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日，汀来和朋友，陪林老汉拜访难日的一位战友。难日岛为福建第二大岛。一行三人去难日岛作客，首次乘船，乘风破浪的，这对于林老汉来说，是第一回，多少有点兴奋。每天，石难码头发往岛上的共有上下午两个班次的轮渡。在汀来的提议下，他们拐进船舱里，这儿人挤人的，浓重的鱼腥味、汗渍味、难闻的烟味等等，混杂在一起，呛得汀来不好呼吸，而一阵阵奇寒的海风吹来，除了清新，就是冰冷，不禁打了一阵子的寒颤，初次的难日岛之行，给汀来凛冽的印象，不禁促景生情，好奇地问：这么寒冷的天，渔民也下海吗？“不下海的话，他们吃啥、用啥？”朋友责怪汀来：没文化，没见识。汀来呵呵一笑，追问：那他们凭什么下海？不怕冷吗？汀来边裹紧冬衣，边紧靠着他。此刻，不知趣的风儿，像冰冷的针一样，从汀来的后颈往背后直穿下去，汀来的脊骨冷飕飕的，心里非常佩服渔民的坚毅，也知晓他们生活的艰辛。

汀来的朋友叫何万福，生性直爽，而在汀来的上述问题上，万福却故意卖关子：等下到了难日岛，你就知道了。汀来嘀咕着：渔民冬日下海，与何有关？是什么给他壮胆呢？使得他勇气倍增、不怕严寒？也许是亲情所趋？也许是生计所逼？也许希望所鼓舞？也许是种种无奈？汀来索性不乱猜。强装闭目养神，任凭船只的颠婆。还好汀来不晕船，这是万幸。黄昏之际，终于抵达人声嘈杂的码头。他们换车，向万锋进发。天还是阴沉沉的，凉风阵阵，在海风吹过木麻黄和相思树的声音中开始了南日行。

掌灯时分，到达万锋。主人早就备好酒菜，款待他们。桌上，两瓶西凤酒赫然在目，万福异常高兴，兴高采烈地对女主人说：家里还有这等好酒呀？！边说边向汀来这边，挤了挤眼，一脸喜色，朋友就好这一口。原来女主人是万福的大姐。她得知弟弟难得来一趟海岛，就把儿子珍藏下来好些年的美酒取出，给弟弟接风洗尘的，她笑逐颜开的：是看在这位小兄弟的份上，不然的话，就没你的份了。大姐故意揶揄亲弟弟，拿他开心。万福的外甥小杨，也在家，万福的姐夫老杨外出讨海了。老杨就是林老汉的战友。他们三位男人就在灯下，“煮酒”论天下英雄了。小杨在闽北工作，不大的年龄，已经混上了邮政局副局长了，年纪比汀来小很多，却比汀来有出息，不由地令汀来刮目相看。那“西凤”呀，小杨打算用来招待春节即将来难日岛观光的局长大人的，可是却提前“破费”了，汀来心里暗爽，真有口福呀，得确是好酒呀，其味醇厚甘香，清而不淡，浓而不艳；不上头、不干喉、回味愉快！海岛渔民好客热情，让汀来感动。小杨说，西凤酒，适合中老年人适时饮用，有活血驱寒提神驱劳之益，对于渔民来说，更是至宝。

闲聊中得知，万福的父亲老何在1951年至1953年，曾在难日岛当兵三年。刚退避到台湾不久的蒋介石，心头憋着一股气，派兵攻打难日岛。这一役十分惨烈。老何就在那时被派往登岛援助，转眼已整整六十多年。可对老何来说，南日岛的三年，如一颗取不出来的子弹，一直嵌在他的体内，伴他走过风风雨雨；恰似心底一坛陈酿，不断发酵，历久弥香。多少次想再踏上这片土地，重温意气风发的自己曾准备献出生命的地方。在八十年代末，老何登岛前一天，全然不似春暖花开的季节。可第二天一早，太阳竟冲破雾霭，惠风和畅，仿佛老天爷也知道有位老人要去圆一个数十年的心愿。后来，老何多想再次上岛，看看他战斗过的地方，但因体弱不能成行，多次借儿子万福来岛之际，得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且，当年，老何自己牵线，把女儿嫁到难日岛。说起往事，万福的姐姐心存感激，感谢父亲大人，给她找了好婆家。她的老杨，是个本分的渔民，数十年前，老杨是集体渔业社的社员，船只是集体的，他跟随一般兄弟走南闯北的，经常北上江苏、浙江、山东等地，也会带回当地特产，有一样东西，那是必带的，那就是西凤酒，当然数量不多。就是省吃俭用的，老杨也要带“西凤”回家，这样过年的，感觉心里踏实舒坦，倍有面子的，邻里乡亲来访，发现“西凤”，眼睛发亮，此时此刻，老杨心里，已经醉了。可是，他舍不得喝呀。他在等什么呢？“那他在等什么呢？”汀来也疑惑，重复着大姐的话题。大姐自问自答：老杨在等两个人，他是我老父亲和昔日战友。

军民鱼水，亲如一家。当年的宣传氛围，大姐还历历在目：父亲老何在海防前线，构筑工事，出了意外，休假在家的老杨就在附近，及时援手相救，于是，结下了情缘，一回生两回熟，老杨趁老何军休或病休或探亲，就邀约他喝两口，当然是“西凤”了，在平时呀，老杨自己下海之前，为了暖身，只喝地瓜酒，只愿意把“西凤”敬献给保家卫国的解放军。老何对老杨的好感与日俱增，我和老杨就水到渠成。

一瓶“西凤”，就在难日岛的往事中，见底了。小杨说，来得巧，不如喝得巧，喝得痛快小杨特别推崇凤香至尚系列，西凤酒被誉为“凤香型”的开山鼻祖。汀来在半推半就中，挑战自己的饮酒底线，汀来酒量底浅，就伺机行事，在一次次的通关中，以半杯，或三分之一杯勉强应付。第二瓶的“西凤”，也被他们干掉了，严格来说，应该是他们舅生。没有“西凤”的夜晚，顿失生趣。万福意犹未尽，嚷嚷地说：再来一瓶“西凤”吧。“我亲爱的舅舅呀，没有西凤了，拿不出来呀？啥办呢？”“那就不好办啰。”彼此相视，嘿嘿地傻笑，酒眼迷离的万福，有些可爱，有些顽皮，又有些天真。汀来对西凤酒所知不多，就不耻下问：我说小杨呀，西凤酒的酒名，是否有些什么来历呢？为什么叫西凤酒呢？小杨慢条斯理说开了，他说：它是我国“四大名酒”之一，因产于陕西省凤翔县，是一种凤香型大曲白酒，从而得名。在唐朝，西凤酒就以“甘泉佳酿，清冽醇馥”被列入珍品而闻名于世。是我国和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种之一。哦，哦，哦，我接连说个几个“哦”，感觉自己得确是酒的门外汉，更不知西凤酒如此绝佳，历史悠久，有幸品尝，十分难得。小杨如数家珍，说，西凤酒曾荣获2012年度华樽杯“中国酒类十大最具全球竞争力品牌”、“中国十大最畅销白酒品牌”等荣誉，名副其实呀。

老兵的后代万福也参军了，在舟山服役。他爱玩笔杆子。笔耕不辍的，深受战友的尊敬和肯定。退伍后，他常来到难日岛，逢人只称自己是一位老兵。新世纪初，万福代父亲一返故地。一别半个世纪，他父亲埋葬战友的地方、父亲挖过坑道的山头、看过书写过诗的巨石、别着银簪的房东，还有毗邻猪舍、羊圈的住处，都成了可歌可泣的日子，变得诗意起来。万福将数次重游难日岛，写入散文《难日岛往事》。时光荏苒，匆匆流逝，万福对父亲的难日岛，仍念念不忘。万福的一位战友转业在南日岛工作，毗邻部队旧驻地，在战友安排下，参观了连队旧址，寻找往昔记忆。这是一支有着悠久传统的老部队，先后受到过各级军方的表彰，有一支连队更是荣膺“海防尖兵连”的荣誉称号。在军史陈列室内，万福变得激动起来，说起当年父亲常给他提起在岛上的经历，记忆好像一刻也没走远，反倒随年龄的增长、岁月的变迁更加清晰，连细节也历历在目。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难日岛古称南匿岛，位于杏花湾与屏海湾之间。自明初在圃田设立屏海卫以来，难日成为东南沿海的一个重要门户。1952年底，国民党军队从乌丘屿上发动了一次进攻，当时守岛的解放军全部壮烈牺牲。老何所在的八连就在那时开进难日岛。上岛后，他们在尖山上亲手掩埋了一连战友的遗骨，而后借住民居，老何与战士一起，开始了艰苦的挖坑道备战的生活。没日没夜地挖，废弃的镐头堆成山丘，双手被磨裂留血起茧，这一挖就是大半年。当地群众，自发组织慰问团，有的送鸡蛋提高官兵的营养，有的送地瓜酒给官兵御寒······老杨就把自个儿爱喝的西凤酒，也敬献出来，但是部队里有规定，不能接受群众的礼物。次年，随着志愿军在朝鲜前线的节节胜利，台湾当局“反攻大陆”的信心也受到重挫，难日岛战局稍有缓和。后来，难日岛没再发生战事，但这段记忆却根植于老何的心里。

子承父业。战友间死生相托的友谊，世间任何关系不可比拟和取代。朋友何万福，深深铭记老何的重托。对于自己的人生经历，万福谦逊又开心地说：“我的人生轨迹很简单：当兵，执教，经商”是的，和他的人生经历一样，他的个性也是简单、乐观。87岁的老何，耳聪目明，但步履并不稳健，简单的他能居高而不傲，从容淡然，成就了自己宁静致远的智慧人生。老何带着两岸和平发展的好梦仙逝。在万福心里，这段军旅生涯的宝贵经历，让他懂得了要像父亲一样，珍惜当下、乐观向前。

为海洋牧场加酒。2014年底，已从闽北调回圃田工作的小杨来电，邀汀来旧地重游，汀来欣然赴约。经常得到小杨送来的难日鲍鱼、紫菜等海产品，汀来在思考，带什么做伴手礼较为合适呢？小杨父子一直钟爱西凤酒，那我就投其所好，带西凤酒吧。汀来为自己的决定而得意。

近年来，难日岛的海洋牧场如火如荼，方兴未艾，随着难日鲍扬名全国，小杨父子大干快上，大规模扩大养殖，收益年年攀升。和岛上居民一样，在国家清洁能源大力开发的今天，难日岛上的大规模风能发电，正一日千里，星火燎原之势，风头正健。小杨家的生产生活，方便快捷，今非昔比，小城镇化也在不断加速中。小杨邀汀来合作投资鲍鱼养殖，有钱大家赚，这才是好兄弟。基于他的人品，汀来决定与之在“加酒”基础上，展开合作。

对于老杨来说，虽说无酒不欢，但他常提醒，懂得节制，饮酒过量会误事。小杨说，把西凤酒当作我们共同的事业滑润剂吧。汀来同意他的想法，西凤酒是他们因缘际会的红线，也是连心的桥梁。他们边饮酒，边商，把问题摆在桌面上：把鲍鱼的养殖从浅海推向深海，冬日时，把鲍鱼从南方转场运到青岛、烟台等北方，以保证鲍鱼的存活率。小杨说：那我就负责南方的市场，你就负责北方的市场的深层开拓。一言为定，一拍即合。

第二天清晨，汀来扶着林老汉，与小杨登高望远。在军营的制高点，俯瞰难日，岛上烈士纪念碑静静矗立在尖山脚下。在镌刻烈士名单的石牌前，小杨停住了脚步，仔细端详。烈士名单有20行，共计363个名字。他们都曾真实地存在过，并和老何一起，在这儿走过一段人生：或在瞭望台警戒放哨，或在工事后借火抽烟，或怀念远方的家乡，或憧憬战后的生活。但命运的战壕，永远地将他们拦在了1952年的冬天，一条条没有体温的方石，尘封着他们曾经鲜活的生命。小杨常从母亲口中，得知外公的一些往事。非常佩服外公的经历，一直都敬重外公。小杨告诉汀来，这些长眠在难日岛的烈士，像至亲的人，托付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自己一定好好守护。和平年代，听这样的坚定话语，心头暖暖而酸酸的。这是80后许下的最郑重的承诺。

岛上大规模的驻防官兵已经撤掉了，因为现在是和平年代了，两岸关系也和缓了。时过境迁，难日岛昔日剑拔弩张的情景已不见了。岛上仅留下极少量的官兵了，不远处，一群年轻的空军士兵正在山上进行训练，以一种使命感，守护自己的家园，以保证稳定与顺利发展。海峡之间，取而代之的是朝发夕至的客商交往。海峡号往返于两岸之间，台湾同胞来圃田观光、拜见妈祖，络绎不绝，两岸关系越发紧密。近年来，难日岛的海洋经济风生水起，随处可见养殖海带、红毛藻、鲍鱼等海洋生物的渔田家园，耕海牧渔，渐入佳境。风力发电和难日鲍是难日岛人最具竞争优势的项目，勤劳的难日人决心要“风行万里，鲍打天下”，既让自己过上富裕的日子，又要维护大自然赐予难日岛的美丽。听着小杨对未来的憧憬，难掩心中满足与快乐，汀来不禁满怀喜悦，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好霸气好豪气的宣言呀。汀来知道，这绝不是小杨的酒话胡话。与小杨分别之际，汀来又与他约定，让“西凤”助力我们，见证我们的合作。我们合作扩大之时，就是我们“西凤”腾飞之刻。海天之间，难日岛若隐若现，在汀来心中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