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茶厅比较适合我。

躲开刘诗芸之后，我开始在茶厅里搜寻着说不定能掩护我的熟人的身影——好像还真没有几个，我所熟悉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正和我一样被这起事件困扰着，八成不会像我这样从中暂时挣脱出来取得一点余裕。

不过在这之中，还确实有个例外。

尹穗星还坐在她的老地方做着自己的工作，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这起偷窥兼偷拍案的影响似的。

“尹学姐……？”

就和她坐一起吧。

“你今天，没跟千夏一起参与那个案子？”

“因为大体上和我无关。”

尹穗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怎么了，和你有关吗？”

“嘛……”

我苦笑一阵。

我现在已经无路可逃，没有办法，我只能把自己和周坤一起做的好事跟尹穗星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原来如此。”

尹穗星点了点头。

“那么……确认，你当时看到我了吗？”

“啊，啊啊……”

好尴尬的问题。

怎么这群女同学，动不动就要找我问这种……啊啊啊也罢，就当是我自作自受吧。

“真，真是不好意思，看到了，确实看到了！不过要我评价观感怎么样身材怎么样之类的还请……！”

“我没有让你评价我的身材。”

尹穗星露出奇怪的表情盯了我一会儿。

“我是问，你确定你没有掩盖事实，你确实没有拍照，对吗？”

“啊，那，那倒是……”

我点了点头，不过为了稳妥起见马上补充一句。

“……如果我没有健忘症或者什么奇怪的精神疾病的话。”

“那就好。”

“嘛…”

“因为，我不太喜欢被别人拍照。”

“这样啊。”

难得尹穗星居然会突然表达这么微妙的好恶。

我悄悄看了一眼桌上，今天尹穗星的面前已经没有堆积多少参考资料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勾画甚多，看起来像是某种布局。

“话说学姐？你社刊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有一些头绪了。”尹穗星用笔尖指了指她的笔记本，“把其他社团刊物的优缺点总结出来，虽然基本只是生硬的拼接和组合，也基本上能有一个差不多的系统结构。”

“这样啊……”

“实践结束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初稿，之后把需求发送给其他社员，就可以正式开始制作流程了。”

“原来如此。”我点头道。

沉默。

我再找话道：“话说学姐，昨天不是提到辩论社的14期社刊吗？”

“是，怎么。”

“听说辩论社在那前后解散了，不过社刊未必完全没完成吧？据你所知，有没有这方面的线索？话说这些刊物是由这里的谁搜集的？”

“不知道。”尹穗星摇了摇头，“听说是老板娘，不能确定。”

“这样吗。”

“……”

再次沉默。

跟尹穗星这个学姐聊天真是辛苦。

算了，人各有各的性格，怎么样都好吧。

反正对于辩论社社刊的事，我现在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和当务之急的案件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让它搁置也没什么问题。

或许也是托了尹穗星的福，我现在心里渐渐冷静下来，或许可以趁机想想案件本身的事了。

就像尹穗星所说，案件和她无关，所以她专注于自己的工作，那么IT社的工作与我无关，我坐在尹穗星的对面，专注于这起案件，或许也是恰逢其时？

嘛，笑话而已。

“偷窥，偷拍，偷拍孔……”

我眯起眼睛。

“角度，高度，工具…………”

由于亲临现场的原因，我了解的情报不比贺小兰少，所以我擅自悄悄进行推理，应该不是毫无价值吧？

首先从偷窥孔说起，目前已知的三个可能可行的偷拍地点，其实都各有各的问题所在。

我们当时为了偷窥而藏匿的假山，其实正如我亲身经历的那样，在我看来反而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这个假山非常隐蔽，无人知晓，甚至连主持生意的小英小姐都不知道它曾存在了一年之久，堪称偷窥和偷拍最理想的狩猎场，无论怎么想结论也只可能是这里，可是问题就在于这个场所有一个最大的痛脚，那就是我自己。

我大部分时间是没有参与偷窥的，那么反过来说，我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没有放在温泉之中而是放在我的四位共犯身上，而在我的观察范围之内，这群变态全都忙于用肉眼享用温泉里的美色，根本没有过任何拿出拍摄道具的动作，更没有任何疑似摄像的动作。

还是那句话，除非宋一祎的眼镜上面有高科技，否则我们五个之中，无论哪一个作案，都是完全不可能的。

贺小兰用拍照角度推断出罪犯只可能从假山处拍摄影像，其实我不太信任这个推理，我自己的亲身体验是一个方面，另外一方面在于另两个偷窥孔距离假山其实也不是那么远，如果有人刻意想要嫁祸的话，特地扭曲一下图片制造假象，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不得不说，无论是场外破口还是隔壁破口，这两者的问题也同样非常巨大。

隔壁破口自不必说，小英小姐已经同我们解释过了用它作案的荒诞之处，无论是谁，只要在那种地方鬼鬼祟祟，马上就会被旁人目击并汇报，而这一重荒诞，和场外的那个破口的“不可能”之处比起来，甚至还要更加的小巫见大巫。

要说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推断，其实原因还是在我们自己。这同样也是托了我冷静下来的福，刚刚才想起来的。

“……探头。”

赵岐安装过红外探头，探头的范围正好对准我们假山附近的那块区域，而那个破口的所在地，正好在我们据点隔壁，就在探头控制区域的正中心。

整整半个晚上，赵岐的红外探头都没有发出任何警报。而事实上，哪怕退一步说，说他的探头是假冒伪劣品，根本无法对人类的出现做出反应，但是那个地点就在我们隔壁，就算让我来听脚步声，我也是能够做出分辨的。

晚间八点整到九点十五分的这段时间里，假山之外，外部偷窥孔周围，没有出现过一个活人。

而除开三个可能的偷窥点之外，温泉院墙过高，即使是甘岚也没有可以克服这种高度的辅助工具，屋顶悬降和无人机入侵经过刘诗芸亲自证伪，更是无稽之谈……

“……”

事情的发展有点怪异。

案件在贺小兰眼里可能是摄影社犯罪，但在我眼里却是不可能犯罪，而且总的来说，它确实比起摄影社犯罪更像是不可能犯罪。

这太诡异了？！

那个犯人到底是何德何能，怎么能把区区一个偷拍都玩出花来的，他又是为什么要实施这种犯罪策略，是单纯掩盖自己的行踪，还是意图嫁祸？如果是嫁祸，那到底是嫁祸我们，还是深知贺小兰的行事规律——甚至说能够控制贺小兰的行事手段——去嫁祸摄影社？

我不知不觉感觉身子有点战栗。

我想到了贺小兰说的解散，我想起了摄影社的解散，由摄影社的解散想到了辩论社的解散，然后想到了团委会和学生会的宿怨——最后不得不想到夏千夏对此神经过敏一般的反应。

我感觉自己此刻可能正在面对一些难以对抗甚至难以说道的诡异存在，这起案件看起来只是一次变态行径、色情犯罪，但是到了最后可能会演化为非常麻烦的结果。

如果不能好好处理的话，摄影社可能真的会被解散。

“哥，老哥～～轮到你了！”

耳畔传来司玖远远地招呼我的声音，看来是前几个嫌疑犯都接受过完整的调查，该轮到我接受审讯了。

也罢，胡思乱想到此结束，先想办法正面应对贺小兰的麻烦吧。

我叹了口气，起身跟尹穗星道别，返回贺小兰的住处去。

周坤刚刚接受审讯结束，正在跟贺小兰还有包括千夏在内的三个代表点头哈腰地示好。

贺小兰本来就对周坤的行径兴趣缺缺，在注意到我出现之后，对周坤的表情彻底化为了不耐烦，像驱赶动物似的对他用力地挥手。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我会做判断，代表们和法官老师也会做判断，快点出去，不要妨碍最后一个审讯！”

“啊哈哈……行，还行……”

周坤赶紧尬笑着退向门口，而贺小兰也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嗯，司婚仪……你是最后一个。”

“那个，是司思仪。”

“都一样。”贺小兰耸肩，“总之，我对你的情况有我自己的判断，你就放轻松一点，让我就少数几个有问题的地方做一点质询，把程序走完就行——嗯？？”

就在这时，门口处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

循声望去，是周坤的裤腿被什么东西挂住，从里面掉出了一个方方薄薄的小玩意儿。

贺小兰中断对话冲过去，抢在周坤来得及捡起之前把它夺了过来，是一张储存卡。

“…………”

贺小兰盯着这张储存卡，沉默了半秒，眼神里渐渐透出严厉。

“周坤？？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