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建成老师还没有缓过劲来，但是进行到此刻，事情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这么想来，在这次的案件里，我还真是比刘诗芸稍微迟钝了一点点。

难怪在听尹穗星提到那个非常小的字体问题的时候，刘诗芸会觉得不对劲，毕竟这可正是“偷卷≠漏卷”最大的铁证，唯一可惜的是，那个时候的诗芸不可能知道这个证据指向哪里，她也不会知道这个证据该怎么用。——不过千夏自然有她的用法。

在接下来的……与其说是质询不如说是单方面讲演的推理中，夏千夏把最后的物理性的证据全部倒了出来。

那个时候，她和贺小兰一合计，找教学楼的楼管借了安全索，直接空降闯入了康建成老师的办公室。

在这里，贺小兰找到了最为直接的证据：

康建成自己出题的字体和汇总后的不一样，他的题号就是楷体——事实上，除了公式之外，他的全部字体都是楷体。

应该是在打印之前，被犯人临时改过一次吧（只不过显然不会保存）？只可惜题号实在是太太太太过不起眼了，可能犯人自己都没记过题号的字体，所以才被漏掉了吧？

事实上，当千夏在推理中提到这点时，我还特地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时新罗马（TimesNewRoman）”的阿拉伯数字和“楷体”的阿拉伯数字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结果发现两者的形制几乎一模一样，完全就只是一个稍微胖一点点，一个稍微窄一点点而已。这么一点点区别都可以靠看碎片看出来，尹穗星的才能真的是太值得人敬畏了。

在这之后，问题就极其简单了。

“那么，现在来到最根本的问题，犯人到底是不是冯老师呢？现在候选人只有三个人了，用排除法也没问题吧？”

夏千夏以她无愧于会长的神采，继续维持着推理的主导权。而康建成老师，还有权老师和冯开进——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断，虽然还有一些动机方面的问题要留待之后继续阐述，不过犯人只可能是三个有条件撕卷子的老师之中的一个没错就是了。”

“……”

“康建成老师，第二次事件案发的时候被叫去开会，他没有机会自己偷自己的压轴题；唐顺老师，那个时候正在校园绿道上，有尹穗星同学和44……咳嗯！司思仪同学目击证明她不在场——所以果然就只剩冯开进老师了。而且，第二次会议是您倡议权老师要开的吧？不出意外的话，找龙野或者龙见畴学姐去‘谈判’的，这个建议也是你提的吧！？”

“…………”

“呜，我居然也菜到被人利用了……果然都是一个水平，这里就是我的段位吗……”

几位老师全都一言不发，只有王然老师在煞风景的自言自语。

“姆……当然啦，其实这件事情挺不符合冯老师的人设的，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同学们热闹还没看够的话……又或者不急着吃晚饭的话？可以考……诶？”

夏千夏还沉浸在展示自我的状态中，似乎还想补充几句，不过她显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主动地终止了下来。

康建成老师转过身，看向冯开进，他的动作非常的突然且用力，尉迟语嫣下意识知趣地退了一步。

“你……到底在自作主张拖什么后腿……”

“姆，嘛……”

这正是夏千夏停手的直接原因，不过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方面。

暴雨中的同学们动了。

人群中有一个小个子的黑框眼镜学姐，面朝我们所在的方向，挥起手，向人群之中呼喊着什么；龙野慢悠悠地踱出了行政楼的大门，没入倾盆的雨势之中，来到所有同学们的面前。

于是朝着我们，暴雨中的同学们一起动了。

冯开进偏开了视线，“切！”——恶狠狠地叹了一声，我分辨不出他是在憎恨或者抱怨谁。不过康建成也放弃和他互动了，只留下一句“你自己承担全部后果！”，径直地看向权洪斌：

“权老师，还是再采取一点手段的好，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呵……”

权洪斌没有回答康建成，他正低头看着手机。

数秒之后，这位年长的老师落下双臂，冷冷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没什么手段可言，独木难支，就这么算了吧。”

“怎么会没有什么手段可言！？”康建成大声驳斥，“我们可是循礼中学，即使在一线高中里也在各种配置方面比二中铜中高出半档！郑智树那事不是都斡旋了一下子吗？全体高三高考的事情，怎么可以轻易妥协？”

“高他们半档又怎么样，你离了他们能转吗？”

“我……”

“刚收到消息，二中那边已经崩盘了，你知道他们的老师是群什么狠角色，何况这次还正好加上我们的学生。”

“……”

“准备走流程吧。”

权洪斌转身背过手去，似乎已经没打算再看任何东西了。

这位教务处的主任留下感叹，登向二楼，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撤销寒假补课的行政决议，冯老师这人……交给他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认输吧，这所学校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就当是时隔快十年，这一次认真买个教训吧。”

※

然后，康建成老师来到人群面前，一本正经地宣读了学校的撤销决议。在这之后，聚集起来的人群终于慢慢散去，雨幕笼罩的学园渐渐恢复空旷。

我和尉迟语嫣各自撑起伞，一左一右回到雨幕中，我抬起头，让视线偷偷地掠过伞的边沿看向天空，不同于白天时布满阴云的深灰，此时此刻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

行道灯在大雨中撑出一个个带着波纹的光球，连灯与灯之间的距离都没法穿透。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六点二十分了，平时的这个时间点，天还昏红着，社团活动的同学还陆陆续续着，我说不定也正在301室和什么地方之间走动着——真难想象这就是这个时间点的高中校园啊。

雨点仍旧拍打着地面，拍打着我的耳畔，拍打着我的脑海，有一种被疲惫渐渐包围的感觉。

“好大的雨，现在还完全没有变小的意思呢……”

尉迟语嫣的声音让我从啪嗒啪嗒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哎，是啊。”

我赶忙握稳伞柄，跟紧裙摆下那双洁白又颀长的水光。

“都已经入冬了还能有这么大的雨，季风区搞得跟地中海似的，最近几年这是什么气候啊真是……”

“咦，季风区……？这好像是地理知识，司思仪，你不是学理科的吗？”

“千夏留在会室里的科普杂志，有的时候会跟着看一看啦。”

对突如其来的疑问，我尴尬地耸了耸肩。

跟语嫣这种女孩子聊天的话题真挺飘忽的——但是尹穗星是个例外，跟她聊起天来，飘忽的那个人好像是我。

聊着聊着话题就飘到胸部上了到底算是什么啊，这种黑历史光是回想一下就感觉会成为永恒的精神污染！而且最重要的是，聊了半天根本没什么成效——相比之下贺小兰一顿猛攻就把尹穗星骂动了，这说明我们的段位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嘛！

“啊，对了。”

说到这儿，让话题继续飘忽下去吧。

“我们就这么走着……接下来是去找千夏？”