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青衣”将奖金谨慎地收好，在后台换了一身油迹斑斑的旧工装。卸了妆的他看上去仍是个女孩，半短不长的银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一脸半熟孩子的迷蒙神色，毫无舞台上的犀利感。

他像等不及似的，急急地跑出酒吧，在七拐八弯的坡道上毫不迟疑地转向、跳进升降梯、再拐弯……显然对路线早已熟稔于心。第一次来到欢乐地的普通人绝对会在这错综复杂的街

道间迷失，但尾随着他的嗔毕竟速度超常，紧跟不舍，只保持着不会被他发现的安全距离，跟着他一路到了一间旧车库前。

嗔给贪发了个位置信息，很快贪就到了，旁边是喘着气的化一。

“他进了这里？”

嗔点点头。

化一看到车库的卷闸门已经起锈，上面画着骇人的涂鸦。

贪没花什么力气就破解了这间车库的电子密码锁，但他似乎并不期待如此：“只有三层加密……这倒让我有点失望呢。”

卷闸门打开，机油的气味漫了出来，里面简直如同一个垃圾场——成堆的金属废料挤在门口，压根没有可供人走的地方。

嗔轻捷地跳上了这“垃圾”堆，贪则像是嫌恶这些东西会脏了自己的皮质手套，用拐杖杵进这些东西的缝隙，借力蹬走了上去。而化一只能手脚并用地爬。

几人刚翻过去，粗劣刺耳的警报就“嗡嗡”震鸣起来。那银发的孩子举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炮筒——好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似的——朝向他们大喊：“快滚！这里不欢迎陌生人！”

贪笑眯眯地回应道：“我们不是陌生人，我是几天前联系过你的军火商。”

对方听他这样说，反倒将炮筒直直对准了他：“我不和军火商做交易！”

正在此刻，嗔看准了他大意的瞬间一跃而起，像一梭子弹一样冲向他的炮筒。银发反应也极快，立刻将炮筒角度重调，但这炮筒大到难以操作，银发根本来不及对准发射，嗔已经一脚将炮口踩了下去，力道之大，甚至使炮筒叩地时在水泥地上砸出了裂缝。

“疯了！”银发倒吸一口气，抓着头跪倒在炮筒边，心疼不已地检查着炮口是否有损坏，“你疯了！你知道它值多少吗？！”

贪转着手杖走到他近前。

“我听说你入不敷出，难道不想要资助吗？”

银发头也不抬，仍在万分疼惜地用手指抚摸着炮口边缘小小的掉漆和凹陷，嘟囔道：“我不需要！我自己挣得到我需要的……”

嗔此时看见机床旁堆放了一些流光溢彩的金属件，眼睛一亮，走过去问道：“你从哪里得到这么多……”

银发猛地起身飞跑过去，用手护住这堆金属件，慌张地叫道：“疯女人！不要碰它们！”而与此同时，贪已走到车库一角，把一个在高高的顶棚处挂起的白布用力一拽——白布飘飘荡荡地落下，而在其后的，是一个堪以用“宏伟”形容的巨型机器人。

化一一眼看去，就被深深地震撼。自出桃源村，他已多次感叹于外界种种机械之精妙，尤其是机械警察表面笨重朴素、实则拥有超高机动性的设计，常让他思考到彻夜难眠。但这个巨型机器人还不同于那些机械：这是一个象人形的机器人，所以可猜想其基本的行动方式应是以人类为原型，但它有更多关节，每个关节处还有可以灵活移动的枢纽；手臂上有半隐藏的武器，足部有抓取力，背部还有类似翅膀的东西；也许它可以从人形变形成兽形……这

些种种倒都只是细节，到头说来，真正让化一心动的，是它整体流露出的“展示力量”的美感，和“延展想象”的可能性。

在化一看来，外界大多机械的设计虽则非常“实用”，但也仅仅到此为止。而化一的爷爷做木工，却会在追求机巧的同时，也追求一种优美的表达，从工具的造型上为其赋予更多意义。爷爷的设计理念本是化一心中桃源村的文明与美的体现，但他亲眼见识过机械警察后，也不由得产生矛盾感：末日一旦来临，文明是否只能留存下理性？

眼前的巨型机器人，像是又在他心中燃起了曾经对美的向往，还有对幼时幻想的激情——曾几何时，他也梦想过制作出能令人叹为观止的机关木偶。

这一刻爆发的思绪被打断于银发的一声尖啸：“不！”银发冲了上来，横档在机器人和贪之间。

连贪也真心实意地叹服道：“这……就是你的宝贝吧？”

“我不卖！我不卖它！”银发答非所问。

贪收回眼神，浅浅一笑：“我并没有说我现在就要买它啊。况且——”

贪故意顿了一下，又拿出了他常见的那种胸有成竹的语气。

“它还不够好。”

“什么？”银发显然对这种质疑极为在意，而这正落了贪的下怀。

贪又一次转起手杖：“你做机器人是去参加地下擂台赛的吧——别惊讶，我知道的很多。我还知道你和你的宝贝只赢过了六轮，现在遇到了打不过的对手。而你一直靠做变装表演、还有卖身来挣取资源。杯水车薪都被你用来投入改进机器人的设计研究，不过居然还能交换到这这些。”

贪用手杖指向机床旁那些嗔也注意过的金属配件：“这不是影人的金属材料吗？”“我跟你说了吧，我自己挣得足够多。”银发倒是有点得意。

贪想了想，半自言自语道：“也对。你身体中极强的免疫力能让你不感染任何传染性疾病，包括梅毒、艾滋等等。你的反应力、力量和速度都大大超过普通人，所以也能轻松对付不礼貌的酒客或者有暴力倾向的嫖客。更重要的是——你是一个双性人，所以你的顾客范围非常大。你拥有近乎完美的身体条件，正好适合用于堕落，啧啧。”

听到这些，银发瞪圆了眼睛。

贪直接挑明：“你是U-6研究项目的第三代失败品，标记代号为‘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我们和你一样，有着同一个父亲。”

“是同一个制造者！”嗔不快地更正道。

银发痴楞楞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说……同一个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