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山谷的风又悄悄凝聚,它们盘旋着发出一种嗡嗡嗡的低吟。陈小夕嘟着嘴一脸不高兴,众人却笑得愈加开怀。王子俊站起来拉了拉小夕的手说:“大家是不忍心让你背那些行囊,傻妞。”陈小夕其实心里明白,但到底仍是嘴硬道:“既然是队友理应分甘同味。众人无奈地看着她,亚历山大笑,他随手捧了一叠竹叶递给陈小夕,说:“那就帮忙一下分甘同味吧,顺便作为你厨艺的考试。“陈小夕朝亚历山大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众人哈哈笑。她将竹叶放在一旁,拿了个锅子将一些鱼用橄榄油和香料腌制,再逐一用竹叶包裹好,上面再系上以枯草捻成的绳子,如扎一粒粒粽子一般。众人学着她的样子扎,很快便扎好了。王子俊用过滤器取来了水,里面放好入了鱼虾和一些切好的鲜笋;安德烈已经用枯枝枯叶堆成了一座小小金字塔的形状,外面再用泥土和着水围成了一个圆形烧烤简易炉;陈小夕将用竹叶包裹好的鱼虾及一些鲜笋放入挖好的洞里,又用竹叶细细地铺上了一层后才用土盖好;亚历山大将锅子挂在枯枝架子上,又将之前用枯枝串好的鱼虾串逐一摆在带来的铁网上面。篝火点燃不久后,很快便传来了一阵阵炙烤的香味。“所以带来的食品都用不上。“陈小夕说。王子俊摇摇头说:“晚上就用得上,我们这里吃鲜鱼才叫真尝的过了山中的野味。”陈小夕点点头。汤很快便煮好了,一阵清雅的鱼香味扑鼻而来,烧烤串发出滋滋的声响,大家满怀期待,安德烈先将鱼汤盛在了碗里,又分别递给了每个人。汤底清透,竹笋甘甜,鱼肉鲜嫩,虾味鲜美。这鱼汤原汁原味,用的是自这湖里过滤出来的水、这湖里养出来的鱼虾、这片土地生成出来的竹笋,除了放了一点盐之外,全无花巧。陈小夕吃完一碗后,只觉得这其中味与以前吃过的鱼汤全然不同,但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同,她只觉得清不是以前的那种清,鲜不是以前的那种鲜,甜不是以前的那种甜,甘不是以前的那种甘。其余四人吃完后也都默默地坐在了那里一声不吭。味道带来的震撼与视觉带来的震撼是全然不同的,如果说视觉带来的震撼是有声有色有相的,那么滋味本身的震撼却是与心味交织在了一起,说是说不出一个究竟来的,却自此改写了所有关于清、鲜、甜、甘的定义与内涵。过了许久,安德烈想了想,才指了指这锅清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一种真味。“众人点点头,也只有这样形容它是最贴切不过的了。原来味道还有分真假,这是在食这道鱼汤之前,陈小夕不曾想到过的。安德烈和埃里克森将烧烤的架子拿开,再用土盖住了火,地下的那些用竹叶包裹的鱼虾和竹笋还可以乘着土温继续封锁在土里面慢慢地煨。众人先食已经烤好了的鱼虾和竹笋。直接以火炙烤过的鱼虾和竹笋便与刚才食过的汤不同了,洒上了香料又经过火炙烤后,它们外脆内嫩,虽然卖相不佳,可是汁水全部被封锁在了里面,那其中又是别有一番风情及野味了。亚历山大吃得食指大动,他一边吃一边赞叹不绝道:“这湖水的甜味全部体现在了鱼虾肉质里,而土壤洁净的味道则全部体现在了竹笋当中。“埃里克森点点头说道:“以前在俄罗斯老听到华裔在说什么一方水土,到了这里,吃了这鱼这虾这笋后方知,真的有所谓一方水土之事,离了这方水土便不会有这番味道。“王子俊挑了其中最大的一只虾,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剥好后才递给了陈小夕。他看着她温柔地笑。陈小夕拿着虾,低下头安静地吃,心中不由一阵甘甜,他总是这样沉默安静地陪着她,也不多说话,但是见到有什么好的东西,便会特意留下来给她。也许也谈不上是什么爱情,可是这样的陪伴却叫人心生恬淡。是所谓的安全感吗?陈小夕偷偷又看了一眼亚历山大,忽然又觉得说不清楚了。怎样才算是安全感呢?!吃得差不多时,安德烈先用脚扫去了地上的土后,才俯下身用手去挖,其它三位男士也俯下身去陪他一起挖。土一层一层被扫开,渐渐露出了里面的一层竹叶,被火煨过的竹叶已然不是刚摘下来时的颜色了,上面有一种很老成的棕绿色,安德烈将放在洞里的“粽子”掏出来并逐一打开。竹叶一经松开便已是香气袭人,趁着热气,大伙纷纷尝鲜。这次的鱼虾可谓是既不失它们原本的清甜鲜美,其中又自有一股浓烈的炙烤的气息藏在了里面,加上竹叶本身的叶香及之前置入的一点香料,味觉与味觉之间的融合恰到好处,而竹笋在经历过了这样的烹饪过程后,更显得愈加甘甜可口、鲜嫩泽厚。“没想到竹笋包在竹叶内,经过泥土的烘烤可以这般美味。”安德烈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未吃过味道这么自然又融合得这般恰到好处的食物。”亚历山大也是美食的拥戴者,他一边咀嚼着那嫩到不行又芳香四溢的竹笋,一边点点头说:“正是因为烹饪的手法沿用了竹笋本身的生长环境,才能有这般天衣无缝的味道。“陈小夕心中一想,可不是,这竹笋本身就是生长在了这片泥土中的,用这里的泥土及它本身的叶子包裹起来一起煨,不也正是符合于它本来的生态环境吗?这倒也不是能刻意创意之的,是碰巧就合了这个理法。几个人将竹笋吃得一干二净,半点不剩。陈小夕说:“所谓的“野味”泰半也只有这样直接就地取材、就地沿用它最质朴的烹饪手法才称得上,食材不应止是单独取之以味道,必然是与当时时节及当地的水土相互融合,才算是。“亚历山大竖起大拇指,说道:“所谓的美食也绝对不是指一些食材的选配,而是一次完整的内外体验,那享用的便不仅仅是一次野味了,而是一次整体上的觉味之旅。”“所以,即便是这次的探险一无所获,光是能享用一次这样的野味也已经是足够了。”王子俊点点头,说道。“滋味正在其中。”陈小夕忽然说,众人纷纷点点头,似有所悟。“你觉得伯爵的笔记中藏了这条隧道,又设计了这样的水池通往这条隧道,这样大费周章究竟所为何事?”陈小夕忽然又问王子俊。王子俊摇了摇头,他面带羞涩地笑,说道:“其实在看了外太祖父的笔记本后,我才发现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说实话,我根本无可能领略于他的境界。”这是大实话,众人不约而同扪心自问,自己确实不可能具备那样的高度,故又怎么可能体会到伯爵的心思呢?“那湖下三千是故居,谁又能猜到那竟然会是一个漩涡?”陈小夕突然又骇笑道。“也许湖水的底下真的藏有一道门,只是正确打开它的方式显然并不在这里。”王子俊想了想,回答道。亚历山大点点头,他深深地看了陈小夕一样,此刻,在经历了刚才陈小夕身上发生的事情后,他觉得伯爵的日记反而不怎么神秘,倒是陈小夕身上隐藏着的那股神秘的力量,也许才是不可估量的。但她自己似乎毫不在意,这神奇的女孩。过了一会儿,亚历山大才说:“我们进来这里才不到三个小时,也许走完后便会有别的认识。“陈小夕点点头说:“没有什么是需要在此刻就下结论的,得先给它走完整了。“众人纷纷点头,安德烈想了想说道:“这也许更像是一次朝圣之旅,以完整的行程一次次破解的不见得是伯爵的笔记,也许是我们固有的一些认识,当然之后也许还有别的发现。“陈小夕点点头,说:“通过探险改变的也许就是认识。“亚历山大说:“它就是一次属于自己生命的出发,寻找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不了的证据,也许就是通过这样一种寻真探索的历程,一点点接近于自己本来的心。”他一边说一边瞪着陈小夕的眼睛看。陈小夕却想起之前喝鱼汤时安德烈说过的话,她喃喃自语般说道:“所谓真味,又怎会是指向于事件呢,那分明是指向于经历事件者自己心里的味道,而历程不过是在帮助心里的味道越来越清澈见底,见的也不见得是别人的底,见的也许不过是自己的心地。”其余四人听了,颇觉得略有所悟。“如果你不能链接于过去,便会丢失于未来。”亚历山大忽然又说道:“这就是来自考古界的一致认知。”四人点点头,细思确实是如此,世上的一切存在,如果不能找到它们真正的源起便不可能合理地去使用它们,这也许也是人们出发寻源的根本初衷。此时山谷的风又开始阴冷,这山谷的气象真是变化莫测,谁又知道它在下一秒钟又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呢?陈小夕看了看山谷的周围,不知怎么,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场景熟悉无比,就像是曾经在梦中经历过它,又如模模糊糊的昨夜,好似亚历山大闯入了她的梦里偷偷地跑来与她说了些什么,到底却是苦无证据。自从她第一次踏入了迷宫之后,许多的事情似乎隐隐约约孕育在了心底,它们如一个个迷迷糊糊的影子,不到该刻,不见分明。世事如谜局,它们瞬息万变,又如这山谷中的天气一般。面对一切未知,不可丢失的是勇气及出发者不变的心。“我们要开始前面的旅程了。“安德烈站来,他笑着说道。众人点点头,他们各自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很快,五人便各自踩着滑板,朝那座隐藏在瀑布背后的山出发。而克洛伊在隧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水池底下的那根火箭是用来做什么的?源头,它究竟藏有什么秘密?伯爵又在源头中发现了什么?湖底下藏的又是什么?而陈小夕身上的那道会忽然出现的气泡又是什么?……陈小夕不知为何忽然心如止水。生命在出发,真味是自己。一切定会在她应该懂得的那时,忽然豁然开朗。生命正在出发,答案?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