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几天,不见了我的堂哥来,安娜也像似从人间蒸发了。

小雪暧昧一笑,说准了安娜的假,反正有她没她地球照转,不如让她把损失夺回来,反正杨芬芳老说,她跟那臭男人只差扯一张纸——离了才干净!

我抽空上楼,到堂哥住的招商小宾馆,没见到他。猢狲说:“听说,他带安娜潇洒走一回,说是她生日,那乡巴佬让她开心开心。”

我犯起糊涂:“不是刚在上月她让包工头庆过生?”

猢狲哈地一笑:“包工头之前是我给她庆过,那么在我之前呢?生日有阳历有阴历,再有情人节三八节牛郎织女节……你是怎么做这行的!”

我被猢狲呛了一下,心想糟了,问:“我堂哥有没有退房?”

他摇了摇头:“那个叫什么胜利的说他没准啥时候回来,让我把房间留着,说是要长包。”

我来了气:“你也太黑了。”

猢狲辩道:“陈弟说的哪门子的话,我给他打的折扣是最低的,我按贵宾卡给的呀,还不是给你的面子。陈弟该不会是看我生意不好了,心头才舒坦些?”

我很无语。

临下午场打烊前,安娜回来了,拎了大包小包,展示裙子小马甲,还有胸罩裤头,只差没用小面的来装。坐台小姐呼地围了上来,夸她捞了不少。

安娜闪到我办公室,懒洋洋地跟我说:“他太累了,说要在房里睡个够,我倒是……”

“你当然没觉着,白天吃他,晚上吃他的。”我嘲笑道。

“陈哥,该不是又在吃我的醋吧?”安娜想把一只肉袜腿搁到办公桌上,我唬起脸。她收回腿:“他子弹打光了,回来的车钱还是我垫的。我是看他挺爽气的,还欠我一个晚上的台费呢。我说免了吧,算是酬宾大赠送。怎么样,陈哥,给不给面子,咱也是够姐的了!”

“你是自带设备搞生产,机器是你自家的,做一回跟做两回没啥两样。”

“这么说,陈哥就过份了吧,你看看我受的,新伤加旧伤,轻伤重伤都不下火线!”她撩起裙子。

我忙说:“跟你一点颜料就想开染坊,怎么出来混的?”

安娜把裙摆放下:“这话陈哥怕不是真的吧?八成是看上那个副领班了?”

“别疯了乱咬人。”我装作要抽她,她绵了身来靠:“好了,我错了,陈哥,陈哥是铁嘴豆腐心,你是最了解我们这些苦命人的,陈哥……”

“别,别,别……”我推开她。

“陈哥,我早先也挺纯的,男朋友甩了我,找了比我更嫩的,气得我打了胎,那可是个男娃啊,再过个把月就该出来了,就在他结婚的前夜,外面飘着雪,我躺在卫生院,弄得到今天,下边还没给缝合上,这自作的孽,呜呜呜……”她眼泪叭嗒叭嗒的,弄得我肩头上像下起了阵雨。

“好了,好了,别哭……别,喝口水吧!”我不再推她了,“哭个够吧。”

“我苦哇,恨哇,这些鸟男人……呸!”

猢狲说:“你堂哥又欠我一天房钱了。”

陈胜利窝在房里,光吃泡面,放根红肠拌榨菜。

猢狲说:“他总不能老欠房钱,还加泡面加阿诗玛烟,再这样下去可别怪我让他扫地出门。”

我把房费结了,还续了一天,让他转告我堂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陈胜利来找我,人像生了一场瘟病似的,瘦了一圈。

我悄悄吩咐吧员,他身上一毛钱也没有,只给白开水。他点了牛肉干、葡萄酒、水果拼盘、中华烟,没见上来。服务员去了吧台回来说,刚断货了。见瞒不过,就说老板定的规矩,要现钱。他刚发作,立刻泄了气。

安娜转坐包工头的台。两人出来跳咪咪舞。陈胜利迎上去:“安娜,安娜妹妹……”

安娜把包工头支回包房,回转身:“我白送过你了,你的人情早还了,请不要搅了我——上钟。”

DJ换上了一支三步舞曲,安娜跟包工头伴舞,在小舞池转啊转,转到陈胜利卡座边,他指着安娜骂臭婊子,认钱不认人,阿彪把他架了出去。安娜气呼呼从包房出来,好想把陈胜利手撕成包菜,一会儿包工头出来找安娜,她揽了他,双双进包房,顿时身子软得像根面条似的,把他粘牢了。说她给那混蛋吓坏了,头晕得厉害。包工头将她抱紧了,问:刚才那男人是谁?安娜说还不是她欠房租?包工头忙用大嘴堵小嘴,亲爱的,这么点钱还用得着吓成那样,开心点,小菜一碟嘛!安娜幸福地用红唇盖他:你真好,像我的爹地!……小雪向我回放,说是原版的,笑得我直不起腰来。

只能动真格的了,让阿彪带陈胜利到保安室。

“别怪我不认人,有件事我倒忘了,你的砍柴刀还在,放在哪儿了呢?”我示意下,阿彪掀开墙边地垫一角,瞪着大眼:“这把东洋刀不是啊那把西瓜刀也不是吧,喏,是这把吧?”阿彪拿砍柴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试了试:“回去磨一磨,刀口有点钝了!”保安们全盯着他,冷冷地笑。

出了保安室,陈胜利一手拖着砍柴刀,把花岗岩铺的楼梯台阶拖出粒粒火星。

到了小宾馆,猢狲追着他。陈胜利脱下身上夹克衫,说抵账。猢狲不肯,只能把零头抹了。猢狲差人,让我过来,代扣杨芬芳的工资。

“这屎盆就别往她头上扣了,你能拿下鳄鱼牌,正宗的,还算不错了。”

猢狲又找牛哥评理,牛哥帮腔:“没错,冤有头债有主,她在一天,算是我手下员工一天,乱扣工钱是违法的。猢狲,你懂不懂法?认了吧!”

猢狲不敢发作,连叹晦气。

我把陈胜利送出去,叫到水井巷快餐店,点一份红烧肉,他吃得满脸是汗,打着嗝,我给一包阿诗玛烟,他舒服地抽着。我吹了吹桌上的烟灰:“没客人时,我抽的也是这种烟。”

“堂弟可要再帮我一把,这几天待在房里我老想,我做的糊涂事是多了,太对不起丽芳,太对不起你了,真是罪该万死啊!”陈胜利把头往桌角撞。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求求你,在城里我断眼无亲人,只有你这么一个亲戚,我给你磕头,我重新做人……”他跪得扑通通响,磕得桌脚砰砰响,额头出了血……

顾客当他西洋镜来看。

第四章
缤纷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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