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辩:残局未解破局说(2)

“冯开进老师?”

稍微,带动一下其他两位代表老师的思维。

“我稍微请教一下,有一个刚才描述案情的细节我可能记得不太清楚,您还记得关于当时那把三角尺是呈什么角度卡在门锁上的吗?”

“呃……”

“完全平着的,有刻度的那一边几乎完全平着。”

最边上的权老师插嘴答到,声音和他的年龄一样,听上去浑厚有中气。

“我三角尺用的少,有刻度的到底是斜着的那边,还是边上的,不清楚。”

“嗯,在团委会的同学展示的照片里,是比较长的直角边,不过只要知道是完全水平就行了,谢谢您。”

“……”

“……呜?等……?等一等,思仪,你莫非是想说……”

“冯老师,方便的话请您站起来,这根线的一头,请您暂时帮忙拿一下。”

冯开进嘿嘿笑了两声,点头同意,站起来帮我拿起了丝线。

然后,我把三角尺串到丝线上,自己也拿起丝线的另一端,将其绷直——这之后呈现出的场景,连解释都不用跟在场众人解释了。

三十度角的三角尺是完全不对称的,其内部的空缺也和自身的形状一样,完全不对称,更何况是带刻度的那个,呈楔形的长直角边。

无论挂在哪个角都不行,挂在九十度角,指向下方的是三角板比较钝的斜边,而且也不是完全水平;挂在三十度角,指向下方的就更不靠谱了,是比较短的那个直角边;可即便是挂在看起来最有可能的,长直角边的对边,六十度拐角,指向下方的也不是长直角边,而是最尖锐的那个锐角。

三角尺的重心太偏了。

“不,不能这么想,思仪!”

刘诗芸把双手高举过头,摆出一个大大的叉形。

“虽然我们对于丝线机关的描述很具体,但是这说到底只是一个大致的方略,不能这样抠细节的,如果非要说准准确确地实现刻度边插在门锁中的话,稍微调整一下就行了,比方说滑轨不使用一道丝线,而是使用两道丝线,这样就可以卡住了!唔……!?诶??”

“是这样吗?”

这种可能性,夏千夏当然也早就想过了。

我再抽出一根丝线,交给冯开进老师,丝线的另一端从三角尺空缺的另一个锐角侧穿过,双手稍稍调整一下高度,绷直丝线,这次三角尺终于听话地站稳了脚跟,稍带坡度的楔形直角边,唯一有刻度的那一边平行地面朝地面。

不过嘛,在这之后——

我维持着双手的姿势,将脑袋转向大厅中绝大多数人的方向:

“有没有哪位老师或者同学,觉得自己左右手协调性比较好的?”

“……”

没有吗。

或者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吗?

也罢,反正大家的协调性都半斤八两,在老师面前扮老师活跃“课堂”气氛也要适可而止,直接把问题说明清楚就行了。

我同时翻开两侧的手掌,丝线导轨随之瞬间松弛下去。

三角尺笔直地,像是商铺门口的卷帘门,或者说是磨得锃亮的断头斧一样,没有丝毫翻转地下坠,然后:

“铿——!”

三角尺与桌面相撞,发出的是非常锐利的凿击声。

都听得出来吧。

这是那个九十度的直角扎在桌板上的声音,而且夹角还很大。

我们平时自以为双手的动作很容易协调,很容易同时拿起、同时放下,其实是因为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让双手以对称的姿态操纵同一个物体导致的错觉,在这种情况下,双手本来就很容易调整到相似的力度,而且还可以以共持的物体为媒介互相反馈调整,但如果让双臂的关节扭向不对称的角度,丝线对面的重力等力度还不一致,甚至——在刚刚的小模拟中还没有展现出来的——被门缝的摩擦力加工了一道,还被隔绝了视线的情况下,就根本不是一回事了。

也就是说,将此法复制到密室中,三角尺绝不会以直角边卡进门锁。

虽然用两部分分别约束三角尺,可如果两侧的约束不能同时解除,那么先解除的那部分必然先下坠,然后构成旋转,所以在这种策略下,最开始钉得越正,最后结果反而越歪。

能不能故意调歪一点呢?这答案没人知道,两边丝线松开的时间差根本不可控,而且这个差距会在下落旋转的过程中无限制地放大,稍微差几个毫秒,结果就可能差五、六度,何况人手的反应精度远不止几个毫秒。

单从稳定性、可控性上来讲,用两根丝线甚至还不如用一根丝线靠谱。

“可能是我的运动神经不太好,不能做到犯人那样的水平,”

我摊开双手,再次向大厅里喊话。

“哪位老师同学,觉得双手比单手稳的,来试试?”

“我,我来试试!”

刘诗芸穿过中庭走了过来。

青梅竹马倒是不信邪,而且这次操作经她之手,还确实和我不太一样,是三十度的锐角那边先倾斜下去,扎到桌面上,当然,从结论上来说,还是没有区别。

“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用实验和练习来解释。”刘诗芸盯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

“那么这种最细微的区别也可以产生巨大偏差的设计下,要怎么样才可以完美模拟练习303室的情况呢?”我马上反驳。

“……”

刘诗芸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没和我多废话,拜托冯老师拿好那端的线,又试了两次。

三角尺再次歪向不尽相同的角度,仍然不怎么成功。

我耸了耸肩。

“其实要实现稳定的结果,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比方说——冯老师?”

我从刘诗芸那里半请半抢地接过线头,朝冯开进老师递了个眼色。

“等我调整好了之后,你那边松开试试?”

那是丝线导轨所“系”着的另一侧,倘若有两个丝线的话,所有丝线连接和转向的枢纽。

冯开进在短暂的迟疑后点了点头,然后,等我重新拉平三角尺,将同时攥着两根丝线的拳头缓缓松开。

这次的结果倒是很不意外了,三角尺的侧边基本完美地切在桌面上,在趴倒下去之前发出一声带着和弦感的撞击声,其实也不怎么好听,不过至少比刚才的脆响匀称了不少。

“那既、既然思仪也知道——”

刘诗芸被戏耍了似的提高音调,不过马上被我打断了。

“难道你打算在挂钩那儿点火吗?还是别的?那上面还挂着钥匙吧?”

“……”

“好了,冯老师辛苦您了,请放下来吧。”

我朝冯开进点头示意,然后看向大厅中的其他人。

“其实我觉得,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关于有没有办法,在维持之前构造的前提下保证三角尺水平,绝对不可能没有解答,所以刚才这堆协调性的实验,大家就全当看我表现欲过剩,只要知道目前所给的模型需要大量的‘修正’就好了,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

“……”

“只要能卡住尺子就行了,如果非要故意制造这么漂亮的结果,使用了第二根丝线,或者,使用了其他我们难以想象的奇妙机关,那这个机关是干嘛用的?”

“干嘛用的……吗?”

刘诗芸微微后退两步,唇边抿了起来。

“「动机」?”

权洪斌老师从喉咙深处震出一个单词,问得简明扼要。

“对,对,是动机,这个问题很重要。”

我赶紧冲代表席位的最边缘点了点头。

有个肯主动配合的老师真是太好了。

第六辩:残局未解破局说(2)
三〇一室无一人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