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皮带杀机
在顾瞎子死时,他曾经做梦,梦见了杀人,皇甫医生都说了,这是什么什么的意向错置,把自己真杀了人当成做梦了。牛皮皮带确实是一处破绽,但除此之外,其余皆符合案情,合情合理。看清他眼底的凉薄无情,皇甫规却是无话可说,他这位四弟,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不由得失笑刚才还以为他会对白静柔另眼相看,对她暗生同情。皇甫规又有点后悔帮他的忙,对白荃英作出那样的判断。开门声一响,轲强一脸兴奋首先走了进来,“四少,有眉目了。”皇甫规站起身来,略紧张地问:“什么眉目?”轲强意外地看着他,“白小姐查出了些疑点。”皇甫沫华只把身子欠了欠,眼眸微抬,扫了皇甫规一眼。目光如有实质,似乎能穿透他的心。皇甫规这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太过异常,忙收了脸上的急迫,定了定神。轲强说:“咱们检查了那根皮带……”他一眼看见白静柔等走进来,说,“白小姐,你来向四少说明。”白静柔点了点头,“我查看了那根勒死顾瞎子的皮带,发现有些异常,已经向周探长询问了,让周探长向您说明吧。”周绅一脸晦气上前,“四少,就如白小姐所说,这皮带确实有点不同寻常,它是金福来手工制作的。金福来的皮带用上好的小牛皮制成,皮层柔软,内层坚硬,可这一根,却是内外都硬如铁丝,白小姐怀疑它先被人用水浸湿,使其形状拉长,然后用它勒住人的脖子,牛皮水分蒸发,自然收缩,这才勒死了顾瞎子,所以牛皮的材质发生了改变,杀人时间延后,凶手也有了不在场的证明。四少,这都是白小姐的推论?…"”他一大段话下来,有点喘气,拿手抹了抹额头的虚汗。案子出现逆转,可能牵涉内部作案,周绅想一想就觉头痛,再想及皇甫沫华的手段,只求神保佑这一切可别牵涉他手下什么人,让皇甫沫华有借口将自己换下去,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嫡系。他不由得有些羡慕轲强。这小子命好,跟着四少一起出来的。轲强兴冲冲地说:“就是如此!白小姐还说了,巡捕房开着几盏上百瓦的大灯,隔壁的监控室烧着火炉,因此,牛皮的水分才能一个晚上全都蒸发了。”周绅叹气附和说:“是啊!顾瞎子头上有个大包,确实是白荃英弄的,但如果照白小姐的推断来说,顾瞎子之死,的确另有内情。”看风使舵,顺着轲强来说,总不会错的。皇甫规倒是替白静柔高兴,“这么说,白荃英很有可能没杀顾瞎子?”周绅问:“皇甫先生不是说过,白荃英有暴力倾向?”皇甫规说:“我这只是作为一个医生的判断而已,只能确定他有病,但实际上他的具体行为,只有由你们来断定了。”周绅点了点头,倒是无话可说。轲强见白静柔良久没有出声,凑到她的面前,“白小姐,如果真如你所说,杀人凶器皮带有问题,凶手很可能是内鬼。你说,凶手会是谁?”白静柔抬起头来,摇了摇头,神情带了些迷茫,“我不知道。”苏雅文护着她,瞪眼说:“这当然得你们自己去查了,小柔又不是神仙,随便猜猜就能猜到!”轲强被她当头呛到,神色讪讪,心说他这不是一开始就被这位姑娘吓着了将她神化了吗?说的也是,巡捕房凶杀案才发生了一个时辰,凶手当然隐匿无踪,怎么会自己暴露,让她听出什么来?轲强有些失望,却听白静柔慢吞吞地说:“但我相信,我哥一定知道什么,皇甫医生说的没错:有一种可能是我哥神志不清时杀了人;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凶手用了某种方法让监牢里的人睡了过去,再行凶杀人。但有一点他不知道,我哥与正常人不同,他很难入睡的,就算用了安眠药也是半睡半醒,他睡也是醒,醒也是睡,有时旁人看他睡着,实则他却是醒着的,只是有时候他自己都以为自己睡了。皇甫医生不是说我哥有幻想之症吗?幻想自己掐住了那瞎子,但也许是我哥看到了凶手行凶,却幻想成自己行凶呢?”众人皆向皇甫规看去。皇甫规想了想,“这也的确是一种可能,精神……”他看了一眼白静柔,换了一种说法,“脑子有病的人行为复杂,这也是一种意向错置。”周绅问:“我们要怎么才可以确认白荃英看到了凶手?”白静柔大眼睛一闪,“我哥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但是,我是知道的。”似不经意间,她看了皇甫沫华一眼。皇甫沫华只背靠沙发坐定,悠闲抽烟,听了这话,脸上不改神情,却说:“轲强留下,其余人先出去。”他这般不客气,周绅当然认定理所当然,说了声是,转身出去了,皇甫规和苏雅文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走了出去。走至休息室苏雅文才醒悟,他是谁啊,为什么我听他的?回头一望,皇甫规也一脸纠结,想及他毕竟是皇甫沫华胞兄,年纪比他长,辈分还比他高,顿时心平气和。“说吧,你有什么猜测?”皇甫沫华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坐得舒适了些,直视白静柔。轲强殷切地看着她,心说这可是四少给你天大的面子,可得把握机会。白静柔若有所思,踱来踱去,踱至皇甫沫华身边,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老熟人般径直在他身边坐下,而且两人之间只留一个拳头距离,“四少,您也发现了吧?”边说还边顺手把他搁烟灰缸上的烟拿了起来。皇甫沫华眼神一扫,她才老老实实把烟放下。轲强没空儿去想白静柔的行为适不适当,看着打哑谜的两人,自诩为皇甫沫华肚子里的蛔虫,也觉脑子不够用,“发现了什么?”白静柔说:“四少早就知道我哥不是凶手了,对不对,四少?”她侧过头看他,头微微歪着,目光殷切。皇甫沫华指了指对面沙发,白静柔左顾右望,垂头站起,走到对面坐下。“你只有一次机会。”皇甫沫华语调淡然。白静柔眼光灼灼,拍手,“果然,和我猜的一样,四少也认为凶手另有其人,这种栽赃嫁祸手段太过拙劣了。”轲强觉得自己在四少“肚里的蛔虫”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怔怔地说:“拙劣?怎么会?你哥有间歇精神失常,这是真的。在顾瞎子死时,他曽经做梦,梦见了杀人,皇甫医生都说了,这是什么什么的意向错置,把自己真杀了人当成做梦了。牛皮皮带确实是一处破绽,但除此之外,其余皆符合案情,合情合理。”白静柔拿一个手指摇,“错了,错了,这桩凶杀案处处破绽,四少,您说对吧?”她急迫地看着他,脸色微微发红,像极了想得到肯定的孩子。轲强也看着皇甫沫华。他却如常吐烟,不置可否,只说:“说!”轲强对此已经习惯,再看白静柔,怔了,她也满脸明媚。心情顿时复杂,除感觉自己在四少“肚里的蛔虫”地位受到威胁之外,又甚喜之,终于也有同伴把四少冷脸当成常态了。“从看到顾瞎子的尸体之时开始,我想四少就已经肯定,所谓的白荃英旧病复发杀人,就是无稽之谈,是有凶手故意栽赃嫁祸。只不过手段极为高明,一般人如轲探长、周探长之类的,见到这样的情形,很容易地就把我哥定为凶手,顺利结案。可四少不同,四少早就已经知道了这案子纯属有人故意为之,如以往所有案件一样,四少只是想把握限度,权衡利弊,是准还是不准罢了。”这马屁真会拍。轲强又揣揣望向皇甫沫华,这姑娘理所当然地揭露咱们一向行事的黑手段,可别惹怒四少啊!杀人灭口也是有可能的。他实在有点偏心白静柔,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皇甫沫华脸上并无表情,只说了俩字,“没错。”这到底是认同还是不认同?轲强实在摸不准,四少的心思不好捉摸,有时嘴里称兄弟,手上拍肩膀,亲热得很,底下却是赶尽杀绝,不留情面。这样的行动,他跟着都参加好几次了。所以,他看向白静柔。这姑娘有时还挺天真的。白静柔哪里觉察到他的百转千回,兴致高得很,“这里面破绽太多了!首先,顾瞎子死的表情就不对,他死时舌头伸出,眼睛睁得老大,左手指甲缝有血痕,双手似想向前抓住什么,说明他与凶手曽经处于面对面的位置,他曽经抓伤过凶手。脖子上的皮带越勒越紧,他以为凶手还在前面,想要抓住他,可如果是我哥杀了他,从背后用皮带勒住他的脖子,是绝对不可能面对面的。”她大脑袋直点,“这是第一个疑点。”轲强听得入神,反驳道:“难说,人都要死了,行为怎么可能控制?说不定他就乱抓一通。”白静柔“哼”了一声,“还有第二点。”轲强说:“第二个就是那皮带?”白静柔鄙视之,“那只是让你们这些人能明白我提出来的最明显的疑点!”轲强怒想,心说在她眼里,我们这些普通人智力有问题还是怎么的?他忍气,带笑,温润而又憨厚,“说,您说,您请……说。”“第二点就是,顾瞎子死的地方不对,他死在了那铁栏杆的中央,是两个隔间的正中央,也是灯泡照得最亮之处。但凶手怕是不知道,我哥睡觉时最不喜欢光亮了,要他在灯泡照得最亮之处杀人,也不可能。”轲强就说:“你哥脾气还挺古怪。”白静柔答道:“那当然,我们兄妹脾气都古怪。”柯强对她把什么都当表扬着实无语,只好问:“有第三点吗?”白静柔说:“凶手一定调查过我哥,知道他的一切秘密,所以才设了这么一个凶杀案来让他百口莫辩。我想凶手不光是巡捕房内部的人,也熟知四少的一切操作,当他得知我哥的案件会有转机,我们查找到了新的证据,一定急了。知道了顾瞎子被关到我哥隔壁,临时起意,所以才实施了这最后的凶杀,让我哥百口莫辩,把凶案实。因为在普通人的心里,罪犯杀了第一个人,一定会杀第二个!反过来说,后面的凶杀被查清了,前面发生的凶案也一定有关系,他这种做法,就是用顾瞎子的案件来证实赛月季和陈老板被杀之案,并给我哥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动机,就是旧病复发!而精神病患者杀人的不确定性,也就能解释凶案现场那些不合理的证据了。比如说墙上的血手印,正常人来说很不正常,可对精神病患者来说就很正常了,他可以自己一时兴起印了一个个血手印上去!”“你怀疑周绅?”皇甫沫华直接问。轲强视线轮流在两人身上滚,实在不明白他们怎么就怀疑上周绅的?前边还和周绅讨论案情,有说有笑。白静柔点了点头,“但事实证明,周绅没有嫌疑,他只是在担心自己饭碗不保。”轲强惊讶,“这你都知道?”“我站在周绅身边,听他口述案发经过,他呼吸平稳,并不紧张,如果是他犯案,在四少面前,或多或少会呼吸急促,流露出紧张之意。”轲强在她对付那群小流氓时就知道了她的本事,此时还是忍不住质疑,“靠呼吸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还是冒险了些,有些人就是不动声色。”白静柔点头,一脸正经,“那是,有些老奸巨猾之辈当然就听不出来的。”她双眼微微眯起,顿成月牙儿,望向皇甫沫华,轲强也跟着望去,忽觉不对,这丫头不是在说四少老奸巨猾吧?这可千万不能赞同。他忙把视线收回。轲强又感叹和她在一起,连个眼神都得防着被带入陷阱,得罪人,着实烦恼。他忙把眼神也收敛了。皇甫沫华只慢声问:“你哥为何会和赛月季扯上关系,半夜爬入她的闺房?也是因为你们兄妹俩脾气古怪?”白静柔一怔,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可从来不喜欢爬窗。”皇甫沫华直视于她,“你哥爬上赛月季的后窗,这是不争的事实,说,什么理由?”白静柔眼神闪烁,“我哥,我哥对人执着,他喜欢苏雅文,但你也瞧见了,苏雅文压根不会理他!有一次他偶然遇到赛月季,说她眉眼之间和雅文相似,马上追求了起来。”“真是如此?”“真的,真的!”白静柔举右手发誓。皇甫沫华垂下眼眸,“三年之前,白荃英和做纺织的陈家二小姐定亲,但未隔半年,陈家退婚,皆因定亲之后,白荃英半路拦截骚扰陈家小姐,后来发展到了半夜爬墙潜进陈府。两年之前,白荃英和做纸的李家三小姐定亲,同样半年之后退婚,理由同样如此,还要我说下去吗?”白静柔垂下头来,盯着脚尖。皇甫沫华冷笑,“三番五次如此,早有前科,加上有那种宿疾,你那些猜测推论并无实证,不堪一击。”轲强口齿欲动,皇甫沫华淡淡扫了他一眼,他只好闭紧了嘴。白静柔紧紧地捏住了布袋子,抬起头来,“不,不是的!我哥性格单纯,她们是对他误会了。”皇甫沫华抬起眼睛,眼神淡成了棕色,“不是因为你的父母?”白静柔浑身一震,抬起头看他,又瞬间垂下头去,左手把布袋子捏得极紧,轻声说:“我不知道。”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让轲强怜悯到了极致,白家长子白孝清和李婉言的一场婚变,省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等时势,离婚算是个稀罕事儿,可正值当时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小妾在洋人的帮助下离婚成功。李婉言便效仿他们打起了与白孝清的离婚官司,使得白家成为全城笑柄,后白孝清不堪压力在外地自杀身亡,李婉言远走国外,白氏兄妹自此跟着爷爷成了孤儿。有时想想,这白静柔还真和咱们四少一样可怜。他又道了声罪过,怎么能拿他们两人类比?“不知道?”皇甫沫华冷笑。白静柔忽然向前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泛起了水光,“四少,您……别问了。”皇甫沫华只淡然地说:“我只是告诉你,你哥的案子,会遭遇什么样的质疑,我能查到的,别人也能查到,巡捕房再次发生命案,一定会惊动法国领事馆,你若拿不出确凿证据,找到真正的行凶者,只有所谓的猜测,这案子就不用查了。”白静柔深深垂下头去,洁白的发际线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良久,她才抬起头来,“四少,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轲强再也忍不住了,“对啊!四少,您瞧,从皮带到现场,这巡捕房案子的破绽这么多,也能证实白垄英杀人案另有内情啊!”“那得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才行,洋鬼子才不会有闲心听你什么猜测推断!”皇甫沫华冷冰冰地说。“我想,真正的杀人凶手一定就在我们周围,能接触到这桩案子的少数人之中,只有四少、轲探长,还有周绅……”她一个个地数了起来。“是啊,就这么几个人……”轲强说。皇甫沫华脸上神色未变,“要真能找出来才行。”“好,我一定能找出来。”白静柔仰起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皇甫沫华没有接话,只站起身来,往门外走了去,吩咐轲强道:“我还有事,你盯着点。”轲强怔了怔,看着他走出去,没敢问,回头宽慰白静柔道:“放心,四少给了你一个机会呢!”白静柔垂头看着脚尖,又抬头看屋梁,头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这可从没见过,轲强心惊肉跳,心说这姑娘不是在四少面前说大话吧?轲强送走了皇甫规,走到皇甫沫华身边,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轲强坐下。“四少,大少爷这次来,是想让您回去的?”轲强坐下了,把烟灰缸递到他的面前。皇甫沫华弹了一下烟灰,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你愿意回去吗?”轲强说:“四少去哪儿,我当然就去哪儿。”皇甫沫华拿出烟盒,递了根烟给他,轲强沉默地抽了起来,两人坐在那儿吞云吐雾。“轲强,你乡下还有个姐姐吧?”“早嫁人了,我回去,恐怕她连认都不认得我了。”轲强垂下头吐了口烟,苦笑。“也该回去了。”皇甫沫华身子后仰,靠坐在了椅子之上。轲强就问:“白家这案子,能结案了?”皇甫沫华点头。轲强使劲抽一口烟,“早该了结了,他不听使唤,私底下收了钱,也不知会四少一声,就让人干下了这票案,谋人钱财谋到咱们这里,连码头都不知道拜!还让个傻子替他顶罪,白荃英倒还真是冤枉。”他弹了弹烟灰,“他布置得倒还周密,让巡捕房无迹可寻,咱们虽然知道是谁做的,也暂时拿他没办法,还好白荃英有个好妹妹,有些本事,查出些线索来。”皇甫沫华“嗯”了一声,皱眉吸了口烟,狠狠地在烟灰缸掐灭,“那批东西丢了几件?”“三件,两件都在他那儿找到的,他还没察觉,还有一件不知去向,估计是李成章手下趁机浑水摸鱼了。”轲强说。皇甫沫华冷笑,“想钓出大鱼,反而引出不少小鬼。”“四少,虽然节外生枝,但咱们这次的行动还算成功,这批东西一现身,您瞧,老家马上有人来了。”皇甫沫华抬起头来,灯光自屋顶洒落,在他脸上镀上了层金色,却如金屑撒落,冰冷尖锐,“没错。”沉默半晌,轲强就问:“四少打算怎么处置他?”皇甫沫华冷淡地说:“他只是个小人物,起不了什么作用。”轲强明白了,“四少的意思,趁这机会,压压周绅?”皇甫沫华点了点头。“周绅是巡捕房老人,和洋人关系好,四少刚接手的时候,周绅有点不服,近些日子倒有投靠过来的意思,他如果真投到咱们这边,能让那些老油条老实,能帮咱们不少。”“要看他懂不懂事了。”皇甫沫华垂下头来,脸隐在了阴影里,眼眸黑得没有一丝光亮。轲强知道其中的严重性,点头,又抽了一口烟,弹着烟灰说:“四少,陈老板那里,要不要给家属提个醒?那些东西一出,他家里怕是不太平了。”皇甫沫华只说:“他家里现在哪会没人盯着?”轲强知道这个道理,于心不忍,“陈老板贪是贪点,被那批东西蒙了心去,可和他家人没有关系。”皇甫沫华冷淡地说:“城门失火,哪有不殃及池鱼的?”轲强想及以前,点了点头,“也是如此,想当年的那些事,和四少又有什么关系?却逼得咱们远离故土,漂泊在外。”“你明白就好。”轲强坐了一会儿,忍不住问:“白小姐那边,您要怎么安排?”皇甫沫华弹了一下烟灰,看着烟灰散落,“哪些该让她知道,哪些不该,你明白怎么做了?”轲强手一颤,烟灰跌落,“四少,您打算用她?”皇甫沫华点了点头。“她听力不凡,可有时候实在让人难以把握。”轲强迟疑起来。门口新装的两个金制龙头溅出晶莹水花,水珠滴落银盘,发出金鸣之声,滴滴答答地响。这是四少命人新装的,是在扰乱视听,以防万一,但对她,能起多少作用?轲强心里质疑,面上不显,四少筹谋之事,风险极大,白静柔虽然有那样的本事,但到底是个姑娘。可四少决定了的事,有谁能阻止?皇甫沫华看了他一眼,“去准备吧!白荃英在巡捕房待的时间也够长的了。”轲强只好掐熄了烟,站起身来,往门外走了去。苏雅文左右望了望,见有路人狐疑地向这边望过来,忙把手搭在白静柔的肩头,一脸关切,“妹妹,妹妹,你还好吧?你瞧瞧,早上怎么能不吃饭呢?这才没走两步,脚就发软。”又向路人解释,“我妹子,身子有点虚,在墙上靠靠。”路人散去。苏雅文使劲拧了白静柔一把,“好了没?”白静柔把贴在墙上的耳朵收回,直腰站起,一脸遗憾,“这里离主屋还是太远了,而且主屋声音嘈杂,里面滴滴答答老响着水声,听不清人说话。”苏雅文压低声音说:“听不清赶快走,你瞧,那个老伯来来去去已经三回了,再不走,他肯定过来了!”果然,一老者犹犹豫豫地往这边走。两人垂着头往小巷深处走了去,老者在后迟疑地问:“姑娘,你没事吧?”苏雅文回头,“多谢老伯,我妹妹没事了。”老者这才转头走开。“四少的公馆怎么这么大?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个后墙,却什么都听不到。”白静柔抱怨。苏雅文说:“你迟早会闯出祸来的,皇甫沫华是什么人,你也敢随便听?”白静柔踢着小石子往前走,看着小石子一路滚远,双手捏着布袋子不说话。苏雅文拉了她一下,盯着她说:“白静柔,你到底明不明白?”白静柔忽然抬头看她,大眼睛亮得吓人,“雅文,你说我哥在这案子里,到底起了什么作用?”苏雅文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她眼睛里明晃晃地映着,吓了一跳,“你想到了什么?”“不知道,我总觉得这案子不会那么简单,皇甫沫华太平静了,我站在他的身边,什么都听不出来,他的心跳、呼吸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平稳的,没有一丝波动。”白静柔说。苏雅文吃惊地说:“你听他干什么?不对……”她上下打量了她,“你怎么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的?”白静柔垂头,“站得近些就知道了。”苏雅文狐疑,“只是站得近?”白静柔眼神左摇右晃,指着她身后,“看,那老伯跟着咱们,快走快走。”两人手拉手在街道上飞奔,跑过了几条街停下了,苏雅文想到刚才没谈完的话题,想继续问她,刚想开口,她却来到一名年轻人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小宣,你怎么在这?”苏益宣转过头,清秀的脸上现了一丝欣喜,“静柔姐、姐姐,这么巧?”苏雅文看见弟弟,哪还记得审问白静柔,眼底全是温柔,责怪地说:“叫你在家好好休息,怎么又出来了?”苏益宣说:“我在家里没事可做,出来找点材料。”苏雅文不问她了,白静柔吁了口气,兴致勃勃地说:“小宣,上次那音乐盒做出来了吗?”苏益宣摇了摇头,“只有一张图纸,想要还原它原来的样子可难了。”苏雅文知道弟弟就这么一个爱好,也不好全都阻止,他有一双巧手,能做出复杂至极的道具,以前身体略好的时候,连教堂里的钢琴师都请他去修钢琴。“走,走,我去给你听听音,看哪儿做得不对。”白静柔兴冲冲接过苏益宣手里的道具,往前走了去。苏益宣温柔含笑看她,“静柔姐,你走慢点。”白静柔响亮地答了一声,过来就牵他的手,“走,走,走,去看看。”苏益宣迟疑不动,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腼腆地笑,白静柔又拉了一次,他才迈动脚步跟了上去。苏益宣回头,见苏雅文没跟上,向她招手,“姐姐,走吧!”白静柔也跟着回头,“怎么了?雅文。”两人脸上相似的纯净与明媚的笑让苏雅文微微叹气:俩傻孩子啊!真让人操碎了心。她这才跟上,和他们一起,往家里走去。“我有时候都怀疑,皇甫沫华那个人就像一个走得极为精准的钟表,只要上紧了发条,自动运行,心跳呼吸就不再改变,一点差错都没有。”白静柔拿起那盒子,看着里面的机芯说。苏雅文倒是一怔,这一路上她还是一直想着皇甫沫华的事?苏益宣忙从她手里拿过那机芯,小心摆好,“别乱动,这可是我拆了座法兰西座钟取出来的,可难找了。”又好奇地问,“就是查办你哥案子的那个警察捕头?”白静柔背着手在苏益宣的收藏中间走来走去,“对啊,我哥的案子,明摆着是他们巡捕房内部人作案,我老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可怎么试探,却什么也听不出来。无论这案子怎么发展,他的呼吸从不改变,换作周绅,案子有了新线索,他会紧张、担心,呼吸会变,轲强不必说了,喜怒都挂在脸上,可这个人,像个木头人一样!”苏益宣停下手里的动作,瞧了她一眼,“静柔姐,这位皇甫沫华……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白静柔拿起拆出来的一个钟表机芯,拿手指去拨机芯转轮,“他啊,就是这巡捕房的核心,就像这东西一样,少了他,巡捕房就不成气候了。”苏益宣一怔,见她双目迸发光彩,手里镊子一颤,忙握紧了,笑着说:“有这么厉害的人插手白大哥的案子,白大哥一定会很快放出来。”白静柔点头,把手里的机芯放下,觉得自己是来参观他的作品的,老说自己的事太不懂人情世故了,问他:“你拆这么些钟表,想把这些机芯用在音乐盒上?”“是啊,要能演奏出那么复杂的音乐,宫商角徵羽一点都不差,这些机芯可不能少。”苏益宣一提起他做的东西,脸上就放光,“到时要你帮忙听音。”“是吗?来,先试试做好的部分。”苏雅文见他们凑在一起讨论,于是出去做晚饭,走到长廊上回头,看见两人头靠头凑在一起,轻轻叹了口气,这才离开。白静柔看见苏雅文离开了,神神秘秘地朝苏益宣挤了挤眼,“小宣,你敢不敢去一个地方?”苏益宣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还以为你专程来看我,原来又想让我替你做事,说吧,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