、暗器、弯刀、汉服、地图。”阿落和泣的师傅将二人送至苗疆边境,又将东西一一放进他们的手里,“此处再过二十里便是李月晏的行营,速去速回。”李月晏的主帐在三万明军之中,层层叠叠宛若铁筒,即便阿落和泣有月顶蛊之力,也不可能破阵而入,况且李月晏也是武功高强,武器从不离身。二人摊开了地图,细细地讨论了数次。不管是怎样的战术,似乎都难以得手。阿落想到了一个办法,“我速度快,从右阵冲进去,扰乱他们。你换上明军的服饰潜进李月晏的主营,你的武艺不比李月晏差,在刀上涂上毒,伤了他,他就必死无疑。”“不行。”泣几乎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个计划,“我伤了李月晏脱身不难,你被明军盯住要怎么办?我们的计划里,不能存在一个人死去的风险。”阿落怔了怔,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那你说怎么办。”“今天是几日?”泣开口问。“七月初八。”“李家逢每月十一,就会进庙祭拜。李月晏如今出征在外,想必是无法回到右都督府与父同行,就能就近。”泣伸手指向了附近的重镇镇远,“三天后,我们在这里行刺。”阿落用土罐装了剧毒泡起了三枚巫针,银针变为乌黑,她再小心地收进袖口,将自己收拾打扮成汉族女子的样子,对泣说,“我的气收得好,外型也更容易让人不带防备。你在庙门等着接应就好。”泣还是有些担心,坚持要自己进去,却被阿落坚定地制止,“为了我们一起活下去。”泣这才不再说什么。二人一早便去了镇远,守在庙门不远处的酒楼里。阿落扒着窗口等待着李月晏的军队将他簇拥而来,可过了许久,却只见行人零零散散地来往着。片刻,泣突然说,“那个人,想必就是李月晏。”阿落敛了气息,却只见不远处,一名年轻武官模样的人独自慢慢地向寺庙走来。来人身材高大,腰侧挂着重剑,而手里却拿着一束淡雅稚嫩的雏菊,一刚一柔形成了非常奇妙的对比。阿落素来喜欢雏菊,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李月晏也是明朝大将,怎么可能一个人出门?”在苗疆,巫王手下的苗寨主出门,也是要带上数个仆人,如果是像李月晏这样的大寨主,必然是数十个前呼后拥的了。“他腰间挂着名剑虎啸,而他身侧的玉佩非官贵不能有。”泣转头拉着阿落往酒楼下走,“李月晏为人低调,此番我不会认错。”他在酒楼门口又嘱咐了一遍,“你跟着他进去拜祭,千万不要发生正面冲突,只要把银针刺进去就跑出来,哪怕只是擦过他的皮肤也好——我会处理剩下的事情。”阿落点了点头,泣将她往门外一送,她便自然地融进了前去祭祀的百姓中。泣见着她的背影慢慢缩小,便也跟着收起气息,静静地跟在她百步之外。没走了几步,却感到有人一并走在自己身旁。他一顿,却看到之前梦里的银发少年。他穿着黑色的苗衣,一边玩着手里的蛊,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人是最不可信的。”泣皱了皱眉头,从袖子里顺出一把短刺,毫无犹豫地刺向旁边少年的心脏。而刺的尖端只有空气的飘盈感。他丝毫无损,看着那小虫子从指尖,又爬到自己的指缝,笑着说,“你想刺杀我么?”泣稍微动了怒,“我不管你是谁,你没有资格评判阿落与我。十年前起,我们的人生就像藤蔓一样,交错在一起,不分彼此。这世上……”“这世上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人生打算,”少年冷漠地截断了他的话,随即他突然歪过头来,空洞的眼神好像要将他吸入到无尽的黑暗一般,“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命运的骰子在下一秒会转向哪边。”(4)阿落走进庙的内殿时,李月晏已经跪在神佛面前。殿中空无一人,李月晏手捧着那一束雏菊,向佛祖祈求着什么。听到阿落的脚步声,他的气息一顿,但阿落故意全身露出破绽,他便也没有理会。阿落走到他身后,装作祈福、跪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亦将袖口里的三颗银针藏进了手中。动手之前,阿落看了李月晏一眼。他的神情平和而虔诚,眉宇间竟让阿落感觉有几分亲近熟悉。她不由觉得奇妙,这个人杀死了八千多名投降的苗兵,焚烧了几百个苗族的寨子。像魔鬼一样的人,此时的慈蔼究竟从何而来。泣真的没有认错人吗?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试探了一句,“李……月晏?”话音刚落,年轻的武官就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阿落便知不好。她抬手,两枚银针直接向李氏面门飞去。李月晏飞快地将身子一侧,千钧一发地躲过了攻击,阿落跳起身来,又将剩下一枚扔了过去。这一刻李月晏从身侧抽出匕首,“铛”地一声,银针竟被弹了回来,阿落向侧躲去,银针擦过她的颈子,瞬时流下了黑色的血。阿落胸口一紧,心知刺杀失败了,于是快速地向门口退去。不想李月晏更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随即抽出了腰侧的重剑,杀势凌厉而来。为了不让李月晏起疑心,阿落没有带弯刀。她躬身将地面上的垫子掀起来掷向李月晏,趁乱拎过一旁僧人挑灯烛用的长棍,与李月晏周旋起来。就在此关键时刻,阿落突然眼前一黑,被银针划过的伤口如火一般炙热,可痛感即刻变为麻木。她中了自己为李月晏备下的剧毒。只这片刻延迟,她手中的长棍便已被李月晏以剑挑开。生死之际,她竟有些安心。若自己死了,泣便可以活下去——只要他不给自己报仇。阿落紧闭双眼,等着宿命终结。可就在此时,李月晏的攻击却骤然停止。阿落全身的力气皆失,视线亦是模糊,只能任其处置。可片刻的沉默后,突然他伸出手,按住阿落颊侧三颗红色的痣,狠狠地擦了几下,“连星……?这可是天生所有?”阿落感到了对方的杀气骤减,而言语的急迫只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她嘶哑地说,“我败了,你杀我便是。”“回答我!”话音未落,李月晏已经扯开阿落领口的衣襟,她肩侧一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一览无余。将军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分不清是震惊还是欣喜,“月洛,你果然没有死。可你……怎么会连我都忘记了……”“阿落——”随着喊声,泣手持弯刀杀进僵着的二人之中。李月晏被迫放开了阿落,泣刀势凌厉,又伴随着数枚暗器一并夹攻,带着几分拼命的架势。李月晏措手不及,只好抵挡着退了几步,趁此机会,泣横抱起阿落,向庙门外面跑去。麻木的感觉顺着血脉在阿落身上慢慢散步开来,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半梦半醒之间,只隐约听到李月晏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回来,月洛,你的名字是李月洛——苗疆并非你的家,我们一直在等你!”阿落感到泣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她便失去了意识。(5)泣抱着阿落,颇费了一些功夫才甩开了穷追不舍的李月晏。曲折回到了投宿的旅店,他慌张地解药喂进阿落嘴里,又涂在她的伤口上,几次将药瓶摔落到了地上。但为时已晚,毒已从她的颈子处逐渐蔓延开来,一片漆黑向她的脸部伸展而去。而她的体温也跟着迅速上升,热得发烫。阿落准备的三枚银针是苗疆最毒的毒物泡制而成,只有在中毒后数分钟内服下解药才有转圜的余地。若是麻木感已经扩散,再次醒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泣将拳头狠狠地砸向床头,木质的床板被他砸开了一条裂缝。思忖了片刻,他抽出刀子,将阿落的两个手腕割破,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他让两个伤口彼此相对,运起了气息,迫使阿落的血与自己的血通过两个身体循环。阿落脸上的黑色慢慢褪去,而泣从手腕的位置却开始逐渐变黑。泣忍受着蛊毒蔓延的痛苦,直到他将阿落身体里的毒素全都吸收到了自己那边,才抬起胳膊。他咬着牙,拼尽最后的力气将阿落的伤口包扎好,随即一头栽倒在床边的地面上,痛苦地翻转着自己的身体。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和蛊毒战斗着。不知道是月顶蛊,还是自己的意志。七日之约可以让他不死,却不能抹去他挣扎在生死之间的痛苦。他希望阿落活下去,而他也希望在阿落的未来中,有他的陪伴。对啊,因为他们的人生是交织在一起的蔓藤。不知过了多久,阿落才慢慢醒过来。泣趴在她的身旁已经不省人事。她伸手将自己的毯子盖到泣身旁,这细微的动作让他骤然醒来。他的双眼泛着血色,俊秀的面孔也是一脸狼狈。见到阿落睁着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你可是差点死了。”阿落“嗯”了一声,又转了转手腕,“你帮我放血了?又是你救了我。”泣顿了顿,不露声色地看了下自己的手腕。那一双伤口已经好了,他敷衍地笑笑,没有提自己与她换血一事,只安抚道,“或许是借了月顶蛊之力。”他起身,给阿落端来一碗粥,随即又在她身侧展开了地图,“好了,只有三天时间了。我们还有一次机会。”阿落在他身边小口地喝着粥,泣径自说了下去,“这次在镇远刺杀失败,李月晏出门一定会更加小心。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冒险去闯军营。但不用你之前的计划。我们一并换上明军的衣服,趁夜入营。我来刺杀,你在帐外接应……”泣说了一半话,然后停了下来。“阿落,你在想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阿落突然抬起了头,怔怔地说,“泣,我那个时候快晕倒了,或许没有听清楚。你听到李月晏叫我的名字了吗?他叫我李月洛。”“没有,阿落,你听错了。”泣把头侧过去,假意去拿身边的茶,“你是苗人,你怎么会觉得他在用中原的名字叫你。”阿落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只是想,李月晏真的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人吗?闻言,泣手一抖,滚烫的热茶洒落在了地图上,又滚落到地面。阿落担心地想要去帮忙,却被泣用手狠狠打开,他将杯子重重放下,“李月晏是杀害数千人的魔鬼,苗疆的敌人。你想想死去的人,阿青,阿游,素……都是为了炼这只月顶蛊。”他按住自己的心脏,直到指节泛起青白,“而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养着这只蛊,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李月晏!”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向门外。呼吸声如同重鼓一般敲打着他的胸腔,不安、犹豫、愤怒纠缠着一丝恐惧伴随着他。那神秘银发少年的话似乎就在耳边回响,“这世上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人生打算,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命运的骰子在下一秒会转向哪边。”他伸出手,狠狠地将苗刀抽出来扔向对面的树干。“啪”地一声,刀身深深地嵌入了树里。身后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泣猛地转头过去,是阿落不知所措的神情。泣的眼睛泛着血红,而面部也似乎狰狞地扭曲了起来。阿落顿了顿,随即她才上前拉住了泣的手腕,“对不起,泣。我刚才一定是睡昏了头。”她的指尖冰凉而力量坚定,“我们去吧,按你说的,刺杀李月晏。”(6)泣的计划简单明了,但因为时间紧迫,留给二人的只有一次机会。一天时间,探清明军侦察的频次和李月晏大营的位置,一天时间,伺机行刺,再用一天时间返回苗寨。第一天的计划实现起来很容易,阿落轻松地就放倒了两名外围侦察的明军,剥落了他们的军装,再将他们的尸体扔到白水里。于此同时,泣已经找到了李月晏的大帐并摸清了其周围巡班的规律。“每两个时辰轮班一次,轮班时只会留下两个人在帐前待命,交接时间约为半炷香的时间。”泣在地面上将周围的情形画了画,“每晚有巡兵返营,我们就跟着他们从北边进去,趁着交接,你来放倒这两个人,我进账刺杀李月晏。”阿落点了点头。泣又接着说,“如果我过了半炷香没出来,你就走,沿着这条路往从东营的这个口出去。镇定点,不会有人怀疑你。”阿落顿了顿,摇头道,“我不可能丢下你。”泣将地图收了起来,“没有什么不可能。如果我无论如何都会死,至少你可以活下去。”阿落和泣换上了明军的军装,按计划潜入了李月晏的大营。那日营中似乎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巡兵回来时,隐约听到领兵轻声地与副兵长交谈,李月晏似乎在筹划一次总攻,此番要一直攻进苗王的寨子里。数百寨烈火狂焚的景象再次出现在阿落和泣的脑海里,泣咬着牙,唇边都流下了鲜血,而阿落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到达主帐之时,阿落下手格外利落,队伍刚去交接,眨眼间她已经把剩下的两个人放倒。阿落和泣一起将他们拉到暗处,泣转身就向李月晏的大帐走去,可走了几步,他又转回来问,“阿落,你还记得那天在苗王前对我说的话吗?”阿落怔了怔,莫名地说,“当然记得……”泣拍了拍她的头,“所以,我一定会杀死李月晏,和你一同活下去。”泣将身一弓,借着力量向前一跃,就冲进了李月晏的主帐。纱幔之后,他明晰地看到有人端坐在主桌前,他抬手便是数枚暗器直直刺去,随即便抽出别在身后的弯刀,向前冲过去。可刚掀开纱幔,他便看清桌前坐着的竟是个人偶。心里暗叫不好,却已经有人从后面捉住了他的肩膀,眨眼间,一把重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冷剑映着周侧的烛火,泣一眼便认出那是虎啸。就在此时,对方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若不是我有意,你怎可能有机会闯进大帐。”泣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拼了命也要刺到身后的人。可李月晏狠狠地敲了他右臂一下,当即他的手臂便断裂,根本无法抬起来。“别动,我无意杀你,只是有话问你。”(7)泣被李月晏牢牢控制着,动弹不得。“上次在庙里,就是你带走了月洛。她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你说什么。”泣敷衍着,脑里只盘算着如何让外面的阿落脱身。“不妨听听,这对你我都是双赢。”李月晏倒也不恼,“你还年轻,或许未曾听说为何李家对苗人赶尽杀绝。”十一年前,成化初年。李震率军镇守贵州,意在平定黎平諸府叛乱。他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恳求与父同行。其中一名是对军事极为有兴趣的少年李月晏,而另一名则是仅仅想粘着兄父的幼女李月洛。李震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对此战胸有成竹,便允了家奴带这两个孩子出征。镇压黎平叛乱对李震而言轻而易举,在后方的李月晏经不住李月洛撒娇耍赖皮,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带上了几十家仆出门去看风景。不想一行人误经苗族边寨。彼时叛乱的苗兵被李震死死压制,见到二人一行身着明朝服饰,只以为是李震探查敌营的小队,一时家仇族恨涌上心来,抄起兵器便杀了上去。月晏月洛的随行不过是李震家奴,虽有些功夫,却远谈不上高明,况且苗兵可谓倾其寨之力,李月晏那区区十数个人根本没有抵挡之力。片刻之间,血肉横飞。李月晏以自己的身体护住妹妹,生生被苗兵砍了数刀。李月洛大哭着从力气全失的李月晏怀里爬出来,想要保护哥哥,却被苗兵拎了起来。“一个壮硕的苗人将哇哇大哭的月洛扔上半空,对面一个苗兵挥刀从她右肩砍了下去。你能相信吗,从一个五岁孩子的身体里,竟然可以流出那么多鲜血……随即,他们就将她宛若一个残破的布娃娃,扔进了一旁的白水。”泣听着,脸色越变越差。他怎么不记得,阿落是被师傅从白水里捡回来的。小小的女孩从右肩到左胸一道长长的刀伤,救上来的时候命的一半已经丢掉了。他帮着师傅去山上采药、汲水、为她敷药、换布,折腾了几个月,才稳定了她的伤。她衣服上绣着一个小小的字“洛”,大家才叫她阿落。别的孩子多半都是战死沙场的苗兵之后,包括泣。但泣知道,阿落是中原的女孩,或许她有与他们不同的人生。只是,他未想过的是,阿落,是将李月晏这魔鬼引来苗疆的根源。“十年。”李月晏的声音微微扬起,“父帅奉皇上之命四处平乱,但他唯一的女儿,我唯一的妹妹留在苗疆,我们必会回来,平苗为月洛报仇。你们怨恨我焚寨、斩俘,可想到月洛被苗兵斩击时的样子,我并不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任何不妥。”李月晏扣住泣肩膀的手力量渐渐加大,泣感到自己的肩膀都要碎裂了,“月洛就在这附近吧?毕竟是苗人让月洛活了下来,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把她还给我们,我承诺对苗疆宽宏以待。”泣正想反驳,抬眼却见到阿落手持着弯刀站在大帐入口,纱幔随风飘起,她瘦小的身体伫立在那里,眼中却满是不安与犹豫。泣心下一紧,只想叫她快走,却被李月晏一手按住脖子后颈,声音硬生生地顶在喉中,却是李月晏接口道,“月洛,你听到了吗?你或许不记得,但我不会认错。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啊。”阿落摇着头,看着说不出话的泣,又握紧了手里的苗刀。“李月晏,我是来杀你的。”她顿了顿,又说,“我们既然敢来这里,就没想着要活着离开这里。”她的话决绝、肯定,可泣却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顾虑与不确定。李月晏皱起了眉,带着几分难过地说,“月洛,父帅和娘亲都如此思念你……你被苗人扔入了白河,娘亲得知后,一夜白发。”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忘了也没办法。这样好了,你留下,我遣人放了这个苗人。”李月晏的眼神十分诚恳。阿落一时无法动弹,她看了看李月晏,又看了看泣,嘴唇艰难地动了动。这一刻,泣只觉得全部的精神都紧紧地揪在了胸口,随即五脏六腑就翻江倒海地疼痛了起来。要一起活下去,就一定要杀死李月晏。而此刻的犹豫,便是对这唯一出路的质疑。四周的画面静止了一般,之前那银发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他左侧,而白衣的少女则站在他的右边。黑衣少年说,“你与阿落十年的血脉之交,在另一个‘人生’的面前,她却在犹豫。”白衣少女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泣心下觉得烦躁,他大喊一声,“都滚开!”死神的力量在泣的身上流转,他手臂上的伤飞速地愈合,而被李月晏压制住的声音也回来了。彼时李月晏因与阿落交谈分了神,等意识到泣的力量时,他已经挣开了他的禁锢,手里弯刀一转,竭尽全身之力向李月晏攻击而去。论武艺,泣本身与李月晏相当。但泣有七日之约相助,根本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李月晏却要提防着泣手里的弯刀上可能沾着毒,不由束手束脚。厮杀之时,泣感到格外轻松,甚至有些余裕,不由抽出精力,用余光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阿落一眼。那个时候,李月晏已经完全被泣控制。若一旁的阿落出手相助,他们必可取其性命、完成任务——但,阿落只是愣着,仿佛手脚都束缚在了那里。泣的胸口只觉得渐渐冰冷,招式便更加凛冽毒辣。突然,他低声对李月晏说,“你若为阿落着想,不如让我活着。我们一同中了蛊,若我死了,阿落也活不成了。”这是一句凭空而来的谎话,但泣却没想到李月晏的招式竟然真的因此而放缓。几个来回,李月晏的左胸露出了破绽,泣便将身体一绕,弯刀向前一送,刺向前去。刀锋入肉的感觉十分明显,泣还来不及为得手欢呼,就发现,是阿落挡在李月晏的面前!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刺向李月晏的苗刀,鲜血沿着刀锋流了下来。阿落的眼里含着泪水。“泣,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8)早前阿落刚刚换血排毒,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加之泣的弯刀上也有毒,她握住泣的力量只持续了须臾,随即便缓缓倒下。泣一怔,伸手去扶她,却被李月晏用剑狠狠挑开,随即顶在他的喉咙。“解药在哪里!”为免误伤,二人自是留了解药在附近,又为防止刺杀成功后被对方直接找到,二人没有携带于身侧,只是埋在营外的树下。泣正要回答李月晏,好救回阿落。可此刻,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低低细语,“阿落背叛了你。你应该说,说解药在苗疆,让李月晏放你走。阿落死了,你便活下去了。”泣甩了甩头,似乎想要竭力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摒弃。可不觉间,看着李月晏紧张地抱着阿落的样子,他们眉宇之间确实有几分相似,这使得他的视线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解毒药在苗疆,我要返回去才能拿到。”前几个字刚蹦出来时,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可等话说完了,他反而平静了起来。李月晏的剑峰加了力道,“你敢骗我!”泣笑了笑,竟有手轻轻拨开他的剑。“我与阿落的人生,就像交织的蔓藤,不分你我。她若死了,我也活不成。”李月晏看着泣的眼神将信将疑,却又无可奈何。泣加重了语气,“让开,你不想救阿落么?”李月晏为泣准备了快马,临行前,泣留恋地看了阿落一眼。她倒在李月晏身侧,仿佛坠入了一个颀长甜美的梦境。这是数日来,她睡颜最沉静的时刻。和平、家庭、未来,如果阿落活下去,这就是她的人生么……泣咬了咬牙,随即转身快马加鞭向营外赶去。从树下挖出解药后,他却没有返回明营。泣一路向前,向着苗疆冲了过去。漫长的夜晚即将过去,而苗疆就在眼前,白水之旁,他却突然翻身下马,扬起手,将手里的解药狠狠地扔进了翻腾不息的江水里。朝霞隐隐出现,壮丽的光芒唤醒了新的一天。泣却对着眼前的空气说,“第七天了。若我不把解药带回给阿落,会怎样。”瞬时,那一对黑白死神凭空出现在了空气里。银发的死神说,“她会死,而你会活下去。”“解药已经没了。但你们曾经说过我会再次面临选择,我还有办法选择让她活下去吗?”白裙的少女于是回复,“你也可以选择放弃这七天。那么这几天就好象没发生过一样。”泣轻叹道,“是么。”少年并没有即刻说出自己的决定,他就这样倚靠着树干,看着白水。直到繁星再起,第七日即将结束。就在V就要为自己的胜利高歌之时。他突然说,“我想好了,我放弃这七天。”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周遭的景色扭曲了起来。白水奔流的声音化为了藤蔓间缠绕的湿意。泣张开眼,阿落正手持弯刀,红着眼圈站在他的对面。她瘦小却坚决的身影,清秀却清纯的脸庞,正如在泣的记忆里一般,从未改变。阿落坚定地说,“全力以赴,活下来的那个为大家报仇。”泣摇了摇头,“不是这句。”阿落怔了怔,才又恍然大悟般地笑了起来,眼泪亦顺着脸颊垂落下来,“泣,别担心。这世上并没有所谓‘我的人生’,除非那是与你一同分享。”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握紧了手里的弯刀。漂浮在空气里的死神睁大了眼睛,佐惊讶地说,“改变了。”“什么?”“过去变得不一样了!”V随着她的声音看过去,电光石火间一切正如倒带般重演。二人蓄满着力量冲向对方,交锋之时,阿落卸去了力气,泣手里的力道却加重了。最后一刻,只听到泣的声音轻柔却肯定——“阿落,兑现我们的承诺吧。”两把弯刀刺入彼此的心脏,鲜血迸出之时,泣和阿落生命的光芒在那一刻像绚烂的花火般变得明亮刺眼,可转瞬便隐进了无尽的黑暗里。泣的唇边带着微笑,二人的身体互相靠着,一并倒进了慢慢扩大的血泊里。颀长的宁静里是V难以置信的声音,“这个人类,竟然利用了死神。”【终焉】种着月顶蛊的三十个孩子之死,让苗王最后的挣扎化为了虚有。李震分兵攻进苗疆,短短数日就将残余的苗兵清扫一空,李月晏将所有投降的壮年苗兵全部活埋,切下苗王头颅,悬于镇远城门。经此一战,李震封兴宁伯。每逢七月十一,李家依然会带着雏菊祭拜十年前死于苗疆的幼女李月洛。在这场赌局里,泣并没有背叛阿落,即便他利用了死神赋予的七天,他也只是执着于二人约下的承诺。佐再次获得了一颗七天记忆,但那枚水晶的颜色并不似之前几颗那般纯澈透明。流转的绿色宝石中,总是若隐若现地漂浮着如烟的黑色。那黑色,便是泣的私心。时间的缝隙里永远风和日丽,巨大的榕树下V和佐难得地共坐在白色的圆桌上。微风拂过时空水镜,涟漪中历史如同跑马灯般轮回划过。V不喝茶,他默默地吃着苹果,每次咬噬都发出脆脆的声音。佐坐在他旁边,撑着脸,发呆一般看着水镜里的景象。似乎迫不及待要开展下一场赌局。就在此时,V突然开口,“虽然你获得了七日水晶,但这场我们最多算是平手。”佐点点头,“输赢你说了算,我只要收集到水晶就行了。”V无趣地又咬了口苹果,“那这一次,为何你并没有全力劝说对方?”“命运固然具有随机性,却也有其中的必然。回想至今,他们的选择,真的是我们可以左右的么?”“你是想说自己运气好么?”“我们的旅程,看似随意,但却都是是地狱之君在漫漫的时空中选出的人。他们能获得这额外的七天,背后必然有其原因。”佐拿出一颗七天水晶,逝去之人的记忆在光线下轻轻流转,“而他选择你来与我搭档,应该亦非偶然。”V伸手去拿那颗水晶,不小心碰到了佐的手指,他从未亲手碰触过人类,指间传来的温度,让V觉得不甚舒适。于是他抽回了手,一边不着痕迹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指,一边问,“我倒是好奇,你是人类,为什么可以得到特许,与死神一起穿梭于时空当中?你死了吗?死了多久?你死前是做什么的?为何要接受这个任务而不去转生?”V一连串地抛出数个问题。佐挠了挠头发,“地狱之君没有告诉你吗?收集七日水晶是因为我和地狱之君他……”说到这里,她突然停顿了下来。“和Lord怎么样?”佐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奇怪,脑子好像突然有点不转了,回头再讲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