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的声音，是唐顺老师发出来的。

“你！？”

康建成顿时暴起。

“你这是想说明什么？你还想变本加厉吗，你觉得这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越闹越好玩？”

“这个这个，司思仪同学，有些事情随便拿到台面上来说很不成熟哦。”

“我警告你，这是全市教育的生命线，容不得开玩笑。你要是趁着这个机会有记者关注往大的闹，承担严重后果的绝对不止是你一个人。”

“不……不不不，不是，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老师们拜托冷静一下，我还没有胆大包天到那个程度……”

我连连摆手，身体战栗得更厉害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三位老师的反应太直白，太符合预期了？我现在感觉竟然没有那么恐惧了！？

“其实是这个意思，私塾楼嘛，问题也没有那么大啦，我物理和数学都不太好，我也是稍微想要补一补的。但是问题是，在学校内上课归学校内上课，这部分老师加班的薪酬是多少呢？”

我压制住面部肌肉中的恶意，好尽量让自己疑似笑容的表情显得更纯粹一点。

“私塾楼是哪几个老师主导的呢，房租是谁付的，是公开透明的吗，老师和老师之间是怎么安排协调的呢。回到刚才的问题，是所有老师都在私塾楼里开课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用意啦，我个人是没什么不好的用意的。因为我作为一个学生，我还是觉得自己是补习和补课的受益者啦，但是我这几天也是稍微听说了一点点啦……几个兄弟学校的事情之类的，比方说我们市的二中。”

“……”

“如果真的是大家都好的话，为什么那边不满的反而是一些老师呢……”

我柔声问道。

“……补习班的话，还是相对成绩差一点的，需要加量的同学去的。我觉得康老师的水平还是非常非常高的，能原创出那道压轴题真的是非常厉害！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班上数学不及格的，然后去补习的同学不是会比其他班更少吗？权老师也是，您为了全校的教育，为了全校同学的成长，这么认真付出了这么多，可是您——到最后也只不过是看着，仅仅只是看着而已啊。”

“什么……什么和什么玩意儿……”

权洪斌老师惊愕了一句，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审议厅里一片寂静。

审议厅的位置在行政楼很深的地方，而且四周没有开窗，尽管如此，雨声还是穿过走廊，清晰地传了进来——打在叶片上，打在窗户、墙面、屋顶和道路上，每一滴都听得真切。

可能还有我的喘息声。

刚才那段话说得太长了，但我还是尽量维持着正色，我不想让我的体态太难看，太早显示出颓势。

“冯老师。”

权洪斌终于缓过神来了。

“我好像确实从来没有问过你们的具体情况，你们对学生收费多少？”

“啊，这个……”

“大部分情况是75一个课时，一般一晚上三个课时，我是每个星期上两次，到手六成。”唐顺趁机插话道。

“太高了。”权洪斌冷酷地说道，“难怪九月会有学生找麻烦，书店那群人怎么回事，你们房租和水电费多少？郑智树还在管事吗，他最近什么情况？”

“啊……”

冯开进的表情微妙起来了。

如倾的雨声再次将审议厅的每一个角落覆盖。

又一次的沉默。

权洪斌老师沉默地等待着冯开进的回应。

法官老师没再玩手机了，她抬起头，神情古怪地盯着我；我悄悄地回过头，去看龙野的反应，他也盯着我，表情惊讶得很。

这样一来，我难道算是……成功了吗？

但也就在这时。

“胡说八道。”

冷酷的呵斥声伴随着拍击桌面的声音，我感觉的呼吸停住了。

“学生的天职就是学习，老师的天职就是教好你们这些学生，管你什么事？”

“关……”

“我是高三年级的教学主任！”

康建成老师义正言辞，冷酷地盯着我。

“对于我来说，我的一切义务就是为了整个高三年级顺利的高考成功保驾护航，只要能够让你们高考考好，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开补习对后进生有用，让我少干多干，怎么样都无所谓！！一年级的小鬼，别的不怎么样，功利心和心机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是很～～～～不得了！你接下来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没什么好商量的余地！”

“呜……！？”

康建成直接站了起来，再一次地拍击桌面，盖棺定论：

“权洪斌老师，让他离开吧，不然判他包庇扰乱也没问题！”

“我…”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切为了教学服务，真的把学生的成绩作为天职并且深以为然的老师也是存在的。没有理由证明康建成老师一定是这种人，但是根据他之前有过的表现，他完全有理由是。

我把康建成老师激怒了，毫无疑问地，是我的话术失败了。

“对，对不……”

已经没有说话的资格了。

我的能力到此为止了吗？

“……咳，呜咳，那个那个！……”

但是，同样是正在此时，一阵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了审议厅中。

来源不是审判席，不是记录席，不是陪审席，也不是龙野，这阵女声带着一丝粗糙的电流音，是从门口的喇叭发出来的。

“大家好，大家……那个，下午好！我是广播社的莫万花，有可能的话，请大家都注意一下，尽可能不要去切断你们教室的电视信号，有老师切断的话，稍微稍微稍微……稍微阻止一下下！至少不要切断喇叭信号，如果真的全部切断了，也去隔壁班看一下……或者至少大广场上的LED屏是不会切断的！…………现在是团委会和学生会的同学借用广播室说两句话！”

“什么……？”

“什……”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在场的数位老师都露出了惊讶不解的表情。

只有我一个人终于如释千斤般地，“哈啊……”地一声，脱力地崴在了审议厅的护栏上。看来是终于赶上了。

而接下来莫万花还有一句“是这样的，学生会的副会长，尹、尹穗星学姐！”——这更是让我彻底放松了下来。

法官老师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到审议厅后排打开了这里的电视，屏幕中出现的正是尹穗星的身影，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丝没太消除干净的犹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出现在那个地方，就已经让我足够安心了。

胸膛微微起伏，尹穗星深吸了一口气。

“同学们，高中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的所有同学们，所有年级和科目的老师们，我是学校学生会的副主席尹穗星，下午五点十一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