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我们约谈的地点并不远，就在学生活动楼门外，两圈花坛之间的过道上就很适合学生坐下来闲聊。在我们下去的路上，林森走在最前面，我在后面断后兼压队，钱亦宁紧跟在林森之后，至于新登场的这位叫做“孙有雪”的弱气学姐，一直走走停停地，慢吞吞地逡巡在离钱亦宁三、四步远的地方——要不是我在最后压队，总有种她会东张西望趁机逃跑的感觉。

不过孙有雪并没有东张西望，她的视线绝大部分时候都停留在钱亦宁的身上，她更没有逃跑。

在花坛两侧落座之后，对话也正式开始了。

作为对话的第一步——

“我没有使用外挂。”

钱亦宁双手握拳，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

其实也算是可以预料到的发展。

林森停顿一秒，同样，如我所料，他也没有被这种意料之内的发展打乱阵脚，而是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做出确认。

“钱亦宁同学，你当真可以确定，或者说，你可以发誓，你确实没有在给阿姨代练的过程中使用外挂，也就是各种意义上的作弊软件？——你要知道，我有可能是正在进行录音的，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我可以确定。”钱亦宁点头，“这是代练的职业道德，也是……玩家吧，作为玩家的个人操守，我是无论怎么样，也绝对不会用外挂的。”

“是的是的！钱学长一直打游戏都是很认真的，他是绝对不会在玩游戏的时候作弊的！那种事情不就留下黑历史了嘛，钱学长这么厉害，人家以后可是还要打职业的呢！！……”

“……”“……诶？”

超级激动地说出这句话的是坐在一旁的孙有雪，不过，在我和林森被她吓到看了她一眼之后，这个带着圆圈眼镜的女孩子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没、没、没什么，是我多嘴了……打搅你们了，请，请你们继续……什么的……”

“……啊，咳。那我们就，继续？”

林森轻轻清了清嗓子，再次看向钱亦宁。

“那，也就是说，你有十足的把握，确认你自己没有在代练过程中使用作弊的外挂软件，也不可能留下和这有关的任何证据。关于以上这些论述，所指的时间范畴是，从你接单的那一天开始……是多少号？”

“二十号，也就是，三个星期之前吧。”

“原来如此。”

林森微微颔首。

也就是说，相当于在社会实践结束的同时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直到夏夏普阿姨的账号因为所谓的‘使用作弊软件’被封禁为止，你可以确认，你从来没有用过任何形式的外挂和作弊程序。”

“你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问‘在代练的过程中使用’……”

“啊，嘛……”

“总之，无论你怎么问都是没有就是了。”

钱亦宁收回吐槽，摇了摇头。

“我是真的没有用过那种东西，会发生这种事，肯定是有别的误会，请你们相信我。”

“据你所知，你接到的这个单子，是从什么段位打到什么段位？”林森没有回应钱亦宁的那句“相信”，程式般地继续问道。

“三千五打到四千五百分。”钱亦宁答道。

“三千？四千千、分？”

“天梯分数，虽然现在殴塔也有段位……但是搞代练的还是更习惯直接用分数来说。赢一局一般是二十五分，顺利的话，一局加上排队的时间，一般四十分钟左右吧。”

“啊呀，这样啊……”

林森点了点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应该是在做心算吧。

“二十天之前从三千五百开始，直到五天之前账号被封禁，也没有完全完成……你这个速度，稍微有一点慢啊。”

“这个的原因是时间稍微有点不充裕……”

“时间不充裕还做什么代练？”

林森惊讶。

“那你时间‘不充裕’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这个……”

钱亦宁犹豫了。

这好像是我首次见到他露出不太自信的表情。

是破绽吗？

“有一些，很微妙的原因，和我自己也有一点关系……和这个事件的关系不大，没啥关联，你们不要在意就是了。”

看来真的是破绽。

不过……现在对话并不是由我来主导，在我来得及追击之前，林森已经昂起脑袋，“游刃有余”了起来

“那如果你不说的话，事情反倒就简单了。”

“——啊？”

“你熟悉民事责任方面的法律吗？”

林森沉稳地分析道。

“姑且将代练行为视作委托代理合同，根据民法方面的合同优先原则，对于委托代理过程中出现的意外，首先看合同约定。而要说代练合同一般如何约定，我想，我还是略知一二的，钱亦宁同学应该也不是不熟悉吧？”

“呃，嗯……”

钱亦宁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于是林森马上继续说了下去。

“网站的格式约定一般都是这个模式，我专门查过，你们那个也是：凡是因接单人的过错导致账号被封停或冻结的，由接单人退还定金并承担全部损失。那么如果是你的过错，事情就很简单了，对吧。”

“可是，不是我的过错……”钱亦宁弱弱地反驳了一句。

“啊，请你别太自信。还有别的呢。”

林森十指交叉，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钱亦宁的驳斥。

“民法纠纷的举证原则，谁提出谁举证，我们这边的举证很简单，这些代练网站为了防止相关问题，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条：但凡接单人在打单期间，发现账号异地登录，账号频繁挤兑，交替上号的情况，应该立即联系委托人确认，如果没有回复的，有权立刻停止委托并索赔。如果是我们这边的过错，为什么你中途从来没有说过呢？”

“可是……”钱亦宁为难地磨了磨眼镜架，“就算不是你们的过错，那也确实不是我的……”

“发生这种事，总不可能是天灾人祸，不可抗力吧？”

“呃，是……”

“不是不可抗力，不是委托方的过错，那么依据过错推定原则，已知使用作弊软件和被游戏公司封禁有直接因果关系，那么只要你无法证明损害的发生中自己没有过错，那就直接认定你在造成损害的过程中有过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