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叫了的士,牛哥差我护送,说是还没到下班。在租来的女宿舍,我问:“伤到哪儿?”“这儿。”“哪儿?哪儿?”我循着杨芬芳手指。她的绣花内衣薄薄的,是镂空了的花边,肉色鼓起,像刚烤出来的面包。她的手导引着我手:“这儿,还有那儿。”“那儿”是柔软的地方,像奔涌着泉水的溪涧,中心形成了小漩涡……那天,歌舞厅差不多招完服务员,缺的是坐台小姐,她赶来应聘,。招聘表填的姓名是杨芬芳,身份证上印的是杨丽芳,住址是我们老家涌泉乡的,我们那地方属于三县市交界地,穷乡僻壤。我想她是来做坐台的吧,这不奇怪,做这一行的差不多换个芳名。我吃惊地感到两只带嘴的球,在某块空地上跳个不停。天热,快立秋了,我这人有点发胖,汗多,身上的T恤衫时湿时干。老板没说不让打空调,可我们自觉性都挺高的,想想没到营业时间,得省着电。我说,咱俩是老乡。她说我是不是蒙她?说话带城里腔了。我报上我爹的名,她欢呼了一下。我以为她在为我爹而欢呼——我爹跟她爹没什么两样,都是靠山吃山的。她聊起了我们山里的番薯——白皮红心,煮熟了像毛栗子一样生粉的。看得出,她想套近乎。我说自己也是聘的,老板见我当过兵,又有点文才,虽说当的总管,一不小心也会丢饭碗的。她皮肤白净,眼珠乌溜溜地转,嗓音软软的,像泉水从石缝间绕来绕去。看上去,她顶多二十出头。但她说,家里有四岁的女娃了。等她说自己十六岁嫁了人,我就信了。不过看不出她像生过娃,脸面没一丝起皱。她喜滋滋的,说早生娃只怕有这么一点好处吧。不知怎么的,我话多了起来。她爹外号捡牛屎,那间破茅屋后堆了草垛高的牛屎,臭哄哄的。矮墙前,站了一溜大小不一的女娃,最小的还拖着鼻涕。日子过得可真快呵。“论辈份,我得叫你表婶……”她害羞起来,像变回到小姑娘。我提到我娘,还有那个缺德的泥瓦匠。杨芬芳抓起我的茶杯,咕噜噜地灌,哈出一口长气:“呸,这混蛋,赌得连砖刀都生锈了,拉下了一屁股的债,两间半瓦房给封了,只留半间柴房。我只好带娃儿住娘家,他倒好,当它是旅馆,半夜三更才回来。过不下去了,我把娃儿甩给我娘,到城里来打工了,东躲西藏的,给他抓回去过,关进柴房里,骑我揍我拿烟屁股烫我,当我是他手里的一块破砖头……”我笑了,他还真会治老婆。不过,我对这类女子所说的话通常不太在意。“这回我哪儿也不去了,不是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直奔主题:“没关系的,咱们那边出来的,做这一行的,还有比这来得更快的,想一想,那些坐的,一年半载的,不是成了万元户就是十万元……再说,我们,也非常欢迎你这位漂亮的公关小姐……”打招聘广告时,按政策不允许把招坐台小姐说得过于直白。“你说的是哪门子的话呀,刚攀上了亲,就转眼不认人了,我是成心来——站的,我受苦受累是为了早脱离苦海!你明说了我不符合条件,你,这,这不是逼……”她脸涨得像块红绸布,就连顶真起来的样子也蛮好看的。“做站的嘛,钱少,还得会吃苦哇……”我打起哈哈,发现自己本想拿另一兜里的中华烟却拿出了阿诗玛烟。我告诉她,做服务员不准坐,不准伸懒腰,不准打呵欠不准打喷嚏不准老跑厕所不……“——不准女人身上来了——换哪!”她照搬了我的港台腔,自个乐了。说我尽说些废话,又不是做姨太太,做服务员嘛就像砖刀下一块砖,给砌得笔直笔直的。那小酒窝儿陷进了,比刚才深多了,有种把人整个吞进去的样子。我瞄了瞄,看她样子铁定来站的,说不定是块好料。“你看,你看,我所受的苦,我所遭的罪!你看嘛。”她双手撩开印有汉城奥运会标志的汗衫,手势过猛,连半只乳罩也差不多脱开了,还有肚皮上的斑斑点点。“停——我懂了,先培训吧,叫杨芬芳就叫杨芬芳吧,叫阿狗阿猫都行,总之,我不会告密的……”我站了起来,急上洗手间,使了好大的劲,才热烈出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