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贤堂1 木头

每当天还蒙蒙亮时,“木头”便被会贤堂的菜头老秤砣叫起来,脸都顾不上洗,便上了菜市场。

在京城,会贤堂这样的大酒楼脸面大,像大宗的猪牛羊肉、火鸡鲜鱼等都会有贩子送上门去,月底再结账。但像有些时新菜蔬,还是要菜头带伙计去采办的,图的就是个鲜嫩。

木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闷葫芦一个,透着几分傻气,干活倒是挺卖劲儿。他在会贤堂后厨里,连学徒也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个打杂的。没有工钱,只为了能有个睡觉的地方,连带着每天吃三顿饱饭。

一个多月前,老秤砣看到他穿着一身破烂在巷子口转悠,那天他多喝了二两,手脚不利落,掉了钱袋子也没察觉,不成想,这孩子竟然捡了还他。老秤砣见给他赏钱也不要,愈觉得这孩子实诚,便去跟掌柜说了声,收他进后厨帮忙。

少年像个哑巴,一问三不知,看上去有些呆傻,只知道低头干活,饭吃得也多,故而便得了个外号木头。那老秤砣每天买完菜后就没事了,他不在跟前,那些人就将最脏累的活儿推给木头。

他也不推辞,埋头一个劲地干。如此,一顿下来要洗刷上千个盘子,还有堆得像小山似的碗筷。这木头别看傻里吧唧的,手脚却灵活,半个月干下来,居然没砸一个盘子一个碗,当真是个异数。

后来,他受欺负的事被老秤砣得悉,那几个伙计受了责骂,才不敢都把脏活推给木头。可他还是照样抢着干。只是,他这样卖力还是讨不了好去,只会让那些伙计觉得他缺脑筋好欺负,有的甚至还趁他不注意时暗中使绊子。

这木头脚下还真的滑溜,有几次明明被绊个趔趄,身子还是没倒,只不过,手中的盘碗却再也保不全,砸碎几个。后来,连跑堂的都看不下去,纷纷指责那些杂役,他们才收敛了些。可一天挨下来,会贤堂的后厨里还是数木头最累。

每晚上最后一桌客人走后,装着残羹剩饭的碗碟才撤下来,这些自然都要归木头来洗刷。其它伙计已经开始吃饭了,而他洗完食具后,还要去灶下烧一大锅水,留着给红白案师傅们洗脚。

等一切收拾完毕,灭了灶火,木头往往会累得身子散了架子,幸好饭菜是管够的,他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只是有几回,他吃着吃着便睡过去。

可是比起心里面的苦楚来,肉体上的折磨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对一个从小练有童子功的人来说,这苦还是能捱下来。尽管从出生那天起,他便被人称作是杨家的小少爷,却从未被娇生惯养过。

那么,杨兆龙是怎么变成“木头”的呢?

原来,二月二那天,他跟着几个镖师进了京后,便肩了包袱,兴冲冲地赶到会贤堂。那饭庄位于西城北部前海的北岸,前前后后共分为七座小院落,如今已是京师赫赫有名的八大堂之首。

兆龙一路从东边的柳浪浓荫中走来,远眺秀山如黛,近看什刹海的田田荷叶,经银锭桥,来到大饭庄门前,好家伙,果然比大德居还气派,前边邻海的二层小楼,雕梁画柱,古朴典雅,有十二扇开间大玻璃窗,可从不同角度去看“海”。

正门两侧都包着高大铁罩栅,马头墙上挂着“会贤堂饭庄”的铜牌,并有“包办满汉全席,供应应时小卖”的条幅。门楣上的牌匾是由陆闰庠题写,大门的门簪上也书有“群贤毕至”四个大字。

兆龙心道,果真在这大饭庄里面学厨艺,倒也风光得很呢!便从包袱里摸索出刘一手写的信来,正在准备进去,忽听得轰轰隆隆的马车声滚来,赶忙闪让到石墩后面去。还不等几辆马车停下,几个小伙计就抢出来招呼,帮着拉车门搀扶客人。第一辆车下来的是个贝子模样的青年,仔细一瞧,竟然认识,居然便是溥伦。

兆龙心头不由得跳得湍急,赶忙把身子往石墩子后面又缩了缩,把包袱举起来挡住半张脸,用眼的余光斜眺,果然看到随后钻出车篷的是爷爷和二叔,登时,热血直冲脑门,全身都哆嗦起来。

杨慕侠、杨云鹏在在一班达官贵人的陪同下,满面春风地跨进门去后。他这才从石墩子后面转出来,眼睛里已经闪动着泪花,心想,你们两个每天在京城吃香喝辣,我爹他却再也睁不开眼来了。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像小蛇一样噬咬着心窝,想想去年,父亲在永年老家教拳时,爷爷和二叔他们一个出入贝子府,一个混迹军营;父亲为了夺回家传的楹联跟人死拼时,爷爷和二叔却与一干皇亲国戚听戏品茶……

兆龙恨恨地用袖子擦了擦泪水,跺跺脚,转身走开了。老头子和二叔在楼上大吃大喝,他却要进去当个小学徒侍奉他们,太窝心了。

他憋着气,转到热闹的荷花市场那边,晃悠了半天,吃了两个烧饼,觉得实在无味,可是京城这么大,却又不知道该投向哪里。

后来,他路经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摆的算命摊子前,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改名为弱用的金远,他如今真的出家修道了,上次见着的时候,说会去四方云游一番,也不知道可曾回来。

兆龙跟弱用可是最投缘的,每次见他都会有所进益,如今一旦想起他,哪里还耐得住,马上起身前往白云观。只是,等他去到观里问起弱用时,被告知道士出外云游还没回来。兆龙满腔热情希望再次破灭,不禁大为沮丧。

他蹲在白云观的门旁,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心里面一片阴凉。打开包袱,里面是两本书,一本是弱用手抄的《老子》,一本是杨云天遗留下的《庄子》。

父亲死后,兆龙悲痛难耐的时候,便会拿出这本书来读上一读,倒也能暂时减轻苦痛。渐渐地,他明白了杨云天的用意,即便人身不能放任自由地,心也可以修到逍遥无羁处。

想一想看,去年他先是拒绝了老头子,脱离杨家门庭,如今又离开刘一手,来到京师会贤堂,满以为此后能够活得逍遥,谁知到头来还是受了打击。

兆龙叹了口气,把《庄子》放回去,又拿起了《老子》,翻开它,可以看到一支干菊花夹在里面,书页已吸尽了它的水分,但白瓣和绿茎的色泽依旧未失。他凑上去,嗅了嗅,嘴角泛出一丝笑意,这才去看上面书写的文字。

以前翻看的时候,只是一掠而过,并没进到心里去。这次可不一样了,阴阳虚空黑白等字眼像突然都活转了过来,从他眼眸而入,继而钻入心窍,慢慢融化了。

他便在这三月的春风里轻轻地吟读着,一口气诵了十二篇,才觉得“饱了”。心情也平静好些。兆龙慢慢站起身,伸个懒腰,看着往西边移去的太阳,心说,它才果真无私呢!

将两本书重新放进包袱里收好,朝白云观鞠了一躬,算是跟没在里面的弱用告了个别,他又快步朝什刹海的方向走去。

这一回,他又转到会贤堂的后院去,那里分为东西两个跨院,西面那个搭有戏台,此时戏还在演着,锣鼓还在敲响,二胡还在吱呀伸拉,旦角犹在唱得痴醉。

后门照样候着马车和黄包车,还有十几个小叫花子蹲在墙根,歪着脑袋,梗着脖子,听那不花钱的京戏。兆龙见他们一个个脏乎乎的模样,不觉又想起老家永年的那些小乞丐,也个个邋遢,嘿嘿,原来天下要饭的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猛听得里面掌声如雷,喊声如潮,原来是戏终了。客人们还没等出来,会贤堂的小伙计先跑出三四个,却不是来替客人叫车的,而是听了掌柜的吩咐,拿了些铜板过来打发那些小叫花子的,旨在让他们早早散开,免得延误客人上车。

兆龙见了,不免赞叹,这会贤堂倒是蛮有人情味儿的。不觉就凑过去,想跟其中的小伙计搭讪,谁知,那人把他也当成要钱的了,随手丢给他两个铜板。

兆龙一怔,正要掷还他,那人早转身去了。小叫花们既听了戏,又得了好处,便也一哄而散。兆龙随手掂量着那两个铜板,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人还没进去,倒先领赏钱了。

便走去一边,解开包袱去找那封书信,谁知,摸索了个遍,包括怀里也掏了,还是没见。兆龙的头登时大起来,莫不成是丢了?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记得中午在前门时,他明明把信掏出来,正准备进去投时,偏偏老头子和二叔来了,他一个慌神,就忘了书信在手……

想到这里,他忿忿地一跺脚,老头子真是自己的克星。在保定时,刘一手不止一次跟他说起,会贤堂如今在京城生意最好,荐头的面子要是不大的话,想进去学徒铁定不成。

兆龙越想越气,闷闷地走到墙根,一屁股坐下来,心里乱成了一锅粥。空手进去的话,只怕会碰钉子,他又不肯去低声下气求那个叫王乘武的掌柜,正是他当年带着卫璜去大德居找外公斗菜,才逼得他辞去总厨一职,离开了京城。

自然,他更不能去投奔老头子,当初离开杨家的时候,便发过誓愿,不混出人模狗样来,他是不打算进杨家门的。

难不成还得重新回保定一趟,让外公再写一封荐信来?兆龙马上又摇头否定,“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堂堂男儿,手脚好用,脑瓜好使,为啥偏要赖人帮忙呢!”拍拍胸脯,顿觉豪情万丈,眼珠子骨碌转着,寻思如何能凭一己之力进到会贤堂去学徒。

那些小叫花子拿了钱后,却并没走远,找地方买了吃食后,又三三两两地聚了来。看那模样,是要等到晚上的好戏开演。兆龙脑中灵光一闪,猛想起曾祖父杨东魁来,当年他去陈家沟学艺时,听说也扮作乞丐,被陈长兴收留,在陈家当了多年的长工,才感动了长兴公,学得绵掌功夫。

一阵热血涌上心头,兆龙啪地一拍巴掌,对呀,为啥不学曾祖父,隐姓埋名混进会贤堂呢?如果这事成了,将来他在姥爷面前可就有得吹了,在老头子和兆鹰他们面前也神气得多。话又说回来,果真拿了外公的信,王乘武也未必会收留他,就算肯收留,卫璜只怕也不会真心传他厨艺,毕竟当初他们和刘一手之间有过纷争。

这般打定了主意,兆龙便开始留心观察会贤堂出入的人员,终于,他把目标放在了菜头老秤砣身上,并趁还了他所丢的钱袋的机会,获取了他的同情,如愿走进会贤堂,虽然目前身份只是一个干杂活的,连学徒也算不上,但这毕竟是完全靠他自己的努力如愿的,兆龙心里还是蛮乐的。

只不过,这成就感很快便烟消云散。他为了做戏,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憨厚相,并赚得个“木头”的外号。只是,他绝对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在走进后厨的头一天就被人拆穿了。

那天,他被老秤砣领进后厨,交代该干什么,不该做什么,大灶和二灶不准进等等规矩,然后便被一个伙计带去洗碗刷盘子。

应该说,他干这些比谁都手脚麻利,一是从小就摸索这些器具,二是身上有童子功,腰腿功夫都过硬,因此干得挺欢实。

眼看着到了晌午,大厨二厨红案白案们都忙活开了,十来个堂倌也鱼贯出入,鸣堂叫菜。他们跟那些干杂活的小伙计身份还不一样,很受掌柜的器重,原因就是能拉来食客,哄好食客,让他们多多掏钱。

会贤堂招的这些堂倌个个面目清秀,会来事,识礼节,应酬周全,尤其是那鸣堂叫菜和口念唱帐的功夫跟唱戏的有一拼。当一个脆亮通透的嗓门在兆龙耳根旁响起时,他居然舒服的打个哆嗦,天呢,这嗓门太熟悉不过,他记得清清楚楚,唯有大德居的来宝能叫得出来。

果然,随着鸣堂声落,一张红润俊秀的娃娃脸就露出来,可不是来宝是谁,当年他年岁最少,却已经是大德居第一堂倌了。

原来,他也被会贤堂挖过来了。兆龙还记得,当年卫璜去大德居斗菜时,便极为喜欢这个长相可爱,嘴巴巧的小堂倌。只怕外公离开京城后,老卫头就去大德居挖墙角了。

他担心被来宝认出来,赶紧转过头去。不曾想,记性好却是堂倌最起码的本事,来宝更是过目不忘,只要食客来过一回,下次再见,便铁定能叫出他的名姓来,还能记住这人的口味脾性,

今天一踏进后厨,来宝就瞧见多了张生面孔,兆龙虽然转脸快,但还是被他瞧个正着。来宝先是一呆,马上凑过来,扳过兆龙的脸来,惊得张大嘴巴,“真是你……”

兆龙赶忙朝他使个眼色。来宝何等的机灵,马上把话咽下去,转口说,“新来的吧,嘿嘿,得闲咱们好好拉拉!”因为马上要去前院招呼客人,他也确实没空多说话,拍拍兆龙的肩膀,走开了。

会贤堂的后厨独独占了一个院落,大厨二厨各占有单独的厨房。面点师傅也是单独一大间。打荷的带着水台和砧板以及一些学徒帮着备料,干的活比较辛苦些。至于总厨卫璜,却是极少露脸,而兆龙则算是身份最低的杂役,连进里间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干些最脏最累的粗活。

他弯腰干活时,还要注意别挡着别人的路,尤其那些负责传菜的小伙计,每人的木托盘上一次都要撂着七八样菜肴,腰板笔挺,目不斜视,脚下快步如飞,是最恨有人挡道的。

半个时辰下来,兆龙共计挑了十二担水,搬了四筐煤球,十捆柴禾,还没等歇口气,老秤砣就扯着嗓门喊了,让他马上烧开水,准备洗刷即将要撤下来的盘子碗筷。老菜头交代完这些后,就拎着酒葫芦走了。

原本这些杂活是由几个厨房各出一名小学徒合伙来干的,如今新来了一个外人,没有荐头,跟哪位大师傅也扯不上关系,便没一个伙计肯出来帮忙。那些掌勺的乐得多个人手使唤,也都不指使他们出去,洗盘子的活儿便都压到兆龙身上。

这会贤堂总共有一百多间房子,可以同时开出八人桌的席面一百来桌。吃到半席时,便有一叠叠的盘子撤下来。兆龙烧开一大锅水后,先要用开水烫盘子上的油渍,后放入凉水大盆里洗,再用净水冲一边,方才捞出来沥干净了水备用。

没有人帮忙,也没有人在旁边指点,老秤砣只是在临走前草草咕噜了几句,幸好兆龙对于厨房里的事很通晓,大锅开水煮沸了,便一勺勺舀进大木桶里。

撤下的盘子里都有剩菜残羹,要先倒进桶里,之后用破布在盘子上抹一下,一只只地畧好。弄好二十来个便端到开水桶旁,捏着盘子边在里面烫,烫完大半边再倒下手,烫另一边。下面才正式洗刷。

这么干下来,工序繁琐,可不是件轻省的活儿。兆龙一会儿就忙得满头大汗。洗过一批盘子后,开水和凉水都得倒掉,重新加干净的。才忙活完,便听见一个厨房传来喊声,原来是盘子不够使了,让赶紧把送洗好的过去。

兆龙端了一小筐过去后,回头还没洗几个,其它厨房也纷纷要了,他急切间洗不出来,那些厨房的伙计便纷纷责骂。他长这么大,几曾受过这等气,火噌噌往上冒,便想撒手不管,可转念一想,当年曾祖父在陈家沟当哑巴,可是一当就好几年,自己这点苦算什么?

便咬着牙飞快地干起来。这回可长了聪明,洗完一批盘子后,每个厨房分几个,先应急,这样子总算解了燃眉之急。可是,锅里的开水又用完了,兆龙赶紧又往锅里添水,灶里加柴,忙得昏天黑地。

起初干这些粗活时,也没掌握窍门,时间一长觉得腰酸背痛,手臂也像坠了铅。兆龙不觉就用上太极拳那些省力的法门,总算好了些。可是盘子一畧畧地撤下来,很快就堆得像小山一样。

渐渐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干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各个厨房都歇了灶,厨子们先后去隔壁休息,喝茶。那些学徒的看到兆龙还在闷头苦干,都有些幸灾乐祸,笑他缺心眼。

末了,传菜的伙计把空盘子都撤下来,大家伙热热闹闹地开饭。兆龙的饿劲早过去了,还是不声不响地干着。有时想到杨慕侠,心里便发起了狠,“嘿嘿,我就是要老头子瞧着,他来会贤堂是吃香喝辣,他孙子却在这里受苦煎熬。”这么想着,自觉着悲壮,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有些吃完饭的伙计,闲着没事,溜过来瞧他干活,在旁边指指点点,却并不肯出手帮忙。有的还想挑他的毛病,指责洗的不干净。后来,一个胖乎乎的厨子过来把他们训了一通,还让兆龙先去吃饭,回来再洗。

兆龙记住了他的名字,一个叫肥四的山东厨师。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憨憨的。

他胡乱扒拉了几碗饭,又回去洗盘子。快洗完后,来宝来了,啧啧道,“嘿嘿,不愧是练过太极拳的,用的是胯劲儿,省力!”

“别跟我提太极拳!”兆龙的脸耷拉下来。

“怎么了?”来宝瞪大了眼珠子,“那可是你家传的本领,响当当啊!”

“我正捉摸着怎么把它忘得一干二净才好!谁知,这东西上身后就丢不了!”兆龙说着,恨恨地捶了大腿一下。

来宝摸着头皮,疑惑道:“真是搞不懂你,多少人做梦都想学你杨家拳呢!你倒嫌上了!”帮着他将洗净的盘子搬进屋,整齐地码在架子上。之后拉他到没人的角落说悄悄话。

兆龙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来宝听罢叫起来,“信是死的,人是活的。信丢了你嘴巴可没丢,为啥不去找卫老爷说个明白?你要是脸皮薄,我去跟他说!”

“你千万别去递话!我现在什么人都不想靠,就想靠自己!”

“今儿个真是开眼,居然还有自己找罪受的!”来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这么作践自个儿给谁看,在这后厨打杂,娘不亲舅不爱的,才没有人怜惜你呢!我告诉你,这帮学徒的尽长鬼心眼了,你压不住他们,他们就要把你踩脚底下,跺烂了还要碾几碾。瞧着吧,我过会儿定要参他们一本,干嘛这么多杂活都叫你一个人干?哼哼,欺负我来宝的朋友,就等于是欺负我!”说完,还不忘拍拍胸脯。

兆龙却没听进他后面说的话,心里也一个劲地追问自己,这么受累到底图什么?为了气老头子吗?他现在又看不到。还是因为心里内疚,才这样来折磨自己?杨云天死的时候,他跟老头子一样,也在京城享乐,只留爹一个人在永年老家应对危难。

杨云天身手重伤之后,自知大限将至,一定是眼巴巴地盼着他能快些回去。可是,他爹临死也没捞得着看他一眼啊!娘死的时候,还有他和爹在身边陪着,可是爹去的时候,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亲人没有,就那么撒手走了。

每当想到这些,兆龙都觉得心如刀绞,所以他在爹坟前用头撞地,血泪模糊……他不能原谅自己,也同样不能原谅老头子。想想看,即便他学好了厨艺,爹又能吃到他做的好菜吗?即便他将来做了御厨,爹他又能跟着分享这份荣耀吗?不能了,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兆龙长长吐了一口气,却又知道内情不便说出来,来宝自然也体会不到他的这份心情。因此他只能淡淡地一笑,“在这里吃点苦没什么,谁叫我以前光享福了呢!”

来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这里还有认识你的!”

“谁?”

“吕良!”

“是他!”兆龙心里咯噔一下子,想当初在大德居斗菜的时候,那个吕良表现最出色,很被刘一手看好。

来宝压低嗓门说,“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姓吕的以前就在会贤堂干过,他当年去大德居,是为了偷艺!”

兆龙听他这一说,方才明白了,为何当年卫璜跟刘一手斗菜时,指定吕良作他的帮手。这么说,要是吕良认出了自己,肯定也会犯疑忌,这小子是否也在替他外公做卧底?

这天下午,来宝果然跟老秤砣摆理去了。兆龙是老菜头招进来,欺负他等于就是掌他的嘴巴,老头子便气呼呼地去找厨子们说理,最后敲定,各个厨房每天轮流派出一个伙计帮兆龙干活。

只是,这些来帮忙的心里憋气,干起活来拖拖拉拉,还不断地暗中使绊子,下套子。这些兆龙都忍了,也不去声张,只管闷声不语地干自己的。很快,他就博得了木头的外号。

第二章 会贤堂1 木头
太极食神之妙手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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