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辩:残局未解破局说(3)

“动机问题很重要,‘干什么’这个问题很重要,所以……”

所以,就回到引起夏千夏反思的触发点。

所以,就来到解开整个密室迷局的,那个矛盾的原点了。

“所以,现在,我们试着回到整个案件的出发之处:”

我瞪大眼睛,抬高音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视线触及大厅的每个人。

必须让尽可能多的听众尽可能深地理解这个问题。

这可是我代表学生会,代表夏千夏第一次执行这个任务,何况,我这次已经下定决心了,某些躁乱的东西,必须一举击穿不可。

“这是一次密室犯罪,不是一次正常的犯罪,至少从表象上看不是,那么犯人制造密室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报复,呀?”

“那只是犯罪本身的动机吧,何况还不一定。”

“唔。”

刘诗芸的眼神开始显得困惑,她越来越迟疑了。

“思仪……呜,不,不,司思仪同学,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密室的动机——”

我答道。

“密室的动机可以局限在密室本身,可以是故意诱导,让人误判线索,将嫌疑转嫁给他人;可以是和不在场证明相配合,消除自身嫌疑。当然,目的也可以在密室之外,比方说用密室掩盖真正的罪行,又或者通过困扰相关人员,拖延时间,好趁虚而入谋划第二阶段的行动……”

“‘第二阶段’!?”

“不、不,只是随口举例而已。”

我赶紧摆了摆手,好制止刘诗芸联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跳起来蹿出门去阻止什么臆测的“第二阶段”。

“我想说的是,值得我们现在注意的是,它们是制造密室的动机,不是密室犯罪的动机,甚至——它不一定是制造密室本身,而是制造密室的解法。”

“……”

这段话可能有点太绕了。

所谓的“制造密室的解法”,我从对话的一开始就在酝酿到底该怎么更清晰地表达我想通过这个词暗示的意思,不过情绪太紧张,再加上这件事情本来就没道理可讲,所以到头来还是这么绕。

我特地停顿了一下,希望周围人能有时间明白我想说什么,不然接下来说的东西根本没法立刻被接受:没法被接受,也就什么都斩不断了。

大厅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有六秒、七秒,或者更长?不过应该没有六十七秒吧——终于有人有反应了。

禾雨庭偷笑了起来,她揭开冲锋衣的帽子,渐渐笑出了声。

“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表情严肃的法官老师马上落下一槌:“肃静,被告你笑什么?”

结果禾雨庭的回应简直是完全不给法官老师面子,她更响亮地“哈哈”两声,简直比槌子的声音还大。

“我笑什么?呼哈哈哈哈……”

手臂所指的方向是樊新知。

“你问他啊,问他自己不就知道了??”

“……”

我跟着禾雨庭的动作看了过去。

樊新知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牙关震了震。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别转移话题。”

“…”

失望。

我不打算等禾雨庭笑第二阵了,又不是神经病电波系校园喜剧,哈哈哈哈地没什么意思。

“那我就直说了,大家——老师们,同学们,学长学姐们——我觉得这个问题你们其实也注意到了,时间有限,我现在直接把它说出来。”

我没有停顿,一口气把气力拉满。

“既然丝线机关根本不可能用正确的方向卡住尺子,也就是说这个机关本身并不成立,那,电扇挂钩上的线绒是哪儿来的?”

沉默。

该结束了。

我再深吸一口气,既是换气,也是鼓起气势,用最严厉的神情,把这几天来被折腾所积累的憎恶投向樊新知。

樊新知刚刚正和禾雨庭对视着,截至刚才为止,他们俩气势仍然相仿,视线高度也平齐。

是的,樊新知和禾雨庭的体型相仿,这一点我从最开始在303室认识他起就注意到了,只不过因为从一开始就把他当做受害者排除在线索之外的缘故,根本没想起来。

“樊新知学长,你「身高」多少??”

“那……我作为循礼中学校园治理委员会的,结合我自己的判断,看了一下三位代表递来的意见票,是三张反对,我作为审判长也比较认同他们的意见。

“所以对于此案,这次美术社活动室303室被破坏案,对于公诉方提出的,对嫌疑人禾雨庭处以严重警告处分的处置请求,我代表校园治理委员会宣布:全部驳回。”

这是今天校园治理委员会的,审议的最后一段带信息量的话,紧跟在后面的是一阵巨大的摔门声。

法官老师没有出声阻止,门周围也没有人阻止,那么我就更无能为力,就这么看着樊新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禾雨庭也没有什么意见或道谢,在法官老师正式宣布“结束”之后,披好她那件终于半干的冲锋衣,也踱了出去。

我跟着众人慢慢走出审议厅,发现夏千夏和尉迟语嫣就在大门外边等着。

“……”

这两个家伙!

就在大门边上等着,刚才看着樊新知冲出去,早该猜到里面的结果了吧,居然不阻止他!

“做的不错嘛,441,该说不愧是没有破绽的平方男,首战告捷?”

夏千夏摆弄着鬓角,歪着脸蛋儿向我飘来一个不知道是秋波还是挑衅的欠揍眼神。

“呃,还行吧……”

我插着腰,有气无力地呵了两声。

“毕竟事先都讲解过了,有千夏讲得这么清楚,想失败也不容易吧……——话说你们刚才不阻止樊新知吗?”

“能怎么阻止??”

我刚把那句质问抛出去,就被尉迟语嫣看白痴似的骂了回来。

“说得好像循礼中学的规章连做伪证都有规定似的,再者说了,到底是整个案件都由他自导自演,还是只是伪造证据都两说呢,急什么,浑身阳臭的臭男人。”

“……所以说浑身‘阳臭’又是什么自造词啦。”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唯独这个尉迟语嫣,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条件地在每一个情景里投射她对男人的厌恶。

“哎,哎,得,我们说点正经的,毕竟这样一弄,案件还不算完吧?”

虽说揭穿了樊新知的扭曲举动之后,社团三人的扭曲关系估计要被彻底斩断就是了。

我最后下定决心,目的就是这个,话虽如此,之前便存在着的困扰也不会因此消解,所以就算治理委员会里的胜利能暂时给人一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对于整件事情到底该如何,我心里还是挺迷糊的。

“是呀,不算完结呀。”

夏千夏“噗呼”地,带着点得意地笑了一声。

“不过,至少第一阶段赶在文化祭之前搞定了嘛,真凶到底该怎么排查,我们等会再去看看试试呗?”

“哦?”

夏千夏这话说的……明明一开始就被困扰得不得了,现在还挺有自信了。

这种足以把讨厌的感觉盖掉的热情和自信,简直都可以称之为特异性的才能了吧。

“既然如此,那等我们上完课之后——”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已经响了哦。”

“哦已经响了啊,那就没办法了啊,让我想想是迟到还是干脆……呃等等?”

那我面前这两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千夏语嫣,你们就这么不上课的吗?!”

“姆呼呼,这有什么关系嘛。”

夏千夏嘚瑟地转悠着她的指头,看起来像是只欢脱的小陀螺。

“反正有审理,有审理,审理就是借口……啊不理由啦,反正大部分老师也从来没搞懂过校园治理委员会一次要怎么样请几个代表和原告代理和被告辩护。”

“我觉得我刚才听到的那个‘借口’肯定不是错觉,肯定不是错觉对吧。”

“嘛总之。”

夏千夏一意孤行——或者说故意装傻地无视了我,把视线转向大厅之内,刘诗芸和王然老师,还有那位记不清名字的团委会学长正在从那里走出来。他们要做的事情稍微多一点,所以几乎是最后一队离开的人。

“王然老师?”

千夏移动到三人移动方向的稍侧面,身子轻盈地微微一躬。

“您要是有时间的话,陪我们去303室再看看怎么样?”

第六辩:残局未解破局说(3)
三〇一室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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