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了午饭，我抛下刘诗芸和同为学生会成员的尹穗星，直奔学生会室而去，事态不能再超出我的把握之外了，至少得先找到那份文件，搞清楚昨天学生会室里发生了什么。

“咔，咔嚓咔嚓……”“——诶？”

出人意料的是，学生会室的门竟然没锁。

推开房门，一个有着一头靓丽的赤色秀发的小个子女孩子，我们的学生会长夏千夏，正坐在会室的办公桌后。

“哎呀，难得会长大人，今天中午没摸鱼啊。”

“哎呀，难得441今天中午也没摸鱼嘛！”

千夏使用和我完全一致的句式进行着寒暄，只不过我的语气是嘲讽，她倒是挺认真挺惊喜的。

“本会长今天中午可是在学生会坐好久了，终于有人来了——怎么样，441，你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说明你也很在意正在发生着的什么事了吧？”

“那是，不知道才不可能吧。”

一边踏入室内，一边向身后去摸门把手将房门关上，在门背后摇晃着的狗头短裤和千夏这副认真写意的表情提醒我，这个天才会长的思路不可以以常理计，让我渐渐进入冷静一些的状态。

“怎么说？我听尹学姐说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是千夏……你昨天晚上批准的？”

“嗯姆。”

千夏毫无迟疑地点了点头，指尖在鬓发里打着转儿。

“是傍晚的时候提交的申请，说的是今天中午要借用广播站全校广播，不过用的是别的理由——因为平常对广播站各种各样的利用也挺多的，所以我就同意了，就是这样。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法去追责就是啦。”

“没法追责那只是因为主要责任人是你吧……哇痛！”

“区区441不要抬杠！”

夏千夏整个身子越过桌面，用力地敲了我一手刀。

“哎……”

敲完我之后，夏千夏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干脆坐到办公桌上，一脸无奈地叹了起来，包裹在黑色过膝袜中的双腿散乱地晃悠着，从轨迹看起来确实挺不爽。

“从结果论上来看，算是我们也被人利用了一下吧？不过嘛，也算是很合理的发展就是了。”

“啊？”

夏千夏的发言让我越发感觉不合理。

“这怎么说……这也合理吗？有哪个合理的学校会有这种发展的？”

“是说事情发展的逻辑合理啦，要不然，相比起匀坎中学那种地方，循礼中学本身就不合理吧？”夏千夏不屑道。

“呜，这倒是没法反驳。”

当然，也只是针对后半句而已。

“但是，从结果上来看，还是无论怎么说都不合理啊，哪有突然之间一大堆社团联合搞出这种事情的……还是说，千夏你说的事情发展合理到底是指什么？”

“唔？这个当然是指你说的这个，他们让社团来当先锋军的这个发展合理呀，441不知道昨天二年级发生了什么吗？”

“呃……”

不知道。

在从刘诗芸那里听说之前，不知道。

“稍、稍微听说过一点，不太完整。”

“简单来说，昨天高二三楼的前中后三个班的同学，把当中那个班的班主任给围了。”

“……”

“原因是那个老师竟然当众羞辱同学，还不是一个两个，简直就是开地图炮。”

“……”

“原因是那几个同学上课传纸条。”

“……”

“原因是那几个同学正在搜集不要补课的情愿说明。”

“……请不要倒叙得这么琐碎。”

“那么！根本原因就是大家都不喜欢补课！”

“也请不要跳跃到最原始的理由上！！”

发火了。

眼前这位会长大人的说话习惯真的是不可理喻。

总而言之，我和夏千夏你来我往了差不多五六分钟，总算搞清楚了从出现寒假补课的传闻开始，在她们年级那块地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从事情大体上的梗概来说，和刘诗芸中午提到的差不多，该说我的青梅竹马真的是很擅长收集情报吧……只不过，落实到具体细节的话，从千夏口中了解到的情况，比我一开始以为的还要恶劣好多倍。

其实作为这所学校某种程度上的传统，同学们集体“搞事”还是挺常见的，这一点我之前翻看学生会档案的时候也有注意过。从各种各样比较重大的事务，到特别琐碎的小事，什么都有，比方说情愿体育课和运动会修改跑道的顺、逆时针方向啦，或者说觉得宿舍楼的起床广播太难听了情愿更换之类的……至于重大一些的，那场久远的，关于辩论社的风波更是刺眼无比的例证，这就更不用说了。

那些事情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这些倒不重要，重要的问题是，无论是哪一件，都从来没有在“收集情愿”的环节被打断过……按千夏的话来说，不，哪怕站在我的视角也是一样，这属于破坏游戏规则了。

夏千夏和尉迟语嫣的班级就发生在那场风波的三个班级旁边，据千夏的观察，在发生在那个下午的事件中，那个班主任当众羞辱同学的声音震得她都能听见；而在那之前，类似的事情在隔壁班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带头的同学被他的班主任带到走廊罚站了大半个上午，要不然，当这件事情第二次发生的时候，也不至于激起两旁班级那么大的反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高二的老师人品都这么糟糕吗？这当然不尽然，比方说这场风波，就是由千夏的隔壁班，也就是风波中的第三个班级的班主任出面打圆场才解决的；按刘诗芸的说法，也有安抚同学们的老师，还有因为自己的寒假被占用所以从一开始就反对补课的老师，老师之间本来也不是铁板一块。但是，话还是得回过头来说——

“可是，偏偏两件极端事件撞在一起了，这种事态发展，不变本加厉那才是不合逻辑吧？”

夏千夏双手环抱，一脸认认真真又无可奈何地叹息着说道。

然后，标志着转场似的，撕开一袋薄荷味的薯片，在办公桌上转化为一副悠闲的翘腿坐姿。

“嘛，所以说，话说回来，咱们学生会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控制的，虽然说我被那个‘中午放送特别节目’的暧昧理由糊弄了，但原则上来说事情还是符合规则的。而且啊——”

“而且？”

“让441你来看，那几个老师也好……不，回过头来，一口气搞出这种寒假补课的老师们本身，本来就不符合公序良俗吧？”

“不，我当然知道他们做得不合适……但是非要说公序良俗什么的……这个，突然之间变得满校风雨。感觉再发展下去，真正不符合公序良俗的会变成另一边啊。”

我不由得咂了嘴。

“然后就——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吧？又不是没有先例。”

我这句话是有潜台词的，当然指的是发生在许多年前，已经酿成过一次惨剧的大停电辩论社事件。

“所以我才说，是很理所当然的发展啦。”

但是千夏显然无视了我的潜台词，仍然按照她的逻辑做出总结，并且转而发问：

“而且话说回来，441也不喜欢补课吧？”

“我、呃呃……”

没人会喜欢补课啊。

补课从来都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对于学生来说有没有必要、有没有意义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高一高二补课两个星期，虽然我非常不喜欢，但是勉勉强强可以接受，真正不合常理的是高三的学长们竟然连春节假期都被砍掉了一半——可是话说回来，我没资格替高考在即的学长说话啊。

我觉得千夏这个问题没法回答，视线稍微有些游离。

“这，这这不构成那个什么问题，我们是学生会的成员，考虑问题应该是站在整个校园的角度。”

“那就更好办了啊，”千夏轻轻眨眼，“既然如此，这不就是问题本身吗？”

“我……”

该死，没法反驳。

明明感觉身为“司思仪”这个学生不能这么做，可是就是没法反驳千夏。

当年发生在辩论社身上的事情是不是也是这样？明明每一步都没法反驳，可是到了最后，受伤害的却是身为学生的我们自己。

“咚咚咚——”

就在这时，仿佛恰到好处地为了缓解我的尴尬似的，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这次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有资格说话”的同学。

在鱼泉温泉的时候见过一面，是高三年级的学长赵岐，在他的身旁，还陪着几个不认识的，不同年级的同学。

赵岐的手里拿着一份分量相当不少，少说有十几页的打印件。

“诶诶……”

这会儿千夏也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一路小跑来到门口，盯着赵岐手里的文件发愣。

“几位同学，你们这是……要申请什么活动？”

“是，比较那个的申请。”赵岐点了点头，把文件递交给千夏，“有比较大的事情申请一下，你们是……学生会嘛，我希望能够支持大家，拜托了。”

“哦……姆姆，原来如此。”

夏千夏接过文件，开始飞快地翻阅。

“时间，场所，规模……”

“……”

“姆嗯～～”

夏千夏翻阅的动作渐渐变慢了下来。

“……？”

“你们……”

夏千夏停止了翻阅，把文件递给了我，然后抬头注视着几位来访的同学，指尖不断搓弄着鬓角的发丝。

“动作很快嘛，你们应该……是提前准备好几天了吧？”

我也趁机翻了一下这份文件。

这份文件具体分三部分，分别是借用体育场、借用环商店街步道、借用广播室和宣传板……但这并不是问题的本质，因为这三份借用的时间，是“08:30-20:30”，比上课时间还长。

——这是一份全校规模的集会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