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辩:情谊辩驳无用说(5)

“……”

停顿——对于刘诗芸注定极长而且分段的发言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尽管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不短不长的沉默和肃穆也还是令我紧张了起来。

严重警告……吗。

和当初施铭面对的留校察看比起来,可算是轻了好几个等级,不过现在在法庭上,身临其境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一个月前,我和刘诗芸竞争学生会会计岗位的时候,也这样在对立的立场上对抗过,而且那时还比现在的冲突更直接,我却也没有这样紧张,大概是因为我今天要对抗的对象其实压根不是青梅竹马,而是在这之上,更加抽象的其他东西吧。

对于刘诗芸的陈词,一边的樊新知没有说话,只是环抱双臂眯着眼睛,另一边的禾雨庭也没有说话,她把还远没有干的冲锋衣帽子罩在脑袋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尊充盈着魔力的方尖碑。

“我们对案情,还有嫌疑人罪行及其证明的具体陈述如下。”

刘诗芸继续说了下去。

“十月七日晚九点左右,我循礼中学美术社社长,高二年级的樊新知,于美术社活动室303室,完成美术社的社团工作,锁门并离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返回美术社活动教室,发现包括大部分美术社文化祭出展作品在内,画具、绘画耗材、美术工作、作品等大量物件遭到毁坏,财物损失比较巨大,对社团工作和学生校园生活的破坏特别巨大,影响特别恶劣,是严重的违纪行为。根据我方调查,确认案件主犯为高二(1)班学姐……啊不不,高二(1)班的学生禾雨庭,理由如下:”

“嘁——”

这次刘诗芸没怎么停顿,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却感觉到哪里发出了一声恼火的低嘶。

“案发当时,现场,即学生活动楼303室,其前门被从室内用钥匙反锁,且从内部被翼轨牌三角尺卡住,同时,其余的两个可供人类穿过的出入口,前门通风窗和后门通风窗也处于完美的上锁状态,整个空间处于密室状态,只有借助房间钥匙才能入侵。根据美术社现任副社长口供,及嫌疑人禾雨庭本人承认,作为美术社前任副社长,禾雨庭有充分的机会接触到社团部室钥匙并将其复制,有充分的犯罪条件,这是其一。”

刘诗芸是那种很容易进入状态的女孩子,在刚刚稍稍口误犯错之后,声音渐渐加快,变得流利了起来。话虽如此,就我的感觉来看,周围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她进入状态而缓解多少。

“第二,从加入社团不久之后起,受害者樊新知,和嫌疑人禾雨庭之间,就一直因擅长的领域不合,互相瞧不起而留有隔阂。今年六月上旬,樊新知就任新一任美术社社长后不到一个月,两人矛盾爆发,就社团下一年规划问题发生剧烈争执,并直接成为几天后禾雨庭离开社团的导火索。禾雨庭离开社团前宣称,樊新知会为此后悔,并绝对会让对方在下一次——也就是我们循礼中学一周后即将举行的这一次——文化祭上出丑。以上论述证明,这次案件,嫌疑人禾雨庭有充分的犯罪动机。”

“放屁。”

“第三……诶,诶……?”

刘诗芸离的稍远一点,好像没听得太清楚,可是我却是听见了,有一阵声音从那尊湿淋淋的方尖碑下面发了出来,而且不友善得很。

“喂,禾雨庭学姐……”

刘诗芸显然没搞清楚状况,那我就更不能放任不管了,我赶紧压低音调,冲禾雨庭那边——

“我说,放你娘的屁!”

禾雨庭脱下一直披身上的冲锋衣,一把摔在了座位上。

“这也能叫充分的犯罪动机,你们调查都是混日子的吧?只要认真地打探打探八卦就会知道——”

“禾,禾雨庭同学,稍微冷静一点啦……”

刘诗芸被突然的粗口吓了一跳,不过这位做事充满干劲的青梅竹马和我的性格可能还真不一样,她强顶着刚刚进入状态的气势,挤出尴尬的笑容,勉强把禾雨庭的声音顶了回去。

“……处置意见的陈述,是要把所有的内容连起来才有讨论和反驳的意义的,何况现在我还根本没说到比较具体的那些部分,有可能的话,能不能请你……”

“所以我说的就是你们这些狗屁动机!”

哇。

开始吵架啦,那些律政片里的当庭骂街看来还真不是艺术加工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虽说现在我也知道在中国举着手大喊“異議あり”很蠢,但是你们能不能稍微有点秩序,不要玩连环打断啊!

上面的法官老师显然也看不下去了,她扑克脸里两片眉毛微微一挤,当机立断地举起法槌——

“又开始添油加醋装聋作哑了,开始洗自己了?谁在那儿挑拨离间我自己清楚,你不想搞事还有谁想搞事?”

啊,成。

一听语调就知道这段话是昂着脑袋说出来的,我趁这个机会又偷偷瞄了台上的刘诗芸一眼,她那张天生温柔的脸上勉强挤出来的和善的笑容告诉我,这事儿咱们有点管不了了,让两位新入场的同志打吧。

也是怪我之前没有主动接触过禾雨庭,而只是从尉迟语嫣、刘诗芸那儿间接听说,不然如果我当面见过禾雨庭一次,就绝对能预料到现在这种场面吧。

别说一个研究传统绘画,一个产出流行插画这种专精领域的问题了,性格问题比它们重要的多,禾雨庭和樊新知两个人,从相性上就有着根本性的不合——虽说禾雨庭在那儿气急败坏地继续着她的否定,樊新知的形象也在我眼里进一步地崩塌,但是对于案件的嫌疑,我却感觉越来越肯定了。

“我怎么就想搞事了?”禾雨庭也是好懂,立刻把怒火转向了樊新知,或者不如说她一开始打断刘诗芸就是指桑骂槐吧,“都是高中生,高中生想看的想画的‘美术’这个名字不是你他妈的鸠占鹊巢满足你的表现欲的借口!反倒是你啊,嘴上说的好,同样是画萌系赛璐璐的,那边就装模作样地由着人家,结果又一直把别人捆着限制别人,这叫什么来着……绥靖吧?你个、还真是有脸啊!”

第五辩:情谊辩驳无用说(5)
三〇一室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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