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再等一等
苏陵道:“两人都来过了。”“如何?”“古秋同年长稳重,话并不多,看得出他一向尊重且兰公主的决定。叔孙亦心思十分敏捷,考虑得也比他人要周密,问了不少帝都旧事,包括九夷族女王,当然,他问得最多的,还是昔国。”“昔国这三年来待九夷族仁至义尽,对之影响非同小可,他们自是要亲自确定你的想法才行。”子昊淡声道,“以古秋同为帅,叔孙亦为副,且兰这两个人用得不错。”“是,用此二人公主显然是精心考虑过。”古秋同之沉稳辅以叔孙亦之机智,身为主将的人在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要能支持自己的决定,又同时重用颇具才略的副将,不但发挥他的最大作用,更能从旁对主将造成隐形的牵制。权衡取舍,不失用人之道,九夷族自亡国始,一直是且兰公主独撑大局,其中艰难可想而知,倒真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苏陵一边想着,一边随手便拿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只一口,突然蹙眉。这茶极浓,至少多放了两倍的茶料不止,大违主上平日习惯,苏陵正觉费解,一抬头,却见子昊已经又饮下一盏,离司也在他的示意下再次添茶。心中一震,这分明不是品茶,更不是解酒,而是借了浓茶强自提神,苏陵视线便往离司那边一落,两人刚交换了一下目光,便听子昊问道:“且兰呢?”苏陵放下茶盏,“古秋同和叔孙亦从我营帐离开,便去了且兰公主那里,九夷族几位长者和其他将领先前都已经在公主帐中了。”“嗯,再等一等。”子昊合上双目,下意识地用手撑了撑额头。苏陵虽不想他过于劳神,有些话此时却不得不问,“主上,若九夷族今晚的决定不尽如人意,请主上示下,该如何处置?”帐中安静了刹那,离司斟茶的手不由一顿,便听主上的声音自那薄霜样的水雾中淡淡响起,“弃子无用,斩草除根。”漠然,漠然而决绝。指掌间暗影之下,那般清寒的眼,那般静冷的目光,仿若孤峰之上千年玄冰,不含一丝情绪,不带一分迟疑。离司心头震荡,手底的茶险些便自杯中溢出来,慌忙收手,耳边传来苏陵同样平静的回答,“苏陵明白了。”不必动用昔国的兵力,终始山中五万精兵便有把握完全控制整个洗马谷,那么一夜之后,雍朝大地之上便不会再有九夷族的存在。倘若如此,便必要做到万无一失,走脱一人都会惊动诸国势力,引起无谓的麻烦,尚需费些周折,尤其如何处置且兰公主,将会成为棘手的问题。子昊轻轻一拂袖,抬手取了茶盏啜饮,无须看,便知这得力重臣心中必已有了恰当的布置,复又一笑,“苏陵,多虑了。”苏陵抬起头来,脸上亦露出温雅淡笑,“谋定而后动,不失先机,主上以前曾这般说过,苏陵一刻不敢忘。凡事多想一想,总比不想要好。”子昊向身后软垫上靠去,腕上的灵石串珠滑下,习惯性地把玩在手中。苏陵和离司都知他正想着事情,并不出声打扰,过了片刻,只听他淡淡说了四个字,“且兰不会。”苏陵点头道:“应当不会,但是其他人的意见必然影响她的决定,也要以防万一。”子昊道:“且兰刚从终始山回来,有些事情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三年征战早已使她成为九夷族真正的决策者,对于九夷族,她就是那个可破可立的‘一’。”对于九夷族,且兰是那个足以控制全局的“一”,对于天下,九夷族同样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一”。征伐九夷的战争,使天下棋局出现微妙的转折,九夷族背后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有帝都,有昔国,有楚国,就连穆、宣等国也无不想要插手其中,只是被楚国那风头极盛的少原君生生压了下去。三年之前,尚未完全控制王城的东帝亲手在棋盘上落下了这样一枚棋子,牵制诸国的同时促成了帝都王权的更替,如今翻手乾坤,又使之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关口。千丝万缕,牵之一线。所以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收服九夷族是必然的一步,决不容有失,但事情若要做得再把握些,其实还有个更好的法子——且兰公主,是一个女人。苏陵这样想着,便将想法说了出来,“主上,以前怕王太后借机安插凰族女子入宫,主上一直托病不立后妃,这一拖就是好几年,如今已没了这顾虑,且兰公主才貌出众,身份得宜,主上为何不考虑一下此事?”离司心头一动,且不说一举两得,放眼九域,还有什么人比且兰公主更加适合入主中宫,不由满是希冀地看向主上。子昊却只随意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墨色的玄石串珠深潭般映着那双清静的眸子,一颗颗自他指尖坠落,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他才缓缓开口道:“此事无碍大局,以后再说吧。”面前两人不约而同生出一种感觉——每当遇到且兰公主的问题时,他的态度总会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似是对她另眼相待,在她面前时常会流露出一些愉悦的情绪,但与此同时,他又刻意保持着和她的距离,似是出于某种顾虑,不愿让她太过靠近自己。子昊却没有注意他两人神情中的异样,低头再饮了一盏浓茶。已经记不清是第几盏茶了,茶虽酽,但效果似乎并不大,经脉间的疼痛缓下之后,神志竟不受控制地有些昏沉,他微微蹙眉,抬手按了下左肩,尖锐的疼痛立刻自伤口扩散开来,利刃般激得精神一振。离司突然见他外袍滑开,底下徐徐渗出一片血迹,浸染白衣分外醒目,吃惊道:“主上,留心伤处!”子昊却阻止她检查伤口的动作,修眸微微一抬。帐外传来脚步声,风吹夜帘,一天星光骤然洒入。且兰雪白的衣袍逆风飘落,沉静的姿态犹如一泊清明的月华,照入略暗的营帐。子昊目光半空中和那双明丽的眼眸相遇,两人谁也没先说话。苏陵对离司望去一眼,起身道:“主上,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子昊点头,随口吩咐:“过些时候我会将靳无余调离中枢,你安排一下,由他接手洗马谷兵权。”“是。”苏陵略一欠身,微笑答应,温文从容一如既往,身旁两女却都难掩瞬间的惊讶。一句话五万大军统属变更,数年心血移交他人,苏陵却仿佛是接受了再平常不过的一道命令,既无犹豫,更无不满,躬身,抬头,君臣二人目光交错,那种无法形容的平静与默契,令得且兰心中一瞬震动。目送那飘逸蓝衫消失在帐外,正愣愕间,眼前突然多了件东西,却是离司将取来的伤药塞到了她手中,福了一福,“公主,我外面还熬着药,主上肩头的伤口裂开了,麻烦公主!”说着根本不等回答,紧随苏陵掀帘而出。帐中垂帘一掀而落,只余下了二人目光相对。“伤处刚刚好些,怎么这么不小心?”且兰迟疑了片刻,取了干净绷带跪至子昊身边,小心地帮他褪下外衣。她在军中常亲自替受伤的将士们包扎伤口,这些事情自不生疏,子昊斜倚长榻,微微垂眸看向眼前佳人,那灯下容颜分明的轮廓,令人想起多年之前那个曾经将她托付于己的女子,那样清晰柔和的美,秀雅而坚强的神态。“一时没留意。”他淡淡答话,且兰一径沉默,柔软的指尖拂过肌肤,在那道深刻入骨的伤口之间,似有几不可察地一颤,不经意传递出她想要掩饰的心情。即便感觉到他的注视,她却不曾抬头,直到处理完伤口,才向他投来轻微的一瞥。那月痕般清澈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歉意,掠过子昊耐心而深沉的眸。但些许情绪的波动并没有打乱她的步伐,她退后一步,隔案跪坐在他对面,似乎想用这道长案隔开一段距离,以保持心思的冷静,略略斟酌,说道:“此间事了,过些时候我想率族人迁回九夷故土,不知王上意下如何?”这像是一种谈判的姿态,但却无损于她的美丽,子昊唇畔似有笑痕,披衣而起,“这是否是九夷族一致的决定?”“是。”且兰微微点头,“九夷族六位长老和所有军中大将现在仍在我帐中,他们在等待王上最后的定夺。”子昊侧身倚榻,把盏品茶,隔了一会淡声问道:“三年之前,九夷族借兵楚国的条件是什么,你的决定是否与此有关?”灯火在且兰眼底轻轻一跳,在他洞若观火的注视之中,她目光落向案前铺展的王舆江山图,沉默片刻,纤细的指尖自那万里山河间轻轻划过,最终落在故土的方向,“九夷族虽然地域不算广阔,但从位置来说,与昔、昭两国正好连成一道拱卫帝都的防线,这三年战争,九夷族的国土有小半沦为残城荒野,但更多地方却落入了楚国的掌控。如果战事发展下去,无论九夷族胜负如何,烈风骑随时可以发兵王域,只要皇非有此心意。”她停了一停,看向子昊,他微一抬头,“说下去。”且兰道:“你那道罪己诏斩断了我们两族间的战争,也打破了楚国的布局,但只要九夷族一日故国未复,楚国便实际掌握着王域南面防线,一旦他们调兵入境,王族即便能够抵挡,结局也可能是两败俱伤,更可能令你和皇非一直都费尽心机牵制着的穆、宣两国有机可乘,那么最终必然变成天下混战,我想,这应该不是你想要的局面。”子昊淡淡道:“继续。”且兰抬眼相望,“方才在我帐中,发生了极大的争论,对于今天的晚宴和王族的态度,各人看法莫衷一是,但是,所有军中将领意见却出奇一致,颇是出人意料。”一瞬注视融有异样的情绪,那一丝若隐若现的微光,恰如水底明月,花下光阴,倒映着他不动声色的眸,“你可知道叔孙亦他们是怎么说的?”子昊缓缓向后靠去,含笑摇一摇头。且兰秀眉轻拢,“你故意用那样的手段,将他们几人压得话都说不出一句,却不关心他们最终的想法?”子昊低低轻咳,再次摇头,“我只关心结果。”且兰深吸一口气,朦胧灯色在她眉间落下清丽的光泽,冰肌玉骨,剔透的眼神。这一场战争的结束,对九夷族来说并不代表真正的和平。师出同门的少原君,有着征战天下的抱负与野心,在拜师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九夷族即便赢了这场战争,亦无法得回国土,最终必将成为楚国称霸九域的开端。但是眼前,有一个契机。“那么,王上想要的结果又是什么?”子昊唇边渲开淡笑,“我要你,和九夷族的忠诚。”他的回答不给人任何犹豫的可能,笑容却如此诱人,就像是一片莫测的渊海,广阔的海面似乎永远风平浪静,深处却有无数诱人的漩涡,只要进入这片领地,便没有人能够逃离。且兰盯了他一会儿,一声轻叹,长身跪起,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托在掌心,而后容颜微肃,以诚敬的姿态双手举过头顶,俯身低下头去,“且兰此来,是代表所有九夷族人将月华灵石奉于主上,并在灵石之前盟誓,九夷族愿重新归服王族,为之生,为之战,为之存,为之亡。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九夷族人将以生命遵从主上的一切决断,绝不背叛!”一字一句,重复了曾经古老的盟誓。她将灵石奉至他面前,连同九夷族未来的命运。灵石中传承自千百年前天地初开时神秘的力量,在她的真力催引下发出清明灵光,照亮四壁,营帐中一片清辉如水,净彩纷呈。九石出而天下一。灵石光芒映入子昊岑寂的眸中,明亮与暗沉交替,仿佛九域风云,沧海变幻。他轻轻抬手覆上她的掌心,指尖相触,九幽玄通真气透出,月华石骤然光芒四射,与他腕上黑曜石交映生辉,一室流光璀璨……一叶轻舟,迎着天光水色顺风扬帆,如平川驰马,直放楚都。玄衣劲装的男子独坐船头,合目入定,神色静穆,一任江风扬起衣角发带,沿途风物变幻,而他却一直静坐不动,仿佛已然融入了广大的天地之中,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他分毫。船行顺水,轻浪隐隐,身后突然嘻的一声轻笑,江中水波扬起,十余尾白鱼出其不意地跃出水面,水花漫天,散如雨落,眼见连鱼加水便要落到他身上,船头剑光一闪,一柄长剑不知自何处弹起,吞吐如电,噼啪轻响声中,高高跃起的白鱼不断被长剑侧锋击中,阳光下纷纷化作耀目的弧线,重新坠入江中。“呀!漂亮漂亮,居然一条都没伤到啊!”随着一阵清脆的笑声,含夕大呼小叫地扑在船舷上往水中看去。夜玄殇收剑回头,正见子娆慵然步出船舱,江风中衣袂荡漾,眉目间说不出的媚雅闲散,和他略一对视,都既有趣又无奈地看着这位令人头疼不已的小丫头。昨天两人离开魍魉谷,含夕极“乖巧”地主动要求随行回楚都,上船不久,夜玄殇只是不慎说了句伤势已恢复得差不多,她便顿时来了精神,不断召唤各种动物来试他的剑法,从天上飞鸟到水中鱼虾,端的是花样百出,玩得不亦乐乎。夜玄殇正暗中叹气,却听含夕笑嘻嘻地叫道:“夜大哥,这几天剑法长进不少嘛!”这一声“夜大哥”,夜玄殇唇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果然含夕后面的话更令人哭笑不得,“鱼儿鸟儿都不够厉害,你肯定觉得没什么意思吧,等下了船,我想办法招几只金狮或是雪豹来给你练剑好不好啊?”夜玄殇唇角又是一牵,看了看她,片刻后突然问道:“含夕,你这驯物灵术楚国应该没几个人会吧?”“那是当然。”含夕俯身单手浸在水中,灵术催动下,一群群白鱼自然而然聚拢过来,不过片刻,便在小舟之后形成庞大的鱼群。长江浩荡,银浪白鳞如织游龙,随船迤逦前行,波光中翻腾跳跃欲隐欲现,几乎占满了小半边江面,形成蔚为奇观的景象。她一边弄水一边得意洋洋地道:“师父教我的灵术很好玩啊,别说楚国,就是天下也没几个人会!”夜玄殇深眸微眯,笑得便有点儿不怀好意,“那等下了船,你多弄几只虎豹给我,什么金猊白龙也没关系,想必到时候楚都一定热闹得很,说不定连你王兄都要出宫来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能耐,把天下奇珍异兽都招进了城。”看着含夕跳起来大叫:“不行,我是偷着跑出来的,你要练剑也不能害我被王兄抓回宫去!”在旁闲览风景的子娆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却不料正和含夕玩闹的夜玄殇忽而扭头,猝然间四目相触,他带笑的眼中似有炫目的光芒轻闪,那一片深沉的墨色蕴了骄阳的光彩,如此明亮的热度,一瞬间灼入了心底。天清如水,阳光粼粼如金倾洒江面,随着楚都渐近,闲山逸水间渐渐透出繁华的痕迹。江面上往来船只越来越多,途经几处渡口,不时见各国船只进出停靠,无不载满了人员货物,南客北商,车水马龙,繁忙的景象显示出这大国都城举足轻重的地位。楚国之兴盛和帝都的萧条靡乱形成鲜明的对比,踏足楚都的那一刻,子娆才知道为何子昊在提起楚国时总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态。此时正值穆、楚两国交战,穆国大将卫垣突发奇兵,长驱直入连夺楚国四座城池,兵锋直指上郢,军情不可谓不急,但整个楚都却没有丝毫紧张不安的气氛。坊间不乏有人谈起当前战事,无论何人,都会提到一个人的名字——皇非。几乎没有人怀疑,一旦烈风骑归国出战,穆国便将付出远多于四座城池的代价,只要少原君在,便没有人动得了楚国分毫。没有皇非的楚国,谓之大国,有皇非在的楚国,谓之强国,子娆遥望上郢城中那一片华丽堪比王宫的少原君府,记起临行前子昊说过的话。将整局棋的棋眼布在楚国,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人,连他也不得不关注吧!息川城头,惊云山巅,那男子骄傲的身影在心头一闪而过。一别多日,以烈风骑的行军速度,应该早已回师才对,却偏偏至今毫无动静。恰如那攻占息川的一战,烈风骑再次在诸方势力的关注中消失了踪影。弃船登岸之后,不断听到关于战事的谈论,夜玄殇脸上渐渐出现一丝凝重。想到自己离开质子府数日未归,眼中隐隐闪过异样,但随即微一挑眉,转身对子娆和含夕拱手道:“我府中还有些要事未办,先行和两位别过了。”子娆目送他离开,眸中漾起一丝复杂的神色。以穆掣楚,保全息川,眼前诸般形势乃是王族一手造就,两国失和,身在敌国的质子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不得而知,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什么两全的法子。含夕心中没这些思虑,看夜玄殇突然匆匆告辞,颇觉无聊,建议道:“左右没事,我们悄悄跟去质子府看看怎样?我还没去过那儿呢。”子娆轻抚怀中雪战,抬头看她一眼,便笑说:“好啊,去看看也好。”两人抄近路往质子府去,竟还先夜玄殇一步到了那里。含夕调皮心起,趁没人注意拉了子娆飞身隐入一株大树之上,想要找机会和夜玄殇玩笑。质子府位于楚都内城之东,规模并不算大,亦不比四周其他王公府邸富丽堂皇,孤立于一片碧瓦飞檐之间颇有几分格格不入,显示出主人特殊的处境。夜玄殇虽是以穆国嫡子身份入楚,但太子御对他忌惮莫名,自不会好心关照这个三弟,反而处处想尽办法与他为难。夜玄殇对此心知肚明,入楚以来竟是从未主动与穆国有过一次联系,除了每隔数日回府一趟免得麻烦之外,对这府邸以及跟随伺候的府中诸人也不甚上心。此时到了府外,目光落在停于近旁的车马之上,尚未踏上台阶,便听里面传来一阵喧哗。“滚去找你们公子回来!竟害我们一连来了两趟,你们这些穆国人是想抗命吗?”大门咣的一声向两侧撞开,府中管家计先极狼狈地被摔出门外,连同其他几个下人,撞向街头。夜玄殇眉心微收,随手将人一拦,计先慌乱中看清是他,脱口大叫:“公子!他们……”不料耳边一声冷哼,夜玄殇劲力贯臂,竟反手将他掷回,正冲那迈步出门的楚将飞去。他摔人时故意借力打力,那楚将猝不及防,顿时和计先一起摔做了滚地葫芦,大怒之下喝道:“竟然还敢还手,给我再打!”剑光闪烁,两列持剑带甲的楚兵冲出门来!夜玄殇闪身切入其中,归离剑到处,数把兵器飞上半空。“围起来!把人给我拿下!”随着那楚将气急败坏的叫声,再听连续惨呼,围攻上来的楚兵有一半跌飞出去,人人抱胸捧腹爬不起身。“他们是赫连侯府的人。”含夕小声对子娆道。这时正值上午时分,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这一番打斗惊动了不少人在街口远远围观。出乎意料的是,众人见被揍的楚兵来自赫连侯府,非但没有一国同仇敌忾之心,反而一片哄然叫好,可见赫连府上家将平日在楚都飞扬跋扈,早已有些公愤。围观者众,夜玄殇眉间隐隐掠过不耐,剑下力道加重,同时足下闪电般前挑,地上便有两人凭空飞起,将扑上来的楚兵撞得滚倒一片。而他却猝然向后倒射出去,归离剑铮然一声出鞘三寸,锋芒一闪,便压在了那正要挥剑冲上来的楚将颈侧。眼前楚兵横七竖八跌了满地,已没几个人还能站得起来。那楚将骇得面无人色,半天才颤声道:“夜玄殇……你……你敢!”日光一耀,子娆瞥见夜玄殇眸中精芒闪现,心想这人怕是要糟,不料他却忽而挑唇一笑,神色放缓,像是刚好认出了这人,“呵,怎么竟是骆将军?抱歉,我还当有人要打劫我这四面徒壁的质子府呢!”说话时手腕一振,归离剑锵地回鞘,顺势抱拳,“不知将军大驾光临,玄殇有失迎迓了!”那楚将惊魂甫定,见他收剑行礼,以为他是心生顾忌,顿时怒道:“夜玄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楚都放肆,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之前被摔出府外的几人还倒在地上呻吟,分明是他们先动手伤人,含夕白了那楚将一眼,显然对赫连侯府的人极为不满,俏目机灵闪烁,片刻之后,目光落在近旁树枝间一个大蜂巢之上,眨了眨眼,暗暗操纵灵术,一群野蜂陆续从巢中逸出,盘旋在那些楚兵骑来的马匹附近。含夕回头冲子娆眨眨眼睛,子娆眉色一漾,柔柔压低了声音道:“待会儿再动手。”含夕急忙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透过枝叶缝隙重新看向夜玄殇。一回到质子府,他似与之前判若两人,初相见时的狂傲,魍魉谷中的不羁,一路之上的散漫都不再见,唯眸心深处一抹熟悉的略带嘲讽的淡笑,在这怒气冲冲的楚将面前,那笑意深不见底,看起来倒像是几分彬彬有礼的恭敬,“玄殇一时失手,还请将军息怒,不知将军此来,有何贵干?”轻描淡写一句话,显然没打算把方才动手当回事儿,那楚将和他目光一触,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眼睛频频瞄向他手中长剑,“你……你等着,今日之事我定会如实上报大王!”想起来此的目的,自行又长了几分气势,喝道,“夜玄殇!穆国背信弃义,无故发兵攻楚,大王命你入朝面驾,速速解释此事,你还在这里啰唆什么!难道要我们大王自来请你不成?”夜玄殇早料到如此,拱手道:“如此劳烦将军稍候,待我换过朝服便随将军前往。”他一举一动再平常不过,那楚将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一股莫名的煞气正从眼前这人身上徐徐散发出来,直叫人心头发怵。硬撑着没再退步,却一刻也不愿久留,重重哼了一声,“本将军没空和你浪费时间,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到宫中,我就报你私下潜逃!”说着转身急走,故意大声喝令手下,出气般抬腿踢开刚才摔在一旁的计先,率众扬长而去,只可惜动静虽大,一群人却大多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实在有够狼狈。四周围观的人们一片嘘声。计先惨哼着沿台阶滚了下去,夜玄殇却似视而不见,只倒负双手立在府前,目送一群楚兵纵马离开,过了片刻,唇角冷冷一勾,径自转身入府。计先爬起来跟在后面叫了声“公子……”,夜玄殇似是想起什么,脚下突然停顿,计先差点儿撞在他背上,急退了两步跪下,一边却小心地抬眼观察他的举动。夜玄殇缓缓转身前踱几步,在他身前站定,一垂眸,那计先被他目光扫过,周身一个激灵,匆忙低头。夜玄殇打量他几眼,又看了看阶下那些东倒西歪的侍从,一句森然无情的话伴着淡笑掷出,“回去告诉你们太子,今后派人来我身边,最好挑几个有用的,省得给我穆国丢脸,否则,我不一定忍得住,便先替他处置了。”计先骤然色变,夜玄殇极不耐烦地蹙眉,蓦地冷喝道:“还不滚去备马!”这边计先还未及应声,不远处大街上忽然生起一阵骚乱,人仰马翻般的动静遥遥传来,夹着含糊不清的惨叫此起彼伏。府前众人都不明所以,唯有树上含夕笑得双肩颤抖,却又苦忍着不敢弄出动静,生怕被夜玄殇发现。直到夜玄殇回身入府,她才拍手大笑出声,毫无顾忌地坐在树枝上,脚尖向半空中调皮地一晃一晃,“夜大哥教训得他们不够,这下他们一定知道厉害了。”子娆遥见那群楚兵被野蜂围攻的情形,亦不禁莞尔,笑问她道:“真是奇怪了,你这楚国公主,怎么反而帮着别人欺负楚人?”含夕撇撇嘴,“哼,赫连家又不算得真正的楚人,就是要他们好看!”赫连家入楚之前乃是曾国贵族,幽帝时楚国灭曾,兼并沫水以北四百里沃土,其祖赫连执弑主献城,投靠楚国,而后数代经营,使得赫连家逐渐成为楚国举足轻重的一大势力。子娆对此略有所知,从含夕的态度亦不难看出,楚国内两派纷争缘来已久,眼前便是以皇非为代表的本国势力和以赫连侯府为主的外来势力彼此压制,争斗之下,也形成了楚国政局最好的平衡。含夕继续道:“赫连府中的人从来都最讨厌了,尤其那个赫连齐,格外让人看着不顺眼,下次见到他,定让他也尝尝这滋味……”子娆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含夕急忙躲回树枝后。质子府大门再开,却是夜玄殇换了正式的朝服出来,暗金色深衣,螭形玉带束腰,外面仍是玄色长袍,宽袖广襟,云纹衮边,于那英挺身姿中平添几分峻肃,也不理会身后随从,径自策马往楚宫而去。含夕有些不习惯地看着一行人消失在长街尽头,道:“怎么穿成这样子,要去哪里啊?”子娆知道她刚才定是只顾着想法捉弄那些楚兵,压根没听到那姓骆的将领来传了什么命令,便道:“依两国之礼,入宫面见楚王,自然要更换朝服才行。”果然含夕杏眸一挑,扭头再问,“咦?他去见我王兄干吗?”深看了她一眼,子娆轻轻抬手,遮挡了枝叶间漏下来斑驳细碎的阳光,眸心一片光阴浓郁,“楚穆无故交战,你王兄要拿他这穆国三公子问罪。”一红一墨两道身影绕开质子府,穿过几个街坊在一道小巷前一闪,突然失去了踪影,再出现时,已是楚宫大内。含夕蹑手蹑脚地将密道出口撑起,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左右看了看,低声对子娆道:“小心一点儿啊,可千万千万别让人发现,否则以后我要溜出宫就难了。”子娆借着微光打量这从城中直抵楚宫的密道,历来各国王宫中都会有些不为人知的密道通向外界,以备不时之需,这楚宫亦不例外。密道四周以极为平整的青石筑壁,工整宽敞至少可容两三人同时并行,虽然深处地下,却并不觉憋闷,可见预留了恰当的通风口,建造时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只是此刻,却成为含夕公主出入禁宫玩乐的绝好通道。密道的出口位于楚宫西苑一处偏殿,含夕熟门熟路,带着子娆绕开侍卫们必经的地方,向楚王理政的焕章殿而去。两人略施了点儿小手段引开周围侍卫,暗中潜入大殿,最终隐到了前殿左侧,离楚王王座不过数步之遥锦屏后面。近旁羽扇屏开,恰好遮挡了形迹,除非有人绕过殿柱前来查看,否则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在此。含夕得意地冲子娆眨眨眼睛,两人屏住呼吸自那锦屏之后悄悄看出去。除少原君带兵未归之外,楚国重臣此时皆在殿中。楚人性喜华美,自殿堂而至将相官服无不纹饰繁丽,色彩鲜明,一眼望去,殿下锦衣玉带朱冠华服,夜玄殇那身纯色玄袍便分外显眼。对面一名楚臣义正辞严,正是责问穆国无故兵犯边境之事,夜玄殇微垂眼眸静听其言,眉宇间偶尔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玩味,任那楚臣侃侃而谈咄咄逼人,始终缄默不言。直到对方那长篇大论的指责结束,他才不疾不徐抬眼向上一瞥,却是看了看高踞上位的楚王,一笑,对那楚臣道:“请问瞿大夫,天下诸侯,何以为主,九域诸国,何以为尊?”上大夫瞿泰一愣,道:“这还用问?自然诸侯以王族为主,诸国以天子为尊。”夜玄殇道:“为臣者当替主上分忧解难,瞿大夫以为然否?”瞿泰道:“此为臣之道也!”夜玄殇微笑再道:“若遇以臣欺主者,为臣者该当如何?”瞿泰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夜玄殇紧跟着又是一问:“倘若有人目无尊上,以臣欺主,放肆无当,瞿大夫意将何为?”瞿泰为人耿忠,立刻直言道:“逆臣忤乱,天下皆可伐之!”话音未尽,夜玄殇从容转身对楚王一揖,“大王,此穆国所以为兵也!”大殿里倏然一静,屏风之后,子娆不禁挑唇而笑。要知多年来王族衰微,九域群雄厉兵秣马、争城夺地,问鼎之心无不昭然若揭,但是,却没有任何一国肯公然脱离帝都,当先担上逆臣之名。楚国此次纵然借息川试探王域,亦绝不肯在此事上授人以权柄。此时此刻,穆国何以突然举兵东征,楚国自家人知自家事,只不过面上却必要做足一篇文章。朝堂如戏场。鲜血烽烟的帷幕之下,一方舞台,万里江山。大国小国,君君臣臣,谁人不是唱、念、做、打样样俱佳,一幕未落一幕起,一转身一举步,颠倒这大千世界,翻覆了浮云苍生。所谓天下,无非如此。子娆淡淡细了眉目,百无聊赖将那眸光一转,不经意自一双漆黑的眸中,再次触到了显而易见的嘲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这满殿堂皇,浩浩天下。这时候,王座之侧一个深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三公子此言何意?楚国一向尊崇天子,恪守臣道,你穆国无故占我疆土,夺我城池,反而在此巧言令色强词夺理,敢问居心何在?”说话之人年逾四旬,身着云蟒紫缎朝服,峨冠金缨,鹰目隆鼻,形容威肃,一见便知是深于谋略、惯用权术之人。含夕暗暗撇嘴示意,子娆猜得这定然就是那可与皇非分庭抗礼的赫连羿人了,不由多留了几分心。夜玄殇拱手道:“赫连大人言重,玄殇不过据实而言,并无他意。”赫连羿人冷哼一声,“好一个据实而言!楚穆两国歃血为誓,互结盟好,天下人尽皆知,现在你们却背信弃义,兴兵伐我边城,今天你必要给出一个交代!”夜玄殇笑了一笑,“此事玄殇实在没什么好交代的。”“哼!”赫连羿人冷眼斜睨,“三公子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若无可交代也罢,只要为穆国所作所为负责便是!”时下诸国间或缔盟或交恶,时战时和,反复无常,因彼此失和而导致质子被杀之事屡见不鲜,亦被视为理所当然。赫连羿人此言倒有半数以上的楚臣附和,纷纷奏请楚王定夺。高踞王座之上的楚王听得群臣七嘴八舌,议论不休,抬手令他们安静,“穆国虽背盟誓,众卿之议却需再行斟酌,不可贸然为之。不若……等少原君回朝,孤王问过他的意见再说。”“大王!”赫连羿人即刻转身奏道,“此事若善罢甘休,楚国必令诸侯耻笑!那卫垣分明是不将我楚国放在眼中,大王虽以仁德服天下,却岂能容他如此放肆?”话音未落,殿下武将已先后出列请战,“大王,侯爷所言有理,末将愿为先锋,迎击穆国敌兵!”“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穆国此举欺人太甚!”“大王!末将愿往迎战!”“末将愿往!”赫连羿人似是定要将夜玄殇逼入死地,再上一言,“臣请大王即刻下令处置夜玄殇,还穆国以颜色,示我国威,振我军心,则穆国之兵指日可退!”楚王皱眉不语,似是难以决断,正自斟酌,殿外忽有一个声音朗朗传来,“区区穆军,何需如此大费周折,还要劳动大王亲自过问?三日之内,卫垣必然退兵,大王放心便是!”随着这自信无比的话语,一人身披云白刺金精甲战袍,兽纹吞肩,金冠束发,踏着玉阶天光阔步而来。一道赤红披风伴着他矫健的步伐恣意飞扬,如鹰振翼,如龙展云,便在那一刻,覆盖了漫天烁烁阳光,夺尽了座上赫赫王威。楚王闻声大喜,“皇非,你总算回来了!”那人登堂入殿,丹陛之前扬手抱拳,潇洒欠身,“皇非率烈风骑归国,参见大王!”佩剑面君,立而不拜,楚王却笑着抬手,问道:“穆国兴兵来犯,你可知道了?”皇非奕奕抬眸,“臣便是为此事而回。”楚王道:“回来得正好,这次卫垣亲自率兵,可是来者不善。”皇非笑道:“臣与卫垣是老对手了,多年未见,正想切磋一下!”楚王点头道:“众卿在商议穆国质子之事,孤正拿不定主意,你意下如何?”皇非眼角微微一挑,扫过殿下,“臣认为穆国退兵与否,与此无关。”“君上此言差矣。”自皇非入殿后便一直神色阴沉的赫连羿人突然开口,“两国互送质子结为盟好,而今一方毁诺,如何能说与其质子毫无关系?”皇非转身淡笑,“侯爷还记得我与穆国是互送质子,若杀夜玄殇,岂非置二公子于险境?”赫连羿人道:“纵杀夜玄殇,二公子亦将无恙!”“哦?”皇非将剑眉一挑,“侯爷何以如此肯定,难道穆国曾向侯爷保证过?”一抬眸,对视之间赫连羿人眼中冷芒隐现,沉声道:“君上想必也知那穆国太子兄弟不和,他怎会为此难为二公子?”“哈哈!”皇非扬声笑道,“既如此,那太子御又岂会在乎其弟生死?更遑论因此退兵了。我倒有一事不解,侯爷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夜玄殇曾经开罪过侯爷,以至于侯爷如此容不得他?”两人一开口便针锋相对,满殿朝臣无不关注,反倒是夜玄殇一脸置身事外的漠然。赫连羿人一时不慎被皇非扣住话柄,心中暗怒,随即反问道:“如此说来,君上想必已有了退敌良策,三日内令卫垣退兵,却不知是真是假?”皇非道:“真假与否,侯爷可以拭目以待。”赫连羿人道:“空说无凭。”皇非傲然道:“三日之内敌兵不退,非愿从军法处置。”“好!”赫连羿人看住眼前这锋芒毕露的年轻对手,“军中无戏言,就以三日为限!”“三日为限!”“爱卿!”见皇非当堂立下军令状,楚王不免有些担忧,“三日,未免太仓促了些,便是烈风骑即刻启程,三日时间也只能赶到边城,扎营布阵而已。”皇非将披风一扬,从容回身,“启禀大王,烈风骑早已抵达边城,臣之所以迟归两日,便是为此。日前一战,穆军损兵两千,退守镇阳,臣可以保证,三日之内定要穆军知难而退!”话音一落,殿中惊叹声起。众臣纷纷交头接耳,就连一直对事态漠不关心的夜玄殇也不禁抬眼看向皇非。屏风之后,含夕忍不住“哈”的一声,子娆心道不妙,未及反应,皇非蓦地扭头,一道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透过玉石间狭长的缝隙正和她四目交撞!“什么人!”随着一声劲喝,皇非腰畔那令人谈之色变的逐日剑离鞘射出!一道电芒惊目,凌厉的剑气瞬间充斥整个大殿,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击向屏风!剑锋未至,金断木折,坚实的屏风四分五裂,变做无数碎块飚向周围。子娆拽了含夕疾速后退,却清楚地感觉到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这必杀的一剑。剑锋迫目!子娆一掌将含夕送离身旁,体内真气瞬间凝聚到极致,广袖飘旋,人若惊鸿凌空飞起。玄阴真气笼罩之下,四周顿时冰华灿烁,一片清光如雪,子娆的身影消失其中。皇非手中一点流光急闪,骤做万道金芒,破入雪色之中蓦然大盛,仿若十日当空,灼灼燃尽万物。冰色光华如雪向火,被金芒转瞬吞噬,大殿之中顿时睁眼如盲。夺命的杀气,如影随形地射向身在半空的子娆!千钧一发之际,夜玄殇忽然飞身抢上,一柄长剑于电光火石的瞬间迎上了皇非无可匹敌的剑气!真气交撞,星芒激散如雨,两道玄色身影双双自那金芒之中脱身而出,落往阶下。子娆急退数步,脸色蓦地一白,唇角溢出殷红鲜血。夜玄殇一手扶在她的腰间,一手顺势向侧引去,轰的一声巨响,脚下坚硬的青石应手开裂。“护驾!”侍卫们奔入殿内将子娆和夜玄殇团团围住。丹陛之上,皇非单手持剑护在楚王身前,逐日剑的剑气始终笼罩四周,几乎连空气都为之凝固。他居高临下,一瞬不瞬地锁定夜玄殇,气势姿态无懈可击。夜玄殇亦一扫先前散漫神态,剑锋斜指,寒光凛然,黑眸深处隐隐透出别样的异芒。“三公子好身手。”双方僵峙片刻,皇非开口道,“若我没看错,公子不久前曾元气大伤,并未痊愈,否则今日定要与公子好好切磋一下。”夜玄殇方才硬挡他一剑,刚刚重伤恢复的经脉受了不小的冲击,强压下心头气血翻涌,笑道:“承蒙君上剑下留情,他日君上若有雅兴,玄殇定当奉陪。”皇非亦笑道:“如此甚好。”目光转向子娆,略带诧异,“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