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辩:夜市主宰可爱说(6)

夏千夏腾出一只手来,做了一个像是在说明“高低差”的比划。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三角尺和锁的缝隙这两个东西,它们的厚度差距这么接近的话,使用冰块融化这样温和的自然力是不行的,除开有加速能力的机器这种根本不方便携带的东西,最靠谱的还是重力——……唔,唔……唔?唔啊……好烦!!”

夏千夏话说到一半就突然断了,再仔细一看,原来她的另一只手一直在她的身后,在办公桌上摸索着薯片袋子的开口,但是一直没摸准,此时此刻夏千夏终于忍无可忍失去了耐心,转身趴在办公桌上,把刚刚被她越拨越远的薯片袋子抓了回来。

话说在刚才她俯身撅起腰的时候,我的视线中好像出现了一小块带花纹的白色……?

……那是啥玩意儿?

算了不管了,反正夏千夏已经将薯片缉拿归案,重新坐正(虽然是在桌子上),我就把它当错觉好了。

“呜姆……嘎吱,嘎吱……果然推理的时候还是要摄入能量才能让思路比较顺畅……”

夏千夏往嘴里塞进一大沓薯片,嚼巴嚼巴着,让另一只手做回了刚才那副“充满重力势能”的模样,继续往下比划。

“嗯姆刚才不是说了吗,最可靠的还是重力,但是依赖重力有一个问题,就是一般的定位方法,在临关门的时候,都会出现震荡,不稳定的情况,根本没法保证它能维持原本设计的样子,对吧?”

“嗯嗯。”

我赶紧点头。

“是有这个说法,没记错的话,是……当时语嫣提出的,然后被千夏你这样否定的对吧?”

“嗯姆,是的!”

夏千夏也点了点头。

“但是仔细想想,如果其他的可能性都不可靠的话,是不是还是应该顺着‘借助重力’这个路线往下构思呢?”

“呃……”

“与震动相对抗的问题是——定位。”

夏千夏的手掌做出“震动”之状摆动了两个来回,然后两根手指做成钉子的模样,戳向我的额头。

“尺子是因为重力才会到处乱晃,那能不能反过来,利用重力把它固定下来呢?”

“……”

“能不能不依赖悬挂,而是依赖钉子,尤其是倾斜的钉子呢?”

“呃,啊……”

莫非这才是天花板上的挂钩的意义?

想当然耳,钉子这种东西必须钉到墙或者门里才能发挥作用,那既然如此就肯定不能用在密室里,话虽如此,钉子本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根没入墙体,与墙体的确定位置相接的条状物,既然如此,绷直的,穿过门缝的丝线就也可以算。

“也就是……”

我不由得跟着千夏一起比划起了手势。

“把丝线栓在挂钩上,挂住尺子,然后穿过上方的门缝,这样一来尺子就能顺着倾斜的丝线轨道贴合住门板,即使有震动,也可以轻易地在重力的作用下回到设计好的位置……莫非真的是这样!?”

“嗯。”

夏千夏包起一大口薯片,咀嚼了好一会儿。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的话,应该就是这样解释的吧?不过没必要拴着,用其他的方法绕过挂钩更好啦,这样一来最后将全部的丝线抽出房间也会方便一些吧。”

“原来如此,那油画之所以在挂钩下面——”

“嗯,如果搬用室内的椅子,用意就太明显了吧?”

“唔……”

“画架这个东西,虽然比较脆弱,不过两个画架并排,把架子脚压好,也是可以用的吧,当然,嘛,比较容易坏就是了。”

千夏把手里的一枚薯片摁成两半,继续说道。

“我想,应该就是在作案期间不小心踩坏了一个吧?画架烂掉了,木屑想想也知道不好清理,所以犯人索性就把破坏现场定在这里,最后留下一个画架,想来应该是当栏杆用。以上应该就是Q.E.D.,以此法解析案件,几个主要关键的疑点了吧?”

夏千夏说完这段话,补上一句“441你看看,还有没有问题”,把文件合上戳进了我的怀里,起身倒水去了。

当然热水壶那边的实际情况是,夏千夏摁了半天,发现实在没水,只好自己烧,我当然不可能闲着,赶紧趁这个时间仔细想象了一下。

“唔,嗯……”

说实在的,我个人本来就不太擅长算各种各样的物理题,就更别提具体综合的物理场景了,事情真的挺不好想象的。

跳过丝线究竟该如何绕过挂钩,从室内外穿入穿出形成机关的问题,我的脑袋里首先浮现出丝线挂在倾斜的丝线上,理应与丝线垂直而根本无法被调整到期望位置的景象。稍稍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三角尺本身没什么厚度,挂在丝线上本就该是理所当然的竖直垂下,这里面根本没什么问题。

在这之前,丝线又是如何与三角尺相穿,挂在天花板顶的挂钩呢?

最复杂难操作的“挂”这部分想必是排在第一位的吧?

估计好各个部分丝线所需的长度,小心地爬上画架,踮脚挂在到挂钩上,其中一端穿过三角尺中间的空洞,然后穿过上半边门缝,方便接下来丝线绷直的时候把它调整到期望的位置,那另一边呢?是从门下方的门缝穿出来吗?

我一开始是这样以为的,不过接下来一看才发现不是。

我遗漏了密室的另外一个要素,或者说,我遗漏了中午进行追加侦查的时候,刘诗芸他们发现的另一个线索。

第三扇推拉窗的下沿有一小段很新鲜的掉漆,根据形态推断,是被什么金属的、齿状的物体突然碰撞所“咬”出来的。

……也难怪夏千夏和我对话的时候根本没提这一点,想必是因为她觉得这一点在她中午的提示下太理所当然,所以懒得说了吧。

要想保证外窗达到开启却“几乎无法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程度,其间的缝隙刚好够把钥匙,或者钥匙的备份送出去。

前门、挂钩、靠后方的外窗,三者刚好构成一条直线,只要把丝线的另一端从光滑的拉栓上绕一绕改变方向,就很容易通过外界的拉力,用钥匙把门反锁上。

而一旦达到反锁这一步,钥匙的角度的改变就会正好反过来导致拉力方向的改变,将它拽出锁孔,丝线的状态也随之由紧绷变为松弛,三角尺下落——

“……”

“唔,这里不知道吗?单摆,知道吧?”

水壶还在“滋滋”地响着,夏千夏本人却不知何时从哪里拿了一罐奶昔饮料,凑到了我的身后。

“突然缩短单摆的摆长,单摆的角速度也会突然缩短,向心力也会突然增大很多,我最后说‘栏杆’就是这个意思呀。”

“呃……”

原来这种玩意儿也是伏笔呀!

虽、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这个夏千夏,她自己一边理所当然着一边跳过的名词也太多了吧!

不、不过……如果真的顺着这样想下去的话……

我在脑海里稍微回忆了一下,发现如果把画架中的画和画板撤掉或者挪开的话,确实可以在空荡荡的架子中留下一个遮挡用的栏杆。

在钥匙离开锁孔之后的过程中,第一步的三角尺下落,将“钥匙单摆”的长度拉到和画架的高度相当,足以撞进画框而不和地面、残渣堆相撞,而后的第二步,在这里的画框挡住了丝线,一瞬间变短无数倍的,“单摆”的长度,把前半截运动中积累的速度化作巨大的离心力释放了出来。

303室前门的锁孔似乎是比较松的类型,那么稍稍控制丝线和钥匙之间的绳结的松紧,就很容易胜任锁门、拔锁的任务,但却还是不足以克服后半程巨大的离心力。

在这里,钥匙脱离丝线,径直朝教室后的窗户飞了过去。

“原来如此……”

年久失修的挂钩上有锈蚀,上面留下线绒,由此倒推此前有丝线在此来回摩擦,是顺理成章的。

窗框上有新鲜的齿状的掉漆,由此倒推出所有可能与之相撞的带锯齿的物品,合情合理的可用的对象恐怕只有钥匙,按照前述的推断,会有钥匙与窗框高速相撞——然后滑出窗外——也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

脑袋里的线索终于接通,回过神来,我感觉自己的后颈已经渗出了满满一层虚汗。

如果脑神经能发出声音,我的脑袋现在恐怕已经因为过负荷而响得和火车一样了吧……

这么一气呵成,一线多用、一架多用的密室机关……

然后,然后——最后……

各个嫌疑人,不——拓展到整个美术社加上裁缝社中,也只有禾雨庭的身高,181cm,能够胜任踩上画架绕丝过钩的工作,调查对应丝线的进货商店,也只有她家楼下的便利店有对应的售卖。

禾雨庭是天才吗?

分析出这些问题的——刘诗芸恐怕很难独自想清楚这个流程,不过团委会的分析也难说没有她的积极参与——团委会委员们是天才吗?

独力推测出这些问题,甚至早在从刘诗芸和王然的行动中了解到案件节点,提前完整猜出案件全貌的夏千夏,岂不更……?

诶……??

但这时的夏千夏,一点儿也没有万事大吉的满足,也没有朝我炫耀她的智慧的意思,而是依然抿着嘴唇,眼帘也悄悄把神秘的金瞳掩住,眼睛里某种感觉“有趣”的情绪越来越浓了。

“嗯,呼……姆姆姆……然后,接下来的步骤是,‘然后’。”

夏千夏正儿八经地喝下一大口奶昔,然后把吸管往侧边一斜,把嘴拽出一抹不高兴似的“ヘ”字形。

“一点儿意外性都没有,一点儿反直觉的地方都没有,这大概就是……好过头了的系统性偏误吧?”

“……”

没有交流,却一致全票通过的犹太法官。

与“梦境”中一模一样的薯片四九折。

以为是情报的集结,实际上是相似的误导撞到了一起……

“…………”

夏千夏还没有说话。

“呜……”

不知何时,夏千夏嗓间已经没再发出饮用奶昔的声音,可是吸管的角度却越拽越偏,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像是一幅哭丧脸了。

“挺合理的呀…………?”

“呃诶??”

“没什么漏洞?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漏洞,但也只能说是不稳定性,只能说是难易性……不是根本性的,矛盾性的……真的没有吗?”

“……”

“还是说……?”

夏千夏卷起文书,敲敲脑门,同时暗暗瞟了我一眼。

“三角尺真的就是这样卡进去的……这已经是完全的、本体的真相了?”

“……”

我该怎么回答千夏呢?

虽说是找漏洞,找毛病,但是——当然,虽说有点像夸耀,但我对我本人单单在找茬方面的能力还是有点自信的——问题是我现在连梳理密室的前因后果本身都有点精疲力竭,哪还有空回应千夏的期待?

当然,单就现阶段的直觉来看,侦查的线索和密室模型完美吻合,推理理应到这里收束没错。但这也只是我刚理解密室不到一分钟的想法,我没信心说自己比夏千夏想得多,被逻辑链困扰得焦头烂额的,现在的我更没信心这么说。所以就算我觉得夏千夏应该只是多虑了,我也不敢这么说——这怎么看都太不负责任了。

不过也是巧,就在我不知道以我自己的脑袋,还能帮千夏分析些什么的时候,解围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钥匙声,动作很柔和,听起来像是尉迟语嫣的声音。

想来也应该是尉迟语嫣,毕竟千夏早说了今天傍晚要找人来一起分析问题,学生会里最不鸽的就是她,想来也只能是她了。

可当大门打开,出现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性。

“周坤!?”“周——你可终于摸完啦啊?!”

“啊,下午好,……啊,啊哈哈哈,你们原来在啊。”

这个玩人间蒸发的周坤,怎么正好现在出现了?!

第三辩:夜市主宰可爱说(6)
三〇一室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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