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辩:局中迷局论中论(6)

“…………”

夏千夏正在因为周坤的原因迟疑啊。

“…,……咕。”

我注视着夏千夏的面庞,看她眼睛里那两摊神秘迷离的金色,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有那么一点儿生气。

如果只说起因,不,只说表象……不不,总而言之就是抛开细节只看脉络主干的话,这不就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吗?

没来头的反对,没来头地和夏千夏对着干,没来头地割裂学生会的立场,没来头地扭头就走,然后——

这一次换成了周坤,千夏居然这么地……?

别说吵起来了,哪怕是隔了一天的事后,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佐证来支持周坤的举动的现在,夏千夏也依然这么审慎地揣摩着周坤的意图……

这次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周坤显然不比我更有道理,还是说他的威胁比我更有力,还是说他作为“周坤”这个人比“司思仪”重要?

“是、是呢……”

虽然完全搞不懂怎么会这样,不过该附和的还是附和两句吧。

“又变成这样了,到底是哪儿有问题呢?和上次还真是像呢。”

“是啊,和上次还真是像呢……要不是上次弄出那么大的逆转,我这次也不会这么谨慎地对待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就是了,可真是多亏你的‘福’啦。”

“诶…?”

不知道是因为听了刚才夏千夏的哪一段话里的哪几个词,我忽地感觉有一阵电流从心尖传进脑髓,五感死掉似的断片了半秒。

“诶、诶……诶……?”

“嗯,怎么了?”

夏千夏玩着波浪卷的纯红色的鬓发,歪着脑袋看向我,瞳孔里透出的金光看起来既迷离又神秘。

“没怎么!”

我赶忙摆手。

“稍微走了会儿神而已,没什么!不过……千夏你是说,因为‘那个’原因,所以这一次才会选择这样对待周坤的异见吗?”

“唔嗯……差不多啦,所以说怎么了?”

“都说了没怎么啦!”

我赶紧更加用力地摆手。

“总、总之,让我们把话说回来……”

刚才被电击似的感觉还残留在脑海里。

我可是真从没指望夏千夏会在任何方面对我抱有如此高的评价,被吓得不轻,脑袋一时间有点晕乎乎的。

既然如此,就姑且——再试试别辜负千夏的期待吧。

我深吸一口气,一边平复着心绪一边整顿思路,眯起了眼睛。

“如果非要说周坤还可能真的发现什么问题的话,我觉得……果然还是应该顺着他的说法,从动机考虑才对。”

““动机??””

会室里的尉迟语嫣和千夏一齐传来了惊异的声音。

尉迟语嫣首先期待地出声。

“莫非!?司思仪还是想清楚了,果然该说禾雨庭既然作为女孩子就不会拐弯抹角,直接把樊新知手撕掉才对吧!”

“呃……”

已经从毁容变成手撕掉整个人了吗。

我忽然开始觉得,我作为学生会里身处弱势的男性,改天应该申请一份人身意外险。

“所以说,也不能说暴力报复对方就一定是百分之一百呀,语嫣。”

夏千夏接腔反驳道。

“总而言之,不管是哪一段关于动机的论述,也不管是关于哪个嫌疑人的动机的论述,它们的内容都不够根本,没法从根基撼动案件的可能性吧?441,你到底觉得你能发现什么呢?”

“是这样没错。”

我尴尬地笑了笑。

“如果抓住特定的某个有名字的人来考虑,确实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我也没说我一定能发现什么,只是试试换个角度嘛。”

“那到底是什么角度呢?”夏千夏攥住头发,好奇地歪了歪头。

“我们从确认嫌疑人已经是‘某个人’的阶段跳回来,回到我们刚刚假设确实有一个嫌疑人做出了这一系列破坏的时候,看看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嫌疑人的动机怎么样?”

“哦……??”

夏千夏拉长声音,手里的发丝紧紧地捻了起来。

“抽象的嫌疑人吗?好像确实有考虑的必要,只能说是还没来得及想到这里就拿到具体名单的缘故吧……现在回来想想也行呢!”

“唔……千夏大人,‘抽象的嫌疑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虽然不知道嫌疑人是谁,但是先假设TA是X,然后试试分析aX²+bX+c=0,而不是直接看X等于谁的意思。”

“哦嗯!原来如此,就是《嫌〇人X的献身》这种情节吗?”

“那么441,你觉得走这个方向的话,打算先从哪里切入呢?”

夏千夏简短地朝尉迟语嫣解释了一下之后,没管她恍然大悟似的自语,直接转向我提出了问题。

话说这种误会真的没问题吗。

不管它了……

“我试着按顺序一点儿一点儿来提,由小到大——”

我摸忖着指节,酝酿了一会儿,再次开腔。

“比方说房间中央的残骸的一些细节,为什么要留下那张油画?”

“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千夏眨了眨眼睛,“画架可以当做栏杆,在机关中充当把钥匙甩出去的——”

“——但是那只是画架的作用,和油画没关系。”

我果断地打断了夏千夏。

“耗费工时那么大的油画,作为报复破坏它可是事半功倍,总不能说它留下来可以当配重,防止画架被撞出去吧?”

“唔,是有点奇怪……”

夏千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取来一颗奶糖缓缓推进嘴里。

“但是解释就很难有定论了,你有什么说法?”

“呃。”

我犹豫了一下。

“嘲讽?宣告说,就算有樊新知他自己的艺术大作,少了其他作品,也还是撑不起文化祭?”

“这种解释的话就没有意义啦。”

“呃,也是……”

从这个问题里,如果只是推导出和“报复”相一致的细节的话,也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就是了。

就在这时,尉迟语嫣忽然抢断我的话茬,小学生似的挥起了胳膊。

“千夏大人,千夏大人,如果是这些方面的话,我可以不可以也说一个?”

原来尉迟语嫣也开始顺着我的提议寻找问题了吗?

莫非……我一时振作提出的思路,还出乎意料地真可能发现破绽?

“唔嗯,语嫣也说说,没人规定后来者就不比441更有用嘛。”千夏冲尉迟语嫣点了点头。

“嗯嗯,那~”

尉迟语嫣小心地叠起手指。

“我记得,他们社团的牌子也挺薄的,好像也小于两毫米,既然如此,用名牌而不是不起眼的尺子,让社长亲手撞烂招牌,会不会显得更狠一点呢?”

“唔……”千夏抿起嘴,“有一点道理,但是这很容易归结到容不容易操作的问题上呀,还是不太具有意义吧?”

“哎,也是呢……”

尉迟语嫣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没过半秒,眼珠子转了转,又高高举起了手。

“千夏大人,还有一个问题,是线,线又怎么说呢?”

“线?”

“嗯,因为在侦探动画里,无论是什么时候,制作机关的首选都是鱼线吧。为什么要用绒线呢?”

“呜姆……”

夏千夏这次多思索了一会儿。

“是我们被绒线的证据牵着鼻子走了吗,仔细想想,这样反过来说还真有点意思……完全可以去查查那些商店的商品,不过如果正好只卖绒线不卖鱼线的话,就会反过来加强嫌疑就是了。”

“嗯,也是。”

“但是……”

但也就在这时,夏千夏眯起眼睛,话锋一转。

“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啊……”

“……”

是啊。

顺着我刚刚提出的思路,确实出现了一点儿和之前不同的,有些奇怪的细节,但也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了。

“还是没有怎么影响犯人的性质,也没有影响案件的结构。”

“……”

“有没有什么……”

夏千夏悄悄瞥了我一眼。

“更全局一点的,视角高一点儿本质一点儿的问题呢?”

“呃……”

夏千夏不这样说还好,她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和之前的动机问题比起来,不……甚至是和包括团委会的处置状,密室的一切的一切的机关和状况和前提比起来都更加全局,而且论“高度”和“本质”,这个问题也绝对能孚其名。

我不敢怠慢,赶紧趁这个时候,学尉迟语嫣那样举起了手。

“千夏?要说‘全局’,密室的问题算不算?”

“算呀,”夏千夏点头道,“是密室的什么?”

“是密室本身。”

“诶…”

“也就是说,”

看夏千夏猛地收起瞳孔的样子,我感觉她已经比较理解我的意思了。

说实话,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密室”事件来说,还真是够晚,也真是够不合时宜的。

不过,作为一句正式的说明,为了能够稍微像点样子,我还是决定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

“一般的犯罪只需要抹消痕迹和关联就行了,故意制作不可能犯罪,它的风险和成本只会增加不会减少,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制作密室?”

整个会室的气氛急转直下。

尉迟语嫣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就连尹穗星那边也传来了合上笔盖的声音。

夏千夏的眼帘倏地拉了下来。

“这、我居然会忘掉这种问题吗……”

“……”

“密室不是自然产物,都是制造出来的,制造显然是一个有目的性的举动……”

夏千夏低语着,细长的手指把柔软的鬓角搓得越来越卷,看起来像极了从她的脑海里窜出来的思绪的形状。

“唯一的例外是‘不是密室就无法完成犯罪’,但普通的教室不在此列,那么就只能是误导重点,或者是误导侦查,或者是隐藏计划,又或者是……别的。”

“……”

“呼,姆…………”

许久沉吟之后,夏千夏终于把脑袋抬了起来,她环视整个会室,轻轻一甩长发,金闪闪的眸子里兴致盎然。

“虽然不知道周坤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不过他的立场确实有道理。”

“诶,千夏大人这是……?”

“具体怎么说?”

“姆呼呼,简单来说……”

夏千夏笑得更开心了,把那种沉默许久的,专属于她的大小姐式的优雅在她脸上绽露无遗,她把一侧胳膊撑上桌子,一瞬间——高高地翘起另一边的大腿,从办公桌上翻过,在白板前拿起马克笔。

“我呀,知道这种‘密室’的来历了。”

第四辩:局中迷局论中论(6)
三〇一室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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