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两难为

当黄昏的夕阳将整片河滩染成一片血色时,董青璇与刘易轩都被带回了河虎帮,

木桥旁假乞丐闹事的情况已经在帮内传了开去,见董青璇与刘易轩一身伤地回来,原本叫嚣着要捉到董青璇便抽筋扒皮的乞丐也安分了许多。大家也便大抵明白,这事来头大得很,矛头全指向青龙帮,而从前指责全是董青璇所为是怎样都说不过去了。

不久前董青璇还想过向旁人证明清白后会是怎样的趾高气昂,现在那些事却是一点都不重要了,能信步在大堂走,融入帮会的乞丐之中,只要他们抱歉地对自己笑笑,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再好计较的。

但她仍旧不想见到傲哥,那日回来时,她便离他远着距离,一路回河虎帮,直到了现在也没与他说过一句话。

傲哥没有来找她,没有过来与她道歉,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董青璇下了誓,若是这样,一辈子都不与他说话也没所谓。右边第三个入口就是通往傲哥房间的,她往那头瞧着,却突然撞见抓着把草药的申通。

为董青璇与刘易轩治伤的也是申通,申通说他们的伤多是被棍棒打出来的,董青璇只要敷个草药过个几天便会没事,而刘易轩的则严重得多,他抵挡了更多的伤害,伤都淤在体内,只能慢慢调养来恢复元气。

当时她迷迷糊糊被送回了房间,睡醒后她便在帮内四处走动,却怎样都没见着刘易轩的身影。只要问傲哥就肯定能知道答案,但她不想去找他。

“我的百灵草,我的百灵草!”申通一忙乱,扎扎实实撞到她身上,瞥见了她,转身便将董青璇往里推,“傲哥的药好了,趁热让他喝了,就交给你了,去。”

董青璇压根没反应,便被申通一把推进房间。

“熬的时间久了,会坏掉的,我的百灵草,百灵草啊。”申通又高呼了几句,转身狂奔而去。

房间一侧是床铺,只铺了稻草麦穗谷子渣床铺的位置不是很高,傲哥趴在床铺上,没听见响动,似乎是睡着了,脸微侧着,沉睡的模样少了一股肃杀之气,眼睑上盖着层浓密的睫毛。东侧有条小道通向外面,道上搁着个小炉,虽然离房间有些远,药味还是溢得到处都是。

申通那一通乱糟糟的交代,她便要给傲哥喂药吗?药炉下的火灭着,小炉旁倒着碗热腾腾的药,碗下垫着布。

董青璇对着地上的碗和床榻上的人瞪了好一会儿,才端了药走近床榻。

“喝药。”她没好气道。

床榻上的人不动,他背上包了几层绷带,能隐约看到渗出的血迹,这伤口是哪儿来的,董青璇并不知道。

她用指戳戳傲哥的手臂,突然引得床榻上的人一阵低哼。

傲哥的眼睁开了,那缓慢睁开的时候,董青璇不禁在心中叹,真是这双眸真是好看。

“喝不了。”他道。

董青璇一气,把药啪地放到地上。

“喝不了就罢。”她气呼呼地正要走,傲哥已经半坐起身,他双手都被缠了满满的厚绷带,看着有些滑稽。

傲哥不语,只在床榻上曲膝坐着。三日前董青璇不见时,他当下带了许多人去找,不久便接到有群乞丐在木桥上闹事的消息,有人汇报在那儿见着了董青璇,还听说她跳了河。

河水下游婉转回的通道几乎被大石堵了个遍,他带着帮中的人,日以继夜将石头搬去,最终才在木桥旁再见到了她。手便是在那时弄伤的。

“怎么浑身都是伤。”董青璇第一次看到傲哥缠满绷带的模样。

“放着,等申通回来会喂我喝。”

董青璇看看那碗一直往外散了热气的药,一把拿过便坐到傲哥身边。

“来喝了。”她舀了一勺放到傲哥唇边,双眼只看着碗口的红色纹边

长那么大,她还从未给人喂过药。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傲哥的颈脖,炙热的温度烫得她一个轻颤。

傲哥默默喝着药,董青璇也就这么喂着。

还剩下最后一勺,傲哥一直蹙着眉,吐了一句,苦。最后一口药便剩下了。

“基本可以确定,全部的事都是青龙帮所为。”傲哥突然道,“冒充河虎帮去袭击刘易轩,但并不打算要他的命,只为了挑拨刘府与河虎帮的仇怨,到时坐收渔翁之利。”

董青璇放了碗,一回身便见傲哥正看着她。

“青龙帮做这些事的目的,怕是要让河虎帮四分五裂,借机把洛阳的地盘全抢了去,派乞丐渗入帮内,乘着混乱再拉河虎帮的弟兄倒戈,等到两派的势力高低明朗化后再一并吞下。”

“但现在我们没有证据,虽然搜寻组的弟兄有看到青龙帮的帮众,但口说无凭。还有便是,青龙帮的新帮主究竟是谁,搜寻组的弟兄说,即使到了青龙帮,也没看到青龙帮帮主一眼。”

说完后,好长一段时间傲哥并没有再说话。

“对不起。”他终于抬眼道,“之前为了引诱他们而冤枉你。”

其实这话在见着董青璇的那刻他便想说了,只是当时她的身边有刘易轩,他见着,便是怎样都说不出口。

她听到自己的道歉后愣了一下,又随即支吾了几声,究是什么他并没有听清。

“眼角的伤,是被青龙帮的人弄的?”

似乎是关怀的语气,但听着还是硬邦邦的,董青璇摇头。

“被关在木屋时弄的,来了两个人,将我拳打脚踢了顿,那时你不信我……我气极了……后来饼伯救了我,我才自己去找证据……我最讨厌别人不相信我,特别是你。”

被傲哥的致歉引了头,董青璇便顺溜着将她的气说了出来。

“然后你就去找证据让我相信你?”

“嗯,接着就遇见了刘易轩。”

傲哥房间的东侧有一层青色布帘,帘后便是另一个隔间,而此刻在那个隔间床榻上的是一个白衣男子。

隔间那头的话语便是这么清晰着传来的,刘易轩觉得,他似乎不应该在这时候醒来。

原来那伤痕是这般得的,她救他,也不过是为向那男人证明而已。果然这次伤得有些严重,不但头疼,胸也是闷得喘不上气来。

“打扰到两位,真是过意不去。”听到熟悉的声音,董青璇回了头,青布帘下站的竟是刘易轩,他倚墙站着,发虽零散却不显一丝脏乱,反让那冠玉般的面容多了份闲散慵懒。

董青璇正想问傲哥刘易轩去了何处,却没想他竟这么突然出现在房间之内。

“多谢帮主大人相救,若没什么事情刘某就告退了。”刘易轩笑意满满,拱了手便要往外行。

傲哥依旧曲腿坐在床榻上,见着刘易轩掀了门帘,再被守卫的乞丐拦住去路。

“恐怕刘公子暂时是不能离开了。”

他目光傲然,一字一句道。

洛阳城的秋季多云,因此夏季一过,人们便开始怀念当时被诅咒了千万遍的太阳来,这日才到清晨便阳光灿烂,街上走动的人便比往日要多上些,宝月阁的门前也已经忙碌起,上等的黑漆列柜在门外呈出个形状,夺人眼目的不仅仅是招摇在柜子周围的花朵,更是那些摆在雪盒中展示人前的首饰。

小四用扫帚条剔除门槛后方那条缝隙间的灰尘,只听着外面一阵响动便拎着扫帚跟了出来。

本在门前干活的伙计们已经围了上去,发出一堆议论声,很快往屋子里移动过来,小四让了位置便跟着他们进了后堂。

坐在椅凳上,面如土色的是车夫老马,那日便是他赶车随刘府的主人去办事情,因为刘老板早早交代过这次取谈的是笔大买卖,五日七日不回来也是正常的事,他早将宝月阁的生意交代好,因此今日的营业还是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当之处。

“那帮人,那帮臭叫花子,简直不是人啊……”老马连灌了三壶水,在大家的注视下才抖抖索索说了话,他的下巴光秃秃红彤彤一片,上头还连带着几个结出的血痂,看着就像只没烫过便被脱了毛的鸡,他吃了些东西后便开始讲述起昨日到今日的遭遇来,主人被逼得跳桥之后,那些乞丐便将他绑着装上了马车,把他运到了个有大树的地方,接着便把他倒吊起来。

“有个年轻的小叫花最恶毒!长得好看心肠却黑着呢!他把我的胡子一根根拔下来,还往我鼻子里灌水!”老马怒道,“再见到他我一定要给他好看!”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

“河虎帮!”老马一口回道,“他们殴打主人的时候我就听到了,而且那个小叫花有点面熟,我肯定见过!什么破要饭的还集成帮会,平日里做出那副可怜样子背地里干那些坏事!”

老马唾弃完,这才恍过神来。

“公子现在就在他们手里!那些叫花子把我困了一天两夜,一个时辰前我才听到的,我听到他们说刘公子已经被他们的另一帮弟兄给找到了,我趁着他们防范疏忽才跑了出来,你们快些叫上人,把公子给救出来呀。”

那些叫花子纠缠自家老板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些肮脏卑贱的东西只知道在街道周围打转,有段时间为了防止他们进门还要轮着在夜晚巡逻,虽说能多得些薪水,小厮们还是一直厌烦的,况且老板在走之前说这笔买卖如果做成了,回来就让大家连休三日,所有人都高兴得紧,谁想着那群乞丐又生出了事端。

自家老板被绑走若是有闪失,这月便是白干工了。

“不能进去。”董青璇挡在老头面前,饼伯端着盆鲫鱼汤,汤面飘着几颗蘑菇。

“小姐,我帮你分析了下,那大个子虽然只是个乞丐头头,但我发现他人真是不错,对小姐也好,出了事情也都是护着你呢。”饼伯鼻翼两侧的沟壑动了动,“大个子难得受了伤,看他照顾了我们那么久,送个汤进去也是人之常情呀。”

不论饼伯怎样说,董青璇还是将他赶了回去,若让他知道刘易轩就在里头,保不定会将整碗汤泼到刘易轩身上。

董青璇好不容易支走饼伯,进门时一个布衣男人对她欠了下身子,站在屋中的竟是穿了身赭黄色补丁衣衫的刘易轩,这衣裳并没有减少他丝毫的美貌,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像块温玉了。

傲哥将刘易轩囚在房内,他说囚了刘易轩,对捉住青龙帮的人大有用处,但董青璇觉得不妥,虽说刘易轩受了伤,若是真动气手来也不见得敌得过傲哥,那个混蛋诡计多端,她怕傲哥并不是刘易轩的对手。

还有便是,她总觉得,傲哥与刘易轩站在一处,她便会全身不自在。

“傲哥,饼伯弄了汤……”

屋内不见傲哥,饼伯的鱼汤瞬间从董青璇的手间掉落在地,嘭啪几声碎裂后董青璇已经揪住了刘易轩的领子。

“傲哥呢,你把傲哥怎么了!”她就知道他是个危险的家伙,但现在看来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呵,你认为我把你的心上人怎么样了?”

刘易轩任凭董青璇揪着衣领,只浅笑望她,眸亮如晨星,董青璇一推,没料对方似棉花般应声倒下了,刘易轩倒地时屋内起了一阵玲玲朗朗的声音,董青璇这才看见他脚边拴着的两条铁链,讶异间,傲哥正从门那头出来。

刘易轩撑起上半身,急喘了两口又闷咳几声,好一会儿后才再扬起面容。

“帮主大人一点事都没有,董小姐可以安心了。”他唇旁已渗出了一丝血迹,面色比起昨天也是压根没有一点好转。

“一会儿让申通过来。”傲哥扶了刘易轩,屋内便又起了铁链声。

“也没必要把他的脚栓起来。”

“多谢董小姐关心了。”

刘易轩脸色太过苍白,董青璇看着有些不忍,但他只自己扶墙站起。

她对着他,心中依然不是滋味,她走过刘易轩,身边便掠过一阵薄荷香,那香味如刘易轩现在的笑容一般清淡,再过几步,迎面吹来阵风,那香味便不见了。

傲哥房间东侧出口外是大片的空地,横劈而下的峭壁将那块空地的四周都围绕起,这儿便成了个好似后院的地方,挨着峭壁的是条两丈来宽的小河,河水是从左边空出的岩洞中流淌过来,也不知是沾了什么杂物,水面上浮动着一块块褐色的藻一样的东西,如果再入秋得深一些,两岸的树叶便也该会跟着入水。

董青璇蹲在河边,有一遭没一遭摆弄着一旁的木桩。

刚刚不自觉的就喊出来了,她分明该恨死了刘易轩,不过又是那副面容,不过是受了些伤,不过是她冤枉了他,又何必不安地无法正视他。

木桩旁放着把锤子,底下散了些土,想必是松了,董青璇也就胡乱抓了锤子,扶着木桩敲打起来。

一双大手扶住木桩上截,傲哥蹲下,继而将下端稳住。

董青璇看了眼他,也任凭傲哥扶着,有一人稳住,锤子敲打下,木桩便扎扎实实往土里吞。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回去?”董青璇问。

“青龙帮有下一步动作时。”

“那会是什么时候?”

“你是希望他走,还是希望他留下。”

锤子在木板的右侧一滑,扎扎实实落到傲哥右手。

“对……对不起,我……”董青璇慌忙探身去瞧,傲哥的右手虎口上现出一丝血痕。

董青璇抬头,傲哥凝着她,他的眼眸黑极了,双眉间有一丝淡淡的皱痕,不必言语,他们两人都明白,这场意外究是因为什么。

董青璇移开目光,傲哥换了左手扶着,院中便又起了锤与木板接触的声音。

刘易轩站在房内,通道并不曲折,只是靠着墙边能看清洞穴外头发生的情形,脚链让他踏不出洞口。

洞口两侧是延伸开的褐土,在这块褐土上便是挨着很近共同钉着木桩的两人,他们的背后有野花有河水,还有那排没有上漆更望不到头木栅栏。

营救刘易轩的队伍从刘府出发了,不算上管家侍女打杂跑腿,单是护院长工便百人有余,再加上宝月阁聘来的伙计,一路从洛阳城出来那便是浩浩荡荡威风无比。

队伍便大致分成了两个部分,前去敌阵探路查讯的和埋伏敌后伺机而行的。

洛阳城西郊的高坡上有一座废庙,庙东边的窗口已经破了纸,再厚重的蜘蛛网也挡不住偌大几片洞口,少年过来插了个棍子搅了几下,蜘蛛网便一块儿被牵扯了下来。

少年唇红齿白,面若桃花,手腕脚腕都用护具扎着,一身紫衣之下颈脖更白皙得可与女子相媲美,这一身利落的装束不禁让人对少年起了几分怜爱之情。一只黑黄腹的蜘蛛便是顺着蜘蛛丝落到他的棍尖上的,它吐了根丝想顺势往下落,却在半空被双手握了个正着。

那双美眸望着那蜘蛛,手一紧,再张开里头便只剩下一具残骸了。

“帮主,刘家的人似乎已经布置好了。”一人报告。

“怎样布置的?”

“先派人混入河虎帮,差役与大部分的家丁都在周围埋伏,应该是想来个里应外合吧。”

“很好。”少年轻笑,庙很大,除了他之外还有五六十个人,他们衣着干净,举止文雅。

“帮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只在这儿看着便是。”少年在窗前站着,从这儿直面过去能见着山阶下埋伏着的刘府家丁,更能俯见那片棕褐色的河滩。尽管互相算计吧,耗尽所有人力攻入河虎帮吧,厮杀得越激烈,给予最后一击的时候便越是痛快。

一个男人在一旁嗫喏:“帮主,老帮主在世时已经与河虎帮达成了协议,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这样恐怕会遭人非议,老帮主在天之灵……”

“我花满川接了他们的弟兄,保证给予他们更好的生活,能有什么不妥?”少年转身,“忠叔,你老了,你跟爹一样守一分地便干一地的活,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洛阳城虽大,却不需要两个丐帮!”

忠叔低了头,新帮主未到弱冠之年,心智却成熟得可怕,从定下吞并河虎帮的计划开始,他便有条不紊地指挥青龙帮的乞丐们按着吩咐明暗做些勾当,毁害河虎帮的名声,瓦解河虎帮帮众的意志,起疑,内杠,趁机派人过去游说,一来二往,河虎帮果然已经被弄得人心惶惶。

更让忠叔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帮主竟亲自混入河虎帮,三个月的时间,便将河虎帮的作息起居查得一清二楚,那晚的一场大火更是给了河虎帮致命一击,帮主用了具饿殍做了替身,便趁机金蝉脱壳。

这一切干净利落,虽然不齿与人前,但忠叔不得不佩服。

一些本想按着老帮主的处事平淡过活的乞丐们本也是反对的,但新帮主上任之后,青龙帮的伙食条件分明着好了许多,大家不必再住破房残屋,除去做活时必要的褴褛打扮之外,私下时间穿着打扮更甚于常人,他们大可白天在酒楼下乞讨,夜晚便在酒楼中享乐。

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帮主,对于花满川无所不用其极的做法,大家也是完全不反对了。

“帮主,帮主。”庙外过来个焦急的喊声。

“何事?”

“帮主,似乎河虎帮的人知道了刘家的行动,他们,他们正往那儿过来呢。”

花满川出了庙门往探信子的乞丐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伙人正扛着棍子往亭墟上头的山坡过来,刘家的人傻傻地伏在齐腰长的草丛里,只顾盯着河虎帮那头的河滩看,压根没注意到另个方向的来人。

河滩那头也还没有动静,若是在刘家人还没有任何作为的时候便被河虎帮的人一举剿灭,那之前布置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花满川想起傲哥来,要吞并河虎帮并不仅仅是野心而已,记得三年前爹和傲哥会面定下契约,他便是跟随着去的,同样是平等的南北丐帮帮主,这男人一副傲气的臭脸便让花满川见了特别不愉快。

是的,一个洛阳城不需要两个丐帮,而帮主更是只要他花满川一个就够。

他成功地让河虎帮陷入混乱,听到因为内杠傲哥还受了重伤,花满川更是有些得意。

河虎帮已是囊中之物,何时去取只待他的心情。

这些行动早在计划之内,只是对于那个一心待他好的女孩来说……想到她,似乎那份胜利的喜悦便淡了几分。

“准备干活。”花满川将缠了蜘蛛丝的棍子往水缸中浸了。

“帮主,要不要再叫些弟兄?”

“没时间了,上!”

花满川不是没计算过人数上的差别,他只在心中默念了句忠叔是老糊涂了,河虎帮虽然有百余人,但刘家埋伏的人也不少,等到两方厮杀时,青龙帮自然会作为援兵站在刘家人那一方,说不定完事后刘家的人还会涕零着巴巴地送上大笔钱财呢。

青龙帮的人赶到时,刘家已经与河虎帮遇上了,那片草地上杂叶风飞,厮打声连天,花满川做了个手势,青龙帮的弟兄便加入了战局,来埋伏还穿着差役的衣裳,这黑红交接的,卧在再长的草丛里也不见得安全,花满川挡下了一个乞丐的攻击,将一个瘦小的差役护在身后。

“不必感激我,差大爷,以后有事行个方便就是。”花满川回头。

“我才不会感激你!”

差役吼了一句,突然双手一送,花满川的后脖便不及防被敲了一棍。

这差役很面熟,跄踉了几步后花满川才赶得及再细看那人一眼,这一看他便明白了。

“那男人还真喜欢用同样的招数。”花满川无不遗憾。

“是啊,这衣服你还穿过呢。”那副差役打扮的人正是董青璇。

在这次的计划中,傲哥吩咐一队人穿戴好差役的衣帽与平常小厮穿的衣衫,在青龙帮的人到达庙宇之前,他们便详装刘家的人埋伏在那儿,真正的刘府小厮们与混入河虎帮想探风声的人早已被抓了个干净,这一切不过是演给青龙帮的一出戏码罢了。

现在两派都是河虎帮的人,青龙帮的帮众便很快被围在圈内。

“大家住手,打不过了。”花满川叹口气,即使是本想杀出条血路的帮众们也只能罢手。

“都带回去。”董青璇确认那些人就范后到了花满川面前,花满川还是那副美丽的面容,他笑时却少了之前详装出的楚楚可怜,只有那副浓密的睫毛衬着双眼微微颤动。

“璇姐姐。”他笑着唤了声。

青龙帮帮主花满川被生擒的那天夜晚,断桥边的河滩上一派欢庆之气。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那一晚傲哥从河滩的最东边走到最西边,又从最西边走到最东边,申通说傲哥这种行为都是闲了好些天憋出来的,庄雪朴笑笑说,傲哥那是在与每个弟兄分享喜悦,你没瞧见有弟兄敬酒他都喝下了吗。

董青璇也终于恢复了清白,花满川是她亲手所捉,许多从前数落鄙夷她的弟兄纷纷过来陪上不是,从前被冤枉时董青璇只觉得委屈,现在却压根发不出火了。

说到底所有的事都是花满川一人惹的。

河滩上架着十几摊的篝火,最中央却竖着一根削尖的粗木,花满川被捆绑在木上,他的发已经散开垂过了腰际,夜风一吹便蹭着他漂亮的面容飞舞,月光也是照在他身上的,有几个边吃肉的乞丐们说,这么漂亮的小娃,真想不到心肠会如此歹毒。

董青璇只在远处坐着,抓花满川回来时她扇了他一巴掌,现在却没有勇气走过去,她看到有乞丐还在骂花满川让他道歉,接着偷着踢了几脚。

花满川是她进河虎帮后唯一的亲密的朋友,她简直已将他当作亲生弟弟来看,身在董家时她根本不必去照顾任何人,不知为何见了花满川却总是放心不下,担心他这顿少吃了,担心他又被人欺负了。他每叫她一声璇姐姐,她就打心眼里高兴,他们一同转组一同学习怎样在河虎帮生存,这种情似姐弟的同伴关系,让她完全割舍不下。

也因为这样,在见着那那具尸体时,她才惊愕得无法哭泣,多少个夜晚她都梦见他的笑容,醒来后想起他不在人世便又是一阵伤感。无论怎样都比生死相隔的好,现在花满川就在那儿,但与她记忆中相符的只有那具躯壳了。

董青璇走近了,花满川抬头时双眼清清亮亮,她看了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璇姐姐,我现在可以随时哭出来哦。”

那张玉砌般的面容带着微笑,这的确还是一个比她要小的少年。

“下次要哭就对着我哭。”傲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身上便全是酒味,但身体站得很直,除了面容有些泛红,看着也并没有醉样。

花满川一见傲哥,脸上的笑容便全没了,他冷冷傲傲地别过头去,显然不打算再说话。

“如果你答应我从今天开始延续青龙帮与河虎帮的约定,我就放你走。”傲哥跟花满川这么道,边一只手搭在董青璇肩头,董青璇有些错愕。

她费力将那只手拿了,那双大手很快就又盖了上来。

“别动,我站不稳。”傲哥道。

站不稳还说得那么理智气壮,董青璇感到那双炙热的手果然往自己这儿分了很多重量。

花满川漂亮的眼在那片月光下现出一丝冷冽,他笑一声后边别过脸去,木桩那头便只有风过起的树叶攒动的声音了。

傲哥一路推着董青璇往前,她便觉得肩膀开始愈发酸疼。

“要回屋去睡吗?”她将他往岩洞里头带。

“回屋。”

“就那么几步,先把手放开。”

“我站不稳。”

“可我肩膀快裂了。站不稳我搀你。”

傲哥算是同意了,董青璇搀了他,比起刘易轩,他的手臂要强壮得多。

油灯旁的床榻上,刘易轩半躺在那儿,他手里捧着本书凝神读着,互相搀扶的两人入屋时,刘易轩轻合上了书。

那本写着草药大纪目五个大字的书被放到一旁,这是申通咬着笔杆自己写自己画出来的,完成时他唠哩唠叨追着人给他们看,除了庄雪朴说这里头的草药在市集上都能买到早已记载好了的书册外,没一个乞丐理会他,刘易轩问他借了书读,所以申通对刘易轩的伤照顾得也是尽心尽力。

“在下就不便打扰了。”刘易轩抚了衣摆站起身。

董青璇别了脸,她还是不想让刘易轩看到她与傲哥这般亲昵的模样。

“已经结束了。”傲哥突然开口,“此次事件与你无关。”

“这铁链子锁了我那么久,说无关便无关?”刘易轩驻足,俊朗的面容被烛光晕上了一层昏黄,“帮主大人可真是威风。”

董青璇想傲哥应该是能站住了,她将他带着往墙上靠,接着偷偷缩回了手。

“无关并不表示你能走。”傲哥继续道,“是你们俩的仇怨,如果她现在说要你死,你就得死在这儿。”

刘易轩绽开了笑容:“既然是我与她的恩怨,与帮主大人何干?”

傲哥一手撑着墙壁,一手突然搂住了董青璇。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在听到那句话前,董青璇的脸便已经蹭到了傲哥的胸膛,耳垂处被炙热的温度一刺激,便瞬间蔓延上了耳根,以极快的速度让她整张脸如灼烧一般。

“什么?”董青璇认为她一定是听错了那句话,因为这听上去实在不可思议。

“呵。”暗光让刘易轩的轮廓有些模糊,他低头失笑。

这一笑让董青璇回了神智,她忙从傲哥怀里挣脱开,刘易轩也已经走到了傲哥的身边,他仰头,唇便到了傲哥的耳际。

“青璇她呀,有个坏毛病,若是想再听一遍那些珍贵的令人心跳的话语,便会装着不明白反问一句,那样你便只能重复说你爱她,一遍不够,便会再装傻,无奈只得人再哄一句甜言蜜语才甘休。”

刘易轩轻声缓语,说罢后又笑意盈盈地望向董青璇,他的耳语足够董青璇听了得真切。

烛光下,刘易轩的双眸朦胧无比,那儿埋藏着他们的过往,无论发生了任何事,都确确实实存在的过往。

董青璇低了头,到床铺前蹲下,将那本潦着草药大纪目五字的书往床头的深蓝色碎花棉垫上搁了,把床单发皱的地方抚平直。

她扶着傲哥到床铺旁让他坐下,她跪着,双手便正放到傲哥的膝头,她温顺地脱了傲哥的靴子,在她将手伸向第二只靴筒时,傲哥制止了她,并自己将靴子取了下来。

刘易轩在一旁站着。

“夜深了,只能委屈刘公子等天亮了再走。”傲哥躺下了床铺,董青璇还是坐在床头,她双手拄着塌面,抬头对刘易轩一笑,“况且帮主现在已经休息,我也没有钥匙,这铁链便只能麻烦公子再戴上一天。”

“哦,如此甚好。”刘易轩笑着点了头,没再看床榻那头的两人,掀开帘子便去了。

青布帘落下,白衣也便跟着消失,董青璇心头一阵泛酸,回头正迎上傲哥的目光。

“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在他面前失势,才故意这么说的。”傲哥刚刚帮了她,在被搂抱的瞬间,她分明看到刘易轩眼中散出的不笃定。

她并不确定刘易轩对她还有情,应该说她无法奢望那男人对她还有任何割舍不下的情感,但若他认为她成了别人的女人,那种习惯的占有便能让刘易轩失去心智,刚刚她便是击败了他,最后服侍傲哥的一幕,那个混蛋便是连看都不愿再看。

“谢谢。”帮傲哥盖了被子,她道。

突然手腕被一拉就摔倒在床榻上。

傲哥强壮的双腿横跨在她身体两侧,另只手腕也被扼住,他脖颈处散落的的发缕荡在胸口,身体便遮挡住了可怜的烛灯打过来的光芒,他的轮廓更加分明,双眸却像黑夜野豹的眼一般发着光亮,深遂又令人心惊。

突然,他的唇狠狠盖到她的唇上,不由分说,几乎是掠夺般撬开了她,只是极短的时间,那令人窒息的炙热的气息便跟随着侵略进她的口腔,她的咽喉,她想推开他,想将那种炙热咽下,却卡得喉咙一阵难耐的酥痒,微醺的酒味弥漫在这次掠夺之间,他膝处的稻草深陷,不停往外传着窸窣的声响,漫满了这片寂静的夜晚。

“我不需要你说那么多谢谢。”

傲哥终于放开了她,他们的呼吸都比之前急促了,他一向冷静,现在语气却分明带着些焦灼。

“我没有闲工夫要去气他,更不是为了帮你什么忙,我只是告诉你,你是我的女人。”傲哥一字一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迟早都给我忘掉他!”

他……他们说的他指的是自己吗,刘易轩轻靠着墙,他与他们只相隔一个布帘,只是他没想到,床榻下那些稻草每一记攒动,都似是在他心旁扎着。

那男人声音不小,他不在乎自己听到。

接着那头便没有响动了,但越是安静,便更是不安得根本无法抑制脑中的纷乱。

“嗯。”刘易轩听到董青璇应了,声音细细小小,就如他从前在桌子下方偷塞给她糖果时,她发出的那种欢乐的应声。

董青璇仍旧被傲哥按压在身下,他的手抚上了,粗糙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脸颊,董青璇浑身一颤,傲哥就这么俯视着她,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将手指在她脸上移动。

他终究是喝醉了,但刚刚那个吻也是醉后的失态吗,她只感到炙热的指尖在自己皮肤上的划动。她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情,连指尖的挪动都变得不容置否,她屏息,只觉得他愈发靠近,傲哥的鼻尖即将碰触到她,董青璇一挣,便挣脱着翻下了地面。

她疼得哼了一记,床榻上的人却没什么动静,董青璇爬起,才见傲哥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俯身看近些,分明已经睡着了。

唇上还残留着刚刚冲动的余温,董青璇擦了唇,不远处那片青色布帘一动不动,那头什么声音都没有,即使听到她与傲哥发生这样大的响动,布帘那头也是安安静静。

她到底还在奢望,这实在是太愚蠢了不是吗……

第二天早晨,才出房门,饼伯就咧咧着告诉董青璇刘易轩走了。

那个房间已没了刘易轩的身影,被铺整整齐齐叠着,一副脚链端置于其上,东侧的窗开着,从那儿进来的风掀得青布帘子缓缓地荡。

董青璇对着那床铺凝了会儿,终是转身出去了,傲哥也不在房内,直到了河滩,她才见到了他。但除去傲哥,河滩上已是围满了乞丐,他们聚成一团,各个面色凝重。

被那群乞丐围在中央的是一根光秃秃的木棍,木棍上还挂着几条被割断的绳索。

是的,这天早晨并不如天气看上去那样平和,离开河虎帮的除了带了家丁的刘易轩,还有花满川和青龙帮帮众。乞丐们说,宝月阁的刘易轩临走前在捆绑着花满川的地方驻足了一会儿。

乞丐们说,一定就在大家都没有防备的那个时候,刘易轩放走了花满川。

昨日的狂欢转瞬即逝,摆在面前的现实便是他们惹了与河虎帮平分势头的青龙帮,顺带着还跟洛阳首富商会会长宝月阁的老板结了冤仇。在里头听着最多的三个字便是:怎么办。

“从今天开始在城中做活要加倍小心,乞讨组,搜寻组,你们是整个河虎帮的耳目,凡是在洛阳城走动的影响到我们的可疑人物统统留心,青龙帮里着脏衣乞讨的是少数,酒楼,茶座,花室,高处盯梢的人不可放过,三班巡逻增为六班巡逻,河滩出入必须凭物为信。”傲哥道,“此外,关于青龙帮与宝月阁,这两个地方必须有人盯紧,一有风吹草动就及时报告。”

傲哥在人群中找到董青璇:“你负责。”

过了一夜,傲哥看着又回复了原先的姿态,气定神闲,沉稳有力,俊朗的面庞仍是恰好得不必增减一分,他的酒应是全醒了,昨晚的事,果然只是酒乱情迷,他现在他凝着自己的神态无异,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董青璇接了傲哥的命令,现在四行乞丐齐刷刷排在她面前,他们全用一种崇敬又敬畏的目光望着她,他们的双脚激动得揉搓得挤出了脚趾缝里的黄沙,他们半张的口间散出蠢蠢欲动的热情,傲哥让她带着这些人去监视刘易轩与花满川。

董青璇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紧张过。

“第一排蹲守宝月阁,第二排看住刘家,第三排在河虎帮与青龙帮的界限观望动静,第四排”,董青璇飞快搜寻着说辞,“负责联系搜寻三方的消息,时刻汇报帮中!”

“是!”四排乞丐齐声应道,这高亢的声音让董青璇差点没站住。

旭日高照,归属于她的那四排共计两百余名乞丐澎湃着热血便往河虎帮的坊牌迈出了步子。

“不错。”傲哥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他已经部署完毕,整个河虎帮的早晨便在一片热火朝天中开始了,忧愁的雾气也散得不见踪影。

“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提防刘易轩。”傲哥道,“我知道你一见他,就会乱了阵脚。”

“那为什么还要把这个工作交给我,你要知道我若坏了事……”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工作,因为他也只有见了你才会失了神智。”

董青璇见傲哥又转回了头。

“那你果然……昨夜只是做戏给他看吧。”她也不知道为何要问这一句,还记得昨夜傲哥看她的眼神,那种几乎要将她灼烧的眼神以及与之相反的抚脸时的温柔,那些又怎会是虚假的。

“你还是这么认为?……那便这么想吧。”傲哥顿了顿,道完便走。

今日,刘府的侍女往偏堂走得分外勤快,只见着盘盘瓜果茶点直往屋里送,问着原因,原来是刘府来了位贵客,这客人衣着体面,面容更是粉雕玉砌,侍女们纷纷猜测,那看着眼生的客人究竟是洛阳城哪家的贵公子。

“花帮主,不必客气,今日你愿意屈临鄙舍,可是易轩的荣幸。”

“哪里,能得到刘公子的邀请,在下才是受宠若惊。”

这间偏厅不大,布置却雅致得很,居于两人中央的雕兰矮桌并不宽,两人相向而坐不显得有隔阂。刘易轩为对面的人倒了杯酒,花满川右袍一掩,便将酒一饮而尽,这身鹅黄内里竹青水纹外袍将花满川的皮肤映得雪白。

刘易轩记得第一次在宝月阁见到花满川时,他如只受惊的绵羊躲在董青璇背后,身轻体弱得似风一吹便会倒下。第二次便在河虎帮的河滩,这少年捆着木棍被折磨得心力交瘁,双唇已是干得发裂了。刘易轩替他喂了水,顺便将块好东西交给了他。

河虎帮的结构很简单,在刘易轩的脚链被去除后,他边跟随着带路的乞丐边留意,世人讲究个左右对称,认着天圆地方四平八稳才是处世之道,即使是在这样的洞穴,见了地形的东西也便知晓南北,所以在花满川被捆绑在木棍上喝下第一口水时,刘易轩已经让他知道青龙帮的人已经被释放在河虎帮东边五里地外。

在喝下他的水后,那少年从昏迷中苏醒的第一句话便是,滚。

刘易轩相信见着花满川那么多面,只有当时的那个滚字和冷冽的眼神才是真的,现在他举止倜傥态度恭敬,却不知又是戴上了哪副面容,这倒是与从前的自己有些像。

“这次请花帮主来,就是来谈谈河虎帮的事,花帮主想要让青龙帮并了河虎帮,刘某说的可不错?”

“不错。”花满川应允,“但不知刘公子怎么会对这事感兴趣?”

“河虎帮帮主无端将我囚禁在那儿数日,不给一丝理由就这么开恩似地将我们全放回去,这一口气刘某可是吞不下。”

花满川双托腮:“难道不是还有别的理由?”

刘易轩见花满川在笑,便想起他从前总跟着董青璇的事情来,想必董青璇也已经将她与他的恩怨对花满川诉了千遍。

“纵然有别的理由也与花帮主无关,刘某是个生意人,花帮主想要河虎帮,我也便趁个方便将河虎帮送上,青龙帮只要配合行动,不久后洛阳城便只会有一个丐帮。这便是共赢,花帮主觉得这笔生意如何?”

“生意这种事,想着会头痛,听着觉得还不错,便一切听刘公子的安排吧。”

花满川微微一笑,举杯与刘易轩一碰,透着白玉杯壁,两人姣好的面容便映得清楚。

按照傲哥的吩咐,带队监视青龙帮与宝月阁已经有了些日子,这些天来,两方都没有什么行动,只有几次青龙帮想故技重施将些小吵小闹推到河虎帮的头上,也被她及时压制了下去。

“璇姐,今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动静吧。”坐在一旁的一个乞丐打了个哈欠。

“不要大意,你看那楼上坐着的两个便是青龙帮的呢。”

现在他们处于离着要监视的的两方都较近的源客楼前,对于被称呼为璇姐,董青璇也逐渐开始适应了,青龙帮的人虽然扮得同常人,但他们的后脖都刻条青龙。

“璇姐不用太担心,整座酒楼只有两个青龙帮的人,刚刚进去酒楼时我已经确定过啦。”

远远的,董青璇见个跑堂出了酒楼,看着似正在驱赶徘徊在酒楼前探风的弟兄,那跑堂对那两个乞丐招了手,那两个乞丐便绕到后门进了酒楼,看来是争取到了一些残羹,这样更有利观察酒楼的内部。

到太阳下山,董青璇清点人数时,却发现那两个被招进源客楼的乞丐并不在其内。源酒楼侧门出来个人,一手拿着木勺一手提着个木桶正往侧门倒水,董青璇认出那就是刚刚招呼两个乞丐进楼的跑堂。

“你说什么呀,我们这种大酒楼,怎么可能随便让臭叫花子进来,冷饭?我们酒楼的冷饭拿去喂猪也绝对不会给你们的。”那跑堂把木桶拦在他们之间不让走近,“去去,你的味儿熏着我了,我们楼还要做生意呢。”

黄昏下偌大一座源客楼似披上一层金衣,但河虎帮的两个弟兄的确是就这么消失了。

直到太阳沉到了山底,董青璇回到了河虎帮的坊牌前,坊牌左侧有个石板横在条小浅溪上方,她是踏着石板过去的,小浅溪下潺潺流动的水被石板遮了光,小鱼小石什么的全都看不见,只是污糟一片地流淌。

河滩那头的木架上的大锅已经没了热气,几个妇人正沿路收着乞丐们丢在身边的碗筷准备拿去清洗,多数人坐在原地闲聊,董青璇不敢进去。傲哥交给她那么多人,现在却莫名其妙少了两个。

她总算知道做领队与做小卒有什么差别,任何一个弟兄出了事,她便有责任承担那份意外。她挑了个远些的地方坐着,一碗饭搁到脚下,除去些蔬菜最上层已摆好了挑出的鱼肉,鱼肉浇了层鲜红色的肉汁很香。

傲哥叼着根稻草站在一旁,饭是他拿来的。

“吃不下。”董青璇扒了两口却味同嚼蜡,傲哥一定已经知晓了那个消息,“都是我的错。”

董青璇宁可傲哥大骂她一通,骂得她痛苦出来,这样她才会好受一些。

“错了就去弥补,人没了就去找。”傲哥从怀中掏了个纸团,往董青璇手上一丢,“自己去把他们救出来。”

纸团已经被傲哥人揉得皱巴巴一团,展开后上面书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你们的弟兄现在便是在我们手上,想要人便带上一千两银票在明日酉时到黄草坡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云云。

“一千两?河虎帮有那么多银两吗?”

“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傲哥指指上头的黄草坡三个字,“那儿是青龙帮的领地。”

董青璇很奇怪,当时她分明见着的是源客楼的跑堂叫了那两个乞丐进去,也确定那座酒楼内青龙帮的人只有坐在二楼喝酒的两三人。纸条下方还注着,只能派一个女人拿钱过来,如果让见着有尾随埋伏的人,人质的命就不保。

“我去!”董青璇道。

“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傲哥起身,瞥瞥指指地上的饭菜:“不准浪费食物,不准没有体力就去救人,到时我会在后方布置妥当。”

说完傲哥便离去了,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宽大的影子,她很难相信傲哥是喜欢她的,因为傲哥对她并不温柔,到危难关头也是丝毫不袒护。

而那一晚的吻,果然只是酒醉而已。

第五章.两难为
君许三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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