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周逸凡送小夕回到酒店,二人一路无话,跟小夕道别后,周逸凡就开着车往家的方向去。

车子开到中途,周逸凡不知怎地,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他的心不想回家。

周逸凡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他将天窗打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愣愣地看着满天星辰。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心烦意乱过,即便是在那几年公司面临倒闭的时候,那也只是有点着急,到底心不曾乱过。

此刻却心乱如麻。

是的,他就是那种凭自己努力一路奋斗、心无旁贷的穷学生,即便是于结婚一事上,他也是选择最适合做妻子的吴长洁。

她太适合做人妻,温柔、纯洁,家世人品皆属上品。

但他从不曾真的为她动过心,哪怕是在新婚那个夜晚,她穿上自意大利定制来的婚纱一脸幸福地望着他,他的心也未曾起过丝毫波澜。

他尊重她,却不曾为她心乱如麻,如此刻这般。

他跟她是家人。

但陈小夕?陈小夕不同!

他愿意逗她,就想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他会想知道她的内心,包括她对事物的看法;他对她的一切感到好奇,会想要与她一起去参与;她要的一切,他都想帮她实现;他会想象与她拥抱的感觉,对她的气息会有如呼吸到森林的味道一般,不由地自心灵深处流连忘返;他想进入她的身体,并通过她的身体抵达于她的生命;他想她的一生能与自己有关,不论现在或者未来,只与他一个人有关;他会因为她而吃醋,甚至忍不住会想要挥起他的拳头,去为她战斗……

对,该刹那他的心在说:去找她,至少去告诉她。

周逸凡愣愣地坐着,许久、许久,他忽然挺起胸,是的,至少要告诉她。

假如王子俊没有出现,他不会介意慢慢地等,可是现在不同,她也许明天就爱上了他。

周逸凡迅速将车子掉头,他踩着油门朝陈小夕的酒店开去。

酒店房间里,陈小夕刚洗完澡,她裹着浴巾趴在床上,她打开手机顺手点开了王子俊的私信,忽然翻到前几日王子俊发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漫画,里面画着一个长发女孩的背影,她站在了楼梯口,王子俊在上面写道:不期而遇才是遇。

陈小夕看了看日期,正是自己上第一堂潜意识课程的那天。

他写的是她,抑或是他自己的心?

陈小夕将抱枕紧紧地揽在怀中,不由呵呵地笑。

这时门铃忽然“嗡嗡嗡”地响。

咦,这么晚是谁?她并没叫宵夜。

女孩子一个人住酒店是要万分小心的,陈小夕自猫眼往外瞧。

咦,是表姐夫周逸凡。

这么晚他来做甚?!

陈小夕轻轻打开门缝,但并没有打开门链。

她隔着门问他:“姐夫,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开开门,我有话要与你说。”周逸凡说。

小夕隔着门仍能闻到周逸凡身上的酒气,咦,看起来他喝了不少。

“我今天一定要与你说……”周逸凡几乎是哀求的,他隔着门缝看着陈小夕的眼睛。

陈小夕看了一看周逸凡,她想了一下还是把门链子拉了下来。

周逸凡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房间,他坐在了沙发上。

陈小夕定的房子是个商务套间,里面有小小的客厅、卧室、浴室及一个小小的厨房,她看了周逸凡一眼,不禁摇摇头,便走进去厨房里煮开水。

周逸凡忽然也走了过去,他一把自后面将陈小夕紧紧抱住。

陈小夕吓了一跳,她挣扎着想要将他推开,却奈何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

“你醉了,放开我。“陈小夕停止了挣扎,她冷静地跟周逸凡说。

周逸凡还是紧紧地搂住陈小夕的腰不放,他柔声道:“我没醉,只是喝了点酒壮胆。”

“你想怎样?”陈小夕冷静得不像她自己。

“没想怎样。”周逸凡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入了小夕的长发里,他轻轻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上你了。”

“但我不爱你。”陈小夕回答得很决绝。

“我知道。”周逸凡仍抱住她。

陈小夕忽然觉得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极了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她的脖子一凉,有点点的水星滴落。

他在流泪。

周逸凡从未觉得自己似此刻这般卑微,他竟然抱着一个一点也不爱自己的女人求索于爱?似不似乞丐?

他忽然不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放开她。

俩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你忘了我表姐了吗?她深爱着你”小夕的声音忽然转为温婉,她轻声问他。

“不,没忘。”周逸凡安静地回答她,他此刻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激动。

“那你知道你此刻在做什么吗?“小夕又冷冷地问他。

周逸凡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爱上了你。”

陈小夕深深吸一口气,说:“那你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周逸凡摇摇头忽然颓丧地放开了她。

陈小夕这才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周逸凡。

周逸凡一句话也没再说,他深深地看陈小夕一眼,安静地转过身走出了房间。

陈小夕赶紧将门关上紧紧扣上了锁链。

她将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这时才懂得惊慌。

如果周逸凡当时做了什么,她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还好他并未丧失理智。

但以后绝对不可以轻易打开这扇门,不论对方是谁。

陈小夕喝了口温水,心情才略微平复下来。

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任何一秒钟失控,人们的心灵深处住着另外一个自己,也许某一日它会醒来。

周逸凡垂头丧气地走出了酒店,风轻拂于面,周逸凡微微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他没法开车回去,便索性漫步到附近的公园,却见到好几张的长凳上斜斜地躺着各种流浪汉。

如果他真做了什么,此后下半生,会不会便是这般写照?

周逸凡不禁感到后怕,原来他的心中藏了一只魔鬼,会趁他意乱情迷时将他引入歧途。

周逸凡甩了甩头,忽然疾步朝公园外面冲,他随手拦了一部计程车,对,他必须马上回到家中,用冷水冲醒自己那颗差点迷途了的心。

计程车的车窗打开,风呼呼地自他的耳边咆哮,这时理智才一寸寸恢复。

转眼半个月过去,陈小夕再未见到周逸凡,吴长洁几次打电话来邀她回家吃饭,陈小夕皆委婉回绝。

自那日之后,她与周逸凡是再难回到从前了。

或许时间是能冲淡一切芥蒂,只是就此刻而言仍是有些艰难。

这半个月来,王子俊几乎每日都会与陈小夕联系,但陈小夕也都一一婉拒。

自从发生周逸凡那晚的事情之后,陈小夕的心理防线似乎自一夜之间建立了新的设定,她不想在异地发生什么纰漏,关乎于生命安全性的,陈小夕不是不谨慎的。

她甚至在上个周末都没有去学堂听王子俊的课程。

她需要的是安静。

所以这半个月来她就顺着城市指南,一个人四处走,也不会去特别偏僻的地方,就是顺着地铁路线图,一站一站地走,也不敢逛得太晚,通常顺便吃完晚饭,不到九点半便返回酒店里洗澡睡觉。

陈小夕有一瞬间是迷惘的,她问自己的心,为何还孤零零地呆在此地,她完全可以买张机票返回家中,将那一夜的事情抛诸脑后,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修她的学。

可是她的心中仍有所牵挂。

连续几日她又做回同一个梦,这是她不曾与任何人说起的,她是因为这个自五岁就开始做的梦才会来到此地,在答案未获揭晓前,她不想半途而废。

陈小夕坐在酒店的阳台上喝着咖啡,望着路边行人步履匆忙,有时觉得自己十分傻,可是有时候又觉得有些事情至少要去弄个明白后,才算对自己有所交代。

正在发愣中,原本静若处子的手机忽然“叮咚”地响了一下。

她随手翻开了荧幕,是王子俊发来信息。

“下午五点迷园有鸡尾酒会,是否愿意赏脸?”

陈小夕看了看时间,不到下午三点,自这里到迷园的路程再加上自己洗澡、吹发、化妆、换衣服的时间……刚好勉强能赶得及。

“我去接你?”王子俊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陈小夕想了想,发了一张“OK”的图标给他。

为什么不呢?!迷园的薰衣草可以治愈心烦。

她冲了个凉,换上一身黑色紧身溜肩的连衣裙,搭上自家里带来的古董的由孔雀石镶嵌的项链,又换上金色的小山羊皮高跟鞋,再将部分长发往后挽起,卷成了公主头。

才刚画好了妆,手机又“叮咚”作响,是王子俊发来信息说,车子已到楼下。

陈小夕走出酒店门口,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声。

她不由扭过头去看,吹口哨的当然是王子俊。

他今天开了一辆军绿色复古敞篷车,外观完全保留了50年前跑车的模样,狭长的车头、宽大的轮拱以及经典的圆灯设计,似乎与现代化的审美格格不入。而王子俊更是穿了一套英伦经典格子西装,他打了黑色领结,头发往后拢,像极了某位巨星。

是谁?陈小夕皱了皱眉头,她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王子俊看了看陈小夕,她的那条孔雀石项链如是原版必定价值不菲,和她今天的装束相当合称。

陈小夕的美不炫目,但有味道,特别是她乌黑发亮的长发,这让王子俊不由想到他的太祖母,也更加能够理解,他的外祖父怎会因为一个来自异邦的女子,甘愿放弃自己王室的地位。

当一个男人真的爱上一个女子,她便是他的全部。

陈小夕拉开车门坐上这辆矮小的复古车,不知怎么竟像是住进了50年前的时光机里,似乎眼前的现代化建筑反而才是虚构出来的未来世界。

心随境转。

世界的某一瞬间是出自于宇宙圆润的中心点,因是刻代表了某种永恒,故曰:“经典”。

王子俊开着车,车里播放的是一首流传已久的法语歌,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女士在迂回沉吟:“他的双唇吻我的眼,嘴边掠过他的笑影……这个男人,我属于他……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惟独爱情才是属于生命的经典。

王子俊不由瞄了瞄坐在他身旁的陈小夕,她正眯着眼随着节拍哼着歌。

“你知道今晚鸡尾酒会的主题吗?”王子俊问她。

“怀旧电影?!”陈小夕仍半眯着眼随口说道。

“咦,你怎会知晓?“王子俊大奇。

陈小夕见他满眼惊奇,不由咯咯咯直笑:“你们家的安娜主管是位复古迷,她迷恋一切复古味道的事物,顺着她的喜好就能抓住她的内心。”

王子俊点点头笑道:“你陈小夕根本不必学什么心理学,就凭你的观察力便高于一切外学理论。“

“而且庄园也适合这种类型的酒会、派对,人类对于遗失的一切会不由自主心生共鸣,况且看你今天的装束显然就是一模仿秀。”陈小夕洋洋得意继续于她的推理。

王子俊低头笑,嘿!这女孩!

“你说我模仿的是谁?”他故意问她。

陈小夕笑而不言,她两只手横在了鼻子的两侧,随口哼了一句:“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

王子俊见她扮猫的样子可爱至极,知道她已经猜出他扮的是猫王,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一会儿像个无所不知的智者,一会儿又可爱得似个智障。

谁能跟上她的节奏?

“下次如果安娜推出动物世界派对,一定不忘邀请你去扮喵……”王子俊哈哈大笑。

第十三章
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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