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斗赛场上，“疯马”再次扬蹄了。

这是它的经典动作，伴着周围观众或兴奋或恐惧的嘶吼声，它蹄足上的刺刀穿透了新挑战者的胸膛。电流的火焰在溃散的零件之间烧灼，让机器人也像人类受伤般痉挛。

但战斗还未结束，对于挑战者来说，如此贴近“疯马”倒是个难得的机会，它身体前倾，螺旋桨似的爪子朝“疯马”腹部狠捣过去。然而初来乍到的它显然不够了解“疯马”的真正实力，此举让自己正落入了“疯马”的圈套。只见“疯马”的脖颈顷刻伸长，绞住了挑战者的头颅，它双眼发出血红的光，爆发出能一口气耗尽体内所有燃料的力量。挑战者的头一点点被撕裂，它的设计者试图操控它逃脱，但“疯马”插入它胸口的刺刀恰好定住了它的位置，于是设计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颈口的金属皱裂，电线一根根绷断，最后那颗机械脑袋就像被喷出的香槟塞子一样飞向半空，然后掉落在地。

挑战者机体的控制中枢正在其头部，在被如此“斩首”后，机体就失去了行动能力，沉重的钢铁之躯颓然倒下。

“疯马”傲然环视所有人，发出了提前设定好的一声代表胜利的嘶鸣。

全场掌声雷动。虽然只是机械体，但这种拟真肉搏的残忍感能让人们获得一种奇异的满足，而今天“疯马”也展现出更加生动的疯狂。沸腾的人群中，一位正抽着雪茄的黑色西装男人得意地笑了，他正是“疯马”的收购者，某领地组织的老大。今天是“疯马”最后一次上擂台赛，拿了那初来乍到、不明情况的新挑战者开刀，只为向这位老大奉上一场精彩的表演，让他看看这只他将要买下的暴力宠物究竟有着怎样的破坏力。

“主判人，加一个挑战者！”

场外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打断了场内庆功宴般的气氛。

喊出这句话的人正是痴，他从选手口入场，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步出的，是化一、贪、嗔，还有全新升级的“判官”，每一步都震起了地面的灰尘。

看来者不善，“疯马”的设计者——那个矮小的中东人，心中泛起不详的预感。今天本该是“疯马”功成身退的终场赛，他不想节外生枝，在买家面前丢脸。

中东人用自己故乡的语言对旁边的助手说道：“让那个傻瓜退出去，他的机器人已经输给‘疯马’两次了，没必要再打一场。而且我退赛后，它就能轻松当上第六轮的擂主。”

痴直接以同样的语言大声回复：“若没有实力相当的对手，当擂主又有什么意思？我想挑战的，只有‘疯马’！”

中东人本来还想拒绝，但那个抽雪茄的男人吐了一个烟圈，发话了：“还有挑战者？那就比比吧。”

“疯马”和“判官”各据赛场一边，等待代表比赛开始的枪响。

中东人那边展开了一个便携的控制台，用以操控“疯马”。而痴则在手臂、腿部和头上都戴上了像护具一样的东西，拖着长长的电缆连接着一个给“判官”远程发送信号的控制端体。原来痴是以体感操控“判官”，也难怪“判官”要做成拟人形的。

“啪！！”

中东人似乎想速战速决，在枪响的一瞬间，就让“疯马”朝“判官”直冲过去。

“疯马”战斗的思路向来是针对对手的控制中枢所在位置展开攻击。人类制作的机器人大多数都无法跳出套路，若是人形的机器人，控制中枢总在胸部或头部，若是兽型或异形的机器人，也总会在中段、顶部或“眼睛”后面。“疯马”能一路杀到第六轮擂台赛，多少也是因为第一次跟“疯马”对决的人总是轻敌，毕竟马的造型看上去不论在攻击力还是轻捷性上都呈弱势，所以他们常常忽略了“疯马”布下的陷阱与圈套，而让中东人看破了己方机器人控制中枢的所在位置，令“疯马”一击即破。

但这次不同，痴是一个意外死缠的对手，他已带着“判官”与“疯马”对决两次，对“疯马”的战斗方式非常熟悉。想要诈他是不太可能了，现在只能靠最直接的战力迅速拉开差距。

即使疯马冲自己而来，“判官”也不躲不逃，两只臂膀一把抵住了疯马的上身。场边的痴做出了和台上的判官几乎异样的动作，头上有虚汗冒出，面色苍白。化一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痴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这些都是练习呢。”

化一困惑：“练习什么？”

“练习……有一天要打最后的擂主……影人的‘先知’。

化一还是不明白。

贪抱着电脑上前道：“他的这副体感装置可以传递给他痛感。”不仅仅是化一，嗔听到此话也明显在意起来。

此时此刻在台上，疯马额头突然伸出一个钻头长角，朝判官脑袋刺去。电光火石之间，判官的头竟然朝后一翻，像一块积木整个扭了下去。一时判官的头掉到了背部，而脖上没有任何东西，看上去十分滑稽，也让疯马刺了个空。

这脖子上的关节机关正是由化一设计出的，且使用了T金属，所以反应速度极快。痴倒也不必做出完全一样的动作，只需要把头往后一仰，就可以发出指令。

“痛感……难道是指？”

“台上这场战斗，对手给‘判官’多少打击，都会转化成痛感反馈给护具的使用者，当然目前是将它调控为实际打击力的百分之0.9。不过，如果是一般人，可是连百分之0.01都承受不了呢。”

“为什么要这样做？”化一目瞪口呆。

贪耸耸肩：“即使我可以搜查出世界所有的情报，也很难了解每一个疯子具体的想法。”

痴自己开口了：“先知……最强的地方就是……快。”

影人本身不一定具有人类的形体，但由一个影人发明制作的机器人“先知”却是一个实打实的人形机器人。它除了躯干、四肢和头颅之外，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的附加部件，也不会变形。“先知”甚至不同于影人们的那些战争机器或机械警察，它没有内藏的特殊功能，在赛场上用的是人类的搏斗技。

但它的出彩之处就在于它的反应速度。看它行动，经常让人恍惚它究竟是否本就有生命。全身T金属的巧妙设计发挥出肌肉的柔韧，其他机器人在受到攻击防御和发出攻击总要通过控制中枢的判断，但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自然而然本能发出，如同有真实的应激反应。

其实已有人研究过，这与T金属本身的属性不无相关。拥有类似神经脉络的T金属，确实可以模拟生物的血肉肌肤，作用到一个件块上的力的数据可以立刻经有神经脉络传递到其他件块，只要对应这些数据都有提前编程，在它的电子脑中形成指令，那其反应速度当然与活物无异，甚至更胜一筹。

当然这种推论也有不完整的地方，毕竟搏斗场上的情况总是变化的，如果只是对受力数据有极快的解析，也不能完全解释为什么“先知”每次针对不同情况都能有全然不同的灵活反应。而且“先知”每次出场时，大家都看不到那位神秘的设计者影人身在何方，究竟它是不是在亲自控制也未可知。

曾有一个胆大的设计者断言，那名影人就坐在“先知”的机体当中，把“先知”作为自己的机甲，所以才能有极快的如同生物般的反应能力，毕竟比赛规则很自由，没有限定上场的机器人得以什么方式操控。于是这位设计者照此设想也做了一个能让自己坐在其中操控的机甲。但这样做的结果是——还没打到能直接与“先知”对垒的决赛，这位设计者就在被毁坏的机甲中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这给所有参加擂台赛的设计者都敲响了警钟。没有人敢搭上命直接坐在机器人里上场了——毕竟你不知道在台上究竟都会发生些什么。

而痴却记住了关于“应激反应”的研究理论。在他所见识过的一切生物或非生物中，他发现应激反应最快的就是他自己。于是他制作了这套模拟痛感装置，想要用自己对疼痛的真实反应赋予“判官”如同“先知”般的生命力。

台上，疯马额上的脚想刺判官头不成，上身又被判官锢住，蹄足施展不开，于是便埋头朝判官肩部狠咬一口，它锯齿状的坚硬牙齿可以切割任何金属。

不过肩部的关节也由化一改造过，在受到攻击时，它可以带着整只手臂朝下滑动，反给敌人一击。

本来可以如此。

但只听得痴一声惨叫，这套动作完全没卡在合适的时机做出来，贪立刻查看控制端体，痛感反馈值竟在百分之2上下浮动。

“这……这套装置不太稳定。”痴虚弱地解释道。因缺乏成熟参考，这套体感装置有一些漏

洞，痛感反馈常常超出调控限制。但他还是坚持使用这套装置，因他深信这是打败“先知”之道。

现在连化一都发现了这样做的弊端：即使反应速度比其他机器人更快，但人类在承受疼

痛时，根本无法以理智给出完美的动作指令，而失去了那个最佳时机，反应速度提升所带来的优势也就不明显了。

眼见着判官被疯马咬住，两方僵持不下，但痴的状态已经难以为继，化一焦急不已，朝主判人大喊：“停赛！暂停比赛！操控者受伤了！”

主判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比赛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除非你们认输。”

“那我们就认……”化一刚要回答，痴就撕心裂肺地吼叫道：“不行！我不要认输！我要赢！”

旁边的嗔在沉默中突然开口了：“把装置戴在我身上。”贪和化一都悚然地看向她。

嗔起身，走到痴身边，举起了自己的胳膊：“先把受伤的那边帮我装过来，快点。”贪走了过去，开始卸掉痴身上的一部分装置。

在要给她戴上前，贪还是说了一句：“百分之2，即使对你我来说，也不是可以轻松消化的疼痛。”

嗔目光深沉，但却有一种尖锐的情绪呼之欲出。她语气仍旧冷静，只说出一句话。“我怎么会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