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尘”岸边岭
汀来给小曦提起发生在毗邻家乡的拾帽岸边岭的另一件往事。昔日岸边岭最大特点、给路人留下最大印象,莫过于风大尘多路难行,“风尘”岸边岭让人心生恐惧;无论上行或下行,车子与路人,脚下的尘土几乎淹没了脚踝,车子像犁子,犁在尘土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行走其间,步步惊心,一不小心,就会拐脚;浑身上下,涂上了一层厚厚的尘,轻轻一拍,尘土飞扬,鼻孔里,尽是粉末,很不舒服,痒痒的。这个灰尘浴,让人退避三舍,能不经过的,尽可能选择其他路径。一些人迫于生计,不得不过这通道。有人,因祸得福,在这里营生。因为一些运载石料的拖拉机要上坡,异常艰难,动力不足,附近人家,就在岭上,安装牵引的动力,拉过路的车子上坡,赚点小钱,宁愿在烈日下暴晒,又遭遇风尘的洗礼。早上路经此地的拖拉机较多,它突突突的声响,吐出浓黑的烟雾,把人呛得不行,它七上八下的样子,像酒醉的汉子,想走好路,无奈力不足,脚也不听使唤。原本好好的路子,就是因为运石车一再“磨砺”,脱了路的皮,也要拔路的根,如此恶性循环,路况越来越差。这等情形,确确实实是80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沿海农村生活谋生艰辛的一面。在拾帽岭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下,有一个长年免费的开水供应点,取名为冬夏水屋。善心如水,该水屋由当地一位孤寡的林姓老汉为了方便路人而义务摆设的。水屋不远,就是老人住处,屋子不大,收拾得干净而清爽,他在这儿安闲终老,自得其乐。早年,他用柴火烧水,在冬夏时节,每天供应,夏天凉开水,冬日热水。此地扬尘日子多,林老汉为路人免费提供脸盆毛巾,夏季炎热时,路人可以洗把脸,凉爽一下,或纳凉一下。这位老汉出于乡邻平日里对他关照的感恩,反哺乡亲。林老汉的柴火来自他上山捡拾,有的邻居也送柴上门。八十年代的乡下,没有自来水,林老汉义务烧水,一靠自己挑水,二靠邻里为他挑水。需到百米开外去取水,每一回,林老汉只能取少许,脚勤了,量就渐多了。有一个夏日,阳光浓烈,汀发驾车上拾帽岭,口渴的厉害,就到水屋讨水喝。夏天最解渴的凉开水没有了,白开水正在烧滚,奇烫,不易凉,林老汉为汀发而着急,拿了两个搪瓷杯,把水回倒,边倒边吹气,他感觉这样下去,速度太慢,就唤外边玩耍的小女孩“金湄儿”,你过来呀,帮我拿个水盆儿,玩得尽兴的小女孩嘟囔着小嘴,取了一小盆的清水,老汉把搪瓷杯浸在里头,他还是觉得这个土办法不行,就提议说,要不我取一点井水,可能凉意更足,汀发不想麻烦老汉,摆摆手说:不用啦,不用啦。站在身旁的汀来支招说,不要心急,越是心急,越口渴,心静自然凉。汀发张口小试一下,果然开水凉了,汀来提醒说,先要小口,不要猛喝牛饮下去。汀来接着说:夏天喝白开水,妙在第二口,第一口先把干得沙沙发响的嘴巴润一润,第二口呼地来一口,淡白温润的舒服。心急的汀发没空听汀来文绉绉地说理,丝毫也不透着生分,没有正襟危坐,大大咧咧的他,不拘小节地端起大碗,先在水缸里舀水,嗞溜吸一口,甜而冰,满嘴冰凉,嘴巴里发出滋滋响声,略痛略快,太阳穴都冰甜得发痛,边饮边抹着嘴巴说,这才叫真痛快。然后,他又徐徐喝第三、第四口,咕咚咕咚下肚,好像满嘴甜丝丝的,忍不住自言自语大叫:再来一碗呀。他似乎彻底解渴了,已经把这个炎热的夏天都喝进肚子里。林老汉看到消暑热去郁烦的他,一副特别舒适的样子,也开心地笑了。水屋里充满快乐。在林老汉的贫寒岁月里,这个不经意瞬间,助人的快意,他顿时“不亦快哉”,人生的美好境界,不过如此。他的皮肤不再细腻,而眼神却有光泽。对于冬夏水屋来讲,如果说,夏天是一个泼辣热情的少妇,冬天呢是什么?汀来想,冬天是一位外表严肃甚至冷酷,而内心温善的传统家长式不苟言笑的威严男人。水屋里,冬天不是无情的,在外表冷酷的背后,是一杯杯热水之下脉脉的温情。林老汉的冬之梦是酣甜的,是笑靥如花的,那梦里有繁花似锦的春,有蓬勃生机的夏,硕果累累的秋……汀来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小曦则似懂非懂的,汀来由衷地说:艰辛的过往日子里,原来不缺善心、不缺快乐。前天,汀发给哥打来电话,说:近来乡亲们私下聊天时发觉,秋雨区代心社区以及周边乡村里失盗的少了,丢车的更少了,也许是小偷们大发善心了。汀来说:此言差矣,是社会风气好转了,是治安好了,是警民大发善心才对呀。汀来也有类似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大热天里,吃西瓜一样惬意爽快。一通电话下来后,汀来忽有所悟,激灵一下,灵感来了,想起了多年前吃西瓜的往事。女儿小曦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