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伤口愈合的速度似乎比化一修好“判官”的速度还要快。

在她走进判官的测试室时，化一注意到她身上的绷带已经换成了凝胶敷料的愈合贴，方便她更大幅度地活动，而且也再度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它体量小了很多。”嗔看着测试场地内正在伸展机械肢体的判官，直截了当地作出评价。化一已经习惯了嗔直奔主题的对话方式，回应道：“上次观察了实战，我认为机器人取

胜的关揵并不是‘大’。越庞大越笨重。很多机器人能承受对手的重拳，但却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每一次摔倒都可能致败。所以，我把判官改造了……不过，还需要测试。”

嗔点点头：“你准备怎么测试？”

化一：“基础的动作测试已经过了，接下来要模拟实战，痴去外面借陪练机器人了。”

嗔突然道：“我可以陪练。”

化一一惊：“你……？”

嗔松了松肩膀，朝测试场地走去。

“可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你这样……”

“我会手下留情的。”嗔打断了化一。

化一叹了口气。嗔随手捡起被拆卸下的判官身上的零件——一把T金属的机械刀，翻跃进测试场地，突然听到身后的化一再次开口。

“我猜这是贪的意思。”化一无奈地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他具体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能看出来，他让我设计这个机器人肯定不单单是为了参加搏斗赛。”

化一抬头，直直看着嗔的背影：“你，或者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测试判官呢？”

嗔略一沉吟。

“判官要比我更强，才能做到我也做不到的事情。”她头也不回地回答。

化一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道：“贪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嗔终于转身，“他有他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我们是各取所需。”“你究竟想要什么？”

嗔转动着肘关节，将手中的刀扬了起来：“赢了我就告诉你。”

化一顾忌嗔的伤势，比拼一开始没有让判官展开重型攻击，但嗔却异常认真，明明只是场练习却仍拿出了搏命的姿态。相对于机器人庞大的身形，她敏捷的优势更加凸显，她以速攻的方式对判官最薄弱的各个关节处发起针对性的进攻。即使是T金属材料的部位也耐不住嗔手里同样是T金属制作的武器。

“再加把劲！”嗔对化一喊道，她此时已攀测试场地周边墙上垂下的电缆而上，在高处寻找可以朝判官的控制中枢下手的机会。

化一专注地思考，速度根本无法匹敌的直攻应该怎么化解呢？如果把判官看作自己的分身……

这一瞬间，爷爷晨练的身姿突然出现在化一脑海。

“当心了！”嗔一声警告，便飞身跃下，双手举刀朝判官头上砍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化一操控判官将身子朝旁一侧，嗔的刀几乎贴着判官的面门削下来。嗔稍微愣了一下，因为此前判官面对她的进攻都主要以防御格挡为主——这也自然，这

片狭小的测试场地是不方便机器人躲闪腾挪的。嗔想，化一应该不会让它一直躲，毕竟这样判官很快就会被逼入死角。

嗔进攻的决定和动作之间毫无停顿，刚刚一刀砍空，就立刻回身展开第二波攻击。她这次是朝判官的一条腿而去，但没料到判官这次也是脚步往旁边一动，让她再次扑空。

嗔对这种逗弄式的应对有些厌烦了，她提升了攻击的速度，但每一次她冲着判官的直攻，都会被判官以最小幅度的移动躲开或者化解。而且她发现，经过数番闪躲，判官的位置竟还在原点，几乎没有移动。

“打呀！”她愤怒地朝场外的化一叫道，“为什么不打？！”

化一感觉出她现在的情绪已经开始焦躁了，而化一自己心中却是莫名的平静，好像又回到了和爷爷在桃源村晨练的时光。

他从爷爷那里学到过焦躁的快是乱的，风驰电掣的快不算最快，最快的是慢慢等待，在等待中抓住最佳时机。

嗔嘶吼一声，朝判官胸腹跃起猛攻，现下即使判官躲避也必然无法完全躲开。而化一，几乎是本能地，在嗔靠近判官的瞬间，让判官就势抓住了嗔。如果判官此刻与嗔对冲必然会遭到损伤，但判官只是顺着嗔的行动，稍微施力改变了她的运动方向——判官抓住了嗔，一

把把她丢了出去。

因为嗔自己的起始力极大，即使判官没有多用什么力，嗔经由这一甩竟还是被生生砸进了测试场地边的金属墙里，金属墙被砸出一个深坑，嗔的身体掉落在地上，她大口喘着气。

化一赶紧关闭了操控，慌忙跑入测试场地。

“你没事吧！抱歉，刚刚……”

嗔已经撑着地爬了起来，接过话头：“刚刚你的战术很特别。”

化一挠挠头：“也……也称不上什么战术，算是以前练习留下的习惯性反应吧，这叫太极。”

嗔站起来：“不管怎么说，你赢了，我得遵守承诺。”

她转头望向判官，化一意外地发现她眼中流露出期望的神色。

“你上次说‘故乡’是什么？”嗔突然又问道。

“一个人出生的地方……”

嗔摇摇头：“不过我不是‘出生’的，我是被制造出来的。”化一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没错，我是个人造人。诞生于影人某一座研究所主导的U-6实验项目，贪、痴也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失败品。而在我出逃以后，研究所就迁址了。我一直想找回那里……”嗔顿了顿，突然咬牙道，“好把它彻底捣毁！”

化一一愣。

嗔接着说：“但我也知道，就凭我一个人，即使找到了它的位置，其实也很难突破研究所的防敌机器。所以，我需要判官变强，不仅要强过人类的机器人，还要能强过影人的机器人。贪答应会让它帮助我摧毁那该死的研究所。”

化一不解地：“你一直执念要找回故乡，只是为了破坏它？”嗔瞪了他一眼，好像他问了极度愚蠢的问题。

化一无奈地喃喃道：“‘故乡’这个词承载更多的是想念与回忆……”

“想念，回忆？哈哈！”嗔冷笑了起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它啊，关于痛苦的记忆是最难以磨灭的，不是吗？”

化一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说……你的伤，是影人造成的？”

“你是说我面具下的伤？”

化一以为自己这个超过分寸的提问引起她生气了，赶忙道：“算了算了，你要是不想说……”

没想到嗔很平淡地回答：“跟影人那些恶心的家伙没关系，我脸上的伤是我自己用T金属的手术刀割开的。”

“为，为什么？”

嗔直视着化一，非常严肃。

“因为我不完美。”她说道。

化一听不明白。

“我们的制造者想要的是‘完美的人类’……‘完美’，真是令人反胃的自大设想。我不愿意做

他们想让我做的，不愿意成为他们想让我成为的，他们就将我束缚禁锢了两年，”说到这里，嗔低下了头，眉头紧皱，似乎是想起了令她不快的过往，“总之在我找到机会逃出去的那天——我知道他一直在禁闭室的某面墙后看着我，时间紧迫，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亲手破坏这他眼中的‘完美’。”

她意有所指地用手碰了碰自己戴着面具的脸：“这是我对他的嘲笑，是我的反抗。”怪不得嗔的每一次爆发都带有自毁性。化一听得惊呆了。“你们的制造者……是影人？”

“也只是个人类罢了。但他比影人更令我恶心。”

“我实在难以相信你们真的是人造人……你们看上去和我没什么区别。”

嗔听到他这话，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她缓缓开口：“你……真的没有意识到吗？”

化一一脸迷茫：“意识到什么？”

嗔看他这样，有些烦躁地偏过头：“虽然贪让我们在你自己意识到前不要说，但你真的没想过吗？”

化一感觉到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问：“想过……什么？”

嗔深吸一口气。

“在遇到你的第一天，我以为你也是通缉犯。所有擅自逃离研究所的实验品都会被监察司登记通缉。我们认为你和我们一样，也是‘实验品’，只不过实验项目不同，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你的具体情报和被制造出来的目的……”

化一无法置信地打断她：“什么意思？我是从桃源村出来的啊！”

嗔朝门外一指：“你自己看看，这世上哪有桃源村这种地方？你觉得它的存在合理吗？”

化一使劲地摇头：“不不不，我，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人造人！我有爸爸妈妈，还有

爷爷！”

“人的大脑是可以被控制的，记忆也可能是假的。也许你像痴一样，只是被洗脑了而已。”

“不可能！你胡说！！”化一大惊失色，不等嗔再说什么，狂奔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