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尹穗星……她可是学生会的，她知道的事情不比别人少！”

“而且现役学生会的立场肯定比前任端正！”

“而且她还是我们高三的，她对补课和成绩什么的态度肯定和我们一样感同身受的！”

“尹副会长！你肯定了解的情况也很多，给个准信——”

“——给点判断也行，解释两句吧！这件事情和你们有没有关系？和龙见畴还有龙野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这些事情你不应该不能说吧！？”

“…………我…………”

眼镜上的反光挡住了尹穗星的双瞳，她的唇瓣颤抖了一下，好像完全想不明白自己现在该说什么。

“我和龙见畴，没……”

“真的没有吗！有证据吗？”

大家的声音将尹穗星的辩白掐断在中途。

“卷子到底是谁偷的？你们学生会在治理委员会上一直都是真相的揭露者吧？！——”

“——少来啦，是不是真的被偷还要考虑阴谋论呢！尹同学，卷子真的是被偷的吗？告诉我们有没有破绽也行啊！”

“……”

尹穗星双手一起扶了扶眼镜，反光的后方露出一双有些涣散的眸子。

“太急了，这种，定论，没……”

零碎的词汇拼凑到一半的时候，尹穗星住嘴了。

她肯定是发现辩解给不了任何他们想要的答案了吧。

尹穗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辫尾的发丝颤动着，恐怕不是风。

“我、卷子、真相……我适当说三句，到四句，卷子的问题。”

尹穗星微微低着头，缩着胳膊，双臂将胸部挤压得——像是要把胸口关上似的。

“十七到二十题是改题……我是说，出题的方式是改题，所以，有巧合的可能，押题押中了。”

“诶……”

连珠炮般的质问顿时停了下来。

人群一下子骚乱起来了。

“还会有这种事吗？”——夏千夏金色的眸子迷茫而不解地大大地瞪着，看着我，看着贺小兰，末了甚至扭头去看龙见畴：

“莫非、莫非穗星已经提前调查过了？”

“我哪知道，我是不记题的类型啦，”龙见畴哼了一声，“反正数理化三步并作两步就能解决，语文题记了也没用，你不是也知道的嘛。”

“嗯姆也是，毕竟见畴学姐和我是狼猫一气嘛！”

“……”

那个应该是狼狈为奸和沆瀣一气吧，还有前面那句应该是三下五除二吧，而且无论是哪个成语都用错了吧……

这个夏千夏和她的前辈，真的真的真的完全就是一类人啊。

“这些全凭我的记忆，没仔细查，可能会有出入。”

尹穗星的声音很小，还好大部分同学都留意着她的发言，在她开口的瞬间，叽叽喳喳的动静一下子小了下来，好让尹穗星的声音得以从人群里传出来。

“第十七题，应该是沪卷，1x年真题，调换的部分是符号，缩放了三角函数内的系数。”

尹穗星开始说道。

“第十八题，浙卷，0x年的真题，给的图的坐标轴有交换，第二问用了另一等价的表述方法……去年的一月调考好像也有，这个，我不记得。

“十九题，我们省的1x年真题，改法有一点……一定程度的技巧，把b数列的递推式换成了它的倒数，解法一样。

“第二十题，全国卷1x年，第二问的证明的命题相同，也是，同样的，根式法最简单。”

“……”

“有可能是押题，老师们，有过敏……过激，过度之类的，那种可能。”

“哇…………”

我傻了。

刚才贺小兰叫到尹穗星那次是假傻，这次是真的真的真的，被尹穗星的表现吓傻了。

这就是尹穗星自诩“数据库接口”的真正实力吗？光凭背的，而且是在被贺小兰突然发难，被大家突然包围的这么短的时间内疚可以全部回忆出来？……尹穗星真的没有提前查过吗？！

这一次，整个围观人群全都安静了，此时此刻，反而是离这里更远一些的，主席台另一端没有参与围观的那些同学显得更吵闹一些。

喧闹声恢复得很慢很慢……直到终于有少部分同学一拍脑门，“想起了”些什么。

“这么说还真是，我就说那图拍出来那18题怎么有既视感，她说的原题我想起来了，咱们上个月是不是刷过？”

“得了吧你，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自己动手查啊……诶？还真只是改了个参数？！”

“不会吧……”

“莫非真的只不过是碰巧押题押中了……难道说……”

“难道说其实是老师们正好想找个由头趁机……”

“…………”

“…………”

“不不不……不是吧？”

我也感觉自己稍微有些懵。

“莫非尹学姐说的那些，……真的？那我们之前推理的那……哇啊啊千夏别突然揪我啊！”

“别胡说八道啦，441你这家伙怎么一点一致性和抗压性都没有啊……”

夏千夏压低声音，一边使劲虐待着我一边偷偷非议着。

“押题归押题，押中归押中，有哪个老师押题会用试卷纸来打印啦，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这也就是充其量一个非常片面的观点啦，看待这个谜题的视角而已，真把它当正解，你是大脑被雨淋了变成了五水合四四一嘛？”

“为了避免伤害我而把脑子进水说得这么委婉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啦，”夏千夏叹了一声，“确实很有效就是了，大部分同学也不会真的好好做推理嘛。”

“啊……”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看热闹的同学们不再在乎立场上的你死我活，关心起尹穗星说的题目到底有没有真题原型，吵起到底怎么做才是最优解来了。而那些位于前线对抗着的学长学姐们，原本在“偷卷子”的问题上互相指责，被尹穗星这么一说，连问题的前提都没法成立了。

被指责为始作俑者的龙见畴不再是嫌疑人了，她伺机走下阶梯，开始试着重新接管话题并接管秩序。

同学之间还是很吵闹。

现在的雨势已经很大了，秩序显然不可能再回到最开始井井有条的模样，但是，经过龙见畴这么一翻拨乱反正之后，那种又可怕又危险的感觉已经小多了。

“啧……”

不过……感觉贺小兰仍然不像是有多高兴的样子。

“怎么啦？”夏千夏歪头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感叹一下你们学生会投机取巧曲线救国的手法传统还真是有一手——呵，这么想还确实和你们挺有关系的。”

贺小兰摇头。

“这个发展应该让你们挺开心吧？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才打算收手？”

“嗯？”

不解的感觉让夏千夏挑起眉头。

“这个问题呀，从最开始我们就回答过了吧？——答案是这明明就不是学生会该回答的问题啊，学生会只会做学生会该做的事情而已。就和小兰同学说过的一样，团委会也只会做团委会该做的事情而已。”

“但是刚才那个已经是很不好的信号了。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损失后果没有人能够承担，老师学生承担不了，你承担不了，我也承担不了。”

“唔……这种感觉我也不是不能认同啦，该说是着眼全局的抱负情怀，社会责任感……我对能有这种感情的小兰同学是很羡慕的，这一点倒确实是认真的哟？”

夏千夏认真地，一边揉搓着鬓发一边说着让我感觉有些意外的话——但是，紧接着立刻话锋一转。

一贯优雅而游刃有余的，稍稍有些不怀好意的反问：

“——但是，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你是打算越界，又打算去做老师们希望你去做的事情么？？”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哈，切……”

贺小兰露出不爽的表情，支吾了一会儿，干脆不回答了，用力地后踏步，将身子一甩。

“……你又不是这件事情的发起人，我跟你问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我找那家伙要说法去，你随便玩！”

“唰唰唰”地……极短的裙摆在我的身旁拉出风声，贺小兰大踏步着一下子就跑远了，跑主席台的另一边，去追正在打伞下田径场的龙见畴去了。

“……”

我直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都已经入冬了，贺小兰竟然还是这么一套“等同没裙子＋运动短裤”的打扮，她到底是有多怕热……不，到底是有多不怕冷啊。

火气大的女孩子是真的很厉害啊。

“那么，441，你觉得这个密室偷卷子的问题，接下来咱们应该从……”

“卷子、接下来吗……”

夏千夏的声音没有让我立刻顺着她的问题往下想去。

在刚刚人群聚集的中心，尹穗星已经不见了。

我之前偷偷看过一眼，她好像是在龙见畴出手接管话题的时候，打着伞悄悄地从楼梯口离开了，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哪儿来着？好像是后门？

周坤正倚在之前尹穗星所在的位置附近，胳膊扒在栏杆上，眺望着雨景深处边淋浴边赏雨，根据他的朝向，如果是他那个喜欢看热闹的性格的话……应该是后门没错。

“……要不，千夏先去跟语嫣聊聊？感觉已经把人家晾了很久了吧？”

“唔？”千夏愣了愣，“倒不是不可以就是了，毕竟语嫣那么可爱，和她一起推理肯定不会不开心啦……但是你一起来不是更好吗？你打算去干嘛？”

“我……”

我顿了顿。

明明是很合理的答案，但是因为太少提到她了，所以临说出口的时候反而让我觉得很怪很怪。

我撑起我自己的伞，向体育场外走去。

“……我去追一下尹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