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入夜后的迷园是宁静的,这里灯光璀璨,自黑暗中远远望过去,如一堆的星辰自地面通达于天上的繁星,让人不由心生怀疑,这里也许就是通往上天的一道由星光搭成的星星桥,顺着它们往上即是天界。

但又有谁真的能脚踏星辰步入天界呢?

王子俊拉着陈小夕的手在迷园外的薰衣草园里漫步。

此时已近三月,所有的薰衣草都凋零了,整座草园空旷寂寥。

“你会担心克洛伊吗?”走着走着,陈小夕忽然扭过头问王子俊。

王子俊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陈小夕的身上,他摇摇头说:“我什么也不担心,就担心你。”

陈小夕撇着嘴巴笑。

“不如我们结婚吧。“王子俊忽然驻足,他拉住小夕的手。

陈小夕愣住,她没有想到王子俊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那天看到埃里克森带着他的妻子和他的两个双胞胎女孩。“王子俊一脸正色道:”我一直也很想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家。“

陈小夕想了想,说:“有许多女人可以帮助你实现这个愿望。“

王子俊笑道:“但那些女人都不是你。“

陈小夕想了想,提醒他说:“我们认识还不到半年。”

王子俊笑着摇摇头,说:“人家有还认识不到一天的。”

陈小夕咯咯地笑,她又看着王子俊的眼睛说:“那是人家。”

王子俊拉着陈小夕的手露出哀求的眼神,他也看着她的眼睛。

陈小夕安静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王子俊:“你觉得我们明天下去水池底下会发现些什么呢?”

王子俊无奈,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但也只得先顺着她。

他摇摇头诚实地跟陈小夕说:“我不知道,在翻译伯爵的笔记本以前,我压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复杂。”

陈小夕点点头,她也有同感,她又问道:“现在你觉得你的外太祖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王子俊想了想竟答不出来,他反问陈小夕:“那你觉得呢?“

陈小夕想了想,说道:“曾经在我第一次听周逸凡讲起你外太祖父与你那位美丽的外太祖母,我便觉得他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那时在我的心目中,他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一位深情男子,世上难得。“

王子俊点点头道:“我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甚至每当我的外祖母谈起她的父亲时,也是同样的认同。“

陈小夕想了想后又说:“这也许是年少时候的他,后来随着他心爱之人的离世,伯爵的爱情之花便凋零了,但他的生命显然走向了另外一种开始。“

王子俊想了想,问她:“你觉得就我们打开的这些资料中,伯爵后来究竟是往哪里去?我说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信念。“

陈小夕看了看夜空,她指了指繁星说:“如果爱情是一种个人信仰,也许后来的伯爵走向的是更深远更广博的如天空一般的世界,他也许在寻找生命的信念,就像地面上的人仰望天空时,在这些闪耀于亿万光年以前的星辰之中,寻找此刻与未来仍能是闪光的那一颗。”

王子俊的思想忽然被陈小夕指向了辽阔,他抬起头望着繁星,不由喃喃自语道:“也许是外太祖母的死亡提醒了他,生命远高于个人信仰,它自有它存在的某种神秘的公理法则。“

陈小夕点点头,说道:“我隐隐约约觉得,伯爵的这二十年的旅程,也许也是所有生命内心迷迷糊糊的光明,但我又觉得伯爵是有打开过这道光明的,只是他没有对外公布。“

王子俊看了看陈小夕,忽然觉得陌生,她的灵魂似乎高于他对她的想象,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王子俊沉吟了一下,说:“我希望可以通过明天更加理解这一切。“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我怎么觉得此次打开伯爵的笔记本,似乎是某种超乎想象的追溯与成长历程,他也许在指点着我们什么。“

陈小夕忽然笑,她看着王子俊摇了摇头说:“也许他仅仅是破除了我们许多的想象,但又带给了我们不是靠想象能够有的东西,虽然我一时也说不清那将会是什么。“

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到了陈小夕宿舍的门口。

王子俊拉着她的手不舍得离去,他静静地看着她。

夜里的迷园有幽幽的风,陈小夕抱了一下王子俊,他身上凉飕飕地,小夕赶紧将他为她披上的外套脱下来帮他披上。

王子俊担心陈小夕着凉,慌忙掏出钥匙,帮她打开宿舍的门,看着她进去后,才转身离开。

转身时他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多么想陈小夕忽然就发了神经,抱着他不让他离开,当然,此刻这纯粹是他自己对旖旎的一种幻想。

会等到那一天的,王子俊想了想,自己又哈哈大笑。

但她住在他的心里却是真的。

陈小夕关上了门,她打了个哆嗦,别说今晚还是挺冷的。

她想起王子俊今晚的求婚,心中一阵甜蜜,只是她真的了解王子俊吗?

她深深地叩问自己的心,表姐吴长洁的遭遇似一个警钟,敲打着她一颗脆弱的少女心,王子俊的爱能否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这个问题只有上天才能晓得。

爱情从来是一场豪赌,下赌者须经过数年后方知,对方的盅内于当时究竟有无置入自己的一片真心,揭盅的该刻,要不大获全胜,要不一败涂地,其中并无抱怨的可能,兼且不论结果如何均不会有人施以同情。

本来爱情便是一件愿赌服输的事情。

陈小夕忽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爱人就在身旁,真心却可遇不可求,而谁又知道未来?

可是究竟怎么才算是一颗真心?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门,定是王子俊。

陈小夕的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暖意,她匆匆忙忙打开了门。

一个巨大的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陈小夕定睛一看,不是王子俊却是亚历山大。

她有点诧异,他怎么会深夜到访?

陈小夕摆了摆手,请亚历山大坐下。

亚历山大咧嘴一笑,他坐在了她绿色的丝绒沙发上,这还是他首次进入陈小夕的宿舍,他不禁好奇地看了一眼。

一入门的那张路易十五风格滚筒式写字台,是出自一代木匠先驱让-亨利·里茨内尔的手笔,他的细木镶嵌工艺无人能敌,至今于世界各大博物馆及皇家收藏中都能看到他非凡的手笔,如凡尔赛,卢浮宫,温莎城堡等等;

而面前这张茶几是出自拿破仑三世铜鎏金系列,坐着的沙发是十九世纪法式巴洛克风格的长沙发,沙发旁边是法式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贵妃椅,它们每一件皆是出自有名有姓的名家之手。

甚至连茶几上那颗看似最简单不过的彩蛋,那是著名的斯丹达特游艇彩蛋,它制作于1909年,是沙皇尼古拉二世送给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多罗夫娜的复活节礼物,那是来自俄罗斯著名珠宝设计师、珠宝匠、工艺美术大师彼得·卡尔·法贝热的手笔。

就连最为简单不过的那落地窗的法式真丝绒窗帘布上,也悄悄地刻着俄国皇家的秘密标志,它上面系着的流苏也是当时,俄罗斯宫廷的宫廷贵妇以手逐根用真丝手纺而成的,那上面同样悄悄地印有标志。

亚历山大眼尖,这个房间里包括他眼前的这套欧式下午茶的茶具,在任何一个顶级的拍卖市场中皆是价值不菲的。

只是小夕未有留意,她以为它们就是些普通的老式家具,反而没有一丝造作之情,她只当它们是寻常之物来随意使用。

看这情景,王子俊是将庄园里最昂贵的家具及摆设偷偷摆放在了小夕的房间里,她却毫不知情。

正想着,小夕倒了一杯开水递给他。

亚历山大接过杯子,一股暖流自杯子传递到了他的心底。

“是因为明天下去水池底下的事情吗?”陈小夕问道。

亚历山大点点头,说:“别逞强,你乖乖等我们几个男人顺利回来后,要去再去。”

陈小夕摇了摇头,她瞪着亚历山大的眼睛说:“我没你想象中那般脆弱。“

亚历山大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也瞪着陈小夕的眼睛,说:“我不准你去冒这样的险,我们没有人知道特洛伊在里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陈小夕静静地瞪着亚历山大的眼睛,过了半晌后才说:“那你还下去?”

亚历山大笑,说:“我怎能与你一样?”

“怎么不一样,如果你觉得下去是有危险的,那你还要去”陈小夕忽然涨红了脸,她看着他,不无愤怒地说道。

亚历山大低着头,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过了很久后才突然抬起了头,他猛地伸出了手又紧紧地抓住了陈小夕的手。

陈小夕并没有甩开他的手,亚历山大手掌心的温度一直自她的手掌穿透到了她的心里。

他仍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她心里有他,亚历山大瞬间读懂了她刚才的愤怒。

但他必须让她也知道她的心。

亚历山大忽然一把抓住陈小夕的手又猛地一使劲,陈小夕整个人跌坐在了他的怀里,他瞪着她的眼睛,她也瞪着他的眼睛。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两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亚历山大低下头,他的胡子渣深深地贴在了陈小夕如婴儿一般细嫩的脸颊上。

小夕想要避开他,却不知何故,她的身体却不听从于她的使唤。

他的唇深深地探索着她的唇,如一只欲饮甘甜蜜乳的蜜蜂一般。

陈小夕为他身上的男人的气息所着迷醉,脑子不知怎么竟然一片空白。

她的身体就是想要迎上去,深深地沉浸在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当中。

亚历山大的唇即要抵达她的唇时,忽然嘎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着陈小夕,深深地看着,似要钻入到她的灵魂深处。

二人都不说话,却又都不舍得放开彼此,就这样抱着,深深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亚历山大才挣扎着坐了起来,陈小夕这时也仿佛才自魔障中惊醒,二人挣扎着坐好,皆低下头。

“不,小夕,我不能对你做那种事情。”过了很久,亚历山大说道。

陈小夕抬起头,恰好亚历山大也正看着她,二人的视线忽然又如磁铁一般,再难以移开。

“这即传说中的致命的吸引力吗?”陈小夕愣愣地瞪着亚历山大的眼睛,不知怎么竟冒出了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

亚历山大却点点头,承认道:“对我,你是。”

陈小夕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了亚历山大宽大的肩膀上。

亚历山大伸出手揽着她的腰。

二人静静地靠着,如两只相互取暖的小猫。

不知怎么亚历山大却欲火全无。

“如果,我是说如果。”亚历山大小心翼翼地问她。

陈小夕“嗯”地一声,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亚历山大一正色,问她:“如果完成了伯爵日记的翻译后,你愿意随我离开这里吗?”

陈小夕不知怎么回答,她索性将自己的头紧紧地缩在了亚历山大的胸前上。

亚历山大一边摩挲着她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一边说道:“你知道,我在巴黎有一栋小房子,三层楼,楼下可以开家咖啡馆,我们可以在那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它虽没有迷园那么大,但它足够住进两个人和一两个孩子,又或者三条狗。“

陈小夕静静地听着,她不知今晚是怎么了,一个晚上听到两个男人关于对家及未来的向往。

亚历山大忽然捧起了陈小夕的脸,问她:“跟我走?”

陈小夕迷迷糊糊听到自己说:“好。”

答得如此爽快。

亚历山大心中一甜,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舌头如蛇,柔滑而细腻,陈小夕迎合着他的温柔,心底却是一阵迷糊。

二人紧紧地抱着,陈小夕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要着火了一般地滚烫。

亚历山大要以极大的忍性方能克制住自己想要进入她身体的欲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久才说:“小夕,我应该回去了。”

陈小夕的身体仍紧紧地靠在他身上,亚历山大低下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等你准备好了。”

他不想在她和王子俊的关系中充当一名第三者。

陈小夕点点头,亚历山大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他一把抱起了小夕就往二楼的卧室去去,陈小夕静静地搂着他的脖子,乖得似只大猫。

亚历山大将她抱入了卧室,又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他为她拉上被子,静静地坐在了她的身边,他深深地看着她。

陈小夕闭着眼睛,她睫毛一闪一闪地跳动,雪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潮红。

亚历山大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陈小夕的额头,说:“你乖乖地睡,明天不要去,等我回来。”

小夕点点头,亚历山大这才转过身走到了楼下。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关门的声响。

过了好久,小夕的心这才清醒,怎么办,她这算是接受了亚历山大吗?

那王子俊呢?!

“啊!”陈小夕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她恼怒地将自己的头深深地扎入了被子中。

第四十章
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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