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辩:决心决策定型说(4)
“呃,也没……”“我看你刚才看着短信的时候表情好像就不太对劲,是有人骚扰你给你添麻烦吗?”“不,不那倒不是。”我赶紧摇头,“与其说添麻烦不如说解决麻烦啦,是我的青梅竹马发消息来安慰我的,和她无关的。”“嚯,还有能跟着一起上高中的青梅竹马啊。你这挺让人羡慕的嘛。”“那……那个不重要吧……”“话又说回来,这就是说你承认确实有麻烦是吧?”“……”敢情我刚才说漏嘴了吗。“你上个星期不是跟我请假来着?还是上个星期的事吗?我记得应该不是违纪事件,很麻烦吗?”“呃……”“跟我说一下吧,学生会的孩子居然沦落到要上补习班,我还是很担心的啊,有什么困扰的还是建议你说说吧,影响了学习也不好啊。”唐顺跟我一起靠在走廊的侧墙上,拍了拍我的肩膀。“而且,当时跟我请假也不说清楚,就迷迷糊糊地送了你个人情,你现在再不说,那我也感觉自己吃亏了不是?”“呃……”前面那句姑且不说,后面这话,唐顺这身为一个老师,这说的真是……各种意义上都很不像个老师啊。我掏出手机看了看,距离下一节课上课还有七分钟,等于说既然唐顺因为“担心”我的缘故把我盯上了,那我估计一时半会是真逃不脱了。“哎……“这个吧,唐老师,大概是这么一回事…………”“…………”“…………”我长叹一口气,把这次事件的原委,略去个别有损夏夏普和千夏的形象的细节,除此之外一五一十地跟唐顺说了出来。“啊,这样啊……”请唐顺听完这段莫名其妙的故事之后,距离上课时间还剩下差不多四分钟。“是啊,嗯,有的时候家长确实是一片好心,但是也确实是有让人感到为难的时候啊。”“诶……我还以为老师您的下一句是开导我去体谅家长什么的……”唐顺的第一反应让我稍微惊讶了一下。“那没有,别看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总是跟你们这些小孩子对着干,这也不意味着遇到家长的时候我们就不会感觉棘手啊。”似乎是“对着干”之类的部分把她自己笑到了,唐顺掩着嘴狠狠哈哈了几声。“啧,话说回来,你提到那个高三的,钱同学,你说他的理想是打电子游戏的职业玩家,你确定吗?”“这个,”我眨了眨眼睛,“他亲口说的,我这个倒是能确定……”“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唐顺摇了摇头,“任何竞技都是和人比,争当人上人,非常辛苦的,你确定他有这个觉悟也有这个能力?”“……”能力,那当然是有的。资深网瘾少年周坤已经不仅担保,而且还为我们做出了详尽的解释。至于觉悟……能够和那种姿态的父母一直周旋到现在,我想这应该也已经够辛苦了吧。于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有的。”我认真地答道,“这个我们可以确定。”“哈,这样啊…………”唐顺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一种循环,都差不多啊……”“啊?老师您这是?”“问你个问题,司思仪,”唐顺侧目看向我,“现在这事在归你处理吧?你打算怎么办?”“我打算怎么办,这个,我不知道啊?”我不由自主地游离着视线,“线索都还没有完全厘清,现在也不知道责任到底在哪里,哪里出了问题,您现在就问我打算怎么办……”“不,我是问,关于那个钱同学打游戏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我……”“哈哈,很难回答是吧?”唐顺轻笑半声,摇了摇头。“司思仪啊,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您,你请说?”“嗯……”唐顺耸了耸肩。“我这个年龄,你也看得出来的吧?刚好在那个十年长大的。”“啊,嗯……”“后来改革开放了,恢复高考了,这对于我们这种人是个好机遇啊。啊——忘了提前说了,我从小时候起就比较闷,只喜欢读书,虽然说政治书看的也不少,但是思想觉悟就是不高,”唐顺笑道,“同龄人去参加动员,我都没兴趣,积极性也就凑合。所以这个恢复高考,对我来说是真的是好消息啊。”“啊啊,唔……”稍微显得有些沉重的历史话题,不过唐顺的目的应该不是谈论政治吧。“那,恢复高考,所以呢?老师您……?”“所以我是真的很高兴啊,我的梦想就是多读书,学习文化知识,教书育人做大事,所以听说恢复高考的那一年,我马上跟家里人提出,我要参加高考——”“嗯嗯,我也听说过,那是很多人改变命运的一年……”“——但是在当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唐顺暧昧一笑。“至少我们村里的人不是这么想……不种田,不做事干活,整天想着琢磨书里那些没用的道道,一年能出几个秀才呢?这个不行,是歪点子,下九流的行当,不务正业的。”“诶……”有些让人吃惊的观点,但是听起来却异常有说服力。“那么,老师您之后……”“之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老师当着,好好教你们这些孩子,偶尔来这里随大流赚你们一点黑心钱,过得还不错吧。”“这、这么黑您自己就算了吧?”虽然说就补课费的标准来看,确实是足以让人过得“还不错”就是了。“然后你想,”唐顺接着顺着说了下去,“我现在从农村出身,靠高考靠读书翻身了,成了城里人,现在家里人该收回以前的偏见,承认我的选择了吧?”“啊?昂……”“并不是这样。”唐顺摇头。“我说了我选择了高考,不过已经说了嘛,改革开放改革开放,除了恢复高考这种改革,还有开放。”“诶?”“我老家浙江的,离浦东就不到一百公里。”“……”“现在我老家的同乡的,现在绝大多数都过得比我好,其中还有不少都是大老板。”“……”信息量稍微有点复杂。“但是,”但是。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唐顺忽然话锋一顿,“听好了哦,接下来才是我想说的重点”——如此这般地,认真地看向我。“对于上大学这个决定,我遵从了我的本心。”“啊……”“所以就算这样,我也完全不后悔。”铃——”生硬尖锐的铜铃声打断了唐顺对我的说教。肩膀上传来稍微有点不太温柔的拍击,是唐顺的。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挥手掸了掸自己肩膀上的墙灰,先我一步返回了讲物理的那间教室。“就这样吧,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自己好好想想吧。”“…………”就算这样,也完全不后悔吗?当初的唐顺老师遵从了自己的本心……钱亦宁呢?夏千夏说她在乎着每一个人的真实愿望的表达,那个东西指的就是“本心”吗?“啧,啊……”情绪似乎没有那么糟了。心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