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最后的赢家
他挥手,门外忽然间兵士军靴响起,几列人马逡巡往复,把整座院子包围了起来,几名兵士刚想反抗,旁边士兵手脚齐动,将他们撂倒在地。皇甫少安脸色未变,“我听白小姐解说案情,听得入迷,但忽然白小姐就指向了我这边,我刚反应过来,这东西就被丢到了我的椅子边。”他眼眸微微眯起,“大哥,看来老四手下,能人众多啊!”皇甫太太拿眼扫着白静柔,“老大,少安说的没错,咱们可真得查清楚些,这所有猜测,都是白小姐一人之词,白小姐不知有何居心,处心积虑想把此案往少安身上引?”皇甫规无可奈何地望了眼皇甫太太,皱着眉头,沉默无语。轲强说:“皇甫太太,您说这话可就不地道了,什么叫白小姐往二公子身上引?她可没点名道姓说二公子。”白荃英附和说:“没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二公子心里没鬼,你们怕什么?”皇甫太太冷哼一声,“除了白小姐之外,有谁看见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堂上众人皆互相看了看,相对摇头。皇甫规从士兵手里接过了那铁器,手指刚想摸上铁器边缘,苏雅文说:“别,大公子,这东西几个棱角打磨得锋利无比,仔细别弄伤了手。”她小心拿了个手帕出来,包住铁器,两根手指拿着仔细瞧了瞧,吁了口气,“还好,这东西上面并没有蘸毒。”白荃英问:“这是什么?”苏雅文把铁器放进了盘子里,说:“这是种东洋暗器,名字叫手里剑,看这东西……”她数了数说,“有八个角,应该是八方手里剑。”皇甫规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又拿出几个同样的暗器来,沉思道:“爹喜欢收集兵器,想必这是他近日收来的。”皇甫太太抹着眼泪说:“收集这么些东西有什么用?还是保不了自己的性命!”皇甫规黯然命士兵拿走那些东西,见白静柔垂头站着,灯光从侧面打在她脸上,使她的脸更加苍白透明,似乎连细小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楚。他心底升起一丝抱歉,轻声说:“白小姐,多谢你了,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白静柔抬起头来,眼睛似乎把一切光线都吸收了进去,黑得惊人,“大公子,你忘了吗?伯父用这暗器伤了那人,暗器形状奇特,那么,那人身上的伤口也会与别的不同,暗器可以是别人投掷栽赃,伤口一时半会儿可没有那么容易处理,那可不是枪伤!”皇甫规惊疑不定,视线却不由自主扫向皇甫少安,见他脸色忽然变了,心凉了半截,“白小姐说的没错……来人!”话未说完,皇甫少安从椅子上站起,冷笑起来,“大哥,你真要听信人言,弄得我们兄弟反目不成?”“请二弟出示胸口伤痕,以正视听。”皇甫规语气冰冷。皇甫太太拦在了两人中间,厉喝,“你们俩干什么?老大,你不信你二弟,信这个女人?”皇甫规失望地看了看皇甫太太,又望向皇甫少安,“少安,白小姐只是说出事实,并没有实指于你,你如果心里没鬼,何不把胸口伤处亮出来?”皇甫少安忽地一声长笑,又忽然收住,冷冷看他,“没错,白小姐推测得一点没错,是我把钢丝套进了老头子的脖子,又让人发动摩托车勒死了他,可那又怎么样?你知道他怎么对我的?他不配为人父!”他挥手,门外忽然间兵士军靴响起,几列人马逡巡往复,把整座院子包围了起来,几名兵士刚想反抗,旁边士兵手脚齐动,将他们撂倒在地。皇甫规惊问:“少安,你想干什么?”皇甫少安淡淡地说:“大哥,我劝你还是出国,老老实实当你的医生去,别掺和家里的这些事了。”味嚓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士兵拉动枪栓,对准厅内众人。皇甫太太初时慌乱无比,却瞬间冷静下来,“老大,少安说的没错,你爹已经死了,事已至此,咱们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皇甫家还得由少安来主持……”见皇甫规并不退让,她左右寻找,找到皇甫奇,尖声说,“阿奇,阿奇,你劝劝你大哥,咱们皇甫家不能乱,不能散!”皇甫奇脸色奇怪,唇齿欲动,似乎想劝,却轻叹一声,垂眼看着地面。皇甫少安却从士兵手里接过手枪,指向皇甫规的脑门,“大哥,你真要咱们皇甫家再死几人不成?”皇甫规后退一步,眼瞳微缩,“少安,你知道,我从来不想和你争什么的,好,我答应你,我出国去,但他们,你要放了。”皇甫规眼睛扫着白静柔等几位。皇甫少安笑了起来,收回手枪,“大哥,难怪你只能学医了,斩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懂?我放了他们,他们在外边胡说一通,你以为咱爹的老部下能放过我?”皇甫规回头看向白静柔等人,“不,他们不会说的,他们都是四弟的朋友,都是自己人。”“你当他们是自己人,他们可没当你是自己人!”皇甫少安越发笑得冰冷,“四弟让他们住进皇甫府,为了什么,难道大哥现在还猜不到?爹已经死了,大哥如果不想皇甫家四分五裂,他们都得死!”他走到几人跟前,来到白静柔面前停下,“白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我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了你,离得那么远,还是让你听到了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原本没有什么,可如果轴承上系上了东西,就会刺耳得很。二公子,你的谋杀,确实天衣无缝,可我还想问问,为什么?难道就为了翠玲?”“翠玲,翠玲?”灯光照射之下,皇甫少安脸色青白,目光却是悲伤而凶狠,“翠玲是我喜欢的人,可他偏偏要娶她,娶了她之后又不珍惜,我心疼翠玲,可怜翠玲,这才犯下大错,翠玲怀上了身孕,她只能自杀,翠玲是为我而死的!这能怪我吗?他是我爹,他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不能让让我?”皇甫太太震惊得后退几步,“翠玲,你都是为了翠玲?她怎么配得上你?我都给你找好家世身家都能配得上你的好姑娘了,你却不知抽了什么风,一定要娶翠玲,我这才向老爷建议,让他收了翠玲,让你死心的!家里什么人的话你都不听,我的话你也不听,你只怕老爷,如果不这样做,你还有什么前程!”皇甫少安一怔,脸上有一丝脆弱闪过,表情却瞬间冷凝,“娘,都过去了,算了。”皇甫太太掩面轻泣。白静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翠玲阻了你的前程,所以,你才在她头顶注射进了梅毒脓液,使她染病,让她绝望自杀?伯父只要稍微露出些对你的不满,你就布局周密,痛下杀手?”皇甫少安忽地向前,冷冷地瞧她,“白小姐,你的四少又好得了多少?你来到这里,难道是偶然?白小姐,你们就快死了,临死之前也得想想清楚才行,是给谁人当枪使?”白静柔静静地迎上他的视线,“你心中没鬼,又怕什么让人揭穿?”皇甫少安看她半晌,“哈哈”笑了两声,声音苦涩,“白小姐,原来你和翠玲也差不了多少,都不能带眼识人。白小姐,他们不把我逼到走投无路,我怎么会杀他们?翠玲怀有身孕,想和我私奔,我的前程全在这里,我怎么能私奔?她要挟要把此事告诉父亲,我只是为了阻止她而已,心想如果她病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可爹是怎么对我的?我替他立了那么多功,打下江山,他知道了此事,就想换我下来,换上一个做医生的!甚至还考虑了老四!一个从小就离经叛道离开家的人!连爹都不喊的人,他甚至怕我反抗,派人弄出那么多事来,想在静安寺吓死我!这是当爹的人应该做的吗?”皇甫规吃惊地说:“你认为静安寺之事是爹做的?”“不是他还有谁?还有谁能调动我身边的侍卫?”皇甫少安冷冷答,“大哥,他每天都在看《隋唐演义》,看杨广弑父杀兄,夺父妾室的故事,他把我当成了杨广,要除之灭之,既然如此,我就成为杨广!”他表情狰狞,面上肌肉微微颤动。“原来心中有鬼的人,看什么人都是鬼。”白静柔轻声说道。皇甫规脸色痛苦,轻轻地闭眼。皇甫太太轻声说:“少安,都过去了,你爹既然去世,咱们且将他放下,咱们好好儿过行吗?少安。”皇甫少安视线扫过皇甫太太,隔了良久,冷淡地点了点头。“你说伯父甚至考虑到了四少,是不是因为这个玉蝉?”白静柔摊开掌心,那通透翠绿的蝉儿卧在她掌心。“对,不错!”皇甫少安忽然声音拔高,挥手踱步,“你知道这东西是送给谁的吗?是送给未来主母的!很多年前爹得到这东西的那天就告诉我们,以后我们兄弟几个谁成了家主,谁的媳妇就能得到这个!可他给了你!凭什么?凭什么?”他额头青筋暴出,眼神凶狠,吓得白静柔步步后退,苏雅文和白荃英抢着上前拦住,他这才停了下来。白静柔眼底露出悲哀之色,慢吞吞地说:“可这种玉蝉,皇甫伯父有好几个,他给我的,是腹部有条石纹的。”她把那玉蝉翻转,果然,翠绿的肚皮底下,一条长长的石纹赫然显现。皇甫少安脸色有一瞬间的愣怔,“不可能,他说了,这个只能给家主的夫人!”“我想……”白静柔声音放低,“也许情况是这样的,多年之前,伯父只得了一个玉蝉,他顿感新奇、贵重,因此才随口许下了这个诺言,但几年过后,伯父可能又得了好几只这样的玉蝉,也许请了工匠制作,也许从古董商那里买来的,在他眼里,这玉蝉已经不是很贵重的,所以才把这品相最不好的随手送给了我。”皇甫少安看了她半晌,脸色渐渐变得冷硬,“这件事是我误会了爹,可静安寺那件呢?他为什么派人吓我?”皇甫奇推着轮椅上前,“不,二哥,静安寺的事,不是阿爹做的,是我,只是我一个人!和爹没有关系!那纸人是我做的,你的卫队也是我买通的!”皇甫少安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挥手,“不,不会是你!你一个人可以办得到?”皇甫奇点了点头,“对,是我,二哥,你忘了吗?翠玲不光和你一起长大,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十岁之后,我开始发病,只有翠玲不嫌弃我,对我始终如一。对我来说,她像我的姐姐,她自杀的前一天晚上,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只想替她讨回公道,让你略微对她有点愧疚之心,可你,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说完,剧烈咳嗽起来。皇甫少安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轮椅之上,轮椅侧翻,皇甫奇自椅中滚落,皇甫少安指着他,双目赤红,“你胡说,你怎么能收买我的卫队?”皇甫奇侧躺在地上,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二哥,你的卫队并不像你想的那么铁板一块的。还有,二哥,爹虽然死了,但你即使杀了我们所有人,都阻挡不了悠悠众口。二哥,爹一向看重你,把什么都交给了你,我们兄弟三人,哪一个有你这么威风?就连大哥,爹也只是让他当了医生而已,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谋害爹?”皇甫少安面上肌肉微微颤动,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他对我好?你知道我是怎么一步步熬出来的?他让我当了三年小兵,不让我告诉那些人我是谁,你知道那些杂碎是怎么对我的?”他挽起袖子,胳膊上的伤口狰狞丑陋,“那一次,我被他们打得半死,胳膊差点被卸了,只换回他一句,‘没用的东西!’。好!我要有用,我一个个地处置,让那些杂碎一个个消失,就这样,这才换了个小小的连长,我不在乎了,不在乎我是不是姓皇甫。好,他让我有用,凡是阻挡我的人都要消失,这样才能算有用。果然,我除掉了阻挡我升职的一切可能,他的视线终于落到了我的身上,准许我告诉别人,我是他的儿子!可我不稀罕!皇甫算什么?他算什么?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得来的!”他挥着双手,双目赤红,忽然抬枪对准皇甫奇,“你以为你病了就苦吗?你只需要躺在家里,吃药,看病,他们一个个都怕得罪你,生怕惹了你,爹给你请那么多好的医生,而我……”他拍着自己胳膊上的那道伤痕,“我胳膊断了的时候,只有他们那些草班子军医替我治!伤口发炎,没有药物,后来长了蛆虫,我这条胳膊差点废了!可他不准我提皇甫这个姓,我只能咬牙忍着!”皇甫太太失声流泪,“就是那年是不是?那年你大半年没有回家看我,就是那年!少安,你怎么不对娘说呢?你爹真狠心。”她上前几步,想抚摸他胳膊上的伤口。皇甫少安一伸手,挥开了她,冷笑,“告诉你有用吗?爹会听你的?咱们是什么?都只是爹手里的棋子,我告诉了你,你再向爹哭诉,爹只会认为我是个没用的东西!只会向你告状!是个娘儿们!大哥怎么去学医的,你不知道吗?老四胳膊是怎么伤的?他为何要逃出去?娘,你难道不知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要狠!”皇甫太太掩面抽泣。皇甫规怔了怔,叹了口气,“少安,我不是当兵的料子,只有去学医,爹这样的安排,我很满意,我从没想过和你争些什么。”“对,你从不和我争,但你天生得天独厚,你是长子!”皇甫少安声嘶力竭,疯狂地挥手,“你知道吗,我害怕啊!害怕从他眼里看出失望,害怕他认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的!还有他手下那些老家伙,我不干点成绩出来,那些老家伙就会提起你来!我这些年的努力就会一文不值!我能干什么?除了带兵,我还能干什么?你能当医生,能开诊所,舒舒服服地就能让人尊重,而我呢?我只有杀人,不停地杀人!”他说着说着,眼里流出泪来,“你当初去学医,不就是因为你小时候把厨房准备用来做菜的兔子偷偷抱走还替它治伤?爹认为你成不了大器,所以才把你送了出去!我不想成为像你这样的失败者!”皇甫规叹气,无话可说。白荃英喃喃地低语:“真贪心,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什么都想要!是吧?妹妹?”白静柔却低头看着地面,轻声问:“四少的胳膊受过伤吗?”白荃英摊手,“谁知道?他弄伤的?”皇甫少安一回头,冷然看他,他忙一缩头,摆手,“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皇甫少安“哼”了一声,回过头去,挥着手枪自上而下指着皇甫规,“你瞧,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老家伙就让你参与军事。”他冷笑,把枪端得笔直,“你什么都不用干,老家伙又想把我换下来了!让你也穿上军装,顺手就给了你那么高的职位,你穿这身,你配吗?来人,把他的衣服给我剥下来!”两名士兵上前,伸手想除去皇甫规的军服,皇甫规冷冷地说:“我自己来!”他除下军服,丢在地上,“少安,你错了,爹并没有想让我来取代你,爹这次挑选继承者,西北军和南军都派了刺客入城,爹让我回来,只不过想故布迷阵,保护你而已。”“胡说!你还在替他说话!”皇甫少安先是怔了怔,紧接着大叫,枪指着他,手却在微微颤抖。皇甫规走过去,把侧翻的轮椅扶好,抱起皇甫奇放在椅子上,“少安,周围本没有鬼,这都只是你心中的鬼啊!就因为这个,你就谋害了爹,你自己说说,这样对不对?”皇甫少安双目发红,眼角渗出泪来,却大声说道:“我怎么不对?是他告诉我的,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我不狠,别人就会对我狠!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我再从他手里抢回来,有什么不对?”皇甫规默默地看他半晌,“少安,他对不起别人,可他是咱们的爹,他没有对不起你!他一心栽培你,其中或许做错了些事,但这都是一心为了你好,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皇甫少安面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眼里发出凶光,“一切都太迟了,你们得死,你们全都得死!大哥、三弟,你们也想咱们皇甫家能长久下去是吧?你们放心,我不会辱没皇甫这个姓的!”他腮帮紧咬,枪指住了两人。皇甫太太忽然冲了上去,拦在他们之间,疯狂大叫:“少安,你疯了吗?他们是你的兄弟,你想杀他们,先杀死我!”皇甫少安冷冷地说:“娘,你让开,我已经杀了爹了,不在乎再弄死你!”皇甫太太身子一缩,眼睛里露出害怕而吃惊的神色,“少安,你魔怔了吗?我是你娘啊……”皇甫少安的身子都在颤抖,手里的枪却一动不动地对准了他们,“爹说过了的,成大事者,心要狠,你们不死,我就会死了!”“不,少安,他们不会说的,对不对?阿规?阿奇?”皇甫太太绝望回头。皇甫规两兄弟垂下头去,沉默无语。皇甫太太满脸紧张,嘴唇哆嗦着回头,“你瞧,少安,他们答应了,他们不会追究,就当你爹是那些刺客杀死的,咱们对外也这么宣布,由你来继承你爹的一切,你看好不好?”皇甫少安手慢慢垂下,“你们真能保证?”皇甫奇一动,皇甫太太伸手掐住他的手腕,连连点头,“对,你们快说啊!”皇甫规抬起头来,点了点头,“我们都听娘的。”皇甫奇想挣脱皇甫太太的手,张嘴欲说话,却被皇甫太太一把捂住,急出一身冷汗,皇甫太太对皇甫少安说:“少安,你瞧,他们都答应了,他们对你构不成威胁的。阿规是医生,他日后还是会去开诊所,阿奇身体又是这样。”皇甫少安冷冷地看了他们半晌,这才缓缓收回手枪,皇甫太太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白荃英见他眼光扫向这边,紧张起来,“妹子,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这次死定了。”白静柔却抬眼看向轲强,神情奇怪,“轲探长,我们应该怎么办?”轲强回头,不知道怎么的,表情却有些尴尬,“别急,白小姐,咱们等着就行了。”白静柔“哦”了一声,垂下头去,没有出声。白荃英不懂,急了,“妹子、轲强,你们倒是想个办法啊!看,他就要向我们动手了!”苏雅文与苏益宣聚过来,也紧张得浑身冒汗。皇甫少安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处死!”士兵们拉开了枪栓。正在此时,长枪围立之下,轲强忽然说:快,蹲下!”几名士兵动作起来,向身边的人扫了过去,几声枪响之后,士兵们混战成一团。白荃英早把白静柔拉得蹲下,想拉苏雅文又不敢,只好大声,“雅文,趴下,趴下。”轲强早拔出手枪,警惕地望着四周。几人正埋头蹲于地上,只听得头顶上枪声四起,就有两个士兵弯腰跑过来低声说:“轲爷,别担心,蔡旅长都安排好了。”轲强就问:“皇甫少安呢?”“带着残兵正往后院撤退。”那士兵说。几人松了一口气,白荃英抬头转动眼睛朝轲强看,“轲强,怎么回事?”轲强扫了垂头站立的白静柔一眼,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心虚,解释:“你们进了皇甫大院,四少怎么会不派人保护周全?”白静柔略略抬头,又瞬间垂下,手指摸上了布袋子,“是吗?”白荃英高兴起来,拍着轲强的胸膛,“还是你小子想得周到,四少也不错,有当我妹夫的资格了。”轲强看了眼沉默无语的白静柔,说:“咱们还是跟着他们尽快离开这里,皇甫少安不止安排了这么些人,等会儿打起来了,流弹乱飞,可不是好玩的。”白静柔此时才抬头,眼睛眨也不眨,定定看他,“皇甫规和皇甫奇呢?”“混乱之中,我也不知道他们跑去哪儿了,不过刚才看见皇甫规推了皇甫奇往长廊那边走,你放心,蔡旅长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轲强避开她的视线。白静柔“哦”了一声,眼睛之中似乎有丝水光滑过,可等轲强仔细看去,她却又垂了眼眸。轲强心底不安起来,暗暗盼望四少行动快点结束。几人被士兵护着走出堂屋,来到长廊之上,远处枪声炒豆子一般急骤地响着,到处硝烟弥漫,几具士兵的尸体横在假山之上,身上枪洞处还有鲜血缓缓流出。在硝烟弥漫当中,枪声渐歇,士兵们开始收拾残局,此时,一行人从远处走了过来,他们军服笔挺,有几位军官模样的人,却簇拥着其中一人,在朦胧的烟雾中越走越近。渐渐地,他的面容显现出来,冰冷清俊,却正是皇甫沫华。轲强赶紧迎了上去,向他行礼,“四少!”皇甫沫华点了点头,越过众人,视线落到了低头站立的那纤弱人影上,他走向了她,牵起她的手来,迟疑地问:“你……你还好吗?”她抬起头,黑黝黝的眼睛映出他的面容,看得他心中微凉,她却迅速低头,“还好。”皇甫沫华忍了心中的慌乱吩咐道:“清理余党,一个都不准放过!”白静柔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对苏雅文说:“雅文,我头有些晕,你扶我进屋吧!”苏雅文一摸她的手,只觉她的手冰凉入骨,纤细的手指似乎都在微微颤抖,不由得着急,低声问:“小柔,怎么啦?”白静柔轻声说:“你扶我进去就行了,别,别惊动别人!”苏雅文心底一凛,看了一眼被几名军官围着商量善后的皇甫沫华,点了点头,“好。”等皇甫沫华和蔡旅长等商量、安排好了善后之事,一回头,站在那里的纤细人影已不见踪影,他怒问轲强,“她呢?不是叫你看着她的吗?”轲强正和几个便衣说话,怔了怔过来,“刚才还在这儿的。”叫了士兵过来问,“白小姐呢?”士兵立正回答:“白小姐和苏小姐回房休息了,她们不让我们跟着!”皇甫沫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迈步向前走,轲强紧跟几步,又不好拦着,只好边走边说:“四少,皇甫少安被人救走了,如果他和三军会合……”皇甫沫华一下子停住了脚,皱眉,“怎么会这样?”蔡旅长这时也得到了消息,一脸凝重地过来,“四少,西北方面知道谨城突变,只怕也会乘虚而入。还有,谨城出现一股不明身份的杀手,咱们好几个自己人都被暗杀了。四少,这等时候,疏忽不得啊。”皇甫沫华望了远处的房屋一眼,停住了脚,手指捏紧裤缝,又缓缓松开,低声吩咐轲强:“你,派人好好看着她。”轲强点了点头,“放心,四少。”皇甫沫华这才一回头,迈开步子和蔡旅长等商量去了。苏雅文打发走了白荃英和苏益宣,回过身来,却只见白静柔素白的面颊微微发光,眉头轻轻地皱着,眼角似乎有粒珍珠般的水珠滑下,不由得暗暗吃惊,上前拉了她的手说:“静柔,多亏了四少,咱们才脱离了危险。”白静柔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雅文,我如果想离开这里,你会跟我一起走吗?”苏雅文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滑过被面。白静柔偏头过去,声音似乎是小猫在呜咽,“你不会,是吗?”苏雅文轻声说:“小柔,益宣的病找到了位老中医,他说能治好益宣……”白静柔只看着窗外,“是四少安排的?”苏雅文点了点头。白静柔回过头来,垂目看着桌面,“他安排得真好,真好啊!以前爷爷告诉过我,说小柔啊,你别这么自信,你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我还不相信。今天,总算相信了。雅文,皇甫规死了,皇甫奇也死了,他们死的时候,皇甫太太一直在求饶,求他,她撕心裂肺地叫着,他们都是你的兄弟,他们没有得罪你,你杀了我,杀了我吧。你娘的事都是我一手操办的,都是我散发的流言,让老爷以为她是个巫女,让我给你娘偿命!可他只说了两个字,处死!那两个字那么冰冷,枪声响起,我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滴在被面之上,瞬间被吸了进去,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细细的手指捏紧了被子。苏雅文伸出手去,想抚上她的肩头,却缓缓收回,勉强地说:“小柔,也许你听错了呢?”白静柔抬起头来,明亮的大目眼睛里如有碎星滑落,“雅文,你早就知道了,是吗?”苏雅文气息一滞,隔了半晌,才轻轻点头,“四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皇甫家情况复杂,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内战将会一触即发,小柔,你……”白静柔垂下头去,慢吞吞地说:“雅文,道理我都懂,所以,我不想再查下去,不想再参与这些事了。他的世界,我原本就不该掺和进来的,也许,我一开始就错了,救了大哥之后,就应当老实本分地远离他,这样……”她迟疑了半晌,轻声说,“这样,也许爷爷就不会死!”苏雅文看着她的神态,暗暗吃惊,“小柔,你是在怀疑?不,不会的!”苏雅文结结巴巴地说:“他没有这个必要!”白静柔没有抬头,“谁知道呢?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只想离开这里,也许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一些。”苏雅文满脸为难,似乎下定了决心,“好吧!趁着混乱,咱们走。”白静柔摇头,“不,雅文,你留下来吧!益宣的病不能再拖了,你去叫哥哥来,我和他走。”苏雅文点了点头,走至门口,又有些迟疑,“小柔,你真不听四少解释?”白静柔抬起头来,眼睛里映出了窗棂的影子,“雅文,当世界没有了秘密,其实有时候那滋味并不好受。”苏雅文忽觉一股酸意自心头涌起,直蹿脑门,窗前的少女茫然而无助,小小的身子在晨光中微微颤抖,苏雅文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那笼罩在她身上的光晕似乎在将她同化,她也既将化成光和影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苏雅文忍了心慌拉开门往外走,兵士成列在她两旁走过,年轻的脸上全是得胜之后的喜悦。她站在长廊尽头半晌,双手在裤缝处开合捏紧,最终,还是向皇甫沫华的办公处走了去。等皇甫沫华随她急匆匆地赶来,推开那道房门,门内却已空无一人。白荃英把枪扛在肩上,拉了白静柔一把,“妹子,走得够远了吧?脚起泡了吗?要不,咱坐黄包车?”白静柔摇了摇头,“不用,得快点到火车站。”白荃英正了正军帽说:“妹子,我可真弄不明白了,咱们为什么要偷偷的走?把雅文都丢下了?”“哥,你别问了,总之,咱们尽快离开就对了。”白静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好,好,妹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反正我听你的,皇甫家发生那样的事,我也觉得皇甫沫华不是个好东西,咱们别掺和,以后啊,哥重新给你找个好夫婿!”白荃英说。两人找了间客栈进去借宿,谨城大乱,来往军人极多,他们穿的军服正是蔡旅长部队的,因此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到了晚上,白静柔才敢把头发放下,长长的发辫却有了股馊味,她想了想,让白荃英找店老板借了把剪刀来,一咬牙,正要剪了它,白荃英吓得急忙冲上来拦阻,“妹子,妹子,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你从小留到大的辫子!你忘了自己发下的誓言了?头可断,发不可不留!爷爷也说了,说小柔还是留了辫子好看。”白静柔慢慢放下了剪刀,“爷爷?”她吸了吸鼻子,“爷爷真这么说过?”白荃英点头,“当然了,妹子,我真弄不明白你了,皇甫家那些破事,关咱们什么事?咱们用得着这么慌慌张张、改头换面地离开?没错,皇甫沫华这次看起来的确是心狠手辣了些,但咱们又没得罪他,你还帮了他不少忙,咱们就正大光明地告辞,他还会怎样?”白静柔抬起眼来,眼神中有一丝迷茫,“哥,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再在这里多待些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不知道自己会知道什么!以前我以为这个世界对我没有秘密最好了,可现在才知道,对我来说,有些秘密,还是别知道的好!这个地方,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她声音微微发抖,双手无意识般地抱住了自己。白荃英虽然心大,但也从没看见她这副样子过,怔了怔说:“妹子,好,你不喜欢咱们就不待了,走,马上走!”白静柔眼睛泛起了水光,“哥,谢谢你。”白荃英越发不安起来,挠着头说:“妹子,你到底听到了些什么?你这样子可真让我害怕。”忽然间,白静柔脸上神情凝重起来,她站起身来,推开后窗往下看,白荃英也跟着往下看,却见几十个穿军服的人缩在墙角,成四面包围之势把整座客栈包围了起来。白荃英吃惊地问:“妹子,怎么回事,你怎么什么都没听见?”白静柔脸色苍白,赶紧拿了包袱往外走,两兄妹走至长廊处,就看见便衣四处活动,行走如风,正挨个推门查看客栈房间。两人闪躲着走到后门,后门处也有便衣看守,专门查看年轻男女,两兄妹就知道这是在找他们了,互望一眼,只好退了回来。“怎么办?妹子?要不,咱们就正大光明走出去算了,咱们又没犯法。”白荃英说。白静柔无奈地看他,“哥!”“那怎么办?到处围得水泄不通的!”白荃英摊手,又嘟囔,“妹子,你怎么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呢?”白静柔说:“他们经过特殊的训练,刚才,咱们谈话之时,有人不停地敲着钟,我想,那可能就是为了掩盖他们的脚步声的。”白荃英吃惊了,“真奇怪,没几个人知道你听不得敲钟声的,你也就随口告诉了我,当时还有雅文在?”白静柔扭过头去。他醒悟过来,“是,是雅文?她怎么会?她也被收买了?对,一定是为了她弟弟的病!”他似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问,“妹子,外边那些人,也是皇甫沫华派来的?他为了对付你……对付咱们,专门训练了那些人?”白静柔睁大了眼睛看他,忽然间,眼睛里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哥,哥,你别问了,别问了好吗?”她拿手背抹着眼泪,那眼泪却如水龙头被打开了,倾泻而下。白荃英手足无措,“好,好,我不问了,妹子,你也别伤心……”他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她,只好拿了块手帕出来递给她,“妹子,你别伤心,皇甫沫华是这种人,咱们不理他,离他远远的,可……咱们现在怎么办?”白静柔却没有擦拭眼泪,只用手绞着那手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耳朵嗡嗡的响,外边的敲钟声又一下下连续不断地响了起来。忽地,白荃英看着门口,随手拿起个矮凳子举高了,顺手一拉,门边的人闪了进来,他正想顺手砸下,却看得清楚,吃了一惊,“孟获良,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他戴了一顶帽檐压得低低的草帽,身上穿的却是客栈小二的衣服,膝盖上两个极大的补丁,衣服上有可疑的油溃。他一把拨开了白荃英,往白静柔处走了两步,“小柔,从隔壁走。”白静柔抹干眼泪站起来,“孟大哥,可,可这里都被包围了。”孟获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他迟早会回到谨城的,所以,这个地方,我做了些布置,刚好,这家客栈不久前我买了下来。”白静柔垂头“哦”了一声。白荃英赶紧问:“孟大哥,怎么走?”孟获良拉开门左右看了看,向两人招手,门口有小二等着,一行人跟着他往厨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