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辩:侦查侦探互斥说(5)

虽说从一开始就不指望樊新知能不犯任何差错地讲清真相,不过怎么说他也是案件最关键的中心人物,该听的还是要听。

尉迟语嫣给樊新知倒好了红茶,然后把我从沙发中段一脚踹了出去,请樊新知到沙发中间来做,我自然就只能搬个凳子,坐在和周坤相对的房间另一个角落,看看樊新知到底知道些什么东西。

“你们知道——尤其是周坤——你们都知道的吧。”

樊新知接过红茶,把瓷杯子放到了茶几上。

“我们是美术社,主要是做美术活动的社团,我是上个学期五月份当上社长的。”

“嗯姆。”

夏千夏点了点头,示意樊新知往下讲下去。

“我们社团的话,我担保现在是最纯粹,美术方面做的最好的社团。你们知道,这样一来矛盾就挺多的,学校里本来就还有很多社团,其中不少和美术社的领域都有重叠,人也有重叠。”

“重叠的意思是……”

“这个你们想想就知道。”

樊新知“呵”了一声。

“很明显,矛盾很多,这里面从一开始就有很多矛盾在。”

“我还真想不出来……”

这个樊新知,昨天讲美术的时候还好,今天咋突然开始不说人话的。

“重叠和矛盾有什么关系,这到底是指和谁的矛盾?”

“业务领域重叠?”千夏歪了歪脑袋。

“不止,不止,这个男人表情看上去这么深仇大恨不像。”

尉迟语嫣单手叉腰,瞥一眼樊新知,摇了摇头。

“这么一副火急火燎不做不休的模样,肯定是和其他的社团在社员方面的需求也很像,所以为了抢人,双方结仇很厉害吧?”

“你别做出一副两边各打一巴掌的样子,我可是受害者!”

“总之确实说中了吧?”

“……”

樊新知刚条件反射般跳起来,就被尉迟语嫣黑着脸瞪了回去。

“别做出这副臭脸,话才刚说一半就摆尽架势生怕失去支持的样子,恶心死了。”

尉迟语嫣撇着嘴,充满不屑地说道。

“有话就说,要是对方是在这件事里比较恶心的那个,咱们肯定会帮你的,不如说发生了这么令人作呕的事情,比较恶心的那个肯定早就不是你了吧?直接说就够了。”

“啊,嗯……”

樊新知面容扭曲地顿了顿,看来只要是男性(啊,以尉迟语嫣的口吻来说都是“男人”!),都没法习惯这个尉迟语嫣的语气吧。

“嗯嘛,总之既然说中了,那肯定是曾经在抢人的时候发生过矛盾吧?”

夏千夏抿着茶,轻轻晃动食指,截断了尉迟语嫣的话茬。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单纯想做推断,总之樊新知的尴尬确实有所消解,跟着千夏的动作抿了口茶,继续说了下去。

“我先说重点,总的来说,犯人基本可以确定了,应该是这两个人,一个谢若,一个禾雨庭。”

“……”

“呃……”

“……”

且不说我们现在还根本不知道禾雨庭和谢若是谁,一口气给两个备选项,这真的能算“确定”吗?

“嗯……”

夏千夏眨了眨眼睛,应该是在回忆自己有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吧。她们有没有想起来不知道,反正我这个一年级的后辈是肯定不认识的。

尉迟语嫣轻轻震荡茶壶,替樊新知把茶杯重新沏满。

“具体说说……?”

“嗯呢,”夏千夏接道,“他们当天晚上在哪儿,是哪个社团的?”

“布艺社的。”樊新知回答。

“原来如此。”

夏千夏点了点头。

“都是裁缝社的吗?按刚才的意思,你们曾经在争抢社员的时候发生口角,所以推断他们蓄意报复吗?”

“不,我说的是谢若。”

“那那位禾雨……”

“他现在听说还没有立刻加入社团,应该是自由人。”

“……”

“……”

沉默两秒。

这次我真忍不了了,这樊新知今天怎么就是不说人话?

“所以说啊,自由人怎么就和社团矛盾扯上联系了!”

“因为他们之前都是美术社,被外人挑拨离间才退社和换社的啊,”樊新知嫌恶地挑起眼角,“昨天周坤在那里絮絮叨叨画不入流插画的不就是他们吗?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

显而易见个屁啦!

“也就是说——”

我深吸一口气。

“社员退社或者转社一般都有原因,而你手里有确信退社中有敌对社团插手的证据,因此这两位嫌疑人在退社的纠纷中反过来对美术社本身产生了很大的仇恨,很可能自作主张,或者在旁人的授意下变本加厉,是这样吗?”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哪儿有逻辑链这么长的阴谋论,想不到堂堂一个艺术素养过硬的樊新知,自我意识会这么过剩。

但没想到我这么一说,迎来的却是樊新知毫不迟疑的点头。

“差不多吧。”

“呃,好吧。”

我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社团纠纷这种事实比较客观,我就先不问了,先确认一点儿比较主观的……你怎么确认两个嫌疑人和你的仇那么大,退社了都不肯放过你,有证据吗?”

“证据啊……”

樊新知的气势这下子算是终于泄下来一点了。

“我想想,禾雨庭退社的时候说过,我现在不挽留他,文化祭的时候就等着看我出丑,这个算吗?”

“啊……”

“还有,禾雨庭之前是副社,只有她和现在的副社,还有谢若经常能碰到钥匙,这个也算吗?”

“…………”

“…………”

“怎么了,你们这个表情看着我干嘛?”

“嗯……”

犯罪宣言,还有在场嫌疑……

好嘛,感情最关键的东西,只两句话就已经齐活了。

“樊新知同学,不,嘁……先生……”

尉迟语嫣满脸黑线,她的表情告诉我,她的感觉和我一样,都觉得这位美术才子樊新知,在说明问题这方面的才能简直就是负分。

“下次有可能的话,还是请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直接说重点。”

“重点我刚才已经说了啊,重点就是——”

“——好啦,我们已经知道了!!”

尉迟语嫣这下子表情彻底化作恶鬼,狠狠地打断了樊新知。

“接下来你少说废话,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了,不然用开水浇死你。你这些话对我们是第一次说吗?现在团委会和政教处知不知道?”

“没有。他们都是优柔寡断的废物,所以我直接找你们了。”

樊新知用力摇头,毫无自觉地吐出一串进一步惹毛我的话。

“你们上个月搞掉某个老师的事现在可是全校闻名,我指望你们,肯定没找错吧?”

“姆嗯……呼……”

尉迟语嫣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而后尉迟语嫣退开一步,转身走向房间中央的夏千夏,一边同她沏茶一边递去视线。

“千夏大人现在怎么看?这件事……我们是先递团委会,先自己看看,还是……千夏大人有什么打算?”

“嗯,嘛……”

夏千夏把茶杯端到嘴边,欲饮又止。

“虽然不是很想在插手案件的同时和团委会打交道,不过比起拖到文化祭搞得不能开心逛祭典,果然还是双管齐下比较好……诶,对了!”

话说到一半,夏千夏金黄的眸子忽然像点火似的一闪,一口饮尽红茶,激动地击掌。

“刚才不是说到,周坤认识你们美术社的这些人吗?把周坤抓来干活就行了——这样我就不会亲自卷进来了,根本不冲突嘛!周坤!”

“Zhoukun”两个音节组成的清脆女声在学生会室里回响半秒,并没有出现任何回应。

“……诶…………”

学生会室里压根连周坤这个人都没有,大门虚掩着,只留一条画满狗头的夏威夷短裤在上面悬挂,随着门外的气流轻轻摇晃,主张着周坤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开门溜之大吉,这个充满嘲讽感的事实。

“这个摸鱼仔……”

夏千夏刚刚拍完掌的双手僵在茶杯和茶碟两侧,显出一副要端不端的尴尬模样,两只大眼睛也尴尬不解地眨着。

“啥时候、溜的……他去干嘛了?”

“那么——”

在短暂尴尬的沉默之后,樊新知抱起双手,——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纠缠”着地——又开始了追问。

“我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足够把犯人抓捕归案了吗?”

想也知道那肯定是不行的。

总之,在那之后,我们又花了大概半个小时,给樊新知说明清楚了密室的困局,还有这种困局下逻辑链条和线索缺失的问题,终于送走樊新知之后,整个学生会——甚至包括一直冷冰冰的尹穗星学姐——都长长出了口气。

虽说明知樊新知没有恶意,但却忽然有了一种在这次案件中,应付他说不定才是大头的感觉。

“呜姆…………”

“““呼……”””

一起喝一口尉迟语嫣泡的红茶,一起长出一口气。

樊新知刚刚添的麻烦姑且不论,单说他提供的线索,该怎么处理好呢?

既然案件在密室之外的方向上有了缺口,不顺着了解清楚自然是不行的——

“唯独可惜最好用的摸鱼仔溜掉了啊……呼姆,真是的……”

所以说既然知道最好用,就不要把别人称作摸鱼仔啦。

我忍不住瞟了一眼说出刚才那话的夏千夏,果不其然,正如她说话方式变得极其随便起来一样,她的嘴巴正被一大堆泡芙撑成一只大圆球,“吧唧吧唧”地咀嚼着,身子斜倚在桌角上,坐姿、手势,连同刚才的吃相和语气,全都变得一塌糊涂地随便了起来。

说不定刚才那样优雅地应对樊新知才是辛苦她了。

“咕呜……咕噜噜……”

泡芙之后就是红茶,看上去就像是刚刚被泡芙噎住,用红茶水送服似的,当然我觉得以夏千夏的胃口肯定不可能有那种事。

“这样子该怎么办呢……对于最适合追查嫌疑人的周坤偷偷摸鱼去了的这件事……”

那还能怎么办?

人家摸鱼去了,我们总不能跟着摸鱼,趁着人都在,抓紧效率,赶紧处理学生会和文化祭的工作呗?

但也就在这时——就在我一边注视夏千夏的吃相,一边腹诽着回答夏千夏的自语时——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忽然一亮,放下手里的泡芙和红茶,俯身从办公桌里取出了学生会的电脑。

“唔,姆……原来如此,好像是这个家伙?”

“谁…?”

我疑惑的声音刚说到一半,就发现夏千夏已经上网查完了不知道什么资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电脑的盖子,金闪闪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嘛……走一趟就知道了。”

“呃,啥?”

这次我话甚至都没说到一半,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紧接着夏千夏就离开了她的办公桌,径直向我走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

“喂、等……千夏,等一下!”

“好啦好啦,抓不住摸鱼仔,临时外联员就决定是你啦。别摸鱼了,咱们走吧。”

“喂……”

我被夏千夏不讲道理地拽向室外,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对啊!像你这样跟周坤一样溜出来才是摸鱼吧!!

第二辩:侦查侦探互斥说(5)
三〇一室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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