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儿性命,舍母金躯
看看又半个月过去了,玉郎的病情日趋严重,稍微活动活动就身上出汗,喘不过气来,就连上下床、来去厕所都显得很困难。大生小梅心疼孩子,尽量减少他的活动量,总是抱上抱下,背出背进。不断地化疗、吊水,一天天睡在床上不能活动,使得玉郎很痛苦,容易急躁,发脾气,有时他生起气来就会拒绝吊水。不做手术,再不化疗怎么行?不是让病情更加严重吗?小梅、大生只好轮番劝他、鼓励他说:“玉郎是好孩子,好学生,勇敢,坚强,又听话。咱们坚持化疗,等待着到省城做手术,等做完手术,玉郎的病就彻底好了,咱们就能回家了,继续和小朋友一起上学、读书、玩耍,那该多好啊!你们班的老师同学都在等着你呢!”可是,每次都说同样的话,一时又不能兑现,时间一长,他就听得腻烦了,不那么相信了,就会追问:“你们老说等着做手术、等着做手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手术啊?天天吊盐水,把我的头发都弄得掉了,快成了秃子了,多难看!我都没脸见老师同学了,还怎么上学校?”由于化疗的副作用,最近,玉郎的头发开始脱落,明显稀疏了许多。可是爸爸妈妈有什么办法?省医院没有来电话,说明还没有找到配型成功的骨髓;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手术费才筹了不足十万元,而且不断化疗住院,又花去一万多。眼看着手中的钱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在一天天减少,真是急死人、愁死人了!一天玉郎又追问做手术的事。小梅对大生说:“你打个电话给省人民医院的胡医生,问问有没有找到配型合适的骨髓。”大生说:“胡医生说过,找到合适的骨髓,就打电话通知咱们;况且咱们的手术费还差一大截子,胡医生问起来怎么说呢?”小梅说:“你就对他说,手术费筹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做手术,以免他把玉郎忘了。另外,咱们只有问明情况,也好再想其他办法筹钱。”大生说:“其他还有什么办法?所有办法咱们都想过、试过了。”不过他还是给胡医生打了电话。胡医生告诉他,暂时还没有配型合适的骨髓,一旦有了,就会及时通知他去做手术。要他尽快筹齐手术费,耐心等待通知。另外,胡医生还告诉大生,说他们医院上个月才给一名白血病患者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病人恢复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玉郎就排在这个患者后边,再有合适的骨髓,下一个做手术的就是玉郎了。这消息,对大生和小梅无疑是喜讯,是福音!他们想,上一个患者能等到合适的骨髓,手术很成功,玉郎一定也能等到合适的骨髓,手术一定也会很成功!况且,玉郎就排在下一个做手术,这让他们似乎看到了孩子病愈的希望,也更加感觉到筹款的急迫:简直迫在眉睫,刻不容缓!随后,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想到的就是如何筹齐胡医生一再交代的那五十万元做骨髓移植的手术费。然而筹钱的事却毫无进展。家里,除了几间住房和睡觉的床、做饭用的锅碗瓢盆,下田干活的锄头镰刀,几乎再无东西可卖;亲戚朋友看见他们家的人,不打招呼就远远躲开。筹款陷入绝境。全家人只有摇头叹息,却毫无办法。大生和小梅更是愁苦不堪,以致夜不能寐,面对玉郎的追问,他们无以回答,只有暗暗落泪。夜里,小梅睡不着觉,脑海里翻来覆去总想着玉郎做骨髓移植的手术费:五十万!儿子的救命钱,这可不是个小数字。然而筹到的钱还不到十万元,而且还在一天天减少。接下来怎么筹集?卖东西,借钱,都陷入绝境。无奈,她又想起玉英的话和她说的那件事。一开始,她无论怎么也不敢想,不能接受,认为那是对她的侮辱,是引诱她误入歧途,要陷她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进而认为玉英这种人水性杨花,品质恶劣,不可相信,不足为友;甚至想起来,她都觉得是一种耻辱,竭力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和那件事。可是回到现实,想及玉郎的病,想及那五十万元巨额手术费,她又心虚了,心软了,坚持不下去了;因为胡医生说了,下一个做手术的就是玉郎;这可关系到儿子的生死存亡,一旦失去机会,医院把配型合适的骨髓给了别的患者,再等待机会,要等到驴年马月?怕是儿子就没救了。她和大生及全家人都会痛不欲生,后悔终生!可是在短期内,要筹齐五十万元手术费,拯救儿子的性命,除了这个人、这件事,她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找谁,可以做什么事能够赚得五十万了。这人、这事虽坏,眼下却是拯救儿子性命的唯一希望,所以她还是不断想起玉英和玉英说的那件事。经过一次又一次否定,想起,再否定,再想起,她渐渐觉得玉英的话也并非那么坏,似乎也大有道理。她并且还为此找到了依据:当年,孝庄皇太后为了保住儿子、孙子的皇位,不惜下嫁多尔衮,后人并没有因此就否定她,反而认为她深谋远虑,为了大事、大局而不拘小节,值得称赞。孝庄为了儿子的皇位能做的事,她为了儿子的性命为什么不能做?然而她并不是孝庄,没有她那么大的胸襟抱负,想起她和大生的爱情那么真挚、纯洁、高尚、一尘不染,她实在不忍背叛大生,违背良心,去干那种事。一夜几度伤心,流泪,辗转反侧,又百无聊赖。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救儿子性命,只有牺牲自己了。可是,这种事怎么对大生和家人说呢?万万说不得!一番思考,他也有了办法,无非是编故事,说瞎话,饱尿饿屁穷扯谎罢了。第二天小梅对大生说,她要回娘家一趟,叫她的父母和兄弟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借些钱,或者提供个筹款的门路也好。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大生和家人都已经绞尽脑汁、一筹莫展了,只要能筹到钱,无论谁有办法,什么办法,他们都听之任之;所以听小梅说要到娘家去想办法借钱,大生毫不迟疑,立即答应,心里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小梅走出医院,走出市区,向一条寂静的小溪走去。小溪两岸是小树林,长满刺槐和杨柳树,不断有小鸟飞进飞出;地面上长着野草,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她并没有回娘家,她知道娘家也借不到钱了,玉郎初住院时,她爸妈已经筹了五千元送过来了,她再去借钱,爸妈不说,嫂子也会骂她只顾儿子的病,不顾娘家的死活了。至于其他筹款的门路,父母兄弟都是庄稼人,也不会有别的有钱的亲戚和来财的路子。想起玉郎日渐严重的病情,想起筹款的紧急和艰难,想起她夜里作出的羞辱的决定,想及将来她难以预料的生活和命运,她再也忍不住悲伤,放声痛哭了。她哭自己命运不好,家运不好,让儿子患上这种难治的病;哭自己太无用,筹不齐为儿子治病的手术费;哭自己太狠心,太下作,竟然作出背叛丈夫、违背良心的决定。大生是多么爱她,对她多么体贴照顾,今后,即使儿子的病好了,她将怎么面对他?自己多么爱大生,怎么忍心作那种事?然而,当前这是唯一能救儿子性命的办法。自己能救儿子却没有救,而是看着他死去,她这一生又怎么面对儿子的亡灵?她越想越痛,越痛越哭,哭不尽自己的痛苦和悲伤。她的哭声惊飞了树上的小鸟,眼泪滴湿了脚下的小草,让小草也为她忍悲含泪。小梅终于停止了哭泣,因为此来她是要执行自己夜里作出的决定,是要救儿子的性命——儿子的生命垂危,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她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悲伤而痛哭不休,耽误了拯救儿子性命的机会呢?她咬咬牙,狠狠心,然后擦干眼泪,拿出手机,拨通了金玉英的电话。“喂,玉英吗?我是小梅,我现在想见你,你在哪里?”“我在广州。你有什么事?玉郎的病好些了吗?”“不好,更加严重了,走路都困难。省人民医院来电话了,说按排队,下一个做骨髓移植的就该是玉郎了;只是手术费我们还没有筹齐。”“还差多少?”“还差多呢。我们一共筹了十来万,玉郎住院又花去一部分,现在只有八、九万了。”“还差四十多万!太多了。我就是再借给你三两万,也无济于事呀!儿子生命攸关,此时此刻,你和大生有什么想法?打算怎么办?”“什么办法都想过、用过了,实在没办法了。如果有办法,也不会来麻烦你。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光了,就连我和大生结婚时买的戒指、手镯、项链也都卖了;亲戚朋友当中,能借给钱的都借遍了。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我想问问,你上次说的张老板那事——真的假的?”“怎么真的假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千真万确!我从家里回来,张董还问起这件事呢。怎么?现在,你终于想通了?”“想不通也没有办法,为了救儿子性命,我决定牺牲自己,豁出去了。否则,儿子没有了,我也活不成了。”小梅难忍悲痛,眼泪簌簌而下,泣不成声,通过手机传到对方。“你别哭呀。你这么想就对了。性命关天,一个人一生就一次,失去了,再找不回来,这辈子就完了。玉郎这么小,又这么聪明可爱,没了多可惜!你和大生会遗憾终生,悔恨终生。你不要只顾及自己的名声、脸面,那值多少钱?要多为儿子想想,儿子的性命、前途比你的名声、脸面更重要,更值钱!现在你想通了,大生呢,他也想通了、同意了?”“他,我没有对他说,也不敢对他说。”“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不对他说怎么行?再说,又不是三天、两天,最少也要一年时间,他早晚总会知道的。”“他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我去的。一个男人,谁会同意自己的老婆跟别的男人干那种事?我想,现在玉郎病重,他心情不好,还是暂时给他留点脸面吧。你、我都不说,别人也不知道,暂时他是不会知道的。至于将来,只要玉郎做了手术,保住了性命,我任打任罚,由他去了:他要体会我的苦心,就原谅我,我们还是一家子;他要不原谅,离了我,我也无怨无悔。”“你这么想也对,你们感情那么好,大生知道肯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但是,你要离开家到广州来,这么长时间不能回去,你怎么对大生说?总不能等他夜里睡着了,你偷偷溜走吧?那他还不要到处找你?他要是再走了,谁来照顾玉郎?”“我怎么能偷偷溜走?那他还不要急死?我自然要找个适当的理由、当面向他说明白,让他相信我外出是为了赚钱,救儿子性命,不会让他有一丝半点怀疑,耽误了照顾玉郎。”“这就难了,你怎么说才能叫他相信,并且毫无怀疑地放你走?我警告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否则,我就成了千古罪人,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今后还怎么见你的家人,见大生?”“你放心,我遇见你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对他说,更别说张老板那事了。这是女人一辈子的耻辱,我死了也不会说的。”“你到广州去,一走就要一年多,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让他相信?否则,大生也不会放你走的。”“这个,你就别问了,总之,我会有办法让他相信我,自愿放我走的,而且既不会出卖你,也不会出卖我自己——咱们都是女人,名声最重要。我也警告你:你要把这事说出去,我立马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好吧,我相信你,不问了。你什么时候来,给我个准信,我好有思想准备,那几天不外出做生意,在家里专候大驾光临。到了广州车站,及时打电话给我,我好去接你。放心,这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的,一辈子烂在心里。这事,你怕,我也怕:你怕大生知道不要你,我怕家里人、家乡人知道骂我;我怎么会说出去呢?”稍停玉英又说:“来的时候,你可要好好打扮打扮,化化妆,做个新发型,穿件时髦像样的衣服,就像做新娘子那样。否则,我可不能保证张老板一定看中你。他要看不中,我再说也没用,这事就黄了。你这趟广州就白来了,赚不到钱不说,还要倒贴路费。到时候,你可别埋怨我事先没有提醒你!”“他还看不中我?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糟老头子?你是没见过张老板,虽说六十多岁了,一点不见老。面皮白白净净的,几乎看不见皱纹;胡子和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每天一副金丝眼镜,一身崭新的西装笔挺,领带飘洒,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他身边的秘书好几个,个个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金饰华服,珠光宝气,美若天仙,若不是张夫人还健在,她们争着嫁给他——人家是大老板,有钱啊!所以一般的人材,他绝对看不上。我是看你人长得漂亮,家里又遇到这种事,急需钱,才想起张老板曾经对我说过他的想法。否则,不三不四、不成体统的,我也不敢推荐给他。”“哎!真是饥寒生盗心,富贵生淫心,从古至今都一样。旧社会,地主资本家讨几个小老婆,现在是政策不允许,如果允许,这张老板不知要讨几个小老婆呢!”“要是政策允许,广州那么多青春靓女,学历高,人材好,又会打扮,卖弄,天天围着张老板吃醋争锋,还轮得到你——一个农村外来妹?算你走时,得了这么个发财机会,才能筹齐手术费,救了玉郎的性命。”“哎!怎么说呢?也算是吧。”。事到如今,小梅也只好这么说。挂断玉英的电话,小梅并没有立即回医院。她心情沉痛,失落,后悔答应了玉英那件事,太卑鄙无耻,对不起大生,对不起父母家人;又觉得应该,值得,非如此不能救玉郎,不能帮大生、帮家庭解决困难,走出绝境。一个人在小溪边、树荫下,来来回回地溜达着,思考着,心神烦乱,不知可否。直到红日西斜,飞鸟归林,她才最终下定决心。随后,她又反复考虑这件事回到医院怎么对大生说。虽然夜里她想了个初步方案,但是和玉英通话后,她觉得许多地方还有漏洞,会引起大生怀疑,必须作进一步修改,才能让大生确信无疑,万无一失。离开深爱、深信她的丈夫大生、病重又依恋她的儿子玉郎和悲伤焦急的家人,一个人到广州去,干那种见不得人的羞辱事情,而且一去就是一年多时间,她是多么不忍!不舍!然而不如此,她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为了救儿子的性命,她决心牺牲自己。这是已经确定的事,尽管心里在流血、流泪,她也不会改变了。但是,怎么才能把事情说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让大生和家人不怀疑,放心让她前去,她却没有把握。万一说话不够严谨,让大生找出漏洞,引起怀疑,阻止她前去,计划就落空了,她的苦心就白费了,儿子就无救了。她反复考虑,周密设计,竭力把谎话说圆,让大生和家人都不怀疑,找不到一点漏洞。尽管大半天没有吃饭、喝水,她也不感觉饥渴。看看天快黑了,她才离开小溪边,往医院走。小梅走进医院大门,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理了理头发,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走进病房。她看见玉郎已经吊完盐水,大生正在照顾他吃饭。同病室的人都到外面散步去了,室内静悄悄的。大生见小梅这么晚才回来,以为借钱有望,问道:“去了整整一天,看来是借到钱了?”小梅摇摇头:“他们家也没有钱,地里庄稼还没有收,养的猪到年底才能出栏。”“既然借不到钱,还不及早回来,非要等到天黑?中饭时,玉郎的水没吊完,我没办法到食堂打饭,还是请同室的病友家属代买的。”大生有些埋怨。“不是一天都在郑庄,我又到山里赵庄表舅家去了。”“山里赵庄你有表舅?我怎么没听说过?”大生觉得惊奇。“别说你,连我也没有听说过。家里没钱,一家人都跟着发愁。还是奶奶说起有这么个表舅。不过,这位表舅不是亲的,是奶奶娘家家下的一个远房侄儿,论辈分,我自然也该喊他表舅了。”大生相信了,却不以为然,说:“亲舅舅都借不到钱,八杆子打不着的表舅,从来也没有来往,难道他肯借钱给我们?你们想得太过天真了。”“你想错了,我去赵庄不是为了借钱,是去打听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与咱们筹集玉郎的手术费有关系吗?”“当然有关系,而且大有关系!否则,这时候,我也不会跑那么远路,到山里找他。告诉你,贵人向咱们伸出了橄榄枝,咱们只要伸手接住,手术费就有了,玉郎的病就有救了!光在家里愁有什么用?外面的世界大得很,机会多的是!今天这一趟算没有白跑,可谓收获丰富,喜出望外!对于咱们筹款,真可算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难道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天外来财了?”“神仙下凡、天外来财,那是神话故事,咱们等不到;可是人间的贵人却是有的。你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保证你听了也跟我一样高兴。”小梅告诉大生,她听奶奶和家里人说,这位表舅叫赵子丰,自幼读书,聪明上进,长大后出外经商,在广州又开工厂,又做生意,现在是位有名的大企业家。如今国家改革开放、重视发展经济,实行引进走出的政策,他的工厂、生意,越办越大,越做越红火,竟然大发了!家产数千万,家里汽车几部,洋房几处,长期与香港、澳门做生意。表舅不仅生意做得好,还是个大孝子。他老妈妈八十多岁了,清福享够了,竟怀念起家乡、家人来,想回家看看。可是老人年纪太大,路程遥远,山里条件太差,又没有太近的亲人,儿子不放心,不让老母亲回来。老人见不能回家,又提出新的要求,一定要儿子在家乡给她找个保姆来,见一见家乡人,听他说说家乡情况,问问家乡的事情;而且几次再三叮嘱,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其实,要个保姆也没有多少事做,就是陪着她说说话,聊一聊家乡的风土人情,新老故事,安慰安慰她,聊以打发时光,解解闷。如此简单要求,表舅不好再推辞,只好答应。去年,他忙中抽闲,亲自回家来一趟,向村里人说明母亲的心愿,表示愿意出高薪聘请一位家乡妇女过去充当此任。可惜他家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庄上的人现在生活好了,听说几千里远,叫一个妇女单独过去,服侍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都有些不放心:年轻的,丈夫不放心,年纪大的,儿女不放心,总之,没有人愿意去。表舅在家乡呆了一个星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只好失望而归。可是老太太不死心,责怪儿子怕花钱,不用心,所以上个月,表舅又打电话来,委托他家下一个弟弟代他继续找保姆,说只要有人愿意去,并且能说会道,伶俐乖巧,哄他母亲高兴,他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她听了这消息,觉得是个给玉郎筹集手术费的好门路,好机会,是老天爷眷顾玉郎,赐福来了,生怕选定了别人,让她错过机会,所以,也没有回来跟大生商量,就一路马不停蹄地找了去。大生听了,也觉得这是个筹钱的好门路、好机会,因为在家乡实在筹不到钱了,既然外面有筹钱的门路和机会,为什么不去一试?哪里筹到的钱不是钱,不一样能救玉郎的性命?何必一定在家里想办法?他心里明白,在家筹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一筹莫展的地步。广州也许是个起死回生的地方,开启另一扇拯救玉郎的门。他问小梅:“你到赵庄找到表舅委托找保姆的他那位家里弟弟了?可真有此事?一点不假?”“确有其事,一点不假,与在郑庄上听说的一点不错。他这位弟弟——自然我也该叫表舅了,还愁着没有合适人选呢。”“他觉得你合适?”“当然。我还不到三十岁,年轻力壮,能说能干,又是高中毕业生,能看书看报,识文断字,照顾一个老太太、哄她高兴还不容易?他说他找了几个,没有比我条件更好的。”“你答应去了?”“没有。你还没有同意,我怎么敢答应?而且广州遥远,一去就得一两年。另外,我介绍了玉郎的病情,提出月薪一万元,先支三十万作玉郎的手术费,以后从我工资中扣除。他不敢答应,说今晚向他在广州的哥哥回报——就是赵子丰,那个大老板;明天给我回话。你看这事怎么样?可不可以答应他?”小梅把皮球故意踢给大生,要他拿主意,做决定。大生听了认真思考起来,他反复盘算着说:“论筹钱,确实是个好机会,绝好机会!几个月来,咱们卖东西,到处借账,筹到的还不到十万。一下子筹到三十万,在家乡,靠咱们自己,一年、两年也筹不到;再说,就是筹到了,玉郎的病也不能等那么久啊!只是,三十万,你每年还十二万,也得两年多时间不能回家啊!”“两年多时间,看不到你,看不到玉郎,只怕我也熬不住。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再想其他办法。”小梅看透大生的心思,他不会放弃这个筹钱的机会,来了个欲擒故纵。果然不出所料,大生着急了。“不行。失去这个机会,咱们到哪里去找三十万?几个月来,全家人把家里的东西快卖光了,办法都想尽了,再没有门路筹到钱了。没有这三十万,玉郎就做不了手术;以玉郎现在的病情,怕是难熬过去。”大生连连摇头,极其痛苦,既不忍妻子远离,又不忍失去赚钱拯救儿子的机会。小梅看着大生,只是饮泣流泪,一时也不说话。“小梅,我求求你,为了咱们的儿子,你就辛苦到广州去一趟吧。只要拿回三十万,给玉郎做了手术,孩子的病好了,三年后,咱们还是一个完整快乐的家。否则……”想到玉郎的以后,大生也忍不住哭了,他紧紧拉住小梅的手不肯放松。“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除了这个门路,咱还到哪里筹钱去?别说三十万,就是一万块,在家里、家乡,也再难筹得到了。万一省医院胡医生来电话,说找到合适的骨髓了,通知玉郎去做手术,我们怎么办?上哪里找三十万手术费?机会难得,稍纵即逝,一旦失去,后悔莫及!既然你同意,就等表舅明天回话吧。他同意我提出的条件,我就去;他不同意我的条件,或者降低,不愿先付三十万,不够玉郎的手术费,我就坚决不去。”小梅把她预先编好的合情合理的故事,想好的合情合理的美丽谎言,以及实施办法,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说出来,委婉曲折、感人动情,又不失时机、有放有收。说完,她静静地看着大生,等待他做最后决定。“好吧。如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这也许是老天垂怜,给我们指出的拯救玉郎的最后一条路了,失去不祥。只是这么做,太辛苦你了。”大生无奈地答应了,既心怀希望,又心疼妻子,不觉潸然泪下。“别说了,一切为了儿子。为了救儿子性命,就是赴汤蹈火,九死一生,小梅也自甘认了!是福是祸,一听天命,即使死了,我也无怨无悔了。你也不要抱怨,后悔,就暂时把我忘掉吧……以后,玉郎、家庭,我就顾不上了,都托付给了……”小梅说着想及以后的情景,泪如泉涌,再也说不下去了。大生走过来把她拥进怀里,夫妻俩紧紧抱在一起,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