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里下意识地迸出这么一个念头，而且在这之后的好几秒内，反过来下意识地想要驳斥这个念头的我竟然没找到几个靠谱的理由——但是尽管如此，渐渐萌生出来的另一个念头还是逐渐……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地，把前一个念头压了下去。

学生会既不是休课抗议的支持者，也不是休课抗议的反对者。我们只不过是依照循礼中学的规则和传统，给了同学们的意见一个宣泄的渠道而已，因此，无论抗议是成功还是失败，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所以这当然不管我们的事！遵循效率主义的，无论行动还是权力都没有一丝浪费的绝佳原则！

只不过……

如果是因为这种导火索都不算的“意外”而让抗议走向崩坏的话，果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切断与周坤的通话之后，夏千夏打开通讯软件，把周坤发给她的语音压缩包拖了下来。

总共有将近二十条采访记录，有熟人，有不熟的人，有情绪还算稳定的，有情绪激动的，有施铭、禾雨庭、莫万花等等等等……以及许多姓名陌生的同学的声音。短的有三、四十秒，长的有超过两分钟，夏千夏用两倍速辅之以语音转文本的功能，前前后后也花了将近十分钟。

不少同学开始害怕泄题和抗议耽误的教学进度加在一起，事情结束之后会不会让教学的压力变本加厉地反弹，像莫万花这种在广播的时候就听起来弱弱气气唯唯诺诺的女孩子就是这之中的典例。

在周坤搜集的采访资料里，像莫万花这样的同学还不少，而且还有想法比她更严重，立场比她更极端一些的……事到如今想想也是理所应当的吧，从“常理”来看，就像司玖说的，堆学时就算作用再小，对提高成绩也是有用的。愿意为了高考成绩“牺牲自己”的同学绝对是存在的，高三、高二、高一都有。

有少部分同学本来就是反对休课的，就算说支持抗议的同学占多数，反对的同学也未必占少数，一旦军心动摇，风向就会变。

除了这类同学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声音，是来自施铭这样的学生的。

“昨天我弟来了，”

“……”

“他说，他传我妈说要我回去。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有点烦……”

很短的一段话，挺符合施铭的人设，就是传达的内容稍微让人有些始料不及。

“诶……原来施铭这个家伙还有个弟弟啊。”

“那个才不是重点吧？”

“唔，也是。”

我用吐槽把语嫣的关注点从奇怪的家庭关系上扭了回来。

“确实啊……”千夏若有所悟，“因为爸爸和老妈太开明了……不，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应该说是不管不顾才对？不过不管是开明还是不管不顾，和一般的情况还是不太一样啊……好像稍微有点大意了。”

“千夏大人是说一般同学的妈妈和爸爸吗？”语嫣问道。

“是啊是啊。”

“呜……”

“……”

“越来越像了。”千夏皱眉。

越来越像了。

——本来想下意识地附和一句，想了想，由于不想互相提醒，不想把这个“像”的对象究竟是什么给说出口，我住嘴了。

才刚第二天而已，已经发展到和家长联合这一步了吗？

分化的手段，接下来还会发展到哪一步呢？

“唔姆……算了，不在下面隔岸观火了，”夏千夏跺了两脚地面，“我们上去看一趟。”

“可是，千夏大人，你看这主席台上面，已经很挤很乱了……”

“语嫣不想上去的话也没关系的，反正本会长这个想法也与其说是上去调查，或者说调研吧？不如说只是蹚浑水而已。”

夏千夏轻轻耸肩，朝我递了个眼神。

“语嫣帮忙把伞拿一下，这个伞其实很大哦，一个人的时候像我一样隔着透明的上面看看天空其实超爽的——441，跟我上去揍周坤一顿。”

“真的一定要揍吗？呃……呃算了行吧。”

又是没心没肺的气话，所以说虽然千夏会长的可爱是装的，没心没肺绝对是真的啦。

于是我收起伞，跟着千夏登上浸水的主席台的阶梯，从越来越模糊的班级和班级的阵地分界线之间穿过，来到了周坤的附近。

“Ohaillo～，周坤？”

“哦呀……”周坤惊喜地瞪了瞪眼睛，“会长老大果然还是上来了。怎么说？案件已经推理完毕了吗？”

“才刚排除了几个错误选项而已，别急啦，还没有呢。”

夏千夏双手环抱，向周坤投去一个不屑的表情。

“比起那个，果然还是这边的事态实在太让人在意了，你刚才不是说小兰已经回来了吗？本会长也没在你那份齐齐整整的录音报告里找到她的声音，她人在哪里呢？”

“这个主要还是因为书记老大太忙了啦，我又不可能从一大堆噪音里专门录她的声音，这怎么办嘛，完全没办法啦。”

“噪音？”

“就是说到处都很凶的意思。”周坤无奈地斜眼，下一秒，像是捕捉到什么似的，眼神马上投向了某处，“喏喏喏，会长老大，你你你……你自己看就是了，又开始了，龙大前辈和书记老大都在那儿呢。”

“诶？”

顺着周坤的指示，我将视线投向主席台偏高处的一个角落，以一道诡异的气氛为界，在那里聚集着的学生被分成了两半，前排以高三的学长为主，但另外两个年级的学生也大有人在，而且人数还有越聚集越多的趋势。

“分歧，争执……所以说周坤汇报一下啦，议题到底是什、诶？”

夏千夏还在远远地端详着情况呢，人流聚集的趋势却让我感觉事情不妙，赶紧抓住千夏的手，趁人数多过头之前，带着千夏一起挤了进去。

贺小兰和龙见畴正站在诡异气氛的分界线上，两个人的神色都复杂异常，只不过前者单手插着腰，一言不发而且距离人群更远；后者的神情比贺小兰更加凝重，位于同学们的正中央，却又不像真的有被人群簇拥的样子。

同学们与同学们，在分界线的两端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