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辩:团会分庭抗礼说(5)

“欢…迎……”

“呃……?”

餐区里,王然老师双目无神,正以凄惨的“♌”字型挂在自己的椅背上。

“王、王然老师?”

“没什么,不要在意,都是我自己菜啦……你坐就好,我来给你倒杯橙——哇呀!”

王然一边寒暄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起身,身子刚离椅子不到十厘米,衣角就挂在了座垫上,人和椅子一起献上一出圆满的一百八十度转体,扑倒在了地上。

“呜嗷,咕噜咕噜咕噜……”

“呃……”

就算以王然老师平常都很天然呆的标准来衡量,这摔得也太惨了。

我赶紧去把王然(和她的椅子)从地上扶起来,顺带掏出我自己带来的酸奶。

“好了,老师您、您就不麻烦了,我今天自己带了酸奶过来,随便坐坐就行。”

“唔……随便坐坐,口头上装作随便先抑后扬话术伪装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啦!话说我看看这个酸奶是……”

“啊啊好了老师您就别动了!我拿杯子帮忙倒就行!”

感觉和王然老师相处的时光随时充满危机,就连倒酸奶都透出浓浓的不靠谱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省心。

我赶紧按王然的指示找出玻璃杯来,两人各倒一杯,趁她半杯下肚,状态看起来恢复得差不多(嗯……至少这杯酸奶没洒)的时候,伺机打开话匣。

“是这样的,那个……老师?”

“呜……唔噜噜噜,没办法的事,我就是菜,没机会的啦……”

“呃。”

看上去王然老师正处于某种让人丧失战斗力的惨烈事故的阴影里。

“那个,老师,您……?”

“呜……”

“是在学校,被什么,上级之类的……”

“呜。”

“欺负了吗?”

“上级什么的,都是小儿科,习惯了习惯了,没有的事儿,啦……”

“呃。”

“是被我自己欺负了。”王然开始嘟囔。

“呃??”

“是被,”

王然老师开始小声嘟囔。

“相亲之类的,欺负了……”

“咦。”

“居然直接翻餐厅的栏杆跑掉了,太过分了~”

“哈?”

我正想着这是什么奇葩剧情,就见王然在餐桌上滚着她的脸蛋,解释道:

“明明就只是在他聊荣格理论的时候,借题发挥了一下而已……之类的。”

“呃嗯……?”

“我就说了一下,‘嗯姆姆是呀,每个人心里都有对对方性别的憧憬,就像我偶尔也会对男生的后面特别好奇想要试一试’……如此这样的……”

“呃。”

“上次也是,明明,明明就是对方先夸我身材娇小,我也回了一句‘嘿嘿嘿你看上去也很袖珍呀’,根本没问题啊……”

王然脱力地趴在木桌上,脑袋和头顶的大丸子叠在一起,像是两摊刚被勇者锤扁的软泥怪。

“呜呜呜呜……反正我就是被相亲针对嫁不出去,别管我啦……学生会有什么事吗?唔唔,还是你自己的?”

“呃嗯……”

我觉得王然说的没错,我最好不要继续问下去的好,看上去这位适龄女青年的相亲过往是一团不可以触碰的暗黑领域。

不,与其说相亲有问题,不如说她这副迷糊的外表下全都是深渊吧。会说出这种话的女人,换我我也跑啊!

我决定结束让人感觉脊背发冷的寒暄,直接说该说的话。

“是这样的王老师,您也知道最近,关于我们这边……”

“嗯?是关于那个传闻吗~?”

“传闻?”

“嗯嗯,就是传说你们学生会会在会室里进行数独竞赛,答错一次脱一件一副,脱到内裤为止的最近的传说。”

“呃。”

这到底是什么鬼传说。

“那种奇怪的东西就先别管了啦,我们说正经事,正经事!也就前几天的事啊,老师你不会完全忘了吧?”

“诶。”

王然愣了愣,怅然若失地歪了歪脑袋。

“前……几天??”

“校园治理委员会,洛时雨,连环故意违纪!”

“哦哦!那,那个啊!”

王然用力地击掌。

超级用力,超级大声的那种,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完全忘了,刚刚才恍然大悟想起来似的。

“这个我还是能想起来的啦……怎么啦,关于这个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这种本来就该记住的事情就不要自豪啦……”

我脱力地吐槽道。

“总之,要说问题……我也没有明确的问题吧。关于洛时雨这个学姐,老师你知道些什么?”

“我,唔……‘知道些什么’?”

“呃比方说……”

我循循善诱地做出引导,看起来可爱的王然老师在相亲之后的精神状态相当不妙。

“洛时雨同学她,是曾经跟学校提交过住读申请吧?”

“嗯姆,确实有这么回事。”

王然这次的记忆倒是没有损坏,很认真果断地点了点头。

“不过,住读走读的选择,一般都要家长同意,所以当时根本没受理吧?后来好像就再也没有回应了……好像是这样哦。”

“果然如此……”我点了点头,“老师你确定,确实是一般都要家长同意吗?”

“是呀。”

王然老师也点头作为回应。

“虽然说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特殊原因,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不可能随便破坏的嘛……不过,这和那个案子有什么联系呢?”

“这个,因为……洛时雨好像,真的很不想再和父母住在一起了嘛……”我苦笑着答道。

“唔,也就是说,是,特殊手段??”

王然茫然地歪了歪脑袋。她眨着眼睛,仔细地思索了好几秒,又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

“也就是说,审议中断呀,还有,突然开始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之类的,其实是为了这个?——利用治理委员会?”

“昂,是。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还真是那孩子的风格,呢……”

“哎?”

突然出现奇怪的指代,这回轮到我茫然地盯着王然看了。

“老师您说那孩子,是说……”

“就是,你们的会长呀。和某些人之间。”

“诶是说千夏吗……”

“唔嗯,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吧?”

王然老师百无聊赖地抿着酸奶。

“为了那么一两个人,为了那么一点点道理……唔唔,我觉得就是那种只有智力超过成人的不谙世事的超偏执港台青春剧女主啦。年初也有过的,梁子还翻~云~覆~雨~结得超级大,呼一群把短视当成了懂利益,就以为自己长成了大人的家伙什么的…………不过,那孩子是完全没有自觉吧?这一次也肯定不会想着防范的……姆,呼……就是这之类的啦。”

“呃……”

虽然不知道各种隐喻到底在指代着些什么,不过王然这应该是无意识间把两边都黑透了吧,这么说话真的没问题吗?

嘛说话的方式就先不管了,挖情报要紧。

“那个,老师,我还是稍微有点不懂啊。‘那些家伙’什么的,主要是指……?”

“就是,唔姆姆……年级主任他们,各科主任他们啦。”

“诶?”

“学生会嘛,老师嘛,校园治理的委员会嘛……”

王然认真地看着我,掰着手指列举着不成句子的名词。

“年初的话,指定练习册,自编练习册,质量问题,全年级,学生会,校园治理委员会嘛。”

“呃呃。”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试着努力组装名词。

“就是说今年年初的时候,老师们指定全年级把有质量问题的自编练习册当做默认练习册,所以学生会代表全年级向校园治理委员会起诉各科主任,就这样结下梁子了?”

“唔,差不多,确实是这样啦……”王然点了点头,“私下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的话,听了好多好多次想动手之类的了。也就是知道那孩子肯定不会当回事的吧,所以才没说,也不知道这次又在治理委员会上……”

“可是这次案件本身和代课老师老师没有利益冲突,而且审判这件事,在庭上走程序进行公开审判,还是比较公正的,没有什么操作空间吧?”

“唔……也是……??”

王然老师猛地一愣。

“那、那、那、那……呜又管不住嘴巴说废话了,但是我,我也就这么一说啦……”

“呃,那个……有情报还是好的,这个还是谢谢老师啦。”

我赶紧用力地摆手,学生让老师陷入自我厌恶什么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们那么,还是言归正传?老师您对于有没有罪名可以取消违纪者的‘走读资格’,有什么头绪吗?”

“可是,走读明明不是资格的样子。”王然条件反射式地摇了摇头。

“这个,‘资格’也就是个比喻……”

有点尴尬。

虽然知道多半会收到这种解答,但是还是想听到一点儿别的回应。

“老师您要不还是稍微……帮忙想一想?”

“可是偷外卖,偷快递,偷便当,普通地弄伤同学,这些普通的罪行就是只能普通地警告、普通地严重警告……普通地记过、记大过、通报批评、留校察看、开除啊……”

“那我们稍、再稍微拓宽一点,不要局限于已经有的罪行呢?”

“杜撰罪行是不可能的呀。”王然的嘴角耷拉出一个充满异议的到三角形。

“我也就,这么一说,”我更尴尬地抖着眉毛,“头脑风暴嘛?”

“头脑风暴……”

王然老师这下开始深以为然地思索了。

“头脑风暴,姆……说是这样说唔,可是我也记不全循礼中学的法条啊。”

“这……”

“不过,嗯……”

一会儿过后,王然老师似乎若有所悟,忽然重新抬起了头来。“如果不一条条列举也能帮上忙的话,我有一个问题,反过来问问?你知道法律有哪几类作用吗?”

第五辩:团会分庭抗礼说(5)
三〇一室无一人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