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买来了一杯大号的柚子茶递给孔玉琪，孔玉琪揉了揉眼睛，接过柚子茶，正色看向我：

“请说，是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是一些和图片尺寸啊，呃，未必，也可能是图片处理？总之是各种各样的和图片有关的问题，学姐能帮忙解释一下吗？”

“请直接说问题本身。”

“啊啊！行！”

孔玉琪看起来非常不喜欢废话。

前奏铺垫竟然被对方一口气全砍掉了，我没有办法，只能赶紧开动脑筋，开始想正题该怎么提炼。

现在作为证据的有三种图片：

周坤储存卡里的原始素材，图片尺寸，以像素点为单位是5760×3240；

经过相机提供的转机拼接算法制作出来的长图，根据旋转角度的不同，横向尺寸可能有所变化，但纵向尺寸理论还是维持3240的原样；

最后是出现在“循礼中学写真群”的压缩包中的罪证图片，尺寸是10240×4320。

也就是说，如果周坤当真是犯人，那么在用素材图片合成其他尺寸的图片，直到最后上传的过程中，他肯定把图片放大过一次，否则纵向尺寸不可能从3240个像素点变成4320个像素点。

“我想请教一下孔玉琪学姐，如果我在处理图片的过程中，把图片尺寸放大一些，会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孔玉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你想要什么好处，我可以给你提供算法。”

“诶，不，不是，我不是自己想要做图片啦。就是单纯一问！比较笼统的那种！”

“笼统……但是，单纯放大是不会有好处的。”

孔玉琪摇了摇头。

“所有的算法都无法增加文件信息，只能损失文件信息。所以放大图片，只会让图片虚假地占用更多储存空间。总之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这样吗……”

“除非是用比较好的神经网络算法，让机器来帮你增补信息……不过现在能免费接触到的神经网络也就那样……”

孔玉琪好像反而自己不太满意自己的回答，低头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而且图片这个东西，一直都是体积很大的资源，又占磁盘又占带宽还占显卡，没有多少人喜欢把它放大的，一般都是在保证效果的前提下能压缩就尽量压缩……所以说你到底想要把图片放大来做什么？”

“没、没什么啦……”

为避免孔玉琪继续追问，我决定尽快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我不是自己想要放大图片，我是……想要核实一些东西而已。嗯总之！既然放大不靠谱，那比起这个，合成图片呢？如果把同一个地点旋转不同角度的照片拼合成同一张照片，会发生什么事情？”

“人物和景物会畸变。”

“畸、畸变！？”

“就是扭曲，”孔玉琪耸了耸肩，“透视扭曲的意思……有些地方会看起来违反现实常识。”

“哦哦，这样啊……”

和王然那边说的一样。

由计算机算法后期合成出来的照片，透视是不正常的。

那么，同样顺着周坤目前的罪证逻辑——

原始素材是正常拍摄，不会扭曲。

用转机合成，经过算法的处理，出现扭曲。

上传到网络上的照片，在上一步的基础上经过放大而来，理论上也会继承其扭曲。

“啊……”

“怎么？”

“那个，回到刚才的话题，就是放大，我能不能再重新问问？”

我用力眨着自己的眼睛，力图让自己的思路清醒一些。

“我想问问放大，我指的是放大透视扭曲的图片——不对，也不一定只是放大了，就是包括放大在内各种各样的处理手段，有办法把这种拼接所造成的扭曲减弱或者消除掉吗？”

“你觉得可能吗？？”孔玉琪撇下嘴角，神色里透出鄙夷。

“…………”

也对。

孔玉琪已经说过，无论是那种算法技术，都是无法凭空增补信息的。

没有人能够知道一张扭曲的照片，它相较于原形到底扭曲了多大的程度，到底具体扭曲在哪几个拐点，这些都是从拍摄的最初阶段起就从未出现在图片中的，却又是为了修复扭曲不得不加入的，不可能在处理过程中无中生有的信息。

我刚才看了一下王然拍出来的拼接照片，我的面部确实扭曲了，具体点就是如贺小兰的“水桶”所说，像水桶的外壁一样出现了微妙的肿胀；但是出现在网络上的，那些女子温泉的内景照片，却并没有这种扭曲。

每一张照片都看起来相当真实，没有任何凹陷，以那张拍到千夏正面胴体的照片为例，如果非要说照片有哪里“失真”的话，那反而比起水桶外壁更像是“水桶内壁”，里面的夏千夏的画像像是触手可及一样，非常生动铺展了出来——如果说这张照片有透视关系上的扭曲的话，那和“转机摄影”相比反倒是反过来了。

“那，孔玉琪学姐……”

这个烦死人的周坤。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我们有什么办法识别呢？我是说，识别一张图片是不是某几张图片合成出来的，或者说，检查一些图片是不是某一张图片的合成素材呢？”

“你——”

孔玉琪挑起眉毛，古怪地瞪起了眼睛。

“你提的这些问题都很……”

“对，对不起，我知道我很没编程常识！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太辛苦你了！”

“不是……”孔玉琪微颤着摇了摇头，“也不是没有常识，但是……你说的这些，都很没有可行性啊……”

“啊？没有可行性什么的……”

“因为，合成出来的图片，即使是在对应的物体上，每一个像素点也只可能和每一个真正的素材照片不一样啊……”

孔玉琪困扰地摸着额头。

“如果想要检测母图片和子图片的合成关系的话，侦测这些已经面目全非的像素点的内在联系，那就只能写机器学习的算法，用成千上万的素材去喂它去训练了……这根本不是我们高中生能获得的资源量吧？”

“呃。”

我没有太听懂孔玉琪的话，但是她的话中有一个意思似乎很明显……

她说这个问题超出了高中生的能力范围。

也就是说，我只能擅自确信周坤在说谎，如果想要直接找铁证证明周坤在乱来，就根本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难道……只能在这里停止了吗？

“那、那——！”

有些不甘心。

我努力寻找刚才孔玉琪的讲解之中，我能勉强听懂的概念。

“你说像素点完全不一样的话，几乎没办法分析，但是如果像素点一样呢？那意味着什么？”

“……”

孔玉琪愣了。

孔玉琪瞪大眼睛，露出了看傻子似的表情。

“你——这不就意味着——”

“意味着？？”

“意味着……小图片是直接从大图片上剪下来的，大图片是用小图片机械拼凑的吗？！”

“！？！？！？？？”

“这不是很明显吗，”孔玉琪看着我，无奈地叹着，“你，脑子连这都没转过弯来？”

“对、对……不好意思，我刚才脑子是没转过弯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粗粗地回忆了一下那张印象深刻的夏千夏入浴的照片，再加上周坤的储存卡里疑似与这张照片有关的那几张“罪证”。

我立刻拍桌而起。

“对不起，失陪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线找刘诗芸要到了有必要使用的证物的备份，然后打开电脑，打开Photoshop。

导入图层，调整混合模式，开始拖动着尝试堆叠。

然后我叫来了夏千夏她们，再然后我叫来了周坤。

我看着悻悻入户的周坤，站起身来，死盯着他。

“你这个——”

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自．以．为．是．的．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