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辩:少女夜话捉鳖说(9)

夏千夏的推理有一个非常大,超级超级严重的误区,不过这不是她的错,从常理来讲,她那样推断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让我来,我可能连她挖掘出的情报的二分之一都做不到。

主要问题还是——这个误区本身也太诡异了。

对于千夏来说,她的问题是,她凭什么要把案件的所有因素全归结到单一的犯人身上,嫌疑人为什么一定要是单独作案呢?

但是反过来说,区区以学生会为敌的犯罪挑衅,嫌疑人又凭什么能够联合校外人员作案呢?

我不能肯定这种事情,话虽如此,把夏千夏、尹穗星……甚至是尉迟语嫣、周坤、刘诗芸、贺小兰一起叫过来又未免会打草惊蛇,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行动。

我找到学校西门口的门卫,拜托他们给我看了一下那几天傍晚校外人员的出入记录。

果不其然,在校外社会人士的字迹里,东倒西歪的潦草型就多多了,尹穗星的那句“不像是任何一个女学生会有的字迹,男学生中同样不会太常见”不是句多余的注解,这位三年级的学姐,除了骗我穿女装之外,果然说什么话都绝对不会不是认真的。

言归正传,社会人员的出入记录里,确实有几个和犯罪宣言书非常像的。

“嗯嗯……已经够了,谢谢您。”

冲门卫大叔点点头,加快脚步走出校门外——看到了某几个社会人员的出入事由之后,我知道我的猜测已经很近了。

夏千夏说嫌疑人有几个属性:住宿生、会在傍晚返回学校、尉迟语嫣的室友,但是既然主使者和作案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那是不是应该考虑把这些属性中的大部分反过来——它们本来就是主使者制造的假象呢?

很有可能,尉迟语嫣的外卖根本就不是在宿舍楼被偷的,而是在送达之前就已经被置换了,更进一步说,很可能压根就没有被送出过店门。否则,光凭尉迟语嫣隔着电话一张嘴说外卖失窃,“店家”就毫无迟疑地全款赔付,这心也太大了。

促使我向这方面做出判断的,更大的一个因素则是,“来之不易”的“易”字太简单了,不提文化程度,只要凡是一个会写字的人,让他独自来写,就绝对不会写错;而一旦写错,即使书写者文化程度不高也无法解释,唯一的可能是,那个人不仅文化程度不高,而且根本不是亲自原创,而是受授意摘抄,所以才会看错字形,所以才会把“易”写成“昜”。

所以综上所述——

所以——如果把这些属性反过来,那答案就不再是暧昧的四五个、五六个人构成的解集,而是已经唯一了。在谷雨秋分工作,能够接触相关情报资源,而且是循礼中学学生的人,只有一个洛时雨。

我悄悄来到谷雨秋分,在角落的座位坐下。

洛时雨还在工作,如果我没搞错的话,除了有补习班的日子,她基本上每天都会来这里兼职吧?

看了一眼墙上的服务岗职员表,兼职员工的下班时间是九点整,再晚来半个小时洛时雨就要下班了。

我来得正好。

职员表里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在那几天的校门出入记录里出现过,那天帮尉迟语嫣打包食物带走的好像就是这位小哥,话虽如此,明明在岗,前台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看来是正好送外卖去了吧。

我感觉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近了。

我随便点了一份奶茶,一边观察着洛时雨的行迹一边看着手机,小心地等候这半个小时过去。

九点整。

洛时雨回到后台,换下工装,背着自己的书包,身披制服走了出来。

“呼……”

深吸一口气。

得想办法刺探确认一下,这是最后一步了。

洛时雨的嫌疑已经很大,但我们现在手里没有证据,如果能够想办法套出一点蛛丝马迹,就绝对算是先贺小兰一步取得了决定性进展,也可以回去完美地向夏千夏复命了。

我放下空空的奶茶杯,收起手机,小心地站起身来。

明天就是嫌疑人预定的第四次犯罪时间,如果洛时雨就是嫌疑人的话,那她今天肯定会再次和同伙沟通,说不定回家的路上还要物色一下工具,准备一下情报……总而言之,只要能跟住她,想要什么证据都有可能。

我这样想着,看着洛时雨离开店门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卡好视野,开始移动。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出现一个拎着小箱子的瘦高身影。

“哟,小洛下班了?”

!?

是那位专门往循礼中学校内送外卖的小哥,他送外卖回来了!

他们两个居然在这里遇上,如果我刚才的猜测属实,他们该不会马上就要找机会……

可惜现在洛时雨正完完全全背对着我,我一下子急了起来,赶紧想办法调整角度,寻找可以悄悄窥见洛时雨表情的镜面,还好店门口的玻璃反光性能不错,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洛时雨的神态。

“嗯,是下班了啦,谢哥辛苦啦。”

洛时雨露出和善的微笑,似乎另有深意…………呃,不,完全没有。

我从中一点儿奇怪的意思都读不出来。

“不辛苦不辛苦,”小哥答道,“不打搅你叻,你赶紧回克吧,学生要好好休息。”

“嗯嗯,明天见啦。”

“好叻。”

“……”

我从洛时雨脸上一点儿特殊的意思都没有读出来。

是她的城府太深了吗?

从司玖来的那天里,她戏弄我的表现来看,还真有这种可能,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不敢怠慢,赶紧挪起脚步,朝洛时雨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洛时雨行走的道路靠近夜市,人流还不怎么稀少,托了这的福,我不需要保持太远的距离,还能比较紧密地跟住她。

右转,嗯……这个方向是私塾楼和杂货铺,洛时雨要买东西吗?不,好像并没有,洛时雨又右转了一次,从这个方向上来看,应该是……回家?

一不做二不休,我决定再跟着洛时雨走一段路。

“…………”

我忽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这里不是回任何人家的路,这里是从学校到书店的“近路”,与废弃公园相毗邻的那条小胡同。

四周一片漆黑,一片荒芜,一片寂静,没有一点点人烟。

如果等私塾楼下课,这里可能会有点人横穿吧,但是现在没有。

现在,这种地方,此时此刻,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

当我认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洛时雨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没有了她本人的脚步做掩护,我也完全没办法移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现在的我与她之间,并没有足以彻底阻断视线的障碍物。

我希望洛时雨能继续前进,我希望洛时雨能别转头,但她没有。

洛时雨蹲下来,从道旁的草丛里摸出了一件什么东西,然后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

毫无防备地,洛时雨向后猛退了几步,几乎要栽倒下去。

“……诶,你!?”

“呃,呃呃……我……”

事情有点糟糕。

说实话,我直觉我似乎应该逃,我也确实挺想逃的,但是如果我先她一步直接逃的话,就什么都弄不到了。

“呃呃……”

让我想想,这个时候能采取什么话术……

先看看洛时雨的反应,她好像也很惊讶,她好像也被吓了一跳,她好像……

“……”

洛时雨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是,那个,学生会的司思仪学弟吧?”

“呃,呃……是的……”

“那个,要是随便检举别人的话,胳膊——”

“胳膊?”

距离忽然拉进。

“胳膊会被卸掉哦。”

洛时雨的手里亮出一阵寒光。

弹簧刀!!??

这、这个洛时雨她……她竟然……

夏千夏之前老是“罪犯同学”、“罪犯同学”地说,没想到这会儿倒是一语成谶了,管制刀具,行凶,人身威胁,这事情的级别已经不太校园了,真成犯罪了!

我下意识地侧开身子,但是我从一开始就没预料到过这种事情,别说身体有没有这方面的反射能力了,压根一丝思想准备都没有,怎么可能完全躲得开??

我勉勉强强退开一步半,重心完全失衡。

刀刃从我的面前划过,怎么看都还有变招砍向我的充分的余地,不仅如此,洛时雨没拿刀的另一只手也来到了随时都能轻而易举锁住我的位置。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侧面忽然出现了一阵什么力量,让我躲开洛时雨的挥砍,直接以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幅度倒了下去。

“思仪!!”

诶?

是刘诗芸?

与此同时,洛时雨挥刀的动作也忽然终止了。

不,更准确地来说,是那把弹簧刀的轨迹忽然出现了一阵突兀的偏折。

“你这种——”

那是外力。

“没练过的门外家伙,就别玩刀子了!!”

外力踹向洛时雨的脚踝,然后拧住洛时雨的手腕,最后来到洛时雨的背部,对着已经失衡的身体重重落下一肘。

这个“外力”的来源是贺小兰。

“哈啊,哈啊……”

再于此同时,小巷外还有一个踉踉跄跄,紧赶慢赶的身影。

“那个、那个……高二年级洛时雨同学!呜呀~!”

是政教处的王然老师。

“现在对于你,寝室文化周掉包伤人案犯罪嫌疑人,我宣布申请逮捕!”

“嗯呢!”

刘诗芸看着被贺小兰压倒在地的洛时雨,一脸正气浩然,她站起身来,只留惊魂未定的我满脸发懵。

“对于洛时雨,寝室文化周掉包伤人案犯罪嫌疑人,我和贺学姐宣布,批捕!!”

第三辩:少女夜话捉鳖说(9)
三〇一室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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