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十二月的阳光异常温柔,光线射照在大地上有微微的晕光,人的心灵在这样的光照之下也如万物一般得以展颜舒泰。

亚历山大很喜欢这里的冬天,此地与俄罗斯有太大的区别,所以虽然住进迷园才还到一个月,他也不介意多呆些时日,虽然在此之前,他其实只预备逗留在此地不超过半年。

一年抑或十年期间其实并无区别,快乐与否才是一件绝对唯心的事情。

是日适逢周末,刚好休假,但周末却是迷园的活动日,也是迷园中除了做翻译工作的这四人外所有员工的加班日,所以周末的迷园远比平素更为热闹。

亚历山大在这里工作其实就像是为自己放了一个悠长假期,有时候查到了兴起,便也不分周末或者开工时间,故即便今日是周日,他也仍是自早上九点钟食过早点后,便一个人背着背囊悠游自在地漫步着走到了迷宫。

才走到迷宫的水池边,便见到陈小夕独自一人蹲在了那里,她聚精会神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觉得好奇,便走上前去,蹲在了陈小夕身边。

陈小夕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人过来,一侧脸,却见亚历山大猫在了自己的身边。

“找什么呢?“亚历山大问她。

“没有,你没有发觉这水池有些特别?“陈小夕见到亚历山大十分高兴,她其实正想去找他。

“有何发现吗?“亚历山大大奇,他摇了摇头问她:”我检查这里不下二十次,水池是密封的,其中别无发现。“

“你图纸有带在身边吗?“陈小夕问他。

亚历山大嘿嘿一笑,他将背囊揽到怀中,拉开了拉链,拿出卷好的图纸,摊开给她过目。

陈小夕一看,图纸是复印的,上面密密麻麻打了许多的“ד,她疑惑地看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笑着指着打“×”的位置跟小夕解释道:“你看,所有打过×的位置都是我检查过的了,我做事的习惯就是凡检查过的位置皆记上标记,这样方便搜寻新的位置。”

陈小夕点点头,她自自己的包内翻出一根放大镜,照了照图纸,果然,水池的内内外外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密密麻麻地打上了“×”。

“可是明明空地就在水池地下啊。”陈小夕指了指设计图纸说:”你看这下面就是通往地下空地的楼梯啊。“

小夕又指了指图纸上画的水池平面图说:“如果不是入口处,通往地下空地的楼梯不会是在这里。“

亚历山大也点点头,说:“当然。“但他又沮丧地摇摇头说道:”但我找不到开关,所以明知道这就是正确的位置,可是偏偏就是找不到。“

二人沉默,亚历山大忽然想起,他侧过脸问小夕:“咦,你刚才不是说有所发现吗?”

小夕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是又发现,而是忽然觉得它很奇怪。”

“你说来听听。”亚历山大瞪着陈小夕的眼睛看,他鼓励她说:“许多时候,蛛丝马迹就藏在灵光一现中,你说说看,也许也是线索。“

“我们忽略了一个细节。”陈小夕指了指喷水池,说:“这是一个喷水池。”

亚历山大奇怪地看着陈小夕,又看了看喷水池,说:“这当然是一个喷水池……”,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对啊,这是一个喷水池,可是他们谁也没有瞧见喷水池开启后的样子。

二人不约而同撇着嘴坏笑。

陈小夕忽然想起,她又问亚历山大:“你猜王子俊见过这个喷水池喷过水吗?”

亚历山大已经跳进去水池中,正在用手贴着水池的各个边角处检查水池里的花岗岩,果然,墙面上面没有半丝水渍留下过的痕迹,他冲陈小夕摇摇头,不禁也怀疑道:“也许这个水池从来就没有被开启过。”

陈小夕说:“也许关键就在开启后,因为甚少有人会察觉到这一点,水池有否盛水这种细节根本就很难让人有所察觉。”

“大隐隐于日常。“亚历山大喜欢看禅宗,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陈小夕点点头,她问亚历山大:“你有无察觉到另外一点?”

亚历山大环绕四周,忽然笑,说:“这里没有设计喷泉口。”

“有,你没发现。“陈小夕冲他眨了眨眼睛。

“在哪?”亚历山大皱了皱眉头,这个喷水池简直算是一目了然的,除了那座雕像外,四周就是用花岗岩石砌成的,但是它的设计十分简单,它大概60公分深,离地也仅仅是突出25厘米左右的外围高度,突出的部位甚至没有护栏,严格一点说,它就是一个蓄水池,它的底下除了用来排水的几个孔外,再无其它的了。

而就王子俊给他的设计图纸中里面并没有施工图,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而设计图纸上仅仅是点明了区域。

“这里”,陈小夕移了几步,那一道窄窄的大概只有一个手掌宽度的、用各种天然水晶围绕了整个圆形的水池的水晶花边道。

亚历山大爬出喷水池,他走到了陈小夕身旁,蹲下身来检查这些天然宝石,却并未发现其中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小夕想了想,她笑着走到了那行“HATANBR”的字样前面,像上次那样逐颗水晶摸,果然在“R”的上部的碧玺石有松动,她拧了一下,果然跟上次找色子的孔是一样的,这粒碧玺是可以拧下来的,陈小夕左右拧了拧,碧玺的底下果然露出了一个孔洞。

亚历山大站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他喊了一句:“这样也行!“

他蹲下身,用放大镜照,这是一个三角行的孔,也就是锁母是三角形的,那么得有一把三角形的钥匙。

亚历山大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陈小夕,他对她的观察力真是惊讶不已。

陈小夕刚好身上就戴着那条色子项链,她自脖子上摘除,就将字母“B“上的宝石也拧下来,然后将项链收到色子里后,又将色子拧成了菱形后才对着锁孔插了进去。

通往铜像肚子的梯子突然哗啦啦收起,很快,铜马就复原了,一点也看不出里面会藏有一间套房。

亚历山大诧异到合不拢嘴,他瞪大眼睛看,虽然之前进去铜马肚子里数次,却是在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它的关闭方式。

他愣了半晌,才转过头问陈小夕:“开门也是同样的方式吗?“

陈小夕点点头,蹲下来开给他看。

亚历山大恍然大悟,点点头,说:“所以你会知道HATANBR就是机关锁的总开关。“

陈小夕摇摇头,说:“其实也不是,是刚想到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喷水池喷水的样子,后来又奇怪,它怎么没有喷水孔,再后来就想到了这匹铜马的钥匙孔了。“

亚历山大说:“我猜,喷水孔也许也是被藏起来了,这个喷水池四周包括它的地下看来都是暗藏机关锁。“

说完,二人心有灵犀地相互对视一笑,就趴在“HATANBR“的字样逐个逐个再检查一遍,可惜这一次再没有发现,但二人对这道宝石花边道已经有所认知,便索性顺藤摸瓜,逐个逐个翻。

亚历山大首先找到了一粒绿松石的下面,是有一个皇冠形的孔洞,陈小夕迟他一步,但很快也翻到了一颗人形的孔洞,二人很快便将宝石花道绕了一圈,又发现了四个孔洞,这样一来,这个宝石花道下,一共藏了八个孔洞。

二人找完后,累得快要趴下,索性就盘腿坐在了地上,这八个孔洞逐个分成:色子的菱形、三角形、皇冠形、人形、太阳形、月亮形、花形、龙形。

都是对称的一组一组。

“也就是一共有八把钥匙。“亚历山大捏着色子项链说。

陈小夕点点头,说:“也就是只要找到这八把钥匙,就可以开启这个喷水池之谜了。“

亚历山大想了一下,他忽然转过脸问陈小夕:“为什么是八,而不是十一或者九。”

陈小夕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以中华的国学,八代表八卦,但谁晓得它究竟是意指于什么呢?”

亚历山大又问:“菱形、三角形、皇冠形、人形、太阳形、月亮形、花形、龙形,你觉得代表什么呢?”

陈小夕迷茫地摇了摇头,说:“凡关于符号的标识,其背后皆有它各自要说明或者要隐藏的线索,有的代表某种神秘的力量,有的代表历史的某一种派别,有的代表宇宙的隐藏,有的是某种暗喻……如无文献辅助说明,是很难清楚它们的底细的。”

“对,也许是人类对于某种现象的观察,但谁也不晓得它们说明的是什么。”亚历山大笑,他毕竟是位考古学家,当然清楚符号标识的规范的。

“伯爵真是一位奇人。”陈小夕点点头,说:“这片土地不乏各种奇人轶事,可是我总觉得伯爵在奇人之中也堪称是其中翘楚。”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说:“你很快会发现,事实上并无什么奇人,而是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保持一定的探索精神,但许多存在的背后未必见得真有什么奇特之处。“

他毕竟是钻研考古学的专家,对于神庙都是有深究过的,便不觉得怎样。

陈小夕点点头,笑道:“我自然是少见多怪,虽然是学考古的,但是没有真的从业过,便很珍惜这一次学习的机会。”

亚历山大想起自己刚刚自校门毕业时也是对一切充满热情与好奇,他不禁伸出手拍了拍陈小夕的头,笑道:“渐渐见多了,便能从容。“

陈小夕脸上一红,她低下头。

亚历山大第一次发现陈小夕事实上是位极为动人可爱的女孩,她干净得如一名孩子,虽然长得很女生,但她其实就是一个孩子。

亚历山大去过无数的国家,见过无数的美女,可是能让他心生怜爱的,陈小夕还是第一人,他忽然觉得这样的体会是十分珍贵的,因为此前从来未曾有过。

而陈小夕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她心里的话是不必说的,亚历山大都能懂,这与和王子俊在一起时是全然不同,那似乎要跨过次元与次元的交流,而与周逸凡,那就是地球上的语言,但与亚历山大却全然不同,他们是不需要通过语言交流的。

亚历山大忽然问陈小夕:“你有男朋友吗?”他深深地瞪着陈小夕的眼睛。

陈小夕抬起头,也没有躲避,她点点头,答:“刚刚有。”

“王子俊?”亚历山大小心翼翼地问她。

陈小夕又点点头,她忽然觉得尴尬,便起身走到水池边上,佯装在找线索。

亚历山大也觉得尴尬,不知为何自己会忽然闯入了言语的禁区,他们的私交并未到达某个层次。

二人不禁沉默,忽然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只是陈小夕的心忽然间有一种隐隐作痛之感,却又说不清是为何。

于情感的界限中,她迷迷糊糊地摸索着生长,却奈何生长得特别缓慢。

吴长洁抱着小小的子心,她已经将近一个月大了,这位小小的“未来女子”初现出她的容貌:她眼睛很大,蓝色的眼白,瞳孔乌黑发亮;雪白的皮肤,似能反射出光影那般;小小的唇嘟起形状似一颗心,又似含了一颗明珠般微微往上凸起。

所有人见到她便忍不住争着要抱她,也奇怪,子心并不怕生,她会一直咯咯咯地笑,然后慷慨地张开她小小的、如藕节一般粉嫩的臂膀。

“子心、子心”,每当这时,吴长洁便会躲在子心的背后轻轻地唤她,她会慢慢地回过头来,很准确地辨明方向,然后冲着吴长洁眨眨眼睛。

对的,她已经听得懂她自己的名字。

吴长洁因为生育时太过消耗元气,一时难以康复,所以医生劝她多住半个月后再出院,而小小的子心仍住在婴儿室内,由专门的育婴师照看,所以每一日,吴长洁和子心的见面仍是下午四至五点这个时间段。

医院的设施比家中更适合产妇及刚出生的婴儿,而吴长洁也暂时不愿意回到家中,家这个概念,似乎自某一日起便于吴长洁的心中偷偷被谁改写了它的内容。

保姆仍会每日由司机载过来,一则给吴长洁送来炖好的补汤,二则带着子容和子键过来探望妈妈及妹妹,故往往一整日下来,吴长洁人虽然是身处在产房之中,却远比在家里时还要热闹。

只是,周逸凡来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刚开始时每日下班后便会过来,他至少会陪着吴长洁用一下晚餐后才回去,二人虽然交流甚少,可到底还是每天都会见面;但后来是隔三天才来一次,再后来是隔五六天后才过来一次……就这样到达今日,周逸凡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过来了。

吴长洁也不打电话给周逸凡,而周逸凡根本忘了要打电话给吴长洁。

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越行越远,海角天涯并非指向于地理,而是不再存念于彼此的两颗心,石沉大海的又哪里会是信息,分明是誓言的约定及曾对誓言坚守的信念。

吴长洁总会在忍不住在点开手机后又关闭,她隐隐约约知晓,或许会连余下的这一段端木的仅存亦会石沉大海。

你懂得游泳吗?如果不会那么请尽快学会,因为船会沉,开船的人会忽然被风刮走,而“明天”也许会自某一刻钟忽然消失成烟。

大海不会厚待任何人。

这日,周逸凡还是准备去往医院探望吴长洁的,但是刚要跨出门口,便被杨霖一把拦住,她扑进他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就是紧紧地抱住他。

自那日杨霖哭红了双眼,周逸凡带她出去散心后,二人便再也没有分开过,他们后来一直住在了酒店里,享受彼此的激情,周逸凡直接就通过视频上班,顺便帮杨霖跟她的顶头上司亨利拿了两个月的假期。

周逸凡像是要将一世的激情全部安放在这个房间里,杨霖也很享受这个原本看上去无比冷峻、沉稳的男人的厚积厚发,二人的身体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如凹凸的两块磁体,自此不可再分离。

此时,杨霖刚自浴室冲完凉走出来,她黑色的发尾微湿,身上只裹着酒店宽大的浴袍,里面空无一物,却远比空无一物更为迷人。

周逸凡的身体不禁一热,他将手探入她的衣服内,如绸缎一般柔滑的肌肤唤醒了他身上所有的细胞,他将头深深地埋入了她的胸前,呼吸着她的呼吸……

周逸凡一把将她抱起。

一切皆被抛诸脑后,屋内传出二人的嬉闹之声。

第二十四章
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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