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插曲

明星,有时,就是那些运气比较好的人。

一个礼拜两次跳跃性升职,黄一飞成了工厂耀眼的明星,但是,公司里居然还有人不认识他黄一飞,而且不认识黄一飞的是个漂亮的女孩子,那一点让黄一飞倍感失落。

身份决定待遇。黄一飞调采购组长时,人事专员马林来找过他一次,说是要给黄一飞调换宿舍,让黄一飞从集体宿舍搬出来,搬进干部宿舍里去。当时黄一飞没有着急同意,一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集体宿舍的生活,集体宿舍有集体宿舍的快乐,就像贩夫走卒有自己的快乐一样,他们的快乐,简单,真实……不是达官贵人所能理解了。哪知过了还不到一个礼拜,马林又来找黄一飞了,还是为了搬宿舍的事情。

马林说:“黄课长,宿舍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抽个时间搬过去,如果你没有时间搬,知会一下我,我帮你安排搬。”

黄一飞说:“马专员,叫我黄一飞好了,别叫课长,听起来怪别扭的!”

马林说:“你可是欣金昌建厂以来第一位大陆课长,这等荣誉别人可是求之不得啊!”

黄一飞笑,表情捉摸不定,之后问:“宿舍一定得搬吗?”

“是的,不搬,我们没办法向上面交代,如果上面检查下来,知道课长还住在集体宿舍里,那人事部的人就得打包裹走人了!”

黄一飞就这样搬进了干部宿舍,住进了上围新村的主楼里,人模狗样地和台干们从同一个大门里出出入入。

住进干部宿舍后,黄一飞才知道,其实干部宿舍里住的并不都是干部,办公室里本科学历以上的职员大多住在干部宿舍里。了解到这一点,多多少少让黄一飞感觉有些不舒服,学历怎么能与能力相提并论呢!当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只是暂时的,因为那与黄一飞的生活没有实质性的关系。黄一飞很快就感觉到了干部宿舍的好处,窗明几净,客厅里有电视、乒乓球、台球等娱乐设施,从宿舍的任何一个窗户望出去,或者是上围新村豪华的别墅群,或者是铺着花岗岩和鹅卵石的路径向凉亭和花园延伸,或者是水蓝天空下轻巧游走的白云,或者是后面山林里飞过来飞过去的鸟音……如此林林总总,一切都美极了。

黄一飞住进宿舍不久,他的对面住进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报关部的,女孩子有一个像晴朗的天空一样美妙的名字——肖巧云。

黄一飞彻悟了,人与人之间是不能比较的——人比人,气死人。肖巧云一进公司,就住进了干部宿舍,而他黄一飞,从公司的集体宿舍走到干部宿舍,整整花了一年时间!一年的时间里,黄一飞在水深火热的职场游戏中挣扎、煎熬!一年可不比一天,在这一点上,叫肖巧云的女孩比叫黄一飞的男孩要幸运得多。

原先住黄一飞对面的是人事专员马林,那个八面玲珑的人事专员,做梦都没有想到,刚好安排完平车课课长黄一飞的宿舍,就被扫地出门了。当然那与黄一飞没有任何关系。

马林利用职权与工作之便,招聘普工时收授了应聘人员的钱财,东窗事发了。据说马林招聘普工的条件非常简单,想进厂,必须交200块钱——为什么那些普工要交钱进欣金昌呢,道理更简单,欣金昌是横岗镇知名的户外家私企业,普工待遇好,工资比一般的工厂要高出50%-100%,而且发粮准时,这些情况在当地是出了名的。都是挣血汗钱,谁不想多挣一点呢,更何况,他们在欣金昌干一个月相当于在一般工厂干上两个月,所以铆足力气要往里面挤,不在乎进厂时花掉的那200块的买路费,有的人甚至为了进欣金昌不惜代价,请客送礼,大花其钱,他们明白一个理,只要进了公司,花出去的钱很快就挣回来了。

人事部人员的肆意妄为,很快传到朱厂长的耳朵里,朱厂长拍案而起,大骂其人,找来几名新进的普工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一核实,铁证如山,马林无法自圆其说,垂头丧气,灰溜溜地离开了公司。

之后肖巧云住在了黄一飞的对面。

调平车课后,黄一飞做现场管理,属于非常忙的那一类人,上班比一般职员动得早,下班的时间又远远落在后面,现场两班倒,24小时不停在转,现场在动,黄一飞就没办法停得下来,睡觉的时候都有两根神经是醒着的,随时可能接到一个来自生产现场的“午夜凶铃”,硬生生地把他的美梦搅醒,然后他黄一飞必须以十分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确保现场生产万无一失,否则,根本无法兑换老板的信任与金钱。

只有礼拜天的晚上是自由的,可以不必加班,吃罢晚饭就可以回到宿舍,也只有在礼拜天的晚上,黄一飞才在机会见到更多住在干部宿舍的同事,包括肖巧云,黄一飞第一次见到肖巧云,就是在礼拜天的晚上。

那天,黄一飞吃完晚饭,匆匆忙忙地回宿舍,在蹬蹬蹬蹬上楼梯的时候追上了肖巧云,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黄一飞双目一定,心里还一惊……肖巧云那一刻的惊艳堪称绝色。由于黄一飞走得太快,脚没来得及收住,面对丽人,羞涩之际嘴上竟然没能找到一句得体的话打招呼,脸一红就走过去了。肖巧云的面影留在了黄一飞的心中。

肖巧云不仅漂亮,更是十分精灵清新,左嘴角长着一颗明晃晃的黑痣,在她脸部的某个角度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尤其煽情,而她一向素雅的妆扮,像五月水乡开满风情的花,绽放出一种叫做气质的味道,耐人寻味。

从碰到肖巧云的那会儿开始,黄一飞就在心里想,这样的女孩应该与自己发生一些故事才好!会发生什么故事呢?这个问题在黄一飞的世界里一下子变得十分深奥,在黄一飞还未完全想清楚这个问题的本质时,脸自顾地红了——各位看官,现在你该了然了,那个叫黄一飞的男人,在面对女人的问题上,不怕你笑话,说有多孬就有多孬!就算心如烈火,表面依然波澜不惊,现在,黄一飞恨上自己了,他将要为自己的“波澜不惊”付出代价了!

自从邂逅肖巧云的回眸一笑之后,叫肖巧云的女孩就像鬼魂附体一样纠缠在黄一飞的大脑里了,是种奇妙而暧昧的体验,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斩不断,理更乱。

黄一飞盯上肖巧云了,盯上她后黄一飞会争取早些回宿舍,预谋制造些机缘,引申出人生中一些浪漫精彩的情节。

碰见肖巧云的机会自然多了些,她还是初见时那种“经典一瞥”式的笑容,“瞥”得黄一飞云山雾海——黄一飞心有千千结,面对肖巧云却抽不出一个头绪来,他们之间交流的花朵迟迟不开,黄一飞的心中充满了郑愁予似的伤感: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想到这里,黄一飞的心底更加迷乱!

黄一飞非常非常地阿Q了,好多次一厢情愿地认为,肖巧云的回眸一笑是为他特地开放,看她眼里荡漾的流波,分明是对他在脉脉含情!可是……可是时间在飞快地流逝,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惟有惆怅于心底迂回、盘根错节。黄一飞确定,他的心理陷入了一种无形的僵持中,被枷锁镣铐,他想要尽快地打破那种僵局,黄一飞拼命地挣扎,每一次努力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有一个晚上,有一些晚了,黄一飞回到寂静的宿舍,百无聊赖,在大厅里看电视,CCTV正在播放《话说长江·壮丽的三峡》那一集,解说人字正腔圆、声情并茂,黄一飞很快沉浸在语言的美感中……就在那时,肖巧云款款出来,大概是没赶上吃晚餐,手中的康师傅香气乱窜。

机会来了!黄一飞的心底却掠过一丝慌乱,终于迸发出两个月守候以来对心仪女孩说出的第一句话:“你好!”

肖巧云的眼波冲黄一飞上下左右扫描,走到电视前站定了,问黄一飞:“你是黄一飞吗?”

“是啊!”黄一飞回答,语言有些颤动。

“我听说你是欣金昌的第一个大陆课长,是朱厂长钦点的,是吗?”

黄一飞心中有点得意,笑了笑,说:“我运气比较好而已!”

“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玩?”

肖巧云突如其来的问话,反差实在太大了,像卓别林滑稽剧里面搞笑的情节,黄一飞差点没有当场休克!

黄一飞的心情瞬间滑落到了谷底,所有有关肖巧云的美好想像与向往,像灵魂一样地剥离,在那一刻离开他庸俗的身体,绝尘而去。

黄一飞强打精神,无精打彩地说:“肖巧云小姐,在你来之前,我已经住你对面了!”

黄一飞的话一出,肖巧云疑疑惑惑地,像吃了惊,仍冲黄一飞笑笑,“经典一瞥”式的笑容里有点难为情,黄一飞注意到,肖巧云左嘴角的那颗明晃晃的黑痣,幻觉中像《聊斋》里的画皮,蛊惑得人心散漫……

肖巧云不再说话,也不坐在椅子上,倚着大厅的墙壁看电视,一边嘴里吱吱有声地享用她的康师傅。

康师傅浓浓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大厅。

10.插曲
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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