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猛男兄
哥哥读初二的时候,我老才读一年级。我们的学校离他的班只有几十步之遥。一天下课后,哥哥大人忽然跟他的一个同学在我们教室的一个窗户外晃动了一下。那一定是哥哥大人的身影,我心里想,“这下可好了,班上那个‘高佬’(高个子地方语称谓)以后可能再也不敢欺负我了。”我用脚把课桌凳往旁边一踢,惊得同桌差点跌坐,离开座位向教室外跑去,“哥哥!哥哥!”我一边嘴里大声叫道。“晓愚,原来你在这个班呀。”哥哥牵着他的同学的手要向那边榕树下走似的,听到我的声音,扭过头来看我,对我说道。“你姐姐(三姐)在哪个班?”“她在那边,”我用手向那几排围成方形的教室一指,说:“在三(2)班。”“哥哥,我们班上有个‘高佬’欺负我。”我上句话刚落,未待哥哥发话下句话即已出口。我这句话是带哭气又带撒娇气地对哥哥说的。“哪个‘高佬’?”哥哥听我之言、见我之模样似乎被“感化”了,他的情绪出现了丝激动。“你带我去见见他,我给他一个‘脖儿拐’。妈里个巴子!”我把哥哥带到那个“高佬”面前,用手向他一指,道:“就是他!”“喂!小小的萝卜头!你欺负我的小弟,是吗?”哥哥对着那个“高佬”圆瞪两眼叫道。“高佬”虽是我们班个子最高的一个,且身体强壮,跟我哥哥大人相比,却是如同小巫见到了大巫。他一见到被我从教室带近来的这个“庞然大物”(哥哥大人这时已长得身高体壮)——我的哥哥是针对他而来的,话没说完就赶紧撒腿跑了。看到“高佬”那副夹着尾巴逃跑的狼狈样,我心里崩提多高兴了。哥哥大人走了,“高佬”此后再也不敢在班上对我张牙舞爪了。哥哥大人临走前,用其手掌罩住我的头,轻轻晃了晃,似在对我说:“小弟,没事了,你那个所谓的‘高佬’我一句话就把他搞定了,拜拜!”哥哥上初三的那年里,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中有两人已远离学校,正式荷起了家里的锄头,在母亲的带领下,走向我们自家的那几亩田地。哥哥是我们家的老二,其上为大街,我是“五号”(“五号”是父亲首先叫起我来的。有一回父亲在餐桌上喷吐着满肚子的酒气,对母亲大发雷霆后又将其视线扫向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的身上。我据说是父亲所谓的他“最看不上眼”的一个,他的视线扫来扫去,还是“定”在了我的方面上:“‘五号’听着!”父亲的这句话听得我莫名其妙,我不无惶恐地举目向他一望,叫他两眼射出若“激光”状的光芒盯着我,才知他叫的是我,“从今以后禁止你跟……”)下有一弟小我两岁。大姐五年级读完上学期就退学了,她没有读四年级,是从三年级“纵身一跳”而“跳”上五年级的。她学习成绩好,可我们家成员多又穷,父亲在其林场工作的工资微薄,既要维持生活,又要供到了学龄的孩子——我们几个上学,你父亲按照传统意识,再根据实情需要,就让大姐退学了。二姐读完小学四年级,也满载惆怅地完成了她的“学业”,在家务农。家里有个姐妹可以调动,哥哥大人在读初三的时光,可以说是“公子式”的。那个时候正处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这个贫困落后的山村,再穷的人家一天也还是有一次煤碳要烧(据母亲讲,以前我们家要去几公里外的地方挑煤烧。这个地方要过说坐船,叫“荷背”。承担挑煤重任的是母亲和大姐、二姐,哥哥大人无参与此活动的事迹可考,据说,她们得天亮之前挑着空担从家里出发赶快挑)这叫烧早煤,每天起床后生火弄煤的活儿叫“加火”,这个活儿母亲不干就大姐,二姐轮“班”干,有拿喻着饭碗用筷子敲起来问“早饭好了没有”的权力,妹妹乃至姐姐对哥哥大人“皇帝式”的口气、“公鸡”或“豹子”式的斗相,无一不臣股。母亲对青春发育身材快迅惊人增长的哥哥大人的任何管束、任何教导,皆告以失效:哥哥大人在其十一二岁时就用拳头打倒了比他自己大好几倍(岁数、级别)的、体弱年迈而“老不死”的奶奶,他一拳令奶奶卧床不起直至寿终;哥哥大人能言善辩,母亲稍有不慎,反受其的“妙语”讽刺。如:哥哥大人有时会对母亲“妙语”说:“你这样的人才不知羞呢,看见人家生一个你也就生一个一生儿女都去跟人家比赛,这样的事说起来多么可笑——丢脸啊!”“——不!你越生(生儿女)越美丽好看,越生越年轻,瞧,你现在这个模样看起来似乎又年轻了许多,简直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客似的!”听到哥哥大人这样的语言,再严肃的中老年女性也会情字大开,何况还是做母亲的!母亲有时想教训哥哥一下,可是当她听到他的那种“泼辣”的语词——虽然母亲是文盲,不识字,别人说话讲的意思她还是马马虎虎理解得到的——“幽默”(母亲的表现形式为:脸上起波澜,紧闭口嘴,笑而不外露——或许这只是她“蒙骗”我们障眼法,她走入房间我们看不见她时,她在做不发声之笑也说不准。她只要再走出房间挂上另一副“严肃”或“冷酷”的面具,我们就看不出她曾被哥哥大人之“妙语”惹得禁不住发笑了)之中,火气也消了。于是乎,哥哥大人便轻轻松松地走出了母亲的“辖区”,成立了他自己掌管的“独立王国”,更在家中对我们姐弟几个发号施令;他有时快活得手舞足蹈,似在讥讽我们这几个他建立的“独立王国”中的无足轻重的“平民百姓”是何等的无能,父亲不在家,中国历史上出现过的“皇帝”,就转移到我家、“投胎”到我家来了。快活的境地,“皇帝”般的心情,令哥哥大人“事业”飞黄腾达——在学习上突飞猛进,带回家的“奖状”一张又一张。哥哥大人以其“大人”之相,“博识、时髦”之风,常得我们这些“虾兵虾将”做“家庭晚会”式的“义演”(我们无力支付他的“演出费”,他也不想我们给予“演出报酬”,他给我们边沿,似乎是他的“义务”——他很欣赏我们看他表演后的脸上对他所表现出来的羡慕、惊讶之色,这点不能忽略、隐瞒。对于有的人来说,看到别人对他露出羡慕与惊讶之色,或许就是他“为别人服务”的所最想得到的东西)。他的节目繁多,几乎教人无法一一例举。他要么教我们读“花生——剥了壳‘乞’”(“乞”与英语音标“t∫”发音相似,意为“吃”),要么叫我们看他如何“白纸变钱”(所谓“白纸变钱”是指哥哥大人在对我们一番装鬼弄神般的“大话”后,用其“巧妙”的手法,打开手帕包住的“白纸”——此“白纸”底下压着一张钞票——使其“变”成了钱。哥哥大人这个表演不过是“欺骗”我们姐弟这几个小孩的把戏),要么操着街上卖老鼠药的那种人(当时卖老鼠药的“江湖商人”是很吃香的,据说他们很赚钱)的口音及模仿其动作给我们表演他“卖老鼠药”这种“功夫”(表演“卖老鼠药”这一“功夫”,哥哥大人会预先准备一个哨子——江湖上卖老鼠药的据说都带有此物——表演伊始,哥哥大人得先吹几下哨子——“嘟、嘟、嘟!卖老鼠药、卖老鼠药!前门放了前门倒,后门放了后门逃,不倒不逃不要钱啊……”哥哥大人才吹过哨子后,为表示他的表演“逼真”,他还会口里模仿哨子发声,继之开始“叫卖”、“叫唱”),要么玩其它的鬼把戏等等,等等。而最让我们这几个忠实的观众羡慕、惊诧、“叫绝”的要算他的“吃筷子”之“绝招”了。哥哥大人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孔雀东南飞……化做长流水”,一眨眼工夫,就把一小段筷子吃到他肚子里去了。有一段时间,哥哥大人若看见我们姐弟手中有什么令其感兴趣的东西,会嘴里高声念道:“没收,没收!你的这个(包括我二姐、三姐手里的毽子,他们毽子系了外形美观,内在价值也令我哥哥垂涎——毽子有铜钱,这铜钱对我哥哥大有用处,他可用其摆”八卦阵“又可将其当作古董收藏)我没收了!”这些词句是哥哥大人将我们弟妹手中之物具为己有的“理由”,听起来是如此的枯燥无味,然而——我失去了自己的好玩的东西,不仅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被他的“没收、没收”一词所给吸引住了。我以为哥哥大人的这个“没收”一词是“大人式”的口诀,是“大人”的标志;我羡慕比我高半截的大人,“大人”的这个标志——出口“没收”闭口“没收”——“没收”一词就这样在我心底生根发芽了。在班上,我对见识相当有限的同学大肆宣扬说我哥哥大人如何符合有本事,“我哥哥有‘没收’的功夫,别人手里的东西可以变成他自己的。”我对邻桌的一位同学说道:“你的那本小人书那么好看,当心保管好啊,若‘大人’看了,一定会‘没收’你的。”“没收?那个算什么功夫!我同样可以说声‘没收’而夺走别人的东西,如果我有能力的话。”一位旁听的同学见我说话时一股傲气十足的模样,很不服气地在一边似是嘲笑我般地说道:“‘没收’是一句话,不是什么功夫,说都可以说的!”这个同学比我较能理解大人的话,我那时不懂什么叫“没收”,我刚读完小学一年级。同学为我解释了哥哥大人的“绝招”的实质,我还是不懂,心里仍然对有个会“没收”之“功”的大人哥哥而感到骄傲。哥哥大人的巴掌强劲有力,二姐、三姐的脸上曾几何时都出现过他的手指印。我怀疑哥哥大人练了所谓的“鹰爪功”,“不管他有什么‘功’,只要不打我就万事大吉。”我一度曾产生过这种可耻的想法。二姐有一次不知为何,被哥哥大人一掌打去,打出了牙齿血(这是在二姐脸上——嘴唇边留下了哥哥大人的“爪印”的基础上所有的一个现象,由之很容易让人“有感”:哥哥大人功夫确实非同小可)。为此,母亲忿恨不平,又奈何哥哥大人不得,他就要升学考试了,一家人多么希望他能够考上重点高中,再考上大学,她若敢对“大人”行所不轨,“大人”到时有理由将责任往她身上一推的(假设到时“大人”哥哥落榜)。“等你佬爷(父亲俗称)转来,我把这事告诉他,让他来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鼻子翘翘动,如此逞强逞霸!)”母亲对哥哥大人道,这算是母亲对“大人”使出的不硬又不软的“厉害”一招。“你的话对我来说就像耳边风,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哥哥大人应道。母亲刚刚说过的那句话看来对哥哥大人“失效”了。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哥哥大人在我们这家里是什么?父亲不在,他就是本家的“天皇老子”,他“鹰爪功”、“没收功”集这功那功于一身,区区一个母亲这样的人物,哥哥大人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哥哥出口就是“大道理”,母亲说来说去说到底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如果母亲硬是不服,像某些地区人们集会“对山歌”似地与他一人一句地再坚持说下去,觉得相当无聊的哥哥大人便会以琅琅上口的“妙语”来为此次“会谈”煞尾:“去呀!生儿女都去跟人家比赛,生了那么多不中用的东西,自作自受,累死活该!人家只生五个,你却生出了六个,你生出了‘名气’,成了儿女的‘状元婆’,不简单嘛!……”(我们家相邻的几户人家都只有子女四五个子,我们家最多,这个“时事”我哥哥大人掌握得很清楚,他讽刺母亲说他“生儿女也跟人家比赛”是有现实背景的。)母亲果然无言以对。哥哥大人对母亲这个“准文盲”的“舌战”又一举大获全胜,好不得意!他在家里即兴起舞——跳起了“迪斯科”,惹得家中正在生蛋的鸡婆因其安宁的生蛋环境被一再打破而“咯咯、咯打咯”地直叫,家里养的一只老公鸭也跟着在餐桌下“啥啥”叫起来(这只公鸭会夹人,它的嘴巴厉害,我就曾被它夹了一下,小腿上被夹部位又辣又痛,母亲用绳子把它捆住,拴到了餐桌下连着桌脚的“十”字架上。为对这夹人的公鸭以示惩,母亲在这鸭夹我之后,捉住它捏住其嘴在地上“磨练”了一番。这公鸭的嘴经过我母亲这一磨,它看见我们走近,就再也未扑过来夹人了。母亲把它拴到桌底,是为了防止此鸭“恶习”不改,夹来我家的客人)。我们这几个“安守本分”的“平民百姓”或坐或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如疯似狂的“大人”表演(这表演是他无意做出的)。“你们看什么看!?”哥哥大人对我们姐弟几个厉声喝道。“今天晚上猪没草吃,每个人一巴掌!……”哥哥大人这些话,是对二姐、三姐和我说的。小弟不承担劳动责任,大姐去学做衣裳当裁缝了。事实上,院子里盛草的蔑具里早已满满的,根本用不着“大人”操心猪有没有吃草的这个问题。母亲对拔猪草一事自有安排,二姐,三姐和我都乐意下田地去享受拔草劳动乐趣。哥哥大人的“迪斯科”舞蹈,把母亲看得心花怒放,对其人仅有的一点儿气-也给他“舞”掉了。母亲不禁会议起她自己做闺女时的情景:……那时公社里即将举行一场文艺集会,她以能歌善舞就是可惜不识字的黄家大姑娘的身份应邀参加……“送郎当红军啊,革命要认清啊,豪绅哪地址呀,剥削我穷人哪,哎呀我的格郎,我的格郎。……送郎去当红军啊,亲郎慢慢行啊,革命哪成功啊,亲郎回家庭哪,哎呀我的格郎,我的格郎。”她的一曲《十送郎当红军》令台下观众百感交集,掌声雷轰。……其中一个姓陈的大少爷竟高高地站起来,口里有节奏地叫道:“唱得好!唱得妙!唱得呱呱叫!……”接着她与其他演员一起扭起了秧歌舞……“你们怎么还不去干活!?”哥哥大人的一声大吼,打断了母亲的思绪。“晓智儿啊,你怎么对你的兄弟姐妹那么不和气?!你自己能听我的话就是足以让家里高兴了,还用得着你像牛马一样地喝斥他们、追赶他们做事吗?”听母亲这口气,完全像是在哀求哥哥大人、不是在对他的儿子进行“家训”。“都是给你娇惯的!”哥哥瞪了母亲一眼说,他随生气似的转身甩手跨出门槛,离开这厅子走向了家外。哥哥大人有一手劳动“绝活”,其中,插秧速度快是他“绝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年中早稻栽种期到,学校里放了假(这叫放“农忙假”),有一个多星期,哥哥大人的毕业班也不例外。那些日子,我们家可谓“全民皆兵”。父亲在其单位未回,大姐姐得知农忙,早早就从裁缝师处赶至家中,又挑大粪又挑猪栏粪。田地整理、插秧时,哥哥大人带头下地。三个姐姐有时两个人插秧一个拔秧苗;有时一个人插一个人拔一个人挑,又有时会有两个人去拔秧。三个姐姐一拔一挑一插之情况只有当作业田离秧田远时,我一个人挑秧赶不过来才会发生。全靠哥哥大人一个人在田地里插秧,常会带给家里一大堆的抱怨。我们家亲戚不算少,父亲有多个姐妹,母亲那边也有人手(可以调动),父亲的兄弟(我的叔叔)很少介入到我家的劳务中。只要母亲善用“兵法”,略把其他方面的“兵力”召集,几块田地上的“战事”还是可以在数日内摆平的。有了这些“增援部队”可靠的劳力,哥哥大人的“大人”相又出来了,他两脚又开从莳态到直立态,再转达过身子,把其身后那行(莳田打好格子,莳起来是一行一行的,行内一般为八棵秧,以一定数量秧苗一扎为一棵)里的秧尽力往别人身后甩,还美其名曰:“照顾你,送秧给你莳……”——哥哥身后没秧了,这样他就堂而皇之上了岸,坐在田埂上闲着乐趣横生拉起了山歌:“哎……什么人那个打天下呢,树上的小鸟在叫啥呢……什么日子长又长,妹妹可知哥哥心里忧伤!……”哥哥大人唱的是歌剧《刘三姐》中的某个片段,原词跟他唱的很不相同,曲调也被他“歪化”了。即使如此,哥哥大人也无心将其唱完,几句唱后,他的调子便转入到“斑鸠调”里去了,听,他的歌声多么婉转而动人:“春天马格叫哟喝喂,春天斑鸠叫哟喝喂。斑鸠哩格叫得起,叽哩咕噜,咕噜叽哩,叫得那个桃花开哟喝喂,叫得那个李花笑哟喝喂……斑鸠里格叫得起,实在那个叫得好哇,依呀依子哟……”“秧来了!秧来了!”弟弟站在田梗上玩,老远看见我挑着秧过来,就欢快地叫了起来。我把秧担放在田埂上,哥哥大人走到秧担边,对我训话了:“你怎么不多挑几只?挑这么少!走起路来又这么慢,怕踩死蚂蚁吗?饭桶!吃饭时起火眼钻,做功夫时像个懒虫!”哥哥大人横眉竖眼地盯着我,大有跃跃欲试告诫给我一巴掌叫我尝尝其“鹰爪功”厉害的样子。田里插秧的客人挺起腰向我们这边看,为我解围道:“晓智,不要责怪他,人家还小,肯定没你力气大,走起路来一阵风呵……”“我已经挑了五十只秧每担次了,还说少!路又不好走……”我心里嘀咕着,表面看起来我却很平静,似对哥哥之言心服口服。哥哥大人的巴掌我早已领教过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打完秧,我挑起空担带跑似地走了。我抄近路向秧田方向走,纠正了费时较多的“错路”,提高了自己的“工作效率”。几担秧至,三姐帮了我一把,哥哥大人尽管很是“大方”地将其自己身后的秧往客人那边送,他还是找不到“理由”找不到空闲再坐在田埂上放山歌拉情调了。在樟树下(地名),我们家有一块七担墟(“七担墟”即面积为七担的田地,五担为一亩),这是我家最大的一块田地。这块地莳田那天,下起了小雨,哥哥借故上学去了,我们家请了几位客人为我们莳。我家的秧田在坝子里,离樟树下有一段路程。拔秧的是二姑姑和大姐、二姐,三姐和我专司挑秧,二姐有时也会帮我们挑。我们都光着脚,踩在混泞而狭小的田埂路上会打滑。一个可恶的田埂入水口那么阔,我挑着一担秧跳远似地从一边跨到另一边,脚落地不稳,一滑连人带担子都滚到水田里去了。“塞翁失马,祸中有福”,我的一副狼狈落水熊样,引起了三个姐姐的普遍关注(三姐见我这个样子——我身上还滚到了泥巴,臀部两大块,脸上也有,全身湿掉了——她还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还笑得她前俯后仰。我跌跤摔在其中的田里放满了水,还莳好了秧,我这一跤摔得好——把他们莳好的秧也弄翻了一大块,是大姐到此把这些秧“扶正”、“重莳”的),她们一致认为我可以回家了。我回家所挑的那个担子就落到了她们的肩上。“也好,你摔我一跤,却给了我‘自由’——我回到家里不找伙伴玩捉迷藏也比在这外面顶着雨挑秧要强,我不会恨你。”我回头遥望了那个田埂缺口一眼,心想。哥哥在家里是个令人可怕的大人。我在学校里给同学们讲故事,对哥哥这种可怕是不会讲给别人听的,我把他说成是梁山上《水浒传》中“一百零八个好汉之一。”我哥哥可以“白纸变钱”,可以吃筷子,有“没收”怪技……我对同学这么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还发现他有一本秘密的小本子,那里面画着一幅幅古里古怪的图形。哥哥撞见我偷看他的秘密,厉声对我喝道:“不准乱翻,要不然你会得当(挨打的地方语)!”“哥哥你那里面画的是什么呀?”我斗胆仰首望了一眼这个“大人”,问道。“那是擒妖捉鬼的‘符’,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哥哥大人言辞也令人感到恐怖。言辞恐怖若能代替他的功夫恐怖,我应会感到侥幸的。我偷看了他的秘密,他给我一巴掌是相当合理的,在一般情况下,他对我看不上眼就可以反手“送”一巴掌给我——这回,我“过关”了。不知是此后的哪一天,哥哥大人拿了个生竽头,叫我们姐弟都来看他的“画符”表演。他在削去皮的生竽头上用小刀割划了几下,然后口中念念有词,高举起竽头做了弧形动作,到此他声称“已在竽头上画了一道符,生竽头变成了熟竽头。可以吃了。”哥哥说完,还拿起竽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哇!真香啊!”哥哥嚼着生竽头自我称先赞般地露出了满面的玄虚。眼看着哥哥的这副认真的样子我们姐弟几个都认为他确实与众不同、多才多艺,令人敬佩。“我哥哥还会画符!能把生竽头变成熟的,又香又好!”为了显示自己有个了不起的哥哥,我把所见全部跟老爱吹嘘自己家庭“厉害”背景的同桌说了。属于“启蒙国度”先一等居民的我们这些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对于“画符”这个词听起来并不陌生。如同一听到别人说在某个地方有什么鬼一样,我们都会把会“画符”的人当成是“能人”,把“画符”当成是一项“高不可攀”的“绝技”。在课余活动时间里,我们有时会在作业本上撕下一页,并把撕去纸张后所留下的痕迹弄个干净,好让老师不发现作业本里“缺页”,接着,我们用铅笔在这页纸上胡乱画几下(像什么东西,连我们自己也解释不清,我们只认为这样画得古里古怪,叫不出名堂的图形就是“符”),将之拿在手上,在教室里或学校走廊上跑来跑去。看到一个玩得好的同学,就冷不防把这张往他背上用力一贴(贴不稳,手放松后这张“符”纸会落地,我们未在此纸上添加粘合剂。这个“贴”的动作只是个“表意”之举),同时大叫一声道:“变!”同学尽管未按“预期”那样被“定位”或化面“鬼形”,我们看到对方(有的同学很配合玩这种“游戏”,他在别人的“符”贴到身上时,会故意发出“啊”地一声大叫,表示“中符”)那受惊的样子,心里还是觉得满意,觉得玩得有趣、愉快。“你哥哥那招不算厉害,我哥哥也给我们表演过生竽头变熟的!”我前排的一个同学听了我讲那话,比我的同桌反应更快,他转过脸来不甘示弱地对我说道。这个同学平时一惯喜欢插嘴炫耀其家中的“厉害度”,好令我们在其面前俯首称臣,他特别喜欢跟我“作对”。“我哥哥有‘鹰爪功’,他的巴掌打在我姐姐脸上,有时会留下指印,有时又会打得她们嘴角流血!”说完这句话,我自信别家的“厉害”一定不如,把头高高仰起,很是自豪得意。同学们一个个认输了,他们家的哥哥谁都没我哥哥大人这一招。这样,哥哥大人在家里的“武功”,令我这个做小弟的身处学校亦受益非浅。我在班上因沾了哥哥大人之光,可谓“举足轻重”。有个厉害哥哥做后盾,身材再强壮硕大的同学,也会有意无意领会到我所传达的“意思”:“你敢欺负我吗?我有个武艺高强的哥哥,你知道不知道?你若欺负我,我哥哥来了,你死定了。”我花了一大堆奇言巧语,说我班上有一个同学的姐姐长得非常漂亮,在五(2)班,会到我们班上来看她弟弟;而她这个弟弟对我尤其是对哥哥他很是不敬,说我是个小笨蛋、小王八、小笨蛋,小王八的哥哥自然就是大笨蛋大王八啦……终于把哥哥大人“邀请”到了我们教室“观光”。哥哥来时,我们刚好下课。老师一走,我就对哥哥做了必要的“隆重欢迎仪式”——亲自走到教室门口,把他拉进来直拉到讲台中央(你们不晓得,我这样做可是在冒很大的险,哥哥一发怒扬手给我一巴掌,我不仅有可能脸疼三日,还会在班上失尽“面子”,往日的威风扫尽,变得一败涂地……)我对着全班同学说道:“你们看啦,这就是我大哥!(你们觉得他跟我所说的那样有何不同?厉害不?)”哥哥大人一副十足阿Q的样子,两眼在我们班上的那些女同学,真不知他为何看她们,他看得那么有劲,以至连我说的那件有个漂亮姐姐又对我及特别是对他不敬的同学的事都全忘了。哥哥大人看完我们班上的风景后。理都不理我自个儿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个同学走了。哥哥大人在我们班上亮了相,他给我带来的威风得到增强,我的冒险之举目地已达到。“管你去哪儿呢。”我心想,“你去跳河也不关我事。”哥哥大人打他的妹妹,比打我自己——实际上还使我心里感到难受,这是我“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他若去跳河,我可能要为两个姐姐庆祝一番:她们的脸上从此之后再有不会出现“鹰爪”指印,再也不会有人一巴掌就打得她们口角流血了,别的可喜可贺之处暂且不提。今年的清明节过去到现在已有几个星期了。记得过节那天,哥哥大人与其他大人一同携着我们一群“小兵小将”(包括几个小堂兄在内),一行浩浩荡荡地去上山扫墓。是日天气晴朗,和风习习,山上一丛又一丛的杜鹃花,更令我们小人物个个精神舒畅。一只野兔忽然从我们面前一掠而过,哥哥大人最先发现这个“新大陆”。“弟兄们!给我上!抓住那个兔崽子,重重有赏!”哥哥大人振臂高呼(他这种形象令我想起某部电影中的一位红军指战员手握一支驳壳枪,向部下发出冲锋令冲那样情景。若他手中拿了一支驳壳枪,他穿这种便装这么一举,也是带有这部电影中的红军指战员的这种气派、这种风度是),并率先向兔子隐藏逃遁的地方扑了过去。我们嘴里哇啦哇啦地叫喊着跟跑于后,有的还挥舞着锄头或镰刀在杂草灌木茂密的地方乱伐砸劈,企望能以此打死兔子,或赶出兔子对其进行攻击。一群人乱七八糟骚动一阵,结果是兔子已跑得无踪影。大家在互相抱怨,每个人皆有点像空喜一场。谁不知春天的野兔肉味鲜美,香气扑鼻。哥哥大人更是大扫兴。“妈里个巴子!送到嘴里的小兔崽子也溜走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满山的春光令哥哥大人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那份豪情壮志式的浪漫,他转过身来,以指挥官“大将军”的身份对我们下达了又一道命令。“弟兄们!开路开路的有!别理他奶奶的小兔崽子!”到了一个先祖墓地,我们的任务是清理墓前的杂草,大人们点神香祭祀,顺便有时会给我们讲讲墓的“传奇故事”。哥哥大人的任务独特,他负责打鞭炮——这个美差令人羡慕不已,我们都或尝或闻过我家这位哥哥的厉害,享受此美差非他不可,我们对哥哥大人的这种独特的“扫墓待遇”,仍有不平之感)。“放鞭炮了,你们(指我们这些小人物)注意了!”这话音刚落,但见哥哥大人手一扬,“轰”!就是一声巨响,他的脸上眉色飞扬。哥哥这次放的是一颗大爆竹,放了这颗他又接连放了四颗,意为“五子登科”。“五子登科”放完,哥哥大人又点燃了一挂小鞭炮,“噼啪噼啪”估计少都有一百响,听大人们讲这叫“百炮齐轰驱瘟神迎福神”……该响的都响过,我们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心中似在异口同声的说:“哥哥(几个堂弟也你我哥哥如是,特别一提)真厉害!”这才把上山扫墓的真正意图展了开来:远看青山近看山川,左看花草右看树木,前看墓碑(读墓志铭,有许多字认不到)后找没有失效(还可以打响)的小鞭炮……“把家伙拿好,向下一个目标出发!”大人们随着这句话的发出而率先各自迈开了脚步,哥哥大人与这几个大人步调一致地走着。对面山头上走着一伙他家扫墓人,其中有一个红衣少女,哥哥大人面向她们发出了嚎春般的叫声,响声在山谷中回荡。大人们喊话动身“向下一个目标”那刻,我们几个跑到了一丛杜鹃花旁争先恐后地摘了几朵。哥哥大人一米七几的高个子,穿上高跟皮鞋,高过一米八零。按照大人(成年以上的人)的眼光,一米八零的个子并不算高,在我们这些一米不到或一米刚出头的,学识又刚步入启蒙时代的小人物面前,哥哥大人是“巨人”、“伟人”式的,无伦哪个方面,他都是我们崇拜的榜样。我们在哥哥大人面前看他,是仰着头的:哥哥大人给我们讲《三国演义》,给我们讲天文地理,给我们讲英语,甚至有时还给我们讲句把子日语,如“妹(米)西妹(米)西”、“沙(死)啦少(死)啦”之类(哥哥大人给我们讲的日语是否“标准”,我们都是不管的,他怪声怪气又装腔作势,看样子都是在漫不经心地“戏弄”、“应付”我们这些一窍不通又童趣横溢的小人物。我的一个堂兄有一回操着我哥哥的那副腔调,逗得我哈哈笑,这小我一岁的堂兄说道:“弟兄们!给我‘向’——“上”在我们小人物的口中说成“向”是正常的——抓住那个兔崽子,重重有赏!……”这位堂兄认为,我哥哥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是一种“嫖腔”,讲话时带有“嫖腔”声调的人就是“大人”。我对这堂兄的话半信半疑,为了使自己有“成熟感”、“大人感”,我有时也会下意识地学学哥哥大人的“膘腔”。向班上的同学大叫:“你的!妹西妹西!……”至于什么叫“嫖腔”,也是从我哥哥大人自己的口中我们才略知一二的,他说我们的爷爷是个老嫖客……),足见他的渊博常识、大人风采。哥哥大人的成熟身材令我们崇拜,其渊博常识更令我们崇拜,如果不是他有时在我们面前露出恐怖可怕的面孔,我们做小弟的是会投他的“特级英雄票”、把他当成英雄中的英雄的。哥哥大人的一举一动,都可成为我们模仿的对象,至于其举动是文明还是野蛮,是高级还是庸俗低趣味,我们可不管那么多。所以,当哥哥大人面对着那边山头嚎春般的叫喊时,我们——他的忠实追随者也跟着起嚎,一时间闹得整个山谷、山空轰轰作响。红衣少女那边的男子大人也跟着我们的哥哥嚎叫,似是在对他回敬——示威或逗乐。哥哥大人被对面山头那个嚎叫的男子大人气得火冒三丈,他自言自语地说:“妈里个巴子!我是在同你喊叫吗?如果不是那个穿红衣的女子,我看都懒得看你们!你算老几?”哥哥大人见我们一群小淘气都跟着他发出了嚎春般的叫声,顿时怒气全消,他鼓励我们道:“对!弟兄们,叫大声一点!让对面山上的那个乱叫乱喊的混蛋成为哑巴!——看见没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向我们这边看了,再叫大声一点!”说到这里,哥哥大人嘴里又发出了更响亮的嚎春式叫声,这声浪一阵一阵像滚滚波涛似地涌向对面山头,恨不得立即将那红衣少女卷到这边来。在健身科学运动中,有一招叫“吐故纳新”,意思是吐出体内陈旧废气,吸入新鲜空气,锻炼肺活量及其机能。这一招在空旷的山野中练习,比在城市中不净的空气环境中练习效果要好。君或见在深圳特区罗湖公园深处,深圳水库之边,有男士放长调凭空高喊“嗨——”此为练气“吐故纳新”高士者也。哥哥大人高见,趁清明扫墓之机,嚎春、练气而“吐故纳新”,可谓一举三得。我们小辈跟着有高见觉悟的哥哥大人表现也不赖,无意嚎春,练气健身做“吐故纳新”之功,是跟得时代的。我们的嚎春式大叫声强度或许还胜哥哥大人一筹呢。红衣少女最后望了我们这边一眼(我估计她是看哥哥),很无奈地跟着她自家的人走下坡路,直到远去、消失。红衣少女不见了,我们一群小人物却不以为然,仍旧在路上狂呼大叫:“哎——”、“哦呵——”哥哥大人在红衣少女远走那一刻,其面上就出现了异样……他被我们“不识时务”一个劲的叫喊搅得不耐烦了,他转过身来对我们吼道:“别吵了!叫什么叫!?……”哥哥大人无须再往下说,他的意思我们都懂:“(你们)再不安静下来,(让我反省自己的得失)我的巴掌可要打人了,清明节给你们这些小王八乌龟一个耳光,又能把我(堂堂大人)怎么样!?”翻过几座小山,跨过几条小沟,我们来到了爷爷的爸爸(我们称之为“太公”)的墓地。“——哇哈!这里站得高看得远,春光好哇!”哥哥大人在墓前发言道:“一年不见,墓前杂草丛生,墓围藤缠藤,草木情意也深相互紧挨连——难怪有的人会打着灯笼走夜路(做嫖客)不甘寂寞呢……”哥哥大人出口成章,文光四耀,跟他这样的人过不去多只是要吃亏的,谁知道他现在讽刺说的是谁?爷爷做了此次扫墓的“最高统率”,哥哥地位(在我们心目中)虽不小,与之相比可谓大相径庭。奶奶多年前已故,爷爷这些年来“浪漫”事多,据说村里有个老寡妇跟随他关系很好……哥哥大人像个“特派记者”,对爷爷的“新闻”相当敏感,特别善于捕捉爷爷的“艳事”,他在这方面的“报道”是带专业性的。毋庸置疑,他刚才的那些话,是以其“特派记者”之身份对“新闻”人物不满的旁敲侧击。爷爷才不跟他计较呢。哥哥大人是什么?一个野马似的小孙子。一切准备就绪,爷爷自与其父“默话”去了;哥哥大人持着点燃的神香,那种气派,宛如统率千军万马的《三国演义》中的曹操,似乎他手一扬“轰”的一声巨响过后,满山的草木就将化成魏国将士向蜀国阵地发起冲锋……事毕,爷爷为我们随口讲起了祖辈的故事,有心思听的很少。哥哥大人两眼总在四处搜寻,看看能不能再见兔子影,看看远方会不会再现红衣人。我们的目光早已定位了那边扫墓的人们,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相貌很熟悉,很像我们班的同学陈小亮——对,就是他,我看清了。我向那边发出了几声嚎叫,那个同学很快注意到我,他也发出了同样的叫声。我们一人一声叫喊了几句,我心里觉得直快乐。“啪!”忽然一声响,我顿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哥哥厉害。”我忍不住嘴里说出话来,一只手摸着发火发辣的半边脸…..我不止一次同别人一起到哥哥大人的学校里去玩。我们在他们学校垃圾堆里又翻又扒,寻找粉笔段、废圆珠笔呀什么的。捡到一截又一截的粉笔,我们就图墙画壁(但这不是粉笔的唯一用途,我们还会用捡来的粉笔在晒谷坪上“作画”、画“猫人公儿”、画游戏圈等)有时会用粉笔把所讨厌的同学的“大名”写在人家或学校里的墙壁上,其旁再加上“该死”、“王八”之类连我们自己也不确切懂得其意的语词。我们在班上的黑板上也画、写歪歪斜斜的字写上去就觉得好玩,画上去的无名图案,也认为是自己的“杰作”,看到老师在教室外走动,上课铃将响,就赶紧拿起黑板擦,把它们擦掉不留一丝痕迹。我们捡到圆珠笔芯,拔掉那个金属头,弄个干净塑料管里的残余油墨,再配制一根小竹竿,塞进管里,一个理想的“玩具”就制成了。我们从家里拿或“偷”(瞒着家人拿)来一两只生番薯,带到学校在班上拿着玩具射番薯玩。一点一点的番薯射出去,还有一点路程,射在人身上(不射中眼,若射中眼会使眼有点不适之感,不过无大碍)是绝对不会对人构成伤害的。番薯若射在人脸上,有时会沾住,这样就引起了行为人及别人的关注,常会惹来一阵哄堂般的大笑,笑他或我的花脸。我们玩这种“射番薯”的游戏玩得总是很开心,“战斗”(用这种“玩具”对射)在激烈之中乐趣是无穷的。哥哥大人在家里“没收”了我两个这样的玩具,令我很感到伤心。幸亏这种“玩具”之原料来得容易,再去中学的垃圾堆里翻扒一看,再“偷”(也可称之为“顺手牵羊”,我有几种方式可以“牵”到一只这样的“羊”如吃饭时我端着碗躲到自己房间里去吃,佯装边吃饭边看书迟迟不把碗筷出来,等他们吃完了,我再把少了一根筷子的碗筷端出去,到厨子里抽出一支未用的补上;或趁家里的人不在索性动作麻利地到厨子边的筷子篮里抽出一根就跑;等等。一支筷子加工后新的玩具便制成了。我在家里不玩这种玩具的,或背着哥哥大人射番薯,他一点都不知道我还会有这种“无意义”的东西。哥哥大人在“没收”我的玩具后,见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亲手制作的玩具当着我的面把玩具毁掉(哥哥大人力大,他轻轻一弄就把该玩具的重要“零件”——竹木竿折断了,他反手一甩,塑料管便飞上了屋顶)。没有扬手给我一巴掌,哥哥大人已经算是对我“高抬贵手”了,我是蛮识相的,他毁我玩具我保持着沉默。哥哥大人所在的那个班级叫初三(1)班,星期二那天,我与两个同班同学在上午做课间操时溜队,偷偷摸摸(我们得弯路绕过学校和操场以免让老师们发现,我们若躲到厕所里去避一下,然后行所欲为也可以)上了他们那所学校。我们做课间操时,哥哥大人的学校在上课,他们做课间操时,我们学校在上课。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这个情报,我们在教室外面东看西看,寻找三(1)班。我很快就找到哥哥大人的这个班了。我和其它两位同学在窗户外面动灵巧地摸索着,像侦探似地将脸靠近窗户,脚尖顶地举目向教室里望,我看到:哥哥大人教室里没有老师,他正在与左邻右舍高谈阔论,嬉皮笑脸,还不时向女生送秋波……哥哥大人在班上的这些举动,成了我学习的榜样,我将其记在心里。“哥哥大人学习好,看来那是他搞好学习的动作、‘看家本领’,不外传的。”我那时是这么想的。两位同学跟我的样顶起足尖向教室里看,以为里面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没有看出什么蹊跷,一个同学干脆向我哥哥大人的教室里“喂!”了一声,以打破此行记录,留下“传奇”(这个同学的心事我懂,他这么做是一种“英雄”之举,我及另外一名同学都有可能会对他产生敬佩之情,因为他这么做是“冒险”的)。这同学叫声过后,从哥哥大人的教室里马上传出了一个又一个“冲击波”:“谁在外面?!”“给我们抓住就揍你!妈里个巴子!”“小家伙,别跑!”……“冲击波”全部都是恐怖可怕的大人叫声,我们被“冲得”几乎跌倒,步伐错乱。我们定神犹惶中,顾不得多想——溜烟各自夺路而逃(我们此时已不会顾及他人,只求自己尽快逃离这险恶横生的地方)。回到教室里,我们的心仍有余悸,那可怕的像原子弹爆炸发出的“冲击波”魔鬼般的吼叫声仍在我们耳边回响。尤其是我,毕竟哥哥大人对我的震撼力太大太强了。他没有发现我抓住我,是祖宗积了德。我们两位“无辜”的参与此次行动者,并未对那惹祸的同学产生埋怨,相反,我们一齐称赞他“有胆量”,“不简单”,他的一“喂!”就打破了“小人”的记录,创造了我们的“历史”、我们的“传奇”、我们的“惊险经历”。若我是两方游戏“战斗”队中,一方的最高指挥官,我会马上破格提拔这名同学让他做队长,我自己则“辞职”。哥哥升学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了,在最后的几天里,哥哥免去了余留在他身上的一丝劳动负担。哥哥大人穿着一双运动鞋,套着丝光袜,着装新颖,每天都可看见他满在春风地往来于从学校到家里的路上。我们几个姐弟倒觉得光着脚下田地舒服,盛夏到了,赤脚踩在田地里或上学路上,还有凉快感觉呢。“妈,明天我们开始中考了,早饭要搞好一点,不要考试的时候觉得肚子饿……”那天晚上,哥哥大人把升学考试的“后勤保障”对母亲讲得很详细。“知道了,我自有安排,你用心考好成绩就是。”母亲对哥哥大人作了总的答复。次日天亮之前,母亲就把一只肥胖的鸭公宰翻了。哥哥大人刚起床洗脸、刷牙,餐桌上就摆好了他的早饭:有鸭公心、鸭腿、油炸鸡蛋、瘦腊肉汤……“那个鸭公心你吃下去,更有记性。”母亲对哥哥道。我们姐弟几个也算是有口福,由衷感谢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哥哥大人给我们带来节日般的快乐,他一年三百六十天如此考试,我们皆不反对,还要向其投加强赞成票。“弟兄们!上!不要客气!”哥哥大人像“东道主”似地请我们吃鸭肉,那模样相当热情。我们姐弟几个这回都把哥哥大人的“尊严”给忘了(两个姐姐过去对哥哥大人的“武功”有感称哥哥为“阎牢王”,意思是说他像个可怕的地狱中的霸王),筷子该往哪放就往哪放,哥哥大人“人逢喜事精神爽”,脾气也爽——“吃,吃,别讲斯文,弟兄们。”他一个功地对我们这两个小人物(也暗示着我的两个姐姐)说道。母亲见此情景,笑开了怀:“晓智,你自己吃呗,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有好食的都不晓得食?”哥哥大人吃着吃着停了下来,两只手放在裤带上动了动,他是在松裤带。父亲不在家,哥哥吃饭兴起时,一般都有松裤带这个习惯,母亲劝之改一直无效。哥哥大人的这个富有“创意”的动作,有是会令二姐或三姐看了发笑。她们(哪个)一笑,哥哥大人的“鹰爪功”——巴掌就有了市场。两个姐姐都吃过哥哥大人的巴掌,他吃饭进松裤带,想笑也不敢笑了。为了防止发笑,两个姐姐在用餐时若发现哥哥大人放下碗筷,表情(眼神)木然地把两只手一同放到了桌下,她们会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开或干脆起座端着碗到房间里去吃。哥哥大人也真是够滑稽,吃罢这丰盛的“赶考早餐”,他站起身子伸了下懒腰,还打了个意味深长的饱嗝,此举无意之中诱发了二姐的一声笑。二姐发这声笑是很小声的,说明白点是,这声笑是在二姐最大限度地控制下“漏”出来的。哥哥大人眼利耳尖,二姐的这声小笑岂能逃过他的眼睛。哥哥大人一话不说就在二姐脸上“劈啪!”做了一声响——呜呼!二姐没了笑意,多了一份哭意。“晓智!你……“母亲气得说不出话来。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故事,心中暗自叫道:“哥哥厉害。”哥哥大人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上学赶考去了。看他那个背影,令人想起了《水浒传》是在武大郎屋前转悠,最后勾搭上潘金莲的“大官人”西门庆。哥哥大人中考后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们一家人从小到大都认为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哥哥大人的“大学生”风度也在我们家出场了。说实在的,我是第一个把哥哥看成是“大学生”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我的“模范”。看到他作业上“龙飞凤舞”的书法,我曾经还这样想过:“这是个人才,这些字写得多么好!长大后若能写出哥哥大人这样的水平,那该多好啊!”哥哥大人作业本上的字都是用钢笔写的,我这个时期连铅笔字都还写得歪歪斜斜,羡慕他的书法才能情节可谅。三姐不知为何在一天吃晚饭时轻咳声不断,哥哥大人觉得这是对他“大人”的一种侮辱,他不能容忍,连续久违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不知是不是送错了门。无所事事的哥哥大人在访友、探同学娱乐中一边等着校方的佳讯,一边把时间推向一年中最忙的那一阵。哥哥大人还是有主见,与其坐以待“累”不如自寻出路,他不仅探知其自己已名落孙山,还做好了出门打工挣钱的心理准备。眼下田地里金黄黄的稻子笑弯了腰,农民们为了创业丰收累弯着腰。哥哥大人担负着我们家“劳动主力”的大任,再“谦逊”也推辞不了在烈日中收割水稻的那种喜气洋洋的汗流风彩。他自叹命苦,为六子女三子之一,不是独生儿;他自叹生不对时——若有那么一张通知,他何愁没有法子“赛边”(地方语,意为面对不利环境一边溜走):若收获、种植时间晚一些,他到时早已出外打工了(有可能在外面马上就坐上了办公室,当经理或老板都不一定),还会像这样在酷热的阳光下出“油”活受罪?哥哥大人劳动时手脚灵活、能干的,只可惜那么好的景象不长,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做事的样子倒好看,但干一阵子就想着偷懒,吃不起苦,不耐劳。”父亲这次农忙回来了,他首先在家里谈到的问题是关于哥哥大人之事。父亲在回家的路上,有意光顾自己的田地,弯路走。他老远就看见了其中一块地里的情景:哥哥大人在在踩打谷机,我在抱禾扎,姐姐们在割稻子……父亲从那边马路上朝这地里走来,哥哥大人对这个“顶头上司”的出现已有所察觉,他赶紧下力把打谷机踩得“轰隆轰隆”作响,嘴里高声对我叫道:“快点!饭桶!”我很不明白怎么哥哥大人忽然之间变得那卖力,见父亲已站在田埂上看着我,这下我才懂了哥哥对我的好意——父亲若见我做事慢腾腾的,很可能会据此揍我,轻则骂我一顿。这种现象通常是在就餐时或就餐前几分钟发生的,父亲有在就餐期间或就餐前几分钟教训我的习惯,他在“训”我之后,见我以泪下饭,会得到一种莫大的满足。父亲没有下地,略站了会儿,就转身径直走起了回家的田埂路、马路。父亲的背影——可怕的“魔”影彻底看不到了,哥哥大人给我下了一道命令:“休息会儿!”“唉——累死了!”哥哥叹道:“妈里个巴子…..”“晓智,你没有考到,愿意去补习吗?”晚上就餐时父亲很和气地对哥哥大人讲道。“我不想去补。我准备去出门打挣钱,好支援家里的经济收入。”哥哥说话中显得有点激动。“你自己的事要你自己考虑好,这可是你的前途问题,到将来,你可不要怨作父亲的没有让你去补习呵。”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主意已打定好了,没什么再说的,以后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哥哥大人的意志似乎是坚定的地说。“这是第一件事。”父亲接着对哥哥说道:“第二件事,我问你在这个家里,你更大还是做父母的更大?”“那肯定要父母亲大罗,‘生我者父母’嘛,三岁小孩也晓得这个道理。”“可你为什么不听母亲劝告,总是动不动打你那两个妹妹,打得她们脸上留下手指印,几天不消?妹妹母亲管还是你管?”哥哥一时语塞。有修养终归有修养,哥哥大人很快就找到了回答父亲所提出的问题的答案了,他说:“她们常常惹人发怒,我要是不管,母亲会被她们气死!”哥哥大人这时已青筋暴起,样子激动异常,似乎他被人“冤枉”了——在三姐脸上留下“对称形指印”全是为了母亲,他“替母行道”,反被倒打一耙,好心没有好报,能不“激动”吗?二姐、三姐在一旁听着父子俩的对话,慑于哥哥大人的“威信”,没有一个敢插嘴发言。还是母亲为她们撑了一下膘:“我不用你替我管她们,即使会被她们气死,也是我的事。”“可我看不愦她们气人!”哥哥大人忿忿地说道。“好了,好了,晓智同志,该我对你说几句了。”父亲道,“你在家中的态度,我不在家的时候,最好是改一改。母亲没你的办法,我是有办法对付你的,你现在长这么大了,枫树般的身架,初中毕业文化,我想你也能够理解我说的话。”这算得上是一场“家事谈判”,一个是家中赫赫有名的哥哥大人。我们姐弟四个“家国”公民,全权享受这场“谈判”的利益得失。双方“谈判”中,我们无一缺席,看起来就像“仲裁”一样,默默地注视着“首脑”们的一举一动。事实上,我们姐弟四个是不负任何责任的“家国和约”(父亲与哥哥大人口头上“鉴”定的这场“家事谈判”的结局——“本家国和平条约”简称“家国和约”)的旁观者。哥哥大人以压倒优势取胜,判决我们姐弟四个从“平民”降职为“奴隶”,我们亦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