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能再让千夏自作主张了，当然，这一次的千夏好像也没有独自做决定的打算。

当天傍晚，经过夏千夏的一轮招呼，我们学生会的成员全部聚集到了一起。

尉迟语嫣和尹穗星也是，周坤也是。临近期末课业越来越繁忙，能如此轻易地把人都召唤过来还是挺难得的——不过周坤不算，今天叫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回家打游戏，摸鱼仔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摸鱼仔。

“姆，总而言之，”夏千夏坐在办公桌上，直接开门见山，“对于这件事情，大家应该都基本心里有数了吧？”

“嗯。”

“嗯嗯！”“是。”“哎哎差不多吧。”

这当然是废话。

这种事态，只要是循礼中学里的学生，就已经不可能不知道了。即使是我们班（或者说即使是最迟钝的我？），这个下午也同样叽叽喳喳流言蜚语了起来，班主任唐顺老师相当含蓄而严厉地压制了好几次，完全没有作用。即使我们不通过赵岐递交的这份申请，事情也已经不是个别老师能够压制的了的程度了。

情绪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东西。

大家都不喜欢补课，如果只这样倒还好，偏偏又在表达自己不喜欢的情绪的时候接二连三地遇到了那种老师和那种事情，这样一搅和，就算补课本来很合理，事情也已经没法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高一高二就要补课两个星期本来就稍微有点过分，三年级的那种“加餐加到撑”的政策就更过分了。

正是因为如此，下面的同学们经过了一连串的活动之后，首先第一件成果就是中午的广播站百团宣言，然后，第二件事情就是赵岐递过来的这份申请书。

之前已经说过了，这是一份集会申请书。更准确地来说，是一份“休课”申请书。

“不过……千夏大人？”

尉迟语嫣盯着手里的申请书副本，稍稍有点发愣。

“为什么会是休课这种词……不应该是‘罢’……”

“避嫌嘛避嫌～”周坤理所当然地摆了摆手，“语嫣老大你也知道嘛，现在到处都是各种不可名状的力量，你要是不小心踩中了关键词的痛点，触发了那种力量可就什么都没了。反正都是一个意思嘛，我觉得可以理解，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唔，也确实不是重点就是了。”

“那么，语嫣对事情本身怎么看？”千夏首先还算轻松地看了语嫣一眼。

“唔？我吗……”

语嫣一下子显得有些慌。

“我、我……千夏大人还没有表态，我擅自说可以吗？”

“没问题，语嫣的意见很重要，尽管说就是啦。”

“嗯……嗯嗯！好好好……好的！！”

语嫣的脸颊一阵发红，然后立刻深呼吸两口，摆正脸色。

“我的话，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完全不合理的。”

尉迟语嫣十指交叠，调整出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臭男人提出的这种主意，竟然会认为有权利理所当然地砍掉我们一半假期，无论有多少大人的原因，这也从一开头就是不合法甚至可以举报的。更何况，无论是谁，循礼中学也从来就不是一所高考工厂型的学校，根本没有补课的传统。”

“姆嗯，所以？”

“‘所以’？”语嫣歪头。

“所以语嫣对申请的意见是……”夏千夏追问。

“同意！”

尉迟语嫣毫无迟疑地点头。

“……”

好嘛，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一票，毕竟语嫣最擅长扮演的角色就是强权老师们对面的反对派。

更何况，说这次补课的决定涉及强权，我还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

“嗯……”

夏千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所以……”尉迟语嫣小心翼翼地收起刚才决绝的气势，“千夏大人的话，千夏大人的意见是……”

“嘛。”

夏千夏象征性地扫视了一眼会室众人。

“我的话，个人意见也是很同意语嫣的想法就是了。”

“千夏的理由是？”

“嗯，千夏大人……”

“一方面呢，是我这个寒假本来就有去好好吃一顿的旅游计划什么的……”

“……私人理由就请姑且跳过……”

“……推理方面的依据则是：”

夏千夏终于收起调皮的表情，露出正色。

“参与中午百团宣言的社团，你们知道大概数量吗？”

“呃，七十多个？”

“总计七十七个社团，”尹穗星答道，“参与社团活动的人数总和，据我上一次了解，了解时间是两周之前，大约有一千四百人到一千五百人。”

“嗯姆，”

夏千夏点了点头。

“社团成员有少的，也有多的，最少的刚刚够社团六人成立限制的也有，多的七八十人的也有，平均每个社团差不多二十个人。按最保守的程度来估计，就算有大量沉默的同学被他们的社团发言人所‘代表’，能形成这种程度规模的集体宣言，每个社团也至少得有三分之一的同学持支持意见才行。”

“哈……”

刚意识到千夏好像打算做计算题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打算按“二分之一”来算，没想到千夏竟然比我想的还保守啊。

倒也挺合理，二分之一是绝对多数，但是如果按“支持－弃权－反对”三类切割的话，还是千夏的算法比较稳妥，也只有足够稳妥的算法，对我们来说才更加有说服力——

“——然后呢，即使是这样算，光中午的百团宣言，背后就隐含了足足五百人份的意见。”千夏说道。

“啧……六分之一吗……”

要知道循礼中学总共也才三千名高中生。

“而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是以将其他所有不参加社团的同学，全都按照乖巧型排除在外，这种方法估算出来的。”

夏千夏继续认真地说道。

“以我和语嫣班上的情况为例，据我观察，至少有一半的同学都心怀不满，而且你们也知道……咳，呜，那个什么，本会长可是很不擅长观察人心的，这个比例肯定是低估了。而且我们的班上，在整个年级里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性。”

“更何况我和千夏大人只是高二而已，三年级的学姐们意见肯定不会比咱们小。”语嫣也一板一眼地帮千夏注解道。

“所以说，Q.E.D.是也。”

夏千夏将搓弄成卷的鬓发轻轻向后一捋。

“我有理由相信这件事情不是个别同学胡来。”

“……”

“绝大部分同学发表意见的权利，有必要得到保护，这正是学生会的职责所在——正是我们循礼中学设立学生会制度的公义所在。”

“唔……”

这么认真的千夏吗？

虽然不算意料之外，但是，稍微感觉有一些难得……

平常轻松写意不正经的千夏，在即将到来的校园风波的挑战面前，不得不说，真的挺帅气的。当然，说出来的话该不该全盘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千夏又开始绕起了另一侧的鬓发，“你们其他人的意见呢？”

“……”

我的意见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打算全盘接受千夏的主张。

但是，千夏给出的理由远比语嫣的理由无懈可击好几倍，根本无法反驳。

更何况……千夏和语嫣，还是这间学生会里最强势的两个女孩子，这就让我这个高一的后辈更难开口了。

“咳嗯，那个啥，”

就在这个时候，周坤出头了。

“我来，哈哈哈，稍微试试唱个白脸，你们打脸稍微轻点，主要是我觉得吧，这事情还是……有点点神秘。”

“唔？”千夏歪了歪头，“奇怪的摸鱼口头禅可以先放放哦？到底是怎么神秘？”

“主要是道理是那个道理，做起来肯定比道理要麻烦。”

“唔……墨鱼仔继续。”

“刚才会长老大的意见是，反对补课的同学们占多数，所以他们发声的权利要支持，对吧？”

周坤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说道。

“但是呢，会长老大实际上打算做什么？”

“嗯？？难道不是支持吗？”

“不是支持，是同意吧？”

“嗷……别、别偷偷玩文字游戏！”

“不不不，当然不是文字游戏，哎哟喂千夏老大冷静一下，别太真实了！”

周坤赶紧连连摆手。

“主要是那个什么……支持归支持，实际上我们学生会一同意一负责，后面的事情就归大家自己闹了。事情是他们闹的，事件是我们支持的，有没有感觉有哪里不对？”

“你的意思是，千夏大人对我们的职责定位有问题？”语嫣蹙眉。

“对对对，正是如此。同意了之后，事态就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了，风险其实很大吧，是吧～？”

“……千夏大人，我觉得摸鱼仔在小瞧千夏大人哦，要不要让我来揍他？”

“喂，我都说了别打脸……”

“唔。”

不过千夏并没有同意语嫣的暴行。

金色的眸子微妙地转了两圈，然后将视线投向了我。

“441，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

我还是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还好，多亏周坤跳脸拖延了一下，我现在感觉思路稍微整理清楚了一些，也稍微有一点底气了。

“千夏？我那个……稍微回忆一下，你刚才的核心主张是，我们作为学生会，有义务支持同学们表达意见的权利吧？”

“嗯姆，确实如此哦，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我摇了摇头，“不是说职责或者义务有问题，但是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义务支持大家表达意见，所以我们才要更加小心。”

“你的文字游戏比墨鱼仔还奇怪哦。”千夏鼓嘴。

“不是，不是不是！”

我慌忙地自卫般地双手打叉。

“虽然是文字游戏，但是真的是很有必要甄别的东西！千夏是很在意真相的吧？——真实的意见表达，和情绪化的意见表达，真的是一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