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后门那里出现一个人影，法官老师来了。

“啊，开始了。”

尉迟语嫣率先惊了一声，然后——忽然从不知道哪儿掏出了一个拍摄杆。

“……诶？”

只见尉迟语嫣把自己的手机卡在拍摄杆上，把拍摄杆固定在旁听席的座位扶手上，然后调了调角度对准审议厅，开启了录像功能。

“啊？你这是干什么？”

“录像，这你都看不出来吗。”尉迟语嫣百般无奈地叹了一声。

“不是，我当然看得出来你这是在录像，可是问题是你为什么偏偏今天这个案子要录像……”

“那、那当然是因为……”

尉迟语嫣左右瞟了瞟，还朝被告席那边望了一眼，视线有些畏畏缩缩的。

“是周坤那个臭家伙啦，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神经，非要我来这一出，我又不能不乖乖跟他妥协一次……”

“哈……？你什么时候还需要像那家伙妥协了？”

“嗯？？语嫣刚才说跟摸鱼仔怎么样，是这个摄像的事吗？”夏千夏也插进来问道。

“诶，诶诶，诶诶诶没有的事哦！”尉迟语嫣顿时慌乱，“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虽然是拍东西，虽然是和那个周坤有关系，但但但是这背后绝对没有什么奇怪的关系和事情哦！你要相信我哦千夏大人！”

“诶……”

“就是，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啦，大概，只是那个家伙哭天抢地地求我，我没有办法才勉为其难答应的他啦！估计、估计就是自恋什么的吧……难得这家伙有机会表现一下什么的，也、也是没有办法啦，就是这样……！！”

“唔…………好像听起来确实有点摸鱼仔的特色……”

夏千夏迷惘地眨了眨眼睛，好像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姑且采信了语嫣的说法。

也正是在夏千夏点了点头，将注意力转回审议厅的时候，尉迟语嫣马上凶神恶煞地又朝我这边转了过来，深深地压低声音：

“不许透露！绝对！不许透露！！”

“呃。”

我一开始还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的，这一来二去的，反而开始稍微有点儿明白了——然后我心领神会，带着丝敬畏地点了下头。

因为我想起了前段时间某个晚上我跟尉迟语嫣私聊的内容。

这个家伙，应该是有求于周坤，想要夏千夏的私房照吧。

这个变态……说不定还想要夏千夏的各种各样的照片……

由于直觉到某一种此前从来没人敢预想过的邪恶同盟正在这个学生会里诞生，我不由得大大地打了个哆嗦，不敢细想，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

尉迟语嫣的拍摄杆正好挡在我的视线上，以至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稍微有点儿滑稽的，画中画的嵌套景象，不过不是很碍事，姑且无视就行。

还是想不出来周坤为什么非要尉迟语嫣帮他录像，唯一能想出的结论还是只有“这个家伙自恋”。

这个来自尉迟语嫣的答案，实在是太有信凭性了，以至于我完全没法往其他方向想。

“碰——”

清脆的法槌声让我打了个激灵，尉迟语嫣也马上再次开启了录像。

这场从最初就乱七八糟的案件的收尾战要开始了。

开头，还是例行询问人员到场情况，然后就是由起诉方说明情况朗读起诉书。

怎么说呢？虽然说林森这个人精神气足，有专业素养，气场强势，但是少了“公诉方贺小兰”，换成原告辩论人林森，总感觉还是差了点意思……

“…………综上，我方请求贵校校园治理委员会，勒令第一被告和连带被告赔偿我方全部经济损失，并对连带被告酌情处以处分，完毕。”

随着林森宣读完毕，沉稳就坐，似乎能从周围旁听席上听到各种各样交头接耳的声音……不过似乎和案情关系不大，都是通过宣讲确认了原告就是夏千夏的妈妈之后，发出的“哇，果然是千夏会长的妈妈！”，“好年轻！”，“一家都是美人胚子啊！”之类的感叹。

偶尔能听到半句“辅助代练打单，别扯了”，“这有没有开挂还需要辩吗”的抱怨，看来观众里还是有个别懂行的，不过数量实在太少了。

一开始我和千夏还觉得这次事件可能会波及到夏夏普的声誉进而对夏千夏构成污染，不过现在看来，懂行的同学并没有那么多，如果处理得当的话，还真不一定有危险啊。

要说如何处理得当，这就要看林森和周坤的对手戏了……

林森的思路很简单也很清晰，关注点集中在夏夏普的游戏账号行为的时间轴上：一方面是钱亦宁和孙有雪的口述，一方面是官方网站上能够查询到的账号登录记录，再就是相关的游戏战绩……这些我们也是知道的。

主要的论点在于时间轴。

以夏夏普拜托我们为原点，她的账号被封禁发生在三天前，账号控制权的切换发生在十天前，换句话来说由孙有雪控制的时间段长度为七天，钱亦宁的控制时段则是在这之前的十天。

林森的策略非常简单有效，他列举了将近二十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作弊玩家的“实例”，这些玩家从作弊到被封禁，间隔时间全都不超过七天——由此足以证明，作弊行为应该发生在作弊的七天以内，也就是孙有雪控制的时间段，作弊者应该是她。

某种意义上说服力相当强啊……

“不明智。”

但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尹穗星却突然悄悄吐了一句。

“哎？学姐怎么认为不明智？”刘诗芸惊讶地侧过头去。

“自己消耗自己的时间。”尹穗星扶着眼镜，冷冷地眯着眼睛，“实例的数量十八份，太多了，可以挨个全部反对，消耗的是原告自己的时间，对己方不利。”

“这样啊……我确实听爸爸说过，打官司这件事，不止是逻辑和证据，有的时候还是耐心和场外因素的比拼……”刘诗芸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听上去像是那家伙会用的手段呢……”尉迟语嫣扶着拍摄杆，也跟着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就像尹穗星预测的那样，接下来到了被告方质证环节，周坤以“啊嗯……关于这个林森老哥的最后一组证据”打头，故作声势地清了清嗓子，果然开始了。

“这个，关于贵方对于这组其他人使用外挂导致被封禁的证据，用于证明封禁和外挂的间隔时间不会超过七天这件事……我对于证据的关联性提出异议。”

“诶……”

关联性，指的是证据本身和举证者主张的事实之间存乎因果关系的程度——周坤居然说的是这个，而不是“有效性”，这好像和之前猜的不一样？

“具体要怎么说呢？这个是因为……啊啊，你们稍等一下哦，我找一找存哪儿去了，啊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周坤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起来，然后掏出一张表格和他的手机，开始吧啦吧啦地敲击起来。

法官老师露出一副超不爽的表情，终于丢过去一句“请被告方辩护同学不要故意耽误时间！”，却马上被周坤“等一下～，要输数据的嘛！”丢了回来。

“OK算出来了！哎哎，法官老师，林森老哥，是这样的……”

周坤终于放下了他的手机。

“你看啊，你列举的这十八个数据，平均值是3.9，标准差是2.44，这个这个，如果按照那个什么……你们再等一下！”

周坤接着拿起表。

“如果按照标准正态模型，那第七天的p值也至少有百分之十五，就算是按照那个什么什么，啊指数正态，p值也有那么百分之五，用这个数据来证明刚刚好……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

一阵沉默——法庭上哪里都是沉默，奇怪的术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看向夏千夏，夏千夏反倒是一点都不慌：

“嗯姆……这个好像是他昨天找我要的，Z检验的p值和指数Z检验的p值表什么的，看来他是完全料到林森会采取什么手法进攻了呢……”

“呃……”

除了“料到林森的进攻路线”之外全都听不懂。

也就是说，周坤梳理过现阶段林森能够掌握的证据，完全预料到对方会使用什么手法来论证作弊的发生时间，所以直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