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以这么想，”贺小兰单手叉腰点了点头，“就我这一年来了解范围内的情况，就算是影响最大的案件，说是全校闻名，实际上真的亲自去委员会审议厅看的学生最多也就一百人，相比校外影响确实小多了——然后呢？”

“然后，现在事情还是闹出去了，原因是不知道什么人擅自把相关的情报全部发到网络贴吧上去了。”

“呵……？”

“诶诶！？怎么会这样？”刘诗芸惊讶道，“网络喷子可是很多的诶？争议这么大的事情曝光给他们，而且两边都说不清，那可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啊，思仪知道是谁做的吗？！”

“……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朝刘诗芸那边伸手示意了一下，拜托她把说话的机会尽量都让出来。

然后，身体前倾。

我眯眼盯住贺小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你应该说过，说你不会放弃对学生会的监察，会继续用你的方法来对付我们学生会。”

“哦。”

贺小兰愣了一下，然后在短暂的停顿之后，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所以呢？你想说你怀疑我们，所以才来找我？这个我甚至都懒得辩解，因为根本没有意义——就算知道了这个，你可以解决问题吗？你可以解决案件本身的纠纷帮助当事人，也就是令堂……切不对，也就是会长同学的母亲拿回损失吗？”

“呃，呵……我刚才可没说经济损失。”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知道，别把这也当做套话成功，我就是懒得细说而已。”

“这听上去可不怎么可信。”我下意识眨了眨眼，继续盯着贺小兰，“就算你刚才说的好像自己没兴趣，至少你也是有前科的吧，不管是被冯开进老师唬骗，还是后来被他恶意诱导。”

“我已经反思过了，不要拿那种事情说事。”

“……”

“话说思仪，你忘了…”刘诗芸这时悄悄地出声，“小兰学姐她……根本就不擅长用电子产品耶。”

“…………”

似乎遇到了无法反驳的问题。

贺小兰身为团支部总秘书，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个电器白痴，这一点我之前是见识过的。虽说单纯地“打开手机”、“打开贴吧”、“在贴吧发帖”不可能对她造成困扰，但是对于网络世界的理解，对于网络环境的利用，还有“带节奏”，确实肯定包括在内的。

“但是，但，”

我瞥了刘诗芸一眼，咬咬牙，再瞥了她第二眼。

“这也只是，贺小兰学姐——你，本人的特性而已，团支部其他部分受到的影响呢？”

“……你为什么非要往我们这边想。”

“我刚才已经说了，和那群‘特别’的老师关系最紧密的就是你们了。”

“紧密倒是……停职的没停职的最近一大堆都喜欢往我这边跑……哈，不过那个不重要……”

贺小兰嗤笑着自言自语了一阵，然后正色看向我。

“比起那个，你只是想要回避问题本身吧？”

“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啧。

“你，你才是，你不要避实击虚，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

“我就是在跟你谈实际问题。”

贺小兰的语气开始显得有些不悦。

“虽然知道一些细节，可我不关心你那边的细节怎么解决——但是既然你一脸不解决就不想放过我的样子，那我不说也不行：”

“……”

“就算你知道了是谁擅自把事情扩大化，散播到因特网上的，再退一步，就算那个人是我们团委会里的人，就算那个人又是我而且我又受到了那个姓冯的玩意儿的利用，那又怎么样？”

贺小兰带着嘲笑说道。

看起来有些让人不舒服。

“你能解决问题本身吗？案件本身的关键是责任人梳理和责任认定，你放着那个不管来问责这个是为什么？责任人的父母有无理诉求吧，你今天来，就是请我作为督法机构介入警告他们，也比问责我这个好。这些你全都不管，就只想关注这种细节来推卸义务，怎么看都是你在逃避吧？”

“就算拜托你们排除了那对父母对审判的影响，也有很多事情是根本解决不了的。”我反驳道。

“那也比这个莫名其妙的好，而且那个不是重点。”

“你也一直没回答过我这边的重点。”

“哦，那我就重申外加总结一下。”

贺小兰马上耸了耸肩。

“没有，你呢？”

“我……”

感觉越来越不舒服。

我攥紧拳头，迟疑了好久——最后竟然夺门而出。

“我、我跟你聊不来……你给我等着就是了。”

※

冷静下来之后，我发现我确实有一点自己骗自己的意思。

我的想法是①将代练案扩散到网上显然对包括千夏在内的全员不利；②贺小兰是目前我所知的唯一对学生会有过多次不利的前科的对象——通过这两条线索推知结论，其实本来就有些情绪化的意味。

相比之下，刘诗芸的那句驳论已经够清楚了。

贺小兰不懂电子产品也不懂网络，她根本没有能力处理这件事——这是最根本的排除法。

可能有哪个我们还不知道的对象，比方说某个和学生会有矛盾的老师亲自上阵……但是作为师生代际方面的常识，其实并不会有老师掌握着比贺小兰更强的网络常识。

就更别提“带节奏”这种甚至涉及传媒经验的深度技术了。

而且，那句话我也没法反驳。

问题啊……

与其说“没法解决问题”或者说它的结果，“逃避问题”，倒不如说现在已经变成一副怎么动都会坏事，可是就算不动，事情也一样会变坏的倒霉情况了。

总而言之，还是不得不动。可是我现在却不敢动。

仔细想想，我之所以抛下千夏突然去找“真凶”，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想解决问题。

反倒像是一个积累着矛盾的危机中的国家，突然纳粹化发动战争似的——正是所谓的转移内部矛盾。

结果到头来，一时上头去找贺小兰，问题倒是没进展，状态反而变得更差了。

今天是星期一，晚上有课。补习课课间，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刘诗芸发来的。

「思仪，今天没事吧？」

「我跟千夏姐问过近况了，可能是有点压力，有想不通的时候就跟我聊聊，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啧……”

果然是我的青梅竹马啊。

可是，就像中午说的，跟你聊聊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倒不如说，因为刘诗芸的爸爸是警察系统的，这事和她扯上联系，反而说不定会闹大——虽然现在已经闹大了，而且就是在这个方向上变大的。

“嗯？在看什么？”

身边出现了老师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抬起头，发现对象是我的班主任唐顺。

“没……没什么，老师？”

“……别用那副‘我怎么会冒出来’的表情看我，”唐顺笑道，“当然是出来上厕所，就算这破地方的卫生间是真的难恭维，该做的也还是得做啊不是吗？”

“……”

“感觉你今晚上课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今天讲的多物体运动专题，是你的短板得好好听啊。遇到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