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感觉耳边传来一阵剧烈地轰鸣，仿佛内心深处一直坚守的东西在一瞬间被撕成碎片，一种浓郁的，难以言说的痛苦涌上心头。

“原来……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吗？”东子无力地惨笑，胸腔中溢满了悲伤。他一直坚信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他一直坚信一定是自己走错了什么才会导致村民们那样厌恶和恐惧自己的，被村民们谩骂也好，被同学排斥也好，被亲生父母排斥也好……那么多年来，纵使自己心中有再多的郁结也从未没有怨恨任何人，因为他坚信着大家怎么做一定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可江叔的话一下子就把他心中所坚守着的对杏村的爱一下子撕成了粉碎。

像江叔这样不问原因，盲目跟从着他人的村民还有多少？自己自己那么多年所承受的不为人知的痛苦，原来真的不需要理由的！

明明自己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无端要遭受如此痛苦，仅仅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错的，所以自己便是错了。

呵，多么愚昧！多么迂腐！

东子感觉自己那么多年的痛苦和纠结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记忆里村民们的脸逐渐由熟悉和善变得狰狞、陌生，变成了一个个完全不知道的面孔。

恐惧在心中蔓延。

耳边在剧烈地轰鸣。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无比狰狞。

东子感觉无比惊慌失措，俯下身来剧烈地干呕着。

“喂！小伙子，你没事儿吧？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耳边传来江叔的声音，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肩头。

“不要碰我！”东子像是触电一般叫了起来，将凑上来看他的江叔推开，踉跄着退后了脚步，脸色无比惊恐。

江叔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原地。

东子盯着自己刚才推开江叔的手，意思到了自己的失态，这是他那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碍事，不碍事的。”江叔看东子此刻看起来要崩溃了一般的样子，连忙摆手让他别担心。“是不是叔刚才的哪句话刺激到你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东子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爹！你又跟人胡说什么呢？”一个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我什么时候胡说过了？这是桂萍的那个叫关东的儿子的朋友，来帮他拿东西，我随便与他聊聊天而已，怎么就胡说了？”江叔有些气愤地冲那年轻人说道。

“关东的朋友？”年轻人看起来很惊讶，打量了东子好几眼，然后转过头冲着江叔呵斥道:“这些年你背后说人家的坏话还少吗？想想东子他们一家是怎么走的！没事就赶紧回屋去！”

江叔还想争辩什么，年轻人瞪了他一眼，他缩了缩脑袋，惺惺地转身回屋，一边走还一边低估:“我说的又没有错。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规矩都不懂，自以为去城里面待过几年就了不起了？真是的……”

江叔回屋后，年轻人这才转身看向了东子，歉然道:“不好意思，刚才若是我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别往心里去啊。听我爹说你是关东的朋友吧？我是他儿时的发小，我叫江文，小名叫三子。”

东子脸色依旧不好，但还是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起了他。此刻他的情绪已经稍微平复一些了。记忆中的江文是什么样他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年，可面前这个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年轻人确实没有在自己的记忆里出现过，可见时间给人带来的巨大的改变，也理解了为什么自己回来那么久除了知道名字的阿叶女士外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认出自己。

“是东子他让你来的？”江文问道。

东子点点头。

“他现在在城里过得不错吧？我去过城里打工过一段时间，可一直没有见到过他。”江文笑着说，挠了挠头。

东子有些意味，他记得在小时候当大家都从大人口中得知自己是捡来的，会给村子带来厄运后，所有的小伙伴都很惧怕自己，江文自然也在此列，记得当时自己去找他玩他把自己关在门外，不让自己进去，害得自己哭着回家找母亲。

“不算好，但也还过得去。”一想起那些难以忘怀的过去，东子心中就一阵抽痛，别过头不去看他。

“过得去就好，过得去就好……”江文口中不断重复。似乎只要一提到东子，他就会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回去再见到他以后，代我向他打个招呼。”

东子没反应，过了二十秒，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屋内。

他走得很急，倒更像是逃跑似的，也不管身后的江文是否还说了什么。

关上门的瞬间，东子紧绷着的弦仿佛一下子断了，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靠着门滑下，瘫坐在地上。地上有没有灰尘他也不在意了，先是眼神呆滞，然后对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掩面哭泣……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错的，那你就是错的。

东子从未想过自己原来从一出生就被留下了“错误”的烙印。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即使已经二十一岁，东子仍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的脆弱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